第三十五章 較量

第三十五章較量

董振海院長走進悅來茶樓時，孫成已先一步到了。見董院長大步走進包間，他起身相迎，臉上露出謙卑的笑容道：「我的院長大人，我可是盼星星盼月亮，今天總算是把你盼來了！快請坐！」

「孫廠長，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為什麼不能在電話里說呢？我時間很緊，不可能和你坐在這裏慢條絲理地閑聊，你有什麼事就趕快說吧。」董院長並未坐下，他把公文包豎立在茶桌上，雙手按著包的兩側，兩眼直視着孫成道：「不過有句醜話我要說在前面，如果你又想打在我們醫院兜售藥品的主意，那我奉勸你乘早收揀起來，因為我能告訴你的只有一句話――沒門！」

「院長大人，兩年不見，怎麼就這樣生疏了？畢竟，我們還是老朋友吧？何必一見面就弄得火爆爆的呢！」孫成的臉上仍然堆著笑，替董院長拉開一把藤椅道：「請坐吧，董院長。我們以前的合作不是一直很愉快的么！為什麼就這樣貴人多忘事呢？還記得嗎，兩年前，就在這裏……」

「就在這裏幹什麼？」董院長打斷孫成的話，冷冷一笑道：「我看你還不算老，可別說糊塗話喲！兩年前我們認識嗎？」

「如果你連這個也敢否認，那我無話可說。」孫成收斂了笑容，正色道：「不過董院長你別忘了，你的鋼筆行草可是白紙黑字在某個地方很好的保存着呢！借用你一句話，可別說糊塗話喲！否則你肯定會後悔的！」

「我後悔？你見過我後悔嗎？」董院長微微一笑道：「別以為捏了我一張紙條就能把我怎麼樣，你要那樣想可就大錯特錯了！」

董振海看着孫成那張如今看上去令他非常討厭的臉，說實話，他現在連殺他的心都有。董院長和孫成打交道也有四年了，最初是由南風製藥廠派駐中醫醫院的醫藥代表牽的線。那年，南風製藥廠的「乙肝靈」在報刊電視上連篇累牘的做廣告，在廣告的累積效應下，此葯逐漸有了一點兒?場。在這種情況下，南風廠的醫藥代表――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孩沒有像通常那樣通過藥房主任、主管業務的副院長層層遞進打通關係，而是直接叩開了醫院一把手的門，那時董院長上任伊始，事必躬親，也就破例接待了女孩子。在了解到「乙肝靈」在較短時間內可以使乙肝表面抗原轉陰后，西醫內科醫生出身的董院長半信半疑。半信是由於他有一點中醫藥知識，知道某些中藥的神奇作用，半疑是從西醫觀點看，又覺得可能性極小。在這種情況下女孩子搬來救兵，那就是南風製藥廠廠長孫成。孫成出面相邀，董院長勉強出席。席間孫成鼓動三寸不爛之舌。把「乙肝靈」的作用吹得神乎其神，但董院長不為所動。酒過三巡，孫成似乎已有點不勝酒力，醉話連連。他對董院長表現得就像個老朋友似的，附在董院長耳邊說：你知道「乙肝靈」組方的來源嗎？它的基礎方原是一個來自於金元時期的祖傳秘方，經過中醫研究院幾個中醫高級人才十多年潛心研究而成。董院長知道，金元時期，是中醫溫病學說由萌芽而快展的時期，對各種傳染病的認識和處理都有了一個飛躍展，在中醫展史上有里程碑意義。也許這「乙肝靈」對頑固的乙型肝炎病毒真有着什麼神奇的作用？席后董院長主動向孫成索取了「乙肝靈」的全部資料，在確認了該葯的准字型大小身份后，為乙肝靈進入醫院亮起了綠燈。後來董院長又通過自己的關係，為乙肝靈在n巾以外的其他幾個醫院找到了?場。孫成為表示感謝，送了董院長五十萬現金。那天也是鬼迷心竅，董振海竟然給孫成打了張收條，現在竟成了對方手裏的一張牌！

乙肝靈使n?第二中醫醫院遭受了一筆不算小的損失。那是兩年前的一天，孫成找到董院長，說南風製藥廠短期內資金周轉遇到困難，他請董院長看在老朋友份上幫他個忙，把藥廠剩餘的乙肝靈全部買下來，以解燃眉之急。為回報醫院，兩百萬的藥品他只收一百五十萬。董院長看他焦眉爛眼的樣子，又念及他的好處，竟然就鬼使神差地答應了。以他的工作作風，這個錯誤應該是可以避免的，他只要稍稍打聽一下乙肝靈在?場上的銷售情況，聽聽使用過該葯的患者的感受，他就會拒絕孫成的要求。事實上當時已有媒體對乙肝靈質疑，而該葯的?場銷售量也已經節節下滑，在這種背景下醫院把其剩餘藥品全部買下，明眼人一看就不對勁。可就因為是院長批准購買的，全院幾百人除了葉副院長在院務會上了一通脾氣外，竟然再無一人站出來表示反對意見。而就在付款取貨后不到一個月，南風製藥廠就宣佈破產，法人孫成也不知去向。接下來，乙肝靈的負面新聞卻越來越多，直到某位有點背景的患者在服用乙肝靈兩個療程毫無作用后，憤而將南風製藥廠告上法庭，這事才引起有關部門的重視，但此時南風製藥廠已經破產，葯監局只有出查封禁入令。中醫醫院為此遭受了一百多萬元的損失。如今葉副院長說起此事還非常生氣。

事情過去了兩年，但孫成給醫院造成的損失還常常使董院長耿耿於懷，也使他在對未納入集中招標採購的藥品採購上出現的問題表現得很手軟，對藥房主任彭濟春介紹來的醫藥代表也是睜隻眼閉隻眼。他當然清楚彭濟春有貓膩，卻總下不了決心整改。今天聽了文件傳達，他覺得應該是自己痛下決心的時候了，他要借這股力量徹底整治中醫醫院的進葯制度。他想輕裝上陣，當然就必然會想到孫成。原以為這傢伙徹底消失了呢，沒想到上個星期突然浮出水面，讓他着實吃了一驚。這幾天幾乎天天來電話找他，又不說什麼事，就說許久未見，想和他聊聊。董院長當然知道，孫成找他准沒有好事，前幾天是能拖就拖，實在煩了時乾脆就關機。沒想到這招並不靈，孫成就像個幽靈似的纏住他不放。沒有辦法，他想他只能採取主動出擊的方式了，不打掉孫成的囂張氣焰，他如何能夠輕裝上陣！想到這裏，他冷笑一聲繼續說道：「你應該明白，你公開那張紙條的同時，也暴露了自己，那時就可能債主盈門。南風製藥廠雖已破產，但是，據我所知，你有不少外債是以個人名義借的，到時候我看你怎麼脫身！」

「你的想法很幼稚，我不露面也一樣可以?了你！你信不信？」孫成冷冷一笑道：「我只要寫封匿名信，連同你的那張墨寶，一起寄到紀委，那就夠你喝兩壺了，你信不信？」

「我當然相信，你什麼事干不出來？」董院長並未沒嚇倒，兩眼瞪着孫成道：「不過，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最多就是個魚死網破的結局吧！」

「魚死網破？你這是什麼意思？」孫成有些警覺地揚起眉：「你想威脅我？」

「我從來不威脅人，我只做我應該做的事！「董院長說：」你儘管去寄你的紙條，我也安心等待上面來人找我談話。不過，在你寄出紙條的同時，你就要小心了！我當了這麼多年院長，別的沒什麼，黑白兩道的人也還是認識一些。還有那些債主們。你儘管放心，不管你躲藏在哪，他們都會找到你的！」

「董院長，你看我倆說話怎麼越說越離譜了呢，多不像話！我們曾經是朋友，你說對不對？」孫成忽然感到周身冷汗直冒，他看着董振海，明顯感覺到他微微上揚的眉梢里隱隱包藏着輕蔑之意。他明白自己嚴重低估了對手，不由自主便軟了下來，陪笑道：「兄弟不過是想找大哥你幫點忙罷了，如果大哥感到為難就算了，又何必傷了兄弟情誼呢！」

「說得好！」董院長一招得手，立即乘勝追擊，不給對手以任何喘息之機：「俗話說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如果你還想繼續在n?混下去，並且用不着像個耗子似的藏頭露尾，你就應該學得更聰明一些。現在這種生活難道你就不覺得憋悶？好了，廢話少說，你應該懂得物歸原主的道理，把紙條還我吧！」

「董院長，能不能改天……，」孫成的意志被打垮了，就像是一個斗敗了的公雞，翅膀都垂地了卻還想拖延一下，以謀良策。但他的企圖立即被董院長識破了，斷然拒絕了他的要求道：「馬上把紙條給我！」

「桂春，」孫成被徹底打敗了，他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把那張紙條給我送到悅來茶樓來，快一點！」

不過十分鐘，當李桂春出現在董院長面前時，他才陡然想起，眼前這個漂亮妖冶的年輕女子，就是當年南風製藥廠的那個醫藥代表。時間一晃過去了四年，當年那個說話還有點兒靦腆的姑娘如今已是個風塵味很足的妖冶女子。真是環境弄人呀！他在心裏感嘆著，看着孫成那張皺紋滿面的老臉，忍不住在心裏呸了一聲，很替女子有些惋惜。

董院長從李桂春手裏接過紙條，仔細審閱一番后打燃打火機將紙條點燃了，末了對孫成道：「如果實在需要我幫忙，你可以在電話里對我講。只要不違背大原則，我還是很樂意為你做點事的。再見。」

「再見。」孫成有氣無力地回答道。看着董院長的身影在門口消失，想着他最後那句話，心裏多少還是覺得有點兒希望。這次他只是想倒騰一批藥品給醫院，這兩年他在外地承包了一個瀕臨破產的鄉辦製藥廠，經過近兩年的苦心經營，雖然有了點轉機，但希望仍很渺茫。由此他又想到了當年用過的老辦法，企圖將該廠的庫存產品悄悄地全部廉價變現，然後宣佈破產走人。原以為回來找到姓董的就是個手到擒來的事，想不到姓董的根本不賣帳。看來還是得打一些鄉鎮醫院的主意了。大醫院進不去，小醫院應該問題不大，只是小醫院的錢收起來太麻煩，多是分成幾次給，遇春的那輛二手寶馬，之所以分成幾次付給原車主，弄得車主又硬加了幾萬元，也是那個公社衛生院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