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真情
第十八章真情
葉副院長和洪所長穿過花園時，忽然聽到有女人的哭聲，哭聲很悲切，循著哭聲看去，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姑娘扶著一株半大的梧桐樹在哭泣，燈光透過稀疏的樹葉撒在她臉上，斑駁6離的，看不大真切。
是誰半夜三更在這醫院的花園裡哭泣呢？警察的職責驅使洪所長上前去詢問，姑娘抬頭看見他，忽然「哇」地一聲大哭起來，猛然提高的聲音倒把洪所長弄得一怔。在姑娘抬頭的那一瞬間，洪所長認出這個姑娘是王緩的妹妹王立，這是一個漂亮得驚人的姑娘，省音樂學院的大二學生，在此之前洪所長就認識她，因為他妻子聞雅就是音樂學院的老師，曾經教過這女孩子。她也曾去過他家裡。剛才在死者親屬那一群人中，他一眼就認出了她，當時還楞了一下呢。
「王立，你這是怎麼了？」洪質看著這個讓人心疼的姑娘輕聲問道，馬上又感到自己這句話純屬多餘，便接著安慰道：「人死不能復生，你姐夫他既然已走了，我們活著的人也不宜太傷心，那樣會弄壞了身體。尤其象你這樣學聲樂的，還得保護好嗓子！」
「洪哥，」王立抬起頭，淚眼模糊地看著洪所長道：「你得想法救救我姐姐呀！」
「你姐姐？」葉副院長在一旁急忙插話道：「你姐姐她怎麼了？」
「她說她不想活了，她要跟姐夫一道走，准勸都不管用！」王立說：「我知道姐姐，她是個說得到做得到的人，我也是勸不動她，才……，」
「別說了，你姐姐現在在哪？」洪所長打斷王立的話道，職業的敏感使他立刻想到了最壞的可能。
「就在這樓頂上，」王立指著住院部大樓上面道：「她剛才就站在那兒，想往下跳，所以我才跑下來在這裡候著，也許我可以接著她呢！也多虧了我哥他們，硬是把她拉住了。但現在她就是不離開那裡，說她要是一走我姐夫就又會找不著了。沒辦法，我哥他們只有寸步不離地守著她！」
「走，看看去！」葉副院長眼前忽地閃過女兒葉靜那雙憂鬱而哀怨的眼睛，他的心不禁猛地一緊，不能再出事了！他搖搖頭對自己說，一身的疲乏突然一掃而光，先前還沉重下墜的眼皮也輕鬆地睜開了，頭腦也一下變得很清醒。他揮揮手，率先向底樓大廳走去。洪所長拉了王立一把，兩人也快步跟了上去。
乘電梯上了七樓，又從旁邊的安全通道登上房頂，眼前的景象讓葉副院長吃了一驚，那間被用作臨時停放屍體的平房門口，兩個身強力壯的小夥子各用雙手挽著王媛的一隻胳膊僵，三人顯然是僵持著。王媛的頭散亂，遮住了她大半邊臉龐，和兩個小夥子較力，顯然已使她筋疲力盡，但她仍然在掙扎，竭力想擺脫兩個小夥子的束縛。後者則牢牢控制了她，任她如何拚命掙扎，也無濟於事。兩個小夥子，其中之一是陳磊。
「你們讓我去死！讓我去死……，」王媛的聲音此時已顯得有氣無力，看樣子她和陳磊他們已對持了好一陣，力氣已快耗盡，可她仍然在堅持。「陳舟他沒有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為什麼沒有意思？孩子，你這是怎麼了？人最寶貴的就是生命呀！「葉副院長動情了，當他來到王媛身邊，注意到那一雙大眼裡里空洞迷茫的眼神時，他的眼前，又一次浮現出女兒葉靜的眼睛，就在這一瞬間，他心裡理智的大壩轟然倒塌，他完全忘記了自己的副院長和醫生的身份，全身心充盈著一個長者的情緒流，就象一個父親似的用手輕輕撥開了遮擋在王媛額前的亂，深情地道：」孩子，你可千萬別干傻事呀！好好想想你的親人們，你就會珍惜自己的生命了！如果你干傻事，想想那對他們該是多大的打擊！我想你的丈夫如果地下有知，他也決不會同意你輕賤自己的生命！「
「是呀，」緊跟上來的洪所長接過話頭道：「王媛，你應該知道，你的親人們大家都在關心著你，如果你一意孤行，做出讓他們傷心的事，你能想到還可能生什麼事嗎？你的父母，還有你的妹妹，如果他們因你的輕率行為又導致新的悲劇生，你又對得起誰呢？」
「啊！……」洪所長的話徹底打動了王媛的心，她誓死跟隨丈夫而去的心在那一剎那間突然就象雪崩似的化解了，隨著一聲長?，她「哇「地一聲大哭起來，身體忽然一軟，就往下沉。兩個小夥子突然感到了抗力的消失，不禁也松馳下來。隨著他們的放鬆，王媛整個身體就癱在了地上。王立猛跑上去，緊緊抱住了姐姐，兩姐妹摟抱著哭成了一團。
「你們要相信醫院，要相信在這個世界上，還沒有一個醫生主觀上不願意病人好！醫生是絕對不會害病人的！你們一定要相信這一點！」葉副院長說這些話時，自己都被自己的話感動了，眼睛也不禁有些潮濕了。「再說我們是公辦醫院，我們一定會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覆！我們也一定會給你們一個合理的解決方案！請相信我！」
現場一陣沉默。洪所長注意到，現場死者親屬中已沒有了老年人，想必他們已回到弔唁現場去了，剩下的幾個年輕人雖說臉上已不像先前那樣顯露出對抗情緒，但很顯然，他們對葉副院長的話還是持保留態度的。洪所長不禁很感慨，從葉副院長的話和他眼裡滾動著的淚花看，他知道老頭此時是動了真情的。以他對葉副院長的了解，老頭喜怒絕少形於色，今天老頭能夠這樣把自己的真情實感暴露無遺，說明他是真正激動了。但即便如此，死者親屬除了王媛姐妹外，似乎並未被完全打動。這樣的場景使洪所長痛切地感到，現在醫患關係真正是到了該好好溝通的時候了！由此他想到了我國現存的醫療制度，想到了那個著名的傳說――「潘多拉魔鬼」。作為一個警察，雖然他不可能對這些問題有多全面多深刻的認識，但他認為，造成醫患關係緊張的原因雖然有很多，最根本的原因還是我們的醫療體制醫療環境出了問題，要徹底解決現有的醫患矛盾，必須從根本上對現存的醫療體制醫療環境大動手術，還醫院一個使利慾薰心者無法施展「魔術」的環境，把潘多拉魔鬼趕出醫院。否則醫患矛盾便會以各種形式表現出來，如死了人不問青紅皂白就聚眾鬧事，認為收費不合理也聚眾鬧事，甚至打傷無辜的醫務人員……等等。改革開放以後，醫院被推向社會，其生存展只能依賴於醫院自身，這就註定了醫院不可能象過去那樣只講救死扶傷，在治病救人的過程中，醫院必然還要注重經濟效益，否則便難以生存和展。在這種背景下，醫務工作者的處境實際很尷尬，他們被要求做到魚和熊掌兼得－－既要救死扶傷，又要抓經濟效益。但這在實際工作中顯然是很難兼顧的。作為個體的醫務人員，他們沒有任何權力收治沒有經濟能力的患者，但又不得不去面對。醫院把醫務人員推到了風口浪尖，卻沒有解決矛盾的根本措施。在商品經濟的大環境下，醫務人員要生存就必須要服從醫院的秩序。此外，由於醫生的收入直接和經濟掛鉤，醫務人員的金錢**在前所未有的刺激下也有所膨脹，這就使潘多拉魔鬼有了釋放的機會，於是醫患矛盾便不可避免的生了。不受環境影響或影響較小的醫務人員，在他們能力許可的範圍內儘力緩解著這個矛盾，而利欲熏心者卻利用醫療體制的缺陷激化著這個矛盾，於是便有了日益尖銳的醫患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