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夜，江南臨安城的半夜，厚厚的烏雲遮住滿天星光，大地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除偶爾能聽見幾聲蟋蟀鳴叫外，整個臨安城寂靜得有些可怕。

兒皇帝趙構被金兀朮大軍追擊，一路苟延殘喘，疲於奔命。終不負皇天保佑，跌跌撞撞渡過長江天險，在浙江臨安城建立起一個破爛臨時皇宮。金國的強大侵略，金兀朮的狂殺亂砍，使百姓不敢夜出，天剛黑就關門入室，雖說是皇宮的所在之地，卻沒有絲毫火樹銀花的景象。偌大一個臨安城，彷彿是一座亂墳崗。

在臨安城西，有一座森嚴而豪華的大院，其奢侈程度遠勝逃亡皇帝的皇宮。院外兩扇漆黑的大門緊閉，紅色大方磚圍牆高達兩丈有餘。院內走廊上，掛着幾隻昏暗的紅燈籠，燈籠內的燭火在夜風中左右搖曳，時明時暗。透過燭光，隱隱可見燈籠上有個巨大的「秦」字，原來是大奸臣秦檜的府邸。

時近三更，秦府內大部分人都已入睡，只有幾個夜巡人在院內有氣無力的遊盪著。

突然，一黑衣夜行人掠過寂靜的夜空，翻越厚重的圍牆，悄聲無息地落在院內的假山上。他東張西望一下之後，再次躍起，向內院的房頂上飛去。

他的輕功，在江湖上不算頂尖角色，但也是少有的。他飛上屋頂，踏着碧瓦，輕得沒有一點聲響，那些夜巡人也未覺。他左顧右盼觀察了一會，見整個院內除夜巡人外，沒有一點動靜。惟有東廂房旁邊的一個房間里，還露出一絲微弱的燈光。他大著膽兒，來到那個房間的屋檐上，使一個「金鈎倒掛」的姿勢，雙足勾著屋檐，偷偷向窗內張望。

窗戶被遮得嚴嚴實實，他想捅破窗戶紙看個究竟，但那窗戶內全用厚厚的毛氈貼著，根本捅不破。聽得裏面有喝酒碰碗的聲音和細細的說話聲，只聽其中一人輕聲說道：「我們海陵皇帝說，北方土地割讓成功，他將請秦丞相去金國見面，並有數萬兩黃金白銀贈送。阿土兄是這次割讓土地的有功之臣，也將隨秦丞相去金國受海陵皇帝接見，同樣有大量金銀贈送，阿土兄下半生將會在榮華富貴里度過，不用愁了。」

另一人說道：「這次起草的契約文稿，請完顏兄儘快送回金國。目前一批岳飛餘黨鬧得利害，不聽秦丞相調遣，自率兵圍堵金兀朮大元帥，秦丞相也十分頭痛。完顏兄一路可要妥善保管。海陵皇帝過目后，早日將契約文稿送回，在下會將完顏兄所言之事稟告丞相，讓他在趙構那昏君面前多多催促，儘早完成。」

說到這裏，他停了一下，喝了口酒，又說道：「完顏兄，這事在我們南宋朝叫賣國，在下可是冒着極大風險，一定得在海陵皇帝面前，替在下多多美言啊！」

「好說，好說。」那人滿口答應。

聽室內二人說話的口音，一個是金國人，一個是中原人，二人的音量極其細小，若非有極強的辯音功力，一般人根本聽不出來。

夜行人在窗外聽得咬牙切齒，暗想道：早聽說秦檜是奸臣賣國賊，原來果然是真。賣國契約文稿都已寫好，如再簽定正式契約，這中原大好河山就會失去半邊，兩個賊禍今日算活到頭了。夜行人暗下決心：趁夜深人靜，無人之際，偷偷摸進房去，殺掉兩個賊禍！

那夜行人有一不良嗜好，喜歡喝酒。尤其喜歡喝劍南春酒，每逢上陣殺敵，總要先喝一口劍南春酒，以增鬥志。

他從屋檐上輕輕落下來，取下腰間酒葫蘆，慢慢擰開葫蘆蓋，那劍南春酒頓時香飄四溢。他使勁喝了一口，慢慢拔劍，劍尚未出鞘，突聽得兩聲凌厲的破空之聲，夾着暗器，向他激射而來！

「唐時宮廷酒，盛世劍南春。」那夜行人喝的劍南春酒，從前唐時期以來，一直作為宮廷貢酒在皇宮貴族中受到青睞。貞觀之治，使唐朝進入盛世時期，劍南春作坊為酬謝唐太宗李世民的治國之道，每年均向朝廷進貢數千擔劍南春酒，除滿足宮廷需要外，還通過絲綢之路，出口西域、歐洲各地，為唐朝與歐洲各國的交流，做出了貢獻。進入北宋朝，劍南春作坊見宋朝皇帝昏庸無能，一代不如一代，便逐漸停止了向宮廷獻酒。

室內兩人，一個是金國密使完顏皓；另一個是南宋朝第一大奸臣秦檜的總管秦阿土，二人均是武功深不可測的高手。秦阿土負責管理秦府一切大小事務，各地向秦檜行賄的所有物品，他均一一經手過目，尤其對物品中的酒及食物，更是嚴格檢查，擔心別人在食物中下毒而毒死秦檜。時間一長，對各種酒的香型香味，了如指掌，其造詣遠遠過窗外的夜行人。

夜行人剛擰開葫蘆蓋，劍南春酒的香味，立即隨着窗隙飄進室內，這種酒味是皇宮與秦府沒有的，秦阿土何等厲害，立即知道窗外來了不之客！

他沒有驚動完顏皓，慢慢從桌上抓起一雙筷子，突然一揚手，兩根筷子如閃電般向窗外激射而去，其勁道之大，厚厚的毛氈被那雙筷子穿了兩個小洞！

夜行人聞得破空之聲，知道行藏暴露，感覺不妙，一個倒翻，落在後院院壩中，又從院壩躍上房頂，再從房頂飛到假山上。

「有刺客，快抓刺客！」隨着喊叫聲，秦阿土提劍飛窗而出，眾家丁瞬時燈籠火把齊明，將整個後院照得如同白晝。

夜行人見自己已成孤立之勢，不敢戀戰，從假山上飛到圍牆頂，縱身一跳，絕塵而去！

「是誰？」完顏皓提大砍刀隨後追出，問秦阿土。

秦阿土答道：「肯定又是扎西那個藏人，不在草原好好放牛牧馬，跑到臨安城來干爬窗戶這種下三爛勾當。他已來過很多次了。秦丞相曾命御林軍前營統制張俊派人在臨安城四處捉拿，誰知這廝狡猾得如兔子。早晚有一天被本總管抓住，要如徽、欽二帝一般，押到金國，關在枯井裏，讓他也享受一下坐井觀天的滋味，或者如岳飛父子，扣個『莫須有』的罪名，絞死他！」

原來徽、欽二帝被抓到金國關押，以及岳飛父子被絞殺風波亭，全是秦檜勾結金國所為。

完顏皓說道：「剛才說話定被他全聽了去，如不抓住此人，一定要壞大事，如若金兀朮大元帥知道，再稟告海陵皇帝，本密使如何承擔得起？一定要抓住他，秦總管還不叫人快追！」

「啊！對，截住他！」秦阿土一聲令下，眾家丁及護院打手提着燈籠火把追出去，茫茫黑夜，哪裏還有半個人影？

劍南春酒飄香四溢，劍南山莊風景秀麗。坐落在蜀西劍南山懷抱的劍南山莊，紅磚碧瓦，依山而建。庄后峰巒疊翠，白雲繚繞；庄前清泉潺潺，梯田層層。獨特的地理位置，適宜的氣候，造就了劍南山人傑地靈，物產豐富。山莊後半山上有一股清泉，似珍珠般地撒落而下，錯落有致的流向山外，那泉水清澈透明，喝在嘴裏回甜生津。山上的泉水和山莊前面的梯田，以及遠近丘陵生產的稻穀高粱，為釀造劍南春酒提供了源源不絕的上好原料。

莊主劍南豪，自祖輩從前唐時期避戰禍逃遷至此，改姓劍南后，開始以釀造劍南春酒為業，已曆數代。今年四十餘歲的劍南豪，自接管釀酒業，兢兢業業打理，勤勤懇懇做人，把酒作坊經營得紅紅火火。他一生結識江湖豪傑，仗義疏財。以釀酒聚集錢財，暗中支持江湖英雄抗擊金人，在江湖中深得人心，是中原義軍盟主奕榮最信任的反金志士之一。

太陽剛剛爬上劍南山頂，莊主劍南豪穿一身白色綢緞武打裝，泡一碗川西特有蓋碗茶，坐在聚賢廳外的石階上，一邊喝茶，一邊觀看庄工練武。

演武場上，全庄的釀酒工正在操練。使槍的、弄棒的、舞劍的、打拳的、耍鞭的、射箭的、玩大刀的，十八般武藝，應有盡有。在演武場東北角，有一年輕女子，身穿粉紅色練武衣，使一柄長劍，正聚精會神地獨自練劍，她不是別人，正是劍南豪莊主的掌上明珠、獨生女兒劍南悠，江湖人稱悠悠。

悠悠長劍在手，劍氣如雲，或快或慢，進退自如。慢似開弓滿月，快如閃電流星。時而騰空飛舞，時而繞場盤旋，粉紅的練武裝，烏黑的秀，隨作劍式流動，在這滿山翠綠中，襯著晨曦，顯得分外耀眼。

此時，山莊總管兼義軍聯絡密探、悠悠的文化武術教師吉祥如意，提着茶壺從聚賢廳出來為劍南豪續茶，正好看到這一幕。

吉祥如意為劍南豪續好茶，十分高興地說道：「恭喜劍南莊主，悠悠武功進步如斯，已可獨當一面，與高手抗衡。」

劍南豪面露喜色：「多虧了你這文化武術老師。義軍籌建之初，奕榮盟主把你從青青山寨指派到本山莊，任山莊總管和義軍聯絡密探，那洛桑吉仁寨主還有些不情願。現在看來，的確是本莊主撿了便宜。悠兒承蒙你悉心指導，文化武功都有很大進展，真不知如何感謝你。」

吉祥如意說道：「莊主說哪裏話來，悠悠是個聰明姑娘，雖有些頑皮，但心地善良，學什麼會什麼，且學習極其認真，這些進步，都是她自己勤學苦練的結果。」

「你還誇獎她。」劍南豪說完，喝了一口茶，轉過話題問道：「吉祥賢弟這次去臨安，可打探到什麼狀況？」

吉祥如意是藏族人，本名叫扎西，藏語中的「扎西德勒」譯為漢語是「吉祥如意」。他原是蜀西紅原大草原青青山寨對外聯絡和馬術教練。因馬術極高，又通曉藏、漢文化，奕榮盟主籌建義軍時，想到劍南山莊離中原一帶較近，需增設一名對外聯絡密探，將扎西指派到劍南山莊，因常年與外界交往，漢人不懂藏語，就一直叫他吉祥如意。

見劍南豪問起，吉祥如意說道：「不僅有狀況，而且還較嚴重，南宋朝庭已與金國草擬了賣國契約文稿。」他把在秦檜府聽到的事，一一向劍南豪說了個明白。

劍南豪聽完后，一臉沉重，感覺事情來得太突然，且十分重大，絲毫不敢怠慢。對吉祥如意說道：「岳元帥被害風波亭后，岳家軍舊部及一些抗金名將，紛紛自率軍圍堵金兀朮。奕榮盟主欲乘機反攻金國，迫使金國在南宋撤軍。還中原百姓一個太平。本莊主與盟主去年底去白駝山，盛邀歐陽前輩共商大計，歐陽前輩建議今秋組織義軍聚會，揮師北進。一是逼金兀朮在中原撤軍，二是救回兩個皇帝。誰知秦檜這該死的賣國賊，竟然搶到了義軍前面。吉祥賢弟，你立即去總部，向奕榮盟主稟告，估計這攻打金國要提前。」

吉祥如意說道：「謹遵莊主吩咐，屬下會儘快到總部，向奕榮盟主稟告一切，不誤大事。百姓盼望二帝回朝，已是望眼欲穿，不救回二帝，大宋朝何能太平。」

劍南豪說道：「事情重大，吉祥賢弟此去，本莊主有些不放心，悠兒與你一同前往，她已經長大，該出去磨練一下了。」

吉祥如意說道：「請莊主放心，屬下會照顧好小姐，不讓她有任何閃失。」

「悠兒！」劍南豪對着悠悠叫道。

「爹爹！」聽見父親呼喚，悠悠立即收式，如一隻粉紅色的飛鷹，飄到父親面前。

「爹爹，有啥子事？」悠悠滿臉汗水，喘息未定。她從小生長在蜀西，從未外出過，說一口純正的蜀西方言。

劍南豪說道：「悠兒啊，爹爹給你尋了一個機會，與吉祥老師出山去磨練一番。」

「要得要得！」悠悠聽說要出山，頓時高興得跳起來。

劍南豪極其嚴肅地說道：「你別太高興，與吉祥老師外出，一定要謹慎行事，多聽吉祥老師的話，不能猶如在山莊里一般，什麼事情由你亂來。

「爹爹，只要走出山莊，女兒一定聽老師的話，你就放心吧。」悠悠有些等不及了。

劍南豪對吉祥如意說：「事情緊急，馬上收拾行裝上路吧。」

悠悠驚問道：「爹爹啊！啥子事情這麼急？是不是金兀朮要來攻打劍南山莊？要我們到奕榮盟主那裏去搬救兵來收拾他？」

劍南豪嗔了女兒一眼：「比這事還急，要打仗了，快去收拾行李，別耽誤了奕榮盟主大事。」

「要得！」吉祥如意和悠悠同時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