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那是他們的家務事,他無須坐在那兒聽!也是的,他很忙,有一間被撞毀的酒館急待重建,一串與深海潛水相關的秘密事業不能不管……有時,更得貫注心神做正經事。

皇廉兮走過碼頭公園的噴水池廣場。玩要嬉戲的孩童們還在,一個小女孩跳進噴水池裏,叫着笑着朝聖徒潑水,其他小孩見狀紛紛跳進水池,無法無天起來。聖徒地也往池裏躍。

皇廉兮獨自步上往風車塔的坡道,走了兩步,他回眼望聖徒,道:「不要忘了我是你的主人,跟着我,最安定。」

噴水池濺起的水花高得擋住對面那條坡道。皇廉兮將臉轉正,快步爬坡。坡道兩側民宅庭院裏,萬紫千紅、花開茂盛,素妍的白色薔薇原來最不安分--探出牆垣,迎風蹁躚。

皇廉兮探手攀折一朵白薔薇,長指被花梗硬刺扎了一下。「該死。」低聲咒罵,看着指腹冒出血珠,他沒理,握著花,走迴風車塔。

他今天才知道,風大花更美,更教人想摘取。

回到風車塔二樓,皇廉兮把摘來的花放在床鋪枕頭上,走到書桌,找到那紙傳真,再看一次。

今晚,他決定出海了。意大利搭檔Sergio規劃的海域,離祭家海島有點遠,正合他意,越遠越好,也許可以到天邊。

窗枱邊的裝備該整理檢查,皇廉兮走過去,提起氣瓶。「該死!」又放落,他煩躁地抓抓髮絲。沒有氣,還沒填灌!他這樣子,怎麼會沒有氣!他走來走去,離開窗枱,雙手環胸,視線向下,盯着那氣瓶,久久,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不過就是空氣,高壓空氣,把一個大衣櫥體積左右的空氣壓縮進直徑十五公分、長六十公分的鋼瓶,瓶內壓力大約每平方公分兩百一十公斤--如果調節器壞掉無法減壓,會致命--如此簡單的事,菜園灣隨便一個小孩都會做。這座港城中,誰都可以給他氣!

皇廉兮走到床側,重重地仰躺而下,俊顏對着天花板吊燈,好一會兒,慢慢轉動脖頸,看着枕頭上那朵白色薔薇花。

多美、多純凈啊,卻扎得他泛疼流血。這是他第一次被花扎傷手,還真痛。他伸長手拿過花朵,移至鼻端,合眼聞一下清雅的香氣,將它放在自己胸口,大掌探往枕頭下,抽出那本最常閱讀的詩集《惡之華》,隨手一翻,兩行文字映入眼底:

是來自九天,或涌自地底,

啊,美!你那地獄般的神聖的眼神,

他倏地把詩集蓋上臉。后飛雲那張美麗的容顏在他腦海蕩漾,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長髮絲滑過他手臂時散發的香氣,他想嘗嘗她的吻是否是媚葯,他想嘗嘗她的口是否是媚葯之壺……

「廉兮……」甜柔的呼喚輕悄悄地接近樓梯口。

皇廉兮收起詩集,抓着白薔薇坐起身。后飛雲從內部樓梯登上風車塔二樓,繞過U形圍欄,美眸盯着他的眼,走過來,定在床尾凳旁。

皇廉兮站起,將手裏的白薔薇丟在地毯上,徑自往書桌走。「妳現在上來,還太早。」他語氣平緩,可聽得出冷淡。

「我打擾你了,是嗎?」后飛雲跟着他。

皇廉兮拉開椅子坐下。「現在沒有照片可看。我們在這房裏能做什麼?」

后飛雲愣了一下,站在他背後,離他很近,說:「我有東西要給你。」

「是嗎?」皇廉兮感到她的氣息似乎就吹吐在他耳畔,柔柔軟軟,芬芳的,只要他回頭,應該能吻上她,但他沒這麼做。他拿開桌上的一塊壓板,動手拼起近日在拼的圖,說:「我們之間應該沒什麼東西好給。」

后飛雲搖搖頭,行至他身旁,將手裏的絨面本子放在他眼下,打斷他拼圖的動作。

皇廉兮這才抬眸,凝視她的眼。他一看她,她便微笑,紅唇誘人地勾弧,彷佛,她嬌艷的笑容唯獨為他綻漾。

「我答應要給你的--」她說,嗓音如春酒,迷醉人心。「路易·馬登題籤的未發表作品。」她傾前,打開相本,某部分身軀與他輕觸在一起。

皇廉兮看着她,即使隔着衣物,他依舊感到她的體溫,她的柔滑肌膚。他沈了沈,說:「不怕妳未婚夫誤會嗎?」

「什麼?」后飛雲撇過頭,愣著看他,沒聽清楚他說什麼。

皇廉兮退開,離座。「誰幫妳拿來的?妳兄長,還是未婚夫?」他雙手交抱在胸前,站得好遠。

后飛雲心口莫名一陣難受,抬眸迎着他冷淡的目光,說:「達遣他是個攝影史教授……」

皇廉兮皺起眉來。他沒問的事,她幹麼說!誰管那傢伙教什麼鬼攝影史!

「是嗎,」皇廉兮抑住內心翻騰的情緒,平聲平調地發出嗓音:「所以路易·馬登是他告訴妳的?」

后飛雲紅唇一動,想說什麼。皇廉兮已轉過身去,走到樓梯口,說:「妳是有婚約的人,最好不要跟男人獨處一室。」

后飛雲渾身一凜。他在趕她走……

「風車塔一樓,我近期有用途,不能再讓妳住。」他說話的方式其實有情亦無情。

后飛雲點着頭。「好,我知道了。謝謝你借我住了七天。」她往樓梯口移步,走到他面前時,美眸凝視他,說:「廉兮,謝謝你:雖然我今天沒有機會看到你拍的深海照片……」然後,她一笑,往樓梯下走。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皇廉兮才從她的笑容里、聲音里回過神,快步走到書桌,收起那絨面相本,沒去看是否真是路易·馬登。沒必要看的,不是嗎……

他投入拼圖世界,想着要封鎖那道內部樓梯,要將一樓賣給柏多明我和白靄然。

他曾經對一名女性很有好感,認為她是能與他心靈契合的女性,她的文字能精準地抓住他攝影作品所要展現的科普精神。當她嫁給他的長輩皇蓮邦時,他心感落寞,一個人出海。他常常一個人出海潛水,從來不覺得是一個人,只有那次,他就是一個人--獨自的一個人。今天,他體認了,獨自一個人沒什麼不好,但是如果心空了,就不好了。這種感覺與寂寞無關,卻更難受。今晚,不能出海,未來幾天也不能出海,否則,他可能會做出弄壞減壓閥,讓每平方公分兩百一十公斤的氣壓沖入體內,爆裂胸腔的事來。

胸口很痛,后飛雲一走出風車塔,便感到臉龐一陣濕熱。她坐在石階上,想着要請Tiger老師幫她把畫具搬到哪兒。那些東西全是Tiger老師從碼頭商店區買來的,Tiger老師記得她喜歡塗塗抹抹,在帆船學校那段日子,她就經常幫忙彩繪風帆和船身。Tiger老師說她是真正的「船藝家」,她的作品點綴了海洋,讓那片單調的藍看起來不那麼憂鬱。

「是這樣嗎……」后飛雲喃喃低語,望向草坪下方的沙灘。

我的帆船還在那兒,帆收著,船身在陽光中,蒼白無趣。后飛雲從來畫別人的船,沒畫過自己的船,等到她想畫,那船竟不屬於她。她從石階上站起身,往海邊走,陡坡讓她的步伐不由自主地加快,太快了,她幾乎跑了起來,直到撲倒在海灘上。她的臉貼著細白的貝殼沙,感到濕冷的海水淹上來,像淚,鹹鹹地帶點苦澀味,浸透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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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海的好日子過了。菜園灣下起連續大雨,時間在雨中流逝。

風車塔一樓正在進行局部改裝。一個月前,皇廉兮把一樓以及一樓所有的物品、擺設,賣給了柏多明我和白靄然。后飛雲的東西沒留下半件,早在進行改裝前,就搬空了。她的動作還真快。皇廉兮心想,她應該已和未婚夫達遣離開祭家海島了。她的兩位兄長為她善後,賠了一筆錢放在碼頭管理中心,說要整建他的酒館用的。費用是足夠的,但,這對后家兄弟不知道他們的妹妹該賠他的--絕不只那些--

皇廉兮好些日子沒走出風車塔二樓,他待在暗房--那道內部樓梯,封了一樓通口,改成的--忙洗照片。每天三餐,由米雷幫他送來。

今天中午,他吃法式肋眼牛排和螃蟹醬意大利麵,嘗出味道不對,倏地丟叉,沖向落地門外的陽台,大吼:「米雷、米雷!」

隔壁雙層樓房一樓的綠窗扉里,探出一顆頭。「咆哮什麼!你這個搞孤僻的爛傢伙!」虎大將邊回吼,邊走出家門,冒雨跑上皇廉兮所在的陽台。

皇廉兮一見虎大將,旋即回身,走進房內。

「米雷在我家。」虎大將說了句。

皇廉兮又出門,大步往雨中走,下了階梯,聽見一樓傳出的電鑽機械聲像針一樣穿進他耳里,加深他的暴躁。

皇廉兮越走越快,像頭瀕臨瘋狂的野獸,撞開雙層樓房正門。

房裏流泄著慵懶的香頌樂曲,大壁爐的火光烘得室內正溫暖。格麗、米雷、柏多明我夫妻和他們的兒子,坐在窗邊的圓桌,吃着美味午餐、賞著雨景。可能是雨滴打窗玻璃的聲音太大,或者,香頌樂曲太動聽,誰也沒注意到兇狠狠闖入的皇廉兮。

「格麗,這個義式辣牛肉卷很好吃。」美麗媽媽白靄然即使咀嚼著食物說話,聲調依舊清晰悅耳。

「讓妳家的『白貝雷帥哥』來學吧。」曾經因丈夫賭輸牌而失去「自由身」的藍帶廚師格麗,一向喜歡調教男人進廚房。

「好啊,我來學!」格麗口中的「白貝雷帥哥」柏多明我,為了愛妻什麼都肯做。他站起身,抱起坐在幼兒餐椅里打瞌睡的兒子。

「柏哥這下可成了廉兮大哥的師弟了。」米雷笑着拿起冰桶里的葡萄酒,往柏多明我杯中倒酒。「柏哥,你可別像廉兮大哥那樣--死了味覺,那麼多餐了,居然沒嘗出每一餐都少了些味道--」

「米雷!」皇廉兮吼道,走到桌邊。

「唷!出關了呀?」格麗過度驚訝的表情,添了調侃成分。

皇廉兮隱怒地盯住米雷,道:「肋眼牛排少了紅酒醋!」

米雷縮了縮肩,抓抓一頭鬈髮。「嘿嘿……」乾笑着裝傻。

「什麼紅酒醋……」虎大將從門外進屋,風涼地說:「哎呀、哎呀,原來只對酸味敏感啊。」他坐在妻子身旁,拿着餐布擦擦身上的雨水。

格麗說:「我要斷絕與你的師徒關係。酒館重建后,可別再打着我的藍帶招牌攬客喔,廉兮少爺--」

皇廉兮皺眉,針對米雷。「這是怎麼回事?」

米雷看向虎家大人--虎大將與格麗同時遞個眼色,他才說:「廉兮大哥,你沒出門這段期間吃的東西,咸甜苦辣都少過,結果你只嘗出今天少的酸味。你最近真的很不對勁--是格麗姊出這個主意要讓你走出風車塔的……」

皇廉兮是一個對食物味道相當敏感,並且講究精確的人。他跟格麗學廚藝時,格麗發現這個看似溫和如春日清風的皇家少爺,其實很好被惹怒--他對食物味道的吹毛求疵,可說是已達偏執境界。只要給他一點點味道不對的食物,他就會跳腳。

皇廉兮也許對什麼事都不容易生氣,但最無法忍受吃自己覺得少了味道的食物。他難搞,所以自己鑽研食譜、學藝、開酒館,做自己愛吃的東西、賣自己愛吃的東西。

「以前,你只要嘗到一點不滿意,馬上就找人家廚師教訓一番。」格麗開口,嬌笑地說:「最近,你倒是很好養呢,廉兮少爺。」

「廉兮,你是不是忙過頭,生病了,讓他幫你看看吧?」白靄然溫柔地詢問著,拍拍站在身旁的柏多明我。

柏多明我將臂彎里熟睡的兒子交給妻子,往皇廉兮靠近。「我可是個領有國際醫療證照的醫師--」

「不用麻煩。」虎大將打斷柏多明我。「我看他沒生什麼病,只是要紅酒醋。讓我想想……」嗓音停了兩、三秒,茅塞頓開地揚聲說:「紅酒醋!就是那種混合橄欖油、加點黑胡椒,用來沾白麵包吃的紅酒醋嘛……農場多的是,而且還是裝在樗木桶里的特級陳年醋,夠酸的咧……米雷,趕快帶你廉兮大哥去取一桶回來吧--」

皇廉兮猛地轉身,離開這幢該死的房子。房門砰地關上,與他闖進來時不一樣,這回,大家都聽到了,八隻眼睛目送他出去。

有人在說:「要不要賭他會不會去農場取醋?」

皇廉兮回到風車塔二樓,倒掉那盤肋眼牛排,換吃螃蟹醬意大利麵,才吃一口,便將它也送進馬桶里。

難道這些日子以來,他真的食不知味嗎?

是的,他只對酸味敏感。他想到后飛雲與達遣駕駛那艘該賠給他的帆船,揚帆回加汀島,他心頭就湧起一股酸意,連喉嚨都感到緊縮燒灼。該死的,莫非他得了那種叫做「胃酸逆流」的病,或許剛剛真該讓柏多明我瞧瞧。

皇廉兮走到窗枱邊,視線穿透雨幕,望向海邊。后飛雲拿着絨面相本來的第二天清晨,他從窗枱望出去,發現船不見。吊船桿附近沒有她刷船的身影,她悄悄地走了,甚至偷走他的東西!

那是他的船!她怎麼可以跟達遣把它當成「愛之船」!

窗板呼地關上。這陣風來得恰好,皇廉兮轉身進暗房,拿出近日洗好的照片,找出一把舊雨傘。打傘出門,往碼頭方向走。

雨很大。他的身體本就淋濕,可以不必要撐傘;他有種體認--雨下越大,越不該待在室內,在外面晃蕩或去衝浪,都是個好主意。沒必要使自己成為陰鬱善感的詩人。

他走了很長的路,閑逛夠了,到達長輩皇蓮邦的海濱別墅。管家將他迎進門,遞上干毛巾和毯子給他,再帶領他進入有壁爐的二樓小廳。

他坐在雙人沙發里,把帶來的照片放在鋪了絲綢墊的桌上,喝了一杯熱茶。

管家問他要不要用餐。他說不餓,什麼都不想吃。管家又幫他倒了杯茶,才離去。

等了半個小時,皇蓮邦西裝筆挺地走進來。「拿照片來給天蓮嗎?」他往壁爐口的公爵椅落坐,一向冷然尊貴的俊臉浮現一絲柔色,說:「天蓮進入懷孕後期了,隨時會有狀況,我送她上高原,由蘇林醫師照顧,我比較放心。」

皇廉兮神情一恍。「恭喜你快要當父親了。」

皇蓮邦唇微挑,摸著左手無名指的戒指,盯着爐火。「廉兮,」他嗓音悠遠,若有所思地。「我想做一系列兒童科普,讓孩子們知道青椒、番茄、南瓜花、綠花椰菜、紅蘿蔔……是他們的好朋友。」

皇廉兮目光定住,看着皇蓮邦,爆出笑聲。「長輩--你的孩子都還沒出生,你就擔心他以後會挑嘴偏食?」他突然覺得,揚天蓮嫁給他這個長輩,是可以得到幸福的,比一般人更加甜蜜的幸福。

皇蓮邦斜瞅皇廉兮。「有這麼好笑?」嗓音沉冷。

皇廉兮撇嘴,拉拉半濕不幹的衣服,正襟危坐地說:「住在菜園灣,是不會偏食挑嘴的。」

「是嗎?」皇蓮邦站起身,走到皇廉兮前方,看着桌上的防水袋。「你就很挑。」

皇廉兮皺一下眉,沒說話。

「聽說你最近忙着洗照片,可惜天蓮得休息一陣子。你新作的出版時間,我已吩咐Sergio做調整。你有一段悠閑時間可逛盪,或者,你想參與兒童科普--」

「長輩,」皇廉兮打斷皇蓮邦的嗓音。「我的工作跟生活是結合的。潛水和攝影本來就是我的興趣,就算閑逛閒蕩,我還是會出海潛水。至於出版的事,由你全權決定就好。」

皇蓮邦頷首,指著桌上的照片。「這些照片你就先拿回去,過一陣子再給天蓮看。」其實,他大可將照片帶到高原給妻子,但妻子的個性,他了解,若讓她看了照片,她肯定不眠不休開始工作。

「我知道了。」皇廉兮伸手拿防水袋,站起身。「先告辭了。」他點一下頭,往廳門走。

「廉兮,」皇蓮邦叫住他。「你對碼頭一帶的人事比較清楚,可以問問那些孩子,他們小艇上掛的旗是誰畫的,我想請那人擔任兒童科普系列的畫者。」

皇廉兮腳步定住。「你說的是虎洋他兒子的小艇嗎?」

「不只一艘,所有孩子們的小艇都掛了旗--」

皇廉兮沒把話聽完,便走出廳門,離開皇蓮邦的別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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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廉兮跑到港口,站在專門停靠孩子們小艇的碼頭堤岸上。后飛雲只畫了虎千風的小艇旗,就離去,哪來那麼多小艇旗?

孩子們的小艇像葉子一樣,編串在一起,棲靠着碼頭。帆都收了,只剩桅杆上的旗子被雨淋濕。皇廉兮跳下堤岸,站在其中一艘小艇中,身子擺動了一下,馬上找回平衡,動手攤開旗幟--一個擬人化洋蔥。是了,這圖跟虎千風的擬人化番茄系出同源。什麼時候畫的?那日在風車塔一樓,明明只有一張小艇旗布畫。莫非后飛雲還在菜園灣?

「廉兮先生?」一個巡港員站在堤岸,看着小艇上淋雨的男人。「是廉兮先生嗎?」

皇廉兮撇過臉龐,長腿一提,上了岸。

「您怎麼在這兒淋雨?」巡港員問。

皇廉兮馬上搶話。「飛雲沒離開是不是?」他有些激動。

巡港員愣了一下。「喔……您說后小姐呀,她每天都到碼頭酒館--」

皇廉兮又沒把話聽完,迅疾跑開。

不到兩百公尺的距離,他看到那抹蹲跪在酒館露天座地板上的纖細身影。

今天雨好大,午後的天空陰沈黑暗,時而岔開曲扭如蛇的閃電,像個可怕的雷雨之夕。重建工作暫停中,酒館里沒有一個工程人員在、沒有任何孔武有力的男人在,整座菜園灣,除了巡港員,幾乎沒有人在室外。后飛雲居然連雨傘都沒撐,一個人出現在重建中、危機四伏的酒館里,任狂肆雨珠打在那弱柳嬌軀上。

「妳在這裏幹什麼?!」一聲暴吼。

跪在地上的后飛雲震了一下,轉頭看向聲音來源處。

皇廉兮大步跨過木階,走向她,一把將她拉起,怒問:「妳到底在這裏幹什麼?!」她的肌膚冷得像冰,嘴唇蒼白,顫抖著。

「我撿到一個東西。」她將護在懷裏的黑膠唱片拿給他看。「米雷說酒館播放的都是絕版香頌,可被我--」

「誰在乎這種東西!」皇廉兮生氣地抽走黑膠唱片,隨手一扔,沒了去向。「妳為什麼沒回加汀島?」

她愣住,盯着他的怒顏,虛弱地搖頭。「我不想回去……」

「妳該走的!」皇廉兮抓着她的手臂,在雨中嘶吼:「妳兩個兄長已經賠了錢,這裏再也沒有妳的事--」

「哥哥給的錢跟我無關!」她也喊了起來,被雨淋濕的美顏,有種哀傷。「酒館是我撞毀,就該我負責。你不是說,躲在男人背後,不會抹去我犯下的錯嗎……為什麼要趕我走?廉兮……」

她這麼一喚,他再也受不住了,緊緊地將她擁進懷裏。她也回擁他,柔荑牢牢環住他的軀幹,臉埋進他胸懷裏。

他說:「達遣呢?妳的未婚夫呢?」

她搖著頭,沒回答他,卻是說:「我不能住在風車塔,你不想看到我……Tiger老師安排我住在農場主屋。Farmer大哥借我的那間房間,聽說以前是你住的……廉兮,我和你睡在同一張床上--」

她的嗓音被他吞進了心裏。皇廉兮狂吻著后飛雲,蒲扇似的大掌撫着她冰冷的肌膚。

后飛雲啟開唇瓣,迎進他熱烈的糾纏。久久,他粗喘地離開她被吻的紅唇,靠着她的耳畔,低語:「我們迴風車塔--妳願意嗎?」

她微微點頭,嬌軀緊密貼着他,說:「我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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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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