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皇廉兮摘下浮潛面罩,提着蛙鞋,半身赤裸,只穿長泳褲,走上清晨的沙灘。

沙灘與草坪稜線邊,幾根吊船桿中間,立着那艘肇事帆船--一個星期以來,從風車塔窗枱朝海邊望,總是看到這幅景象--后飛雲拿着刷子在清理船身,虎大將爬上爬下檢視着船具。她說要把船整理好,確定完全沒問題后,再交給他。

皇廉兮踩過潔白如雪的沙灘,留下一路腳印,移往帆船棲地。前後走繞一圈,沒見到人影。今早,后飛雲沒在這兒刷船。也許還在睡覺,畢竟清理船艇,不是什麼輕鬆事。

皇廉兮直接迴風車塔,走陽台石階上二樓。一樓已供后飛雲居住,他盡量不行經一樓內部,免得打擾那單身女子。他可真是個好人,在她還沒賠償清楚前,還借住處給她。自嘲地撇撇唇,皇廉兮長腿跨越窗枱,進入二樓房間。

傳真機嗶嗶作響,吐出一串訊息。皇廉兮將蛙鞋丟在窗枱邊,那兒還有他的一些潛水用具:氣瓶、濕式潛水衣、浮力圍肩、殘壓表與深度表……他前晚才出海回來,還有一大堆照片沒洗,實在沒時間整理這些。這座風車塔有必要再弄間暗房。

腦海一面盤算著,他走至書桌前,撕下傳真紙頁讀取。

海象預報資料顯示五天內都是出海夜潛的好日子,意大利那邊的搭檔把海圖、航線都畫好了。皇廉兮一笑,隨手把資料住桌面丟,掃落掛在閱讀燈下的小風車扇翼。那玳瑁制的小飾品掉在筆記型電腦鍵盤上,皇廉兮將它拾起,平和地掛回閱讀燈下,不搖不動。他五天內不打算出海,真可惜這幾個好日子。

走離書桌,打開床頭附近、嵌在圓弧書牆裏的一道門,進去,先是衣物間,然後一扇霧面拉門,是豪華浴室。皇廉兮隨意沖了個澡,穿上簡便的襯衫、牛仔褲、卷縫便鞋,準備到碼頭商店區,吃早餐或喝個早點茶。

站在樓梯口,樓下小男孩說話的聲音傳上來。皇廉兮往樓梯下走。好些日子不曾走這內部樓梯,樓彎處不知何時擺了不少東西,有些以帆船和風車為主題的畫……嗯,應該說是塗鴉。皇廉兮拿起幾個畫板觀看--不算丑,挺有生命力,尤其是雨夜帆船撞酒館這幅,畫得亂七八糟,帆船探出雙手摀着眼睛,酒館也長了一雙極度恐懼般的怪眼,旁邊寫着「風吹飛雲淚狂灑」,應該是隨筆--一笑,把畫板堆回原處。

皇廉兮低喃:「把樓梯弄得像個雜物處,這也該反省吧……」他拾階往下,走出樓梯間。

虎千風那小鬼大清早現身風車塔一樓,攀趴在大理石桌球桌緣,見到人,馬上站直身,禮貌地問安。「廉兮叔叔,早--」

皇廉兮挑眉,往大理石桌球桌走。「小番茄,你一太早在這兒做什麼?」他雙手環胸,瞇眼瞅著鋪在桌上的布畫塗鴉--一個擬人化番茄?

「這是飛雲阿姨畫的,我的小艇旗!」虎千風指著畫,開心地說道。「我今天就要把它掛在桅杆上!很帥吧!廉兮叔叔……」

「嗯……不錯,很適合你。」皇廉兮撫撫虎千風頭頂,視線飄移著。七天沒進一樓,除了這些塗鴉--小舞台背景、品酒吧枱邊貼滿了有的沒的圖畫--其他一切擺設大致沒什麼改變。他從虎大將那兒贏來的風車塔、包括風車塔內部所有物,都還在。他回神,雙手拿起番茄布畫,攤平欣賞,問虎千風:「小番茄,你一大早來這兒拿這面旗?」

「不是。」虎千風搖搖頭。「我是來找飛雲阿姨去碼頭的……大將叔公他們在米雷哥哥家等飛雲阿姨。」

皇廉兮將布畫放回原位,眸光梭巡著。「她人呢?你沒找著,是嗎?」

虎千風用力搖頭。「飛雲阿姨在換衣服啦--」

「我好了。」后飛雲推開品酒吧枱隔壁的桃花心木門,從裏頭的房室走出來。

皇廉兮眉角一跳。「妳在裏面換衣服?」

后飛雲聞聲抬眸,紅唇驚訝地漾起笑弧。「廉兮!」她走向他。自從他同意讓她住在風車塔一樓,這是他第一次走進這兒。他其實真的像貓男爵一樣,具備紳士風度。

「妳在裏面換衣服?」她一靠近,皇廉兮隨即又發出濃厚的質疑。

后飛雲愣了一愣,頷首。「嗯。」有什麼不對嗎?歪著頭,她以眼神詢問皇廉兮。

皇廉兮說:「那是雪茄室--」

「雪茄室?」后飛雲困惑了。「可是裏面沒有存放雪茄。Tiger老師打通一面牆,連結品酒吧枱另一端的衛浴間,說讓我當卧室比較方便--」

「他什麼時候乾的事?」皇廉兮轉身,往那扇桃花心木門走去。

后飛雲和虎千風跟在他背後。

「你答應讓我住在一樓的隔天中午,Tiger老師把牆打通……」后飛雲說着,進入昔日的雪茄室。

果然已是一問充滿女性綺彩的卧室。皇廉兮看着靠牆的月暈色沙發床,地板鋪的檸檬黃地毯--原本應該是黑色躺椅和深咖啡色波斯毯--為避免煙味殘留,全換過了。好你個虎大將,做得這麼乾淨俐落!雪茄櫃變置物櫃,真會廢物利用,被打通的牆設了一道朦朧新門,浴室景色若隱若現,多麼情趣。

皇廉兮往房外走,問:「妳知道良帥把雪茄移哪兒去嗎?」

后飛雲停在房門邊,等虎千風走出來,才將房門關上。「我住進來時,就沒看過任何雪茄,我以為這是一間普通空房。」

「雪茄是粗粗的、像巧克力棒的那種香煙嗎?」虎千風好奇地打斷大人的談話。

皇廉兮看向小傢伙仰高的臉蛋。「是啊,我差點忘了你父親虎洋也是個雪茄愛好者。」

「嗯嗯……爸爸說,男人抽那種像巧克力棒的粗香煙才帥……男人魅力喔!可以騙女人呢……爸爸說,有些女人抗拒不了抽煙的男人,我長大隻要抽根雪茄,就可以娶到像媽媽一樣漂亮的女人喔!」虎千風露出白牙,嘻嘻笑着。

「小番茄,廉兮叔叔告訴你,」皇廉兮斜扯唇角,揉亂虎千風的頭髮。「你父親絕對不是靠抽根雪茄娶到你母親的。像巧克力棒的粗香煙也不會是真正的男人魅力,你長大就會知道。」他點到為止,低笑着走開。

「哦!是這樣啊……」虎千風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轉而問后飛雲。「飛雲阿姨,妳會不會抗拒不了抽煙的男人?」他做個章魚嘴,「噗噗」出聲,頑皮地模仿大人吐煙德行。

后飛雲又笑又愣,眼波悄悄流向站在陽台門拱下、臉微側、一隻手臂斜搭著石柱的皇廉兮,腦海描繪起他抽雪茄的模樣。他修長的手指拿煙應該很好看,略薄的雙唇叼銜著雪茄會像革命英雄,還是獨裁將軍呢?她想像著,輕笑出聲。

皇廉兮回首,挑眉瞧着她。「怎麼了?」

后飛雲搖頭,勾弧紅唇,對虎千風說:「小風,你的小艇旗幹了,可以一起帶走。」溫柔地移轉掉小傢伙對香煙話題的注意力。

「太棒了!謝謝飛雲阿姨!」虎千風樂得鼓掌跳起,然後報告皇廉兮一則消息。「廉兮叔叔,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喔--大將叔公拿了很多那種像巧克力棒的香煙,放在爸爸的工作室呢……」

皇廉兮神情閃了閃。「原來如此,」摸摸剛毅的下巴,他揚唇,望着外頭燦燦的金陽,道:「我們去找你父親聊聊--」

「好啊!快走吧!廉兮叔叔,飛雲阿姨……」虎千風叫道,不忘拿取自己的小艇旗,歡呼著跑出去。

兩個大人隨後走出風車塔。海風徐徐吹過石崖巔上的街道,后飛雲和皇廉兮并行,她輕揚的長髮絲搔着他手臂肌膚。皇廉兮轉頭,后飛雲也別過臉,兩人視線對個正著,好一陣,沒人開口說話。

風裏的陽光,會浮動。他們在彼此的眼裏,既模糊也清晰。

這樣的距離很近吧,視線都交融在一塊了--

今天的天氣有靈性,像個美好戀日,陽光與海風知人心意,纏綿地灑落、柔情地吹拂。皇廉兮覺得后飛雲就是適合這種日子、這種光線,她身上穿着嫩綠色直條紋翻領襯衫、合身牛仔褲、藍絨球鞋,長發紮成馬尾,中性打扮,卻使她看起來更加清麗迷人,比平常還美。他以為他認識她很久了,她總是「廉兮、廉兮」地叫他,天曉得,他們才認識七天,七天有何意義,舊約《聖經》說上帝七天創造世界。七天可以萌發美好的愛情吧。他眼前--這個知道路易·馬登的美麗女子……

后飛雲看着皇廉兮。這麼近的距離,她發覺他的臉容沈潛著一種特殊的衝突感。他的肌膚是經常曬太陽的那種,可不顯黑,反而是淡金色的紅,她想,他的原膚色應該很白,也許像雪一樣,白帶點冷。那雙偶爾泛著藍紫光芒的黑眸,使他春日清風般的臉容俊朗也神秘,有種疏遠、有種迷離,但也近在眼前散發和煦的氣質。人們說「美的極致是衝突」這大概就是在形容他吧。她眼前--這個魅力多變的男人……

「廉兮,Tiger老師說你是深海攝影師……」后飛雲心頭怦怦狂跳,局促地先轉開視線。

皇廉兮神思定后,注意到她頰側染了櫻花紅,應該是水彩,他想幫她抹拭,臂膀剛舉到一半,卻又放下,將手插進褲袋。半晌,才開口:「飛雲,妳臉上沾了水彩。」

「嗯?」后飛雲心不在焉,回望他。

「這裏,」皇廉兮指著自己左頰靠耳朵的地方,說:「沾了水彩。」

「啊!是嗎……」后飛雲小手忙亂地揉着臉龐。「我以為已經洗乾淨了……」她呢喃,像貓咪洗臉,胡弄半天,臉都揉紅了,就是沒中目標。

「我來。」皇廉兮終於忍不住,站到她面前,一手托高她的臉龐,另一手掌心虎口覆住她頸側,拇指輕摩那櫻花紅顏料,拭下去,他施點力,她柔嫩的肌膚瞬間泛紅。「痛嗎?」他皺眉。

后飛雲搖搖頭,秀挺鼻端被他掌心指縫的清新香味繚繞着。她幽幽合眸,加深呼吸。她喜歡這種味道--像伽南?卻又不是,像海洋?但更深沈,像麝香?有一點點接近。這種難以言明的香味,使她心旌蕩漾,她想,蝴蝶吸的花蜜應該就是這種味道,也許伊甸園那顆禁果的味道也是如此……

「可以了。」皇廉兮說。

后飛雲張眸,垂首低語:「謝謝。」那抹櫻花紅消逝了,她的臉龐卻越發燒紅。

皇廉兮的手有些戀戀不捨地收回,握緊殘留的溫澤,沒講話。

他的靜默使她為自己剛剛的遐想神遊感到羞窘,急着想出點聲音掩飾,便重複道:「Tiger老師說你是深海攝影師--」

「是。」皇廉兮很快就接話。「妳向虎帥詢問我的事?」他看着她。

她抬眸,正正對上他的眼,以為他不高興。「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打探你--」

「沒什麼。妳不需要道歉。」皇廉兮打斷她,凝視她美顏的目光慢慢轉沈,藏起某種深邃情緒。「我只是覺得妳可以直接問我。」這話突然不受控制地騰冒出口,連他自己都感到意外。沒等她回應,他往前邁步,速度有點快。

后飛雲盯着石板地上拉遠的影子,暗自點點頭,望着他挺拔寬闊的背,踽踽前行。

好一會兒,皇廉兮頓足了,像在思考什麼,等她走來,開口道:「妳呢?我不知道妳那麼喜歡畫圖。」

后飛雲猛地抬眸,臉紅了。「只是畫着玩的。」

皇廉兮一笑,盯着她,說:「妳玩得到處都是--樓梯彎道堆滿了畫板,一樓像個畫廊。」

「對不起,造成你的困擾了……」后飛雲一歉疚,美顏上未褪的紅潮泛濫地沿着纖細脖頸紅透一片。「有些是用油彩畫的,因為還沒幹,我才沒收。」她急着解釋。

皇廉兮攤攤手。「沒關係。我目前不會用到一樓,妳高興怎麼做就怎麼做,要把風車塔外牆當畫布也行。」又一次連他自己都感到意外的發言。他趕緊轉移目光,盡量不把視線停留在她身上太久。她似乎已能影響他……

「廉兮,謝謝你。」后飛雲說,嗓音聽起來淡淡柔柔地,美顏不再緋紅,也沒多餘的笑容,沈靜的表情卻恍若開在陽光里的嬌艷花兒。

皇廉兮點一下頭,不去看她的臉,徑自邁動長腿。

后飛雲走在他身旁。「深海攝影是怎麼樣的工作?」換她問他了。

「還不錯的工作。」皇廉兮道,繼續走着。

后飛雲慢慢停下步伐,他的回答太簡略、意興闌珊,讓她心頭竟湧起失望,不知如何前行。

她沒跟上來。皇廉兮回首瞅她,一雙深幽黑眸彷佛將她看穿。「飛雲--」他走向她,拉起她的手,有那麼一秒想放開,但沒有,這次他將她握得很緊,說:「妳今晚上二樓來……」

后飛雲聽着,美眸慢慢圓瞠。

察覺她美顏上的表情變化,皇廉兮低咒:「該死!我在說什麼--」

「你要我今晚上二樓。」后飛雲接續道,眼神沈定地看着他。

皇廉兮放開她的手,閉一下眸。「我不是那個意思……」才開口,就打住。該死的,他是哪個意思?皇廉兮揉着鼻樑,覺得自己最好什麼都別再說。「總之,」他平穩嗓音,做了決定。「深海攝影是怎樣的工作,與其用說的,不如用看的。我想讓妳看看我拍的照片。」說完,他旋身,走在她前頭。

后飛雲盯着他的背影,風中還有他的餘音。她又發覺了一點--他的嗓音沈鬱悠緩,連咒罵粗話,都像詠詩般教人神迷。她微笑,朝前跑,追上他,繼續對他提問:「廉兮,Tiger老師的那些雪茄--」

「是我的。」皇廉兮糾正她的說法。

后飛雲明白地點點頭。「你也喜歡抽雪茄,是嗎?」

「從來不抽。」皇廉兮答道。

后飛雲糊塗了。「那些雪茄……」不知該怎麼問。他擺明一副要去追回Tiger老師移走的雪茄的姿態,又說從不抽雪茄,這……

「從虎帥那兒贏來,再以高價賣還他,我會感到當高興。」皇廉兮朗朗一笑,愉快極了。

后飛雲不懂皇廉兮和虎大將之間的「賭債情仇」,只是對着他回以同樣的欣喜笑容。她很高興自己和皇廉兮可以像朋友一樣聊天,她其實一直想問他很多事,明天,刷船時,可以不用像過去幾天那樣,豎着耳朵聽他和Tiger老師在談些什麼,她也可以坐在綠草地,同他聊聊深海攝影。今晚,她會上二樓看他拍的照片,就像他到一樓看她的圖畫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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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no!」虎大將高亢的嗓音貫穿街頭巷尾。

菜園灣碼頭商店區最主要的那條街--珍珠街,還是那麼炫目奪人,年代久遠的碎石子人行步道在陽光的垂照下,晶瑩閃爍的,悠緩起伏的石板車道一樣雪亮。

麵包店「米鋪」位在珍珠街中段,店面朝港口蚌形廣場方向,店外臨街的遮陽棚咖啡座坐滿吃早餐、早點的男男女女,其中一桌坐了七個男人,在玩牌。小孩往珍珠街下坡的碼頭公園噴水池廣場聚集,在那兒快樂地騎車、玩耍,追逐著要抓大狼聖徒的尾巴。

虎千風一到達噴水池廣場,馬上加入嬉戲行列,趴在聖徒背上,扮演「狼騎士」。

后飛雲一直很好奇。「聖徒到底是誰養的?」

皇廉兮轉頭,看着身邊的她。「牠現在的主人是我。」他們登一小段坡梯,慢慢往「米鋪」走。

后飛雲看看皇廉兮,又回望噴水池廣場的聖徒,依然疑惑。「牠是你養的?」

「也是也不是。」這個狀況真有趣,他竟然跟她討論起一匹狼。他今天似乎跟她提了不少事--圖畫、深海攝影、雪茄--現在要談寵物,等會兒,可能是婚姻?撇撇嘴,皇廉兮打住雜想,說:「聖徒經歷多任主人,那些傢伙一結婚,就棄牠不理--」

「你結婚也棄牠不理嗎?」后飛雲衝口打斷他。

皇廉兮頓了一下。后飛雲也被自己的問題嚇了一跳。

他們真的討論起婚姻了?!皇廉兮停在路邊,大笑起來。

幾個路過的行人對他投以目光,同時注視她。

后飛雲急着說明。「我只是想確定聖徒是否會有安定的未來,沒有其他意思……」

皇廉兮點頭。「我了解,」他止住笑,看着她。「我們在討論聖徒未來的安定生活--」黑眸隱隱浮現了藍紫光點,低沈磁性的嗓音繼續傳出:「妳放心好了,跟着我,會很安定的。」語畢,他的視線在她美麗的臉蛋上停了一陣,才轉開,往麵包店走。

后飛雲出神了,心又開始亂跳。

「飛雲阿姨,大將叔公他們在等妳,快走喔……」虎千風帶着大狼聖徒環繞着后飛雲,拉拉她、推推她、咬咬她。

她回神,看着小男孩和狼。「這樣比較安定吧……」她摸摸虎千風的臉,說:

「小風離結婚還很久,聖徒跟你最好。」

虎千風歪歪頭,不懂她在說什麼,隨口回應:「聖徒是我的兄弟喔!」說着,他又趴到聖徒背上,要懶,要聖徒背着他離開。

「Uno!」虎大將再次大喊,丟出最後一張牌。「我又贏了!哈哈哈……今天真是我的日子--」

「虎帥果然最適合小孩玩意兒。」皇廉兮諷刺的嗓音傳來。

遮陽棚咖啡座的男人們聽見「小孩玩意兒」五個字,有志一同地拋開手中的牌。

「廉兮,你來了。」有着摔角選手外型的虎洋站起身,挪個位子,對皇廉兮說:「坐。」

皇廉兮撇嘴淡笑,往漆白的橡木椅落坐。

直徑一米半左右的圓桌上,除了散放着Uno牌,還有一籃麵包、多種口味果醬、各式三明治……新鮮果汁、上等紅茶和咖啡。

「我們吃早餐無聊,邊玩牌。」說話的是坐在最靠街邊的陶垚農。「我得先走了。」他站起,拿起掛在椅柱頭的牛仔帽戴上,指著鄰座戴白色貝雷帽的柏多明我,對皇廉兮說:「柏兄和靄然要在海邊找房子定居,我介紹他風車塔。你跟他談談……」他揮揮手,過街離去。

皇廉兮視線落向柏多明我。他是祭家海島的新居民,一年多前娶了高原白家的女兒,成了白氏女婿。「我以為你會選擇住在高原。」

「靄然在船上多年,習慣了大海。我想還是住在海邊,她會比較自在、開心。」柏多明我摘下貝雷帽玩著,臉上笑容洋溢。

一個婚姻生活幸福美滿的傢伙!皇廉兮斂眸笑了笑。「風車塔--」他開口,頓了頓,感受到隔壁座在蠢動。

虎大將的雙眼斜睨皇廉兮。

皇廉兮中斷與柏多明我的交談,偏首看向虎大將,焦點放在包裹他頭部的絲巾圖飾,說:「今天的頭巾很漂亮--『美麗的迎風帆』,很適合你的身分。」

「拜你所賜。」虎大將嗓音乾乾地,下巴朝桌面的Uno牌一努。「要不要賭一把?」

「不要。」皇廉兮回答得一干二脆,徑自倒了杯紅茶。

虎大將啐了句:「你沒種!」

「我玩大老二--從來都贏。」皇廉兮表情平和,啜飲紅茶。

虎大將瞪大的雙眼冒火了。「皇廉兮!你什意思?」他拍桌站起,伸手揪皇廉兮。這傢伙竟然當眾嘲笑他!是啦,賭「大老二」,他永遠輸,妻子格麗也曾警告他再敢玩,就閹掉他。皇廉兮這爛傢伙故意拿他這「痛點」灌鹽水,未免太下三流!「你還算不算男人!」他朝皇廉兮的俊顏吼罵。

皇廉兮一臉傲然,撇嘴冷笑。「我是光明正大的男人,和那個偷偷搬走不屬於自己的雪茄的小賊不一樣。」

「你說我是小賊?!」虎大將怒氣沖沖。

「我說了嗎?虎帥--」皇廉兮挑眉。「你不要對號入座。」

「你你你--」虎大將氣極語塞。

「好了啦,叔叔。」虎洋起身,拉開虎大將和皇廉兮。「還有客人在,別翻了桌。」他說着。虎大將是他父親的么弟,只比他大五歲,某些方面感覺起來像比他小好幾個五歲似的,簡直跟他兒子一樣。

虎大將不爽地拉椅子坐下。「待會兒,跟你算帳。」他瞪着皇廉兮說。

「我也是。」皇廉兮回道,優雅地落坐。

「廉兮,好久不見。」皇廉兮對座的黑衣男子開口了。「你還是一樣,讓人氣得內傷的本領完全沒退步。」

皇廉兮看向對座。黑衣男子隔壁坐着灰衣男子,這兩人是兄弟。皇廉兮同他們頷首。「的確好久不見,后理帆、后尹帆--兩位古代沈船打撈專家。」

穿灰衣的哥哥--后理帆笑了笑,喝了口咖啡。「聽說舍妹飛雲撞毀了你的酒館。」

「真抱歉。」后尹帆接着說道。

「無所謂了,」皇廉兮意態悠然。「飛雲已經決定要對我負責……」說起曖昧話。

「我們就是為這件事來的。」另一個男人嗓音插進他們的談話聲中。

皇廉兮望向虎洋與后家兄弟之間的男子。男子長發過肩,沒綁,臉上戴了副一體成型的手工眼鏡。

「達遣,」后尹帆轉向男子。「我來幫你介紹一下。」手朝向皇廉兮,說:

「這位是--」

「皇廉兮--深海攝影名人。我清楚他。」男子先說道,然後對着皇廉兮采出右手。「久仰了,我是達遣。」

皇廉兮神情深沈,雙手環胸,點一下頭。「久仰。」態度不熱不冷,卻令人尷尬。

達遣僵硬一笑,收回採在半空的右手。

一陣無聲無語,男人們拿起各自的飲料喝。

后飛雲和虎千風、聖徒走到麵包店。虎千風指著臨街的遮陽棚咖啡座。「在那裏。飛雲阿姨,妳自己過去,我要回家換衣服,去浮潛……」說着,他跑進麵包店隔壁的民宅,溜個無影無蹤。他的「兄弟」聖徒則聞香竄向麵包店,在男人圍坐的圓桌下找到舒服的位子。

就在聖徒窩的地方,后飛雲看到皇廉兮高大的背影。她快步走過去。「大哥、二哥!」驚訝地發現遮陽棚下、逆光處藏了好幾個人。「達遣?你怎麼也來了……」這語氣似乎不是歡迎。

「坐下吧,飛雲。」虎大將往旁邊挪,空出自己的位子給她。

后飛雲道了謝,坐在皇廉兮身邊。

「還沒吃早餐吧,飛雲?」達遣溫柔看着她。

后飛雲微微顰眉,隨手拿了杯子,很快地喝下一口茶。

「飛雲,那是廉兮的。」后理帆皺眉。

后飛雲眸光閃了一下,依舊拿着杯子,轉頭看皇廉兮。想道歉,結果說:「很好喝的茶--」嗓音乍停。天啊,她在說什麼……

「喜歡就好。」皇廉兮態度自然地執起白瓷茶壺,往她手中的杯子倒茶,瞧見杯緣那淡淡唇印,似乎與他剛剛銜的地方重迭?「飛雲,杯子放低。」他想確定……

后飛雲對上他的眼,趕緊擺低茶杯,靜靜盯着他倒茶的神情。

后理帆開口說:「妳打算把帆船賠給廉兮,是嗎--」

「我已經賠給他了。」后飛雲答得飛快,美眸望向兄長。

后理帆皺眉。「妳這回麻煩大了,飛雲……」

「我知道--」

「我想妳不知道。」后尹帆發出嗓音。「那艘帆船並不完全是妳自己的……」突然,覺得自己的妹妹心飛了。

后飛雲表情一詫。「那當然是我的--」

「有一半是我的。」達遣嗓音徐緩地傳開。「那是妳父親給我們的訂婚禮物--」

什麼?!隱約一陣瓷器碰撞聲。

「這可精采了,」虎大將揚笑,看着達遣。「原來你是飛雲的未婚夫啊!怎麼不早說呢--我是飛雲的帆船老師啦,我們一家親、一家親……」他站了起來,熱絡地抓住達遣的手,拉着、握著。「以後你們生小孩,一定要找我當教父。哈哈哈……」

「Tiger老師……」后飛雲伸手扯拉虎大將的衣袖。「你別這樣,我沒--」

啪地一聲,皇廉兮猛然站起。所有眼睛看向他。「你們慢聊,我還有事。」平穩無起伏地說完,他移開椅子,走出遮陽棚。

「廉兮……」后飛雲喚他。

皇廉兮回頭了,卻是叫:「聖徒。」

那大狼叼了塊麵包,跑向皇廉兮。

后飛雲看着他們遠離珍珠街。風吹過她眉心深鎖的美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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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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