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她邊走邊拉睡裙,希望能擋住令她狼狽的血跡。

因為身體發軟,原本很簡單的事用了她加倍長的時間。換好了衛生巾,她盯着睡裙上的血污發愁,總不能出去當着他的面換吧?

門被敲響,她無心地應了一聲。

門外的他聲音平靜低沉,「給你乾淨衣服。」

她把門只開了一條小縫,他便把乾淨的睡衣遞了進來,她看了一眼,是他從家裏拿來的?鼻子突然一酸。

他等在門口,也不催促她,她換好出來,他乾脆抱起她,把她放回床上。她發現,髒了的衛生墊也被他換過了。

他為她蓋好被子,問她,「要喝水嗎?」

她搖了搖頭,曾經,不懂愛的她,把他的細心溫柔當成愛情。

屋子又陷入靜默。

她轉動目光,看半躺在一邊床上的他,他雙手墊在腦後靠在床頭,不知道正在想些什麼。

那並不是愛情,而是他的愧疚,她黯下眼,她明白的。

她原本總以為天下的事都一樣,付出——收穫。現在她知道了,感情……是沒有道理可講的。

愛情不能勉強這句話泛濫得三歲小孩兒都知道,知道,並不代表就能懂。

現在她終於懂了。如果他能選,她相信他會選擇愛她,然後幸福順利地和她共度一生。可他選不了,正如她多麼努力也搶不到。心,愛情,是不能被人為控制的,也不能按付出多少收穫多少計算。

他發現了她的注視,也淡淡地回看她。她第一反應是想閃開眼光,但她沒有,她定住眼神,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柯以勛……」她終於看不過他,轉開了眼睛,「我們分手吧。」

他沒有立刻回答,表情也沒有變化,她說出這話他毫不意外。

「不!」他斬釘截鐵地說。

她倒非常意外,他不該順水推舟嗎?她愣愣地瞪大眼,突然不知道該繼續說什麼。

他不再看她,身子一沉,倒在枕頭上,眼睛閉起。他什麼都不想再思量,他只知道,事到如今他不能讓她就這麼走了!她一走了之,她解脫了,卻讓他覺得這輩子虧欠了她。

葉染皺着眉,在她心裏盤算了那麼久的話,她鄭重地說出來,竟然沒引起他任何反應。

「先把病養好,剩下的事再說。」他躺在床上雲淡風輕地說。

剩下的事?她和他還有什麼剩下的事?

「如果你為了補償我而不肯離婚……那就不必了。」她卻無法像他那麼若無其事,「你並不虧欠我,嫁給你,要生孩子,都是我一相情願的。你沒錯,錯的是我。我……」

他靜靜地聽她說,終於嗤笑一聲打斷了她的話。

「我沒錯?我錯了!」他睜開眼,黑眸深幽。

她一愣,他是要向她道歉嗎?可是,她和他之間靠道歉又能改變什麼?

「我錯就錯在聽一個二十歲的小姑娘吆喝叫囂!」他哼了一聲,「要結婚的是你,要離婚的是你!你以為是和稀泥過家家呢?」

她一噎,臉色發白。

「一開始口口聲聲,我會對你好,我會對你好,現在又一口一個要分手。你以為分手那麼簡單嗎?財產怎麼分割?我該給你多少贍養費?」

「我……我什麼都不要!」她委屈地叫出聲,小下巴抽動不已,他就只會這麼想她嗎?!「餛飩店給你,什麼都給你!我,我怎麼來的怎麼走!」

看着她眼睛裏倔強的,不肯掉落的淚,他的心軟得發疼,但他必須制住她。他寒著臉冷聲說:「你當然可以怎麼來怎麼走,我呢?我是美佳的總經理,未來的大老闆,結婚一年就離婚,讓人家怎麼看我?沒責任感,還是性功能不行?」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這些她的確都沒想過,她永遠把事情想的太過簡單。

「非要和我結婚你就等於害了我一次,現在還要再害我一次嗎?」

她抓着枕頭的一角,被他質問得心煩意亂,覺得他說的有問題,又找不到問題在哪兒,也無力反駁。

「胡亂結婚就已經不負責了,現在你說離婚就離婚,更不負責!離婚和結婚不一樣,涉及很多方面的問題,你現在說你什麼都不想要,冷靜下來覺得虧了又來告我,光是這人我都丟不起。」

她再次感覺自己筋疲力盡,說話的聲音都是顫抖的,「柯以勛……別再折磨我了,只要能解脫,只要不再痛苦下去,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我沒異議。」

「嗯。」他皺眉,「我會叫我的律師準備的,到適當的時機再說!這次聽我的!」

她閉上眼,也好,只要不用再互相折磨,怎麼都好。感情,她勝不過他,精明,她更不是他對手,隨他去吧,她已經沒力氣爭辯了。

出院的時候,對於葉染提出要回娘家住段時間的要求,柯家二老雖然不情願,但也沒有當面反駁。柯太太暗暗掐了兒子一把,希望他能說句阻止或者道歉的話,把葉染哄回家。

但柯以勛對父母直白地暗示置若罔聞,一副聽之任之的態度。葉世蔭夫婦看在眼裏,怨氣幾乎無法掩藏地表現在臉上。

葉染倒是毫無反應,該說的都和他說明白了,他也表示得很清楚。沒當着雙方父母把他們達成的共識說出來,是不想在他準備好之前受更多無謂的壓力。

那壓力,尤其是來自柯家二老的,別說是他,就連她都不敢想像說出離婚後他們的反應。不管是勃然大怒還是傷心難過,她都受不了!那麼疼她的兩個老人會不會從此怨她恨她,以後相遇與她形同路人?

這些……她現在都無力去想。她現在最需要的是一個可以休息的地方,一個不用看見他的地方!等她那一身舊傷不再難以忍受,緩過了這口氣,再去考慮其他吧!

柯以勛站在路邊看司機開車把葉家人送走,柯家二老也在等葉家人走,立刻走過來數落他的冷漠。柯太太還反覆叮囑要他儘快接葉染回家,在娘家住的越久,倆人的感情會越淡。

柯以勛一聲不吭地聽着父母的嘮叨,並不是他漠不關心,她的心情……他懂。她現在需要的是時間,是休息。真的對她好,就應該松一鬆手,讓她按自己的方式,慢慢好起來。

在家一住就是二十幾天,天氣說熱就熱了,原本還需要穿厚重的大衣,僅僅幾天就可以換成單薄的風衣了。

葉染把柯家二老送出大門,站在馬路邊看他們的車消失在街道拐角才長長出了口氣,心煩意亂得連周圍嘈雜的聲響都聽不入耳。

柯家二老頻繁地來看望她,對她的好讓她喘不過氣來。他們對她的每一分疼愛,都加重了她的心理負擔,快要讓她無法面對了。她想大聲對他們說出真相,讓他們別再對她這麼好了,她還不起,受不住。可是看見他們的笑臉,看見他們疼惜她,安慰她的樣子,她實在無法再把實話說出來。

葉家的老院子緊鄰街道,周圍小店林立,來往的行人頻密,老舊的街道邊胡亂停滿低檔轎車,摩托車和自行車,看上去相當雜亂。柯以勛的大越野車停不靠前,只能在她五六米遠的地方插空停下,他的車那麼觸目,她卻傻傻地站在撒滿夕陽橙黃光的老街邊毫無所覺。他不得不按了下喇叭,她還是沒集中起眼光。

直到他都走到她面前,她才受驚般渾身一震看見了他。

這是他第二次來看她,她別開眼神。他的絕少出現,她是失望多還是慶幸多,她自己也說不清。

「站這兒幹什麼?」他自然地拉起她的胳膊和她一起過人車密集的小馬路。

不便在過馬路的時候掙扎,踩上行人路她立刻抽出了胳膊,家的大門也就在一步之遙了。「你來……有事嗎?」她並沒讓他進去的意思,她父母對他的不滿,已經從背後的議論發展成當面的抱怨了,尤其他只匆匆來看過她一次,扔下點兒衣服用品就走了。

他不會隨便來看她,肯定是有話要說,那最好還是在外面說。她真怕她父母會忍不住數落他,鬧得不歡而散耽誤了他說正題。

他的眉頭微微攏起,過了一會兒才說:「我買了棟房子,要去看看嗎?」

她一愣,他這是什麼意思?

「還沒裝修……」他看着她表情的變化。

「柯以勛!」她失控地提高嗓門,「你幹嗎和我說這個?!」他可以給她一棟沒有回憶的房子,也可以給她一個沒有記憶的柯以勛嗎?

就算他說他已經忘記過去,也遲了!而且,她知道,他真的說了,也不過是句謊話。

他抿了抿嘴,「我想,離婚後把那房子給你。總和父母住也會有不方便的時候吧。」

離婚後?她……又想錯了,再一次羞恥地感受到自己的自作多情,她怎麼還沒學乖!

「我不要!」她呼吸急促,卻又想表現的無動於衷,於是只能欲蓋彌彰地撇開臉,「真要覺得不方便了,我家也有錢再買房子。我家有多少錢,你比我清楚,我不需要你送房子給我!」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也是我一片好意,不要算了。」

「你要說的說完了?」她故作冷漠地看他一眼,還有些稚嫩的小臉做這表情並不合適,他有點想笑。

「說完了。」他點了點頭。

「那再見。」她不再看他,轉身推門進院,他也沒跟着進來的意思。

她靠在門上,臉色發白。聽他氣定神閑說起離婚後的安排,她的心竟然還會難受,這不是她想要的嗎!

是的,那也是他想要的,只不過他需要顧慮的比她要多。看來,他一步一步準備得很充分,他剩的……又是一個時間問題罷了。

又一次送走勸她回家的公公婆婆,葉染衝進爸媽的房間,忍了這麼多天,她實在受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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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有雁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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