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快雪 1

八 快雪 1

第一次見沈司葯疾言厲色,語音涔涔寂冷,令人如墜苦寒深淵,全無轉圜餘地。內藥局諸人皆是被其威勢震得愣神,俯應下,想來無人敢為那位才人醫治了。

裴裳診病回來得遲,我替她多留一份飯食,她放下藥匣子默默吃了。我想起下午內藥局門前的那出鬧劇,不由多嘴道:「下午門前有個小宮女哭著求司葯派人去瞧瞧她家才人,今日也不知沈司葯犯了什麼忌諱,偏不肯,還責令內藥局的人都不準插手。」

雖言宮內有品級的宮嬪,縱然是最末一等的采女,也需皇後下令宣召,方可由太醫院派遣侍醫診治,但宮內多是踩低捧高之輩,太醫院人手有限,品級低兼之不得寵的妃嬪,侍醫們多是疏懶怠慢。故而那些妃嬪們會尋求內藥局的典葯,內藥局名義上診治宮女,實則也照料著末等的妃嬪主子的身體,在宮內多是公開的事實,此番義正詞嚴反而不自在了。

「那位才人還真是被逼得快走投無路了,」裴裳停下筷子,若有所思道,「昨日我被她的侍女誑著瞧過一回,病來得很兇,替她開了點葯。」

「裴姑姑之後為何不去了?」裴裳年長,宮裡人都喚她姑姑,而非裴葯女。

「沈司葯私底下已再三告誡我與內藥局的典葯們,不準插手。今天不過是再告誡一回。」

「這卻不像司葯的為人了。」我邊說話,邊從葯匣子拿出銀針,在火上炙烤消毒。

「你要知道那是麗景堂的謝才人,她已得罪了6昭容。」

「謝荻?」我恍悟,憑藉謝荻的口無遮攔,短短數月得罪6昭容並非難事,「但她到底禮部侍郎家的二小姐,6昭容不至於不顧謝家面子。」

「6昭容已遣了太醫院的葯童。」裴裳平靜地收拾著碗筷。

葯童可算是太醫院最為末等的打雜之人,不少是臨時招聘,藥理甚至不如自由學習的葯女紮實,我脫口道:「那會要了謝荻的命的!」

「人各有命,她唯有自求多福了,旁的人幫了她也會遭殃,」裴裳指了指匣子,「所以本來該配給她的藥方子,我扣下了,在葯匣子里存著,正好你替我取出來燒了。」

聞言我疏忽地將手指伸到火焰上,驚呼出聲,心中更為謝荻痛心,她與我多少有些緣分,猶記得半夜時她教我練習步伐禮儀,尚欠她一個人情。

而裴裳與司葯更令人心寒。之前她二人都是內藥局出名的菩薩心腸,不比那勢力的陳典葯,看病還分三五九等,不想今日,二人態度出奇一致,明明她們都可以救下一條人命,卻畏懼6昭容,冷冷地旁觀。

我沉默地背對裴裳,將那張泛黃的葯箋悄悄收入自己懷中。縱然自知力量微薄,我還是要救謝荻,那畢竟是條人命。

麗景堂地處宮內西北角,除卻祭祀的太極殿,便是離內藥局最近的宮殿,卻離主上寢殿貞觀殿最遠。地處偏僻,背後又挨著掖庭,故而安置的都是些受冷落的妃嬪。我推想失寵妃嬪的住所,當是墜葉滿廊,落花紛飛,凄厲哀怨,進門就該有肅殺冷氣直往背脊上冒出來。並不願主動前往麗景堂。

但聽聞麗景堂主位閔修儀卻是個風趣人物,與宮女關係極好,其父鴻臚少卿,與外邦多有交往,她那裡的稀奇新鮮玩意兒很多,喬希屢次欲要拉我去見識那位閔修儀。

此番為了謝荻初次踏入麗景堂,不承想麗景堂內雖人煙稀落,卻也打理得井然有序,一派安逸閑適景象。

路徑上的丹楓紅葉俱是被清理乾淨,並未鋪栽秋菊點綴其間,只任灼眼紅楓滿庭院,不過小池塘卻留下三兩支意韻悠長的殘荷,布置庭院的主人必是懂得風雅之人。

我無心賞景,詢問過一個迷糊瞌睡的宮女,摸索至謝荻的住處。我常光臨沐安的居室,對照謝荻眼下的居處,才知天壤之別。

我輕叩門扉,無人應答,猜想謝荻的侍女昨日被司葯欺辱,或是受傷不敢出來見人,只好妄自推門進入。

與其說屋內收拾得乾淨,還不如說一貧如洗,根本沒有裝點金銀器皿需要人擦拭。逼仄的小間,還堅持用湖藍色帷屏隔出內外二室,帷屏用的絹布喑啞無光,色澤成塊褪去,透出本來的灰白色。

終於裡屋有了動靜,侍女掀開帷屏,道:「又是誰來看笑話的,我家小姐還沒死呢!由不得你們胡來。」她面上纏著厚厚白紗,露出點點血色,昨日被抓傷處理得並不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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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宮?梨雲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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