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病心 2

四 病心 2

秀女尚且不是后妃,沒有定下品級,與民女無二。所以並沒有懸絲診脈的繁瑣,亦不用屏風帷幕,輪到我走入後殿,就見侍醫兀自端坐於書案前,我落座伸手與他診脈。

原以為太醫院都是一群垂垂老矣的老頭,見到此人才覺醫術高低不以年齡作數,眼前的侍醫大抵二十齣頭的年齡,便任職太醫院,眉眼間浸潤醫家儒雅之氣,玄色素衫,那雙眼睛猶如滿江碧透的湖水純凈如斯,他並不屬於俊朗的讓人透不過氣的男子,只是靜靜坐在那兒,卻漸漸流露清雅氣韻,如早春三月枝頭的山櫻,隨遇而安,不爭春色,婉轉間卻已然佔盡春光。

我心想,年輕的醫生或許也更好說話些,我收回右手,他正待寫脈案時,我倏然行叩拜大禮,道:「小女有一事萬望大人成全。」

他眼中閃過一瞬的驚訝,復而歸於平靜,問道:「姑娘這是做什麼?」

「小女並不想參加三日後的殿選。」我清晰地說出心中意圖,但仍然忐忑不已,眼前的侍醫與我不過是陌路人而已,我能否信他尚且是個未知數,或許是因為他平易近人的神情,我的直覺讓我相信眼前之人。

侍醫嘲諷一笑,道:「姑娘難道是想讓我偽造脈案嗎?若是被人曉得,姑娘可知這是欺君大罪,我可難以奉陪了。」

我輕咬嘴唇,之前便料到事情沒有如此容易,我略懂醫術,也早想好對策,道:「小女當然不會去那冒滅門抄家的風險,只需大人說小女身染小恙,再下幾味不分君臣的葯,小女自然就病了,對大人,這不過只是舉手之勞的事情,但對小女而言,這關乎前途。」

侍醫手撫青花瓷纏枝寶相花茶盞,哭笑不得道:「不分君臣的藥物對身體傷害極大,我是大夫,只救人不會害人,其實你何必這麼害怕殿選呢?飛上枝頭變鳳凰,不好嗎?」

我不置可否地微笑道:「爭上枝頭,鳳凰泣血,大人在宮裡呆得年頭長,不比小女清楚這道理嗎?小女只求一份安寧。」

侍醫抿了口茶,不急不緩追問道:「我勸姑娘衡量清楚這裡頭的利弊,再做論斷,免得將來後悔,歸罪到我頭上。」

我抬清晰回答道:「各人所思所求不同,旁人後悔失卻的榮華,而我,不會。」

侍醫凝視於我,眸子純凈宛如佛前供奉的琉璃,我與他默默對視。須臾后,他移開目光,提筆寫下藥帖遞給我,道:「你算是我見過最奇怪的病人了,第一次有人求我下藥傷身。」

「那大人一定要記住我了,」我取過藥方,對他明媚地笑,彷彿見到春日一樹盛放梨花般高興,恭敬一拜,「小女蘇錦年,謝大人之恩。」

侍醫醫術高明,能妙手回春,下藥手法也並不讓人瞧出絲毫破綻。那葯我才服了四劑,就高燒不退。

沐安悉心照顧,可我總心懷歉疚,她那樣希望與我一起參加殿選,在宮內兩人扶持總是好過獨木支撐。但我出於私心,並不能選擇與她相同的路。她越是用心照看病榻上的我,我更不敢告知她真相,我僅僅是在服藥傷害自己的身體。

殿選那日我已病得無力站起,斜斜依靠在床頭,眼見沐安一身胭脂色銀花月裙,其間綉上星星點點的淺黃色木樨花,象牙白絲質披帛若流水從手臂一直淌到地上,左手的珊瑚金釧兒如靈蛇纏繞而上,隱隱泛出微光,相形之下,右手的那隻成色喑啞的玉鐲竟有幾分格格不入,沐安問我這樣打扮如何,我勉強露出蒼白笑容,道:「姐姐只需得把那隻玉鐲子取下,便完美無缺了呢,否則實在不配了,我遠遠地瞧著都彆扭。」

「這怎麼可以,你不記得當初我們便說過,不管離得多遠,只要我戴上玉鐲,便就如你在我身邊一般,你既然病得不輕,讓這鐲子陪著我也好,」沐安留戀地摩挲右手的玉鐲,道,「何況這也不礙事的,要不然――」

沐安瞬間扯下左手的金釧兒,扔到桌上,敲擊聲清越如玉,她朝我輕晃玉鐲,道:「這不好了,我之前就覺得這金釧兒太晃眼,不如玉鐲清透。」

當初玩笑的話,她卻記得那麼清楚,寧願棄下流光溢彩的金釧兒,也不割捨鐲子,相較之下,我對她的欺騙更加無恥。

我險些就要被她感動得說出真相,但念及尚且牽涉到那僅有一面之緣的侍醫,又怕牽扯沐安,最終選擇守口如瓶。

見我低頭不語,沐安微笑凝望我的病容,握住我的手,勸慰道:「阿柔,不用難過,眼下養病才是頭等大事,你說呢?」

我眼角隱隱含淚,沐安微笑替我拂過亂,雖然身上病得燥熱不堪,但我心中卻如同四月暖風輕盪,沐安待我睡下后,才悄然合門離去。

我睡下,做了很長的一個夢,彷彿回到年幼時,六月烈日當空,我與沐安偏生頂著太陽,跑去荷塘採蓮子,兩人懷抱初生的蓮子,相伴在荷塘邊的樹蔭下,風吹萬頃碧波蕩漾,綠葉層層舞動,出好聽的聲響,好像我與沐安絮絮的說話聲。

醒來時,沐安似乎已經回來,我感覺到她摸著我的額頭,迷糊間睜開眼,見她又輕按自己的前額,喃喃道:「好像退燒了呢!」

「寧姐姐回來了。」大概是那個美妙的夢境,我的精神大好,自己支撐著起來,悄悄覷著沐安的神態,她眉眼安詳,不見悲喜,我躊躇是否應該詢問殿選的結果,還是咬牙輕輕問道,「殿選順利嗎?」

沐安輕拍彈花蠟染抱枕,放到我身後,給我一個安然淺笑道:「你病才好一點,不要關心這些了。」

她笑得如此舒暢,想必結果並不算差,我才要開口祝賀。恰好謝荻搖著紈扇進屋,搶先道:「寧姑娘何須這麼謙虛呢,遲早都要知道的事情。以後要改口稱寧才人了,不過好在是你得了頭籌,總好過讓6凝雪小人得志,看著都討厭!」謝荻一件琵琶襟湖水綠的上裳配上天青色襦裙,素淡的色彩隱隱給人疏離感。她的聲音素來冷淡,故而奉承的話從她嘴裡說出來卻聽得渾身難受,隱約覺得諷刺。

沐安並非記仇的人,謝荻主動親近開解僵局,縱然心中抵觸未消,她還是垂眉淡淡道:「謝姑娘客氣了,畢竟同室而居多日,以後相互扶持總是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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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宮?梨雲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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