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十年前的一樁公案

偏殿裡面的兩人都轉過頭看到了他。

一個粗布衣衫眉清目秀的年輕人手執一把尺長的匕面對著一個四十來歲的和尚，眼神中透露著一絲兇狠——如今是對著李鴻盛了。

李鴻盛不是傻子。他之所以敢於站出來制止，是因為他身後的四名貼身護衛。

所謂魚龍白服之事，李鴻盛是不願意做的。或者說，身為後世法治時代（應該可以算吧？）的大學生，對於北宋末年的混亂有著深刻的認識，出於對於那些歷史上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俠客們有著一種莫名的戒備——老子如今也算得上是萬一半道里冒出個莫名其妙的劫富濟貧可咋辦？於是便自親衛營中挑選了一批忠心耿耿且武藝精湛的作為貼身護衛。這些人都是戰場上見過血的，下手狠辣，決不容情，而且由於家眷都在基隆，李鴻盛對他們也有救助、知遇之恩。他們如今分為兩組，天字組在明，地字組在暗。自從被選拔出來之後，李鴻盛在家，他們就是忠誠的住宅護衛，一旦外出，天字組與李鴻盛寸步不離負責周身安全，地字組則負責開道掃尾的暗中警戒。所作所為，就相當於後世的總統衛隊。

半路上殺出個程咬金，那年輕人也不敢輕舉妄動，只是對著那和尚怒氣沖沖地說：「悟心禿驢，你把我哄騙到這裡來，居然埋伏了暗手！」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在佛門清靜地，焉得如此行兇！」李鴻盛義正言辭地怒斥那個年輕人。

「阿彌陀佛……」那和尚聽的李鴻盛如此說，剛要開口，就被李鴻盛喝止了。

「兀那和尚，螻蟻尚且偷生，你如此輕賤自己的性命，難道就是佛祖的慈悲嗎！」

這人到底是哪一邊的？偏殿內的兩人都糊塗了。

「有什麼事情就好好說。剛才聽你們說什麼滅門？這事官府不管嗎？跑到和尚廟來吵什麼吵！」李鴻盛對兩人莫名其妙的談話有點頭大，同時對於那個年輕人手中的匕實在有點放心不下，示意已經擋到自己前面的兩個護衛，「把那人的刀下了。」

「別過來，小心我把這禿驢給宰了！」那個年輕人果然不是個好相與的，當機立斷就把匕架到了悟心和尚的脖子上。

沒想到不僅李鴻盛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兩個護衛也沒一點猶豫，絲毫沒有顧忌那和尚性命的想法，直接沖向了那個年輕人。那個年輕人頓時慌了神，一把將悟心和尚推倒在地，自己抽身往後跑去。他身後不遠就是偏殿的後門，只要逃出了後門，在院子裡面繞個幾圈，就能將不熟悉地形的護衛甩掉了。可惜他的度還是慢了點，儘管手中拿著匕，卻依舊不是李鴻盛護衛的對手，三下兩下便被制服在地，匕也到了護衛手上。

「阿彌陀佛，多謝施主救命之恩。」那悟心和尚也已經站了起來，顧不得撣去身上的灰塵，便向李鴻盛合十行了一個禮。

「不必客氣。」李鴻盛心中對於和尚並沒有什麼好感，轉頭對著自己的護衛說，「這人在佛門清靜地持刀行兇，你們把他帶到蘇州交給范知州處置。」李鴻盛原先對於這種不將和尚放在眼裡的人並沒有什麼惡感，只不過如今王氏常在此地敬香禮佛，這種狂徒若是不嚴加處置，只怕不知什麼時候王氏有可能會遇到危險。

「施主且慢。」悟心和尚聽聞李鴻盛要將那年輕人交給官府，頓時急匆匆地開口制止，「施主，這其中有著天大的誤會，還請施主手下留情。」

李鴻盛皺了皺眉頭。他最怕遇到這種麻煩事情。若不是害怕這寺廟出了人命案子對王氏會有影響，他才不願意趟這趟渾水。「說吧，到底怎麼回事？」李鴻盛找了個蒲團坐下。依稀記得王氏對他說過，這悟心和尚頗有道行，李鴻盛也就放下心中的不耐，要聽一聽這和尚到底說些什麼。

「貧僧悟心，是本寺的主持。不知施主尊姓大名？」這和尚倒是懂禮貌，上來先介紹自己再問李鴻盛姓名。

「免貴姓李。王氏便是家慈。」李鴻盛也沒有不耐，直接將王氏抬了出來，「家慈經常來寒山寺禮佛，可是你們這邊居然會出這種狀況，讓人怎麼放心得下？」

「李施主誤會了。這位施主是台州天台縣朱斕朱施主，前來本寺是為了十年前的一樁公案。」悟心和尚語氣平和，倒是不急不躁，頗有一番得道高僧的意味。

十餘年前在天台縣那朱斕家雖然算不上富裕，卻也是家庭和睦其樂融融，不料一夜間家人全部染上惡疾，上吐下瀉不得安生，儘管多方求醫，最終的結果還是不幸，僅僅兩三天的工夫，一家八口只剩下朱斕一個孤苦無依。在大宋，命相是很受重視的，這朱斕一家就剩下他一個，周圍的人便說他命犯天煞孤星，克父母克親友，誰都不敢接近他。這朱斕也是性子偏激之人，本來家人俱亡已經是悲痛欲絕了，又被眾人拒之千里，更加加重了他孤僻的性格，一心一意要為自己討個公道。翻來覆去，居然被這小孩子翻出了真相。

原來那天朱斕的父親上山砍柴，沒想到在半山腰上撿回來一隻死兔子，一家人興奮得很，不是過年的光景居然能有這個好運氣開開葷。那天正好朱斕出去淘氣，午飯晚飯都在外面和小夥伴們掏麻雀窩撈魚蝦就地解決了，沒能趕上這個好事情，結果回家就看到一家人都躺在地上哎喲哎喲地叫疼。村裡的赤腳醫生只當是惡疾，誰知其實是因為中毒——這是在一個月後一場大雨沖開了朱家的墳墓之後朱家眾人的屍骸全都烏黑才現的。到最後追根溯源，毒素就在那兔子身上。

可是無緣無故的，兔子怎麼會有毒呢？半年之後才有了答案。那山上的獵戶王琦獨自殺了一隻老虎，被傳為天台縣的英雄，不過那虎肉卻是不能吃的，因為有毒。原來那山中老虎吃了王琦家的孩子，他決意復仇，可他獨自一人哪裡是老虎的對手？便是普通的陷阱也不行。於是便炮製了毒藥準備殺虎。作出了毒藥之後便行試用，射殺了一隻兔子。眼見毒藥奏效，他也知道那兔子吃不得，便隨手扔在草叢中，誰知便被朱斕的父親撿了回去。這便是朱家七條人命的根源。

真相大白之際，王琦作為打虎英雄，並沒有受到眾人的苛責，倒是朱家，又被譏笑為貪小便宜吃大虧的典型。如此一來，朱斕在天台縣到處被人指指點點，也呆不下去了，便外出四處流浪。誰知十年之後，他不知從哪裡打聽來的消息，那王琦居然在寒山寺出家為僧，便自偷了一把匕過來意圖復仇，卻是被悟心現，攔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