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封騰人的視線沒離開過小秘書，她披着長發，顯得脆弱可欺，這樣的確不適合她，綁着馬尾嘟著嘴唇抱怨人才是她真正的模樣，有時雖然也會見風轉舵、唯唯諾諾，不得不屈服惡勢力的威脅——他就是那惡勢力，擺明著欺負她，她雖會怕，不過他知道她更想背水一戰，發狠和他鬥上一回，她清澈眼眸里是滿滿的叛逆，就算表現出謙卑順從的態度，也依然遮掩不住。

「你什麼名字？我叫人事部好好——」

妖嬌協理還想乘機多捅秘書室幾刀，跨過秘書長直接處分巧巧，好來個彰顯威權的氣勢，巧巧早料到RITAn來這招，不過她完全沒想到替她出頭的居然是她認為脾氣不好又任性的大魔王——

只見封騰人招牌冷眼掃去，RITA立刻閉嘴。

欺負小玩具是他獨享的，只有他能逗弄，他心眼小，不想與別人分享。

「總裁，我只是想……」RITA的嗓音可柔軟委屈了，深怕總裁對她有任何誤解，所以就算總裁表情再難看，她還是得拚上一拚。

封騰人沒有回應，依舊是招牌的北極冰塊臉，眼皮連抬都沒抬一下，卻讓人愈看愈心慌，至此，RITA只能黯然地退下。

十五樓到，電梯門開啟，但沒人敢進來，只敢在電梯外鞠躬打招呼。

巧巧在心裏腹誹，大BOSS明明有專屬電梯，實在沒必要和員工搶電梯啊。

不過既然開門了，她沒有不落跑的道理。「總裁，再見……」

她轉身就想跑，沒想到——

「等等。」

接到主子的指令，機警的王特助立刻按住「開門」，停住電梯。

巧巧卡在門口，動彈不得，想走卻沒這個膽。

封騰人冷着眼，沒人看得出來，其實他心情還挺不錯的。

「秘書室在十五樓？」他的嗓音也是招牌款，冷淡疏遠，高高在上。

巧巧全身綳得緊緊的，頭搖得像博浪鼓。「不是的……秘書室在十七樓……」大魔王鐵定是故意的，他的巢穴在十八樓。

「你連十五樓、十七樓都分不清？」封騰人挑剔著。

「當、當然不是，我只是不便再打擾……」

「你這一進一出就是打擾，王特助關門。」

嗚，要不要再加一句「放狗」？

吼，大魔王到底要幹麼？！不過就一份薪水，她有必要屈就嗎？！呃……算了，再一下下就到十七樓了，她不能被氣到失去理智，骨氣重要，新台幣更重要！

十七樓一到，巧巧正想奪門而出，封騰人卻又開口。「你來我的辦公室一下，聽清楚，是我的辦公室。」

為什麼？為什麼？！

天啊~~地啊~~瞧瞧大魔王那不可理喻的強勢氣焰，巧巧萎靡不振地垮著肩。

「是。」殺雞焉用牛刀？既然不爽她，乾脆叫妖嬌協理賜她一死便是，哪需要拉到巢穴費心凌虐……

到了十八樓，十八樓是「總」字輩高階主管的辦公室，舉凡總裁、總經理都在這兒，他們都有專屬秘書或特助，她這個小秘書當然沒上來過，雖然是「待罪之身」，本應垂頭斂眉檢討思過，但是牆上掛的畫、地上擺的盆栽都如此吸引人，她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一般，對每樣擺設都嘆為觀止，看盡十八樓的金碧輝煌，真是感慨資本家的鋪張浪費，唉唉。

封騰人瞧見小秘書正偷偷觀賞名畫，那可是他珍貴的收藏品，不錯嘛，小玩具算識貨，倒也令他刮目相看，於是問道：「知道畫家是誰？」

「不知道。」

封騰人擰眉。「那你還看這麼久？」

「想說一定很貴，就多看幾眼……」巧巧認真回答。

封騰人一怔，沒想到他也會有「語塞」回不上話的一天，小秘書還真了不起。

「進來。」

他不免有些氣惱，一聲令下領頭回辦公室，巧巧披頭散髮提着自己的包包，像小媳婦一樣跟在後頭。

其他主管則往會議室移動，妖嬌協理還賞她好幾個白眼，哇！別瞪她啊，她也不是心甘情願跟着大魔王走的啊啊啊啊啊……

趁著還沒進去魔王窟前，巧巧還是要為自由爭取一下下。「呃……總裁，您不用開會嗎？」否則沒道理一堆主管跟着來十八樓，畢竟有些主管的辦公室並不在十八樓啊。巧巧「好心」提醒，深怕他太執着想「海削」她，忘了正經事。

「可以等。」

巧巧暗暗倒抽口氣，難道是開會之前要先剷除異類份子嗎？！「總、總裁，如果您想懲處我，不、不用親自……」

巧巧說不下去了，含着淚，心臟都快要蹦出來了，炒魷魚~~炒魷魚~~她腦袋瓜里只剩下這三個字不斷湧現再湧現。

封騰人停住腳步轉過身，看到小秘書一臉哀凄時還嚇了一跳。「你認為老闆找你就只是為了懲處？」

她點點頭，不然咧？

封騰人搖頭，任哪個老闆都不愛被員工妖魔化。

「你不認為會是獎賞？」他嘲諷道。

巧巧抖著唇。「我沒有功勞……」

封騰人冷哼。「你也知道，你最大的本事就是惹毛我罷了。」

皇上饒命啊~~「我真的不知道哪裏惹到總裁不開心了？如果我有什麼不得體的地方，還請總裁開恩……」

開恩？他倒變成封建時期的暴君了，原來她是這麼想他的，不但不親民，還是個暴君？難怪見到他，她就像老鼠看見貓一樣！

封騰人搖搖頭，了不起！他第一次有這種感覺，想罵人又找不到理由，想找她麻煩，卻發現自己早被她無端氣到腦充血。

巧巧一臉委屈，大魔王看起來很不高興，她快嚇死了，要不然是怎樣？！她最好乖乖閉嘴，不要再亂說話了。

封騰人眯着眼，雙臂環胸，難得被激出怒氣。「你認為我是個很難相處的老闆？」

巧巧瞪大眼，這是陷阱題嗎？答不好就拉出去砍了？「呃……大公司嘛，大老闆總是和基層員工有些距離的，這很正常……」

「我見別的大公司老闆和員工倒相處得和樂融融，還可以一起登山騎單車。」

「也有大公司的老闆管理有問題，逼得員工跳樓自殺……」

袁巧巧你在說什麼？！一定要逼得自己沒有退路被炒魷魚，才知道逞口舌之快的後果嗎？！

「我當然不是暗指我們公司……」夠了！快閉嘴！

封騰人怒火中燒，他還真被小玩具當成暴君了。

「這麼說來，除了懲處和獎賞，還有把老闆當成洪水猛獸的。」封騰人怒極反笑，一臉高深莫測。

巧巧戒備着。「那、那總、總裁找我有什麼事？」

封騰人眯眼盤算的模樣，嚇得巧巧頭皮發麻。

封騰人摸著下巴，如果他有這樣可愛的小玩具，當然會希望她能喜歡他，心甘情願地陪他玩耍，要知道，這世上只有老闆可以對員工呼來喚去，沒有員工能質疑老闆，還讓老闆不爽的餘地。

他向來有仇必報，讓他不開心，小秘書真的該糟了。

「我會告訴你。」

封騰人犀和的冷眼殺了過來，而後轉身走進辦公室。

巧巧每走一步都像在走高山稜線，小心翼翼，戰戰兢兢，深怕一不小心跌落山溝，鐵定摔得粉身碎骨。

唉，有道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不過是一份工作，大不了她回家吃自己，當牛肉麵西施也不錯，反正大嫂又懷寶寶了，老爸也在考慮要不要再找個兼職PT，她乾脆回家應徵好了，省得被大魔王嚇個半死……

不過巧巧哀傷的情緒在進入魔窟后再度被轉移，這裏的珍藏品之豐富，令巧巧看得目不暇給，當然封騰人不奢望小秘書懂得欣賞藝術品，但至少覺得漂亮，這也算欣慰了。

「咖啡。」

封騰人坐回座位，開啟電腦。

巧巧一時之間以為她聽錯了。「什麼？」難道叫她進來是為了泡咖啡？

封騰人耐住性子。「咖啡。」

「總裁，我……」

我不負責幫你煮咖啡，請另找高明！但這句大不敬的話巧巧不敢說。「那……我去找特助來……」

封騰人抬頭，厲光一掃。「你是認為特助可以幫我泡咖啡，但你不行？」

皇上饒命啊！巧巧雙膝發軟。「當然不是，只是特助比較了解總裁的喜好，我怕我掌控不好，總裁不習慣……」

封騰人揉揉眉頭后，抬頭冷冷威脅道：「你去弄，當然也可以拒絕。」

誰敢啊？！「我來，沒問題，總裁，我馬上幫您準備咖啡。」

巧巧放下包包，轉身一溜煙沖向茶水間。

壞脾氣！可惡的壞脾氣！

十八樓的茶水間設備更完善了，永利金控福利好，對員工的照顧連最小的地方也注意到了，每層樓都有備糧充裕的茶水間，要啥有啥，汽水、可樂、花茶、果茶、養生茶通通都有，咖啡的選項更是豐富，美式、義式、三合一、虹吸式樣樣齊全，不過如果把其他樓層的茶水間比喻作「丹堤咖啡」，那十八樓的茶水間就是「晶華酒店」！

巧巧看着這麼頂級的茶水間，眼睛差點被閃瞎，資本家果真都是浪費鬼。

巧巧不知道封騰人的喜好，只能憑自己的想法來準備，黑咖啡還要研磨，虹吸式也太麻煩，機器煮的沒感情，那就三合一好了，這次公司採購的三合一咖啡不錯喝，她每天都要來上一杯，只要用馬克杯泡，熱水多加一點，就不會有太甜的問題。

巧巧找到一個黑色馬克杯，還好心的將杯子洗乾淨，用她認為最好喝的比例加上熱水攪拌，一杯香濃可口的咖啡不到三分鐘完工。

噢耶！

巧巧畢恭畢敬端放在封騰人眼前，大魔王正忙着視訊會議，千萬別去驚擾他。

液晶大螢幕出現兩個眼熟的阿豆仔，秘書室在老闆眼下工作，當然都知道那兩個阿豆仔是華爾街炙手可熱的操盤手，也是大魔王的超級線民……呃，好夥伴，好夥伴！

巧巧胡思亂想，一時收手太慢，雙眼盯着視訊的封騰人伸手拿馬克杯，就這麼巧合地握住巧巧的小手，封騰人的大手……有力又很有霸氣。

巧巧大驚失色連忙抽開，往後跳了幾步。

「對不起……」

封騰人看似平靜無波，卻也因這小小的意外擾亂了孤僻的心。

他並非過着清心寡欲的生活，工作雖然重要且忙碌，但男女之間的交往也不曾空白過，這不是頭一回碰觸女人的手，但這種異樣的感覺卻是頭一遭，小秘書的手很軟、很小，握在掌心裏剛剛好。

他看着自己孤單的大手，竟覺得有些寂寞。

線民……呃，好夥伴發現他的出神，也不敢催促，兩人在視訊另一端面面相覷，沒遇過這樣的狀況，連阿豆仔都很好奇，是什麼事可以讓工作狂失了神？

「抄筆記，重點都記下來。」

封騰人好一會兒才回過神，連忙端起總裁架子，遮掩方才的失態。

「哦。」巧巧不敢再亂想，趕緊找來紙筆，也不敢找位子坐，直挺挺地站在總裁後面，開始將總裁和操盤手的對話忠實記錄下來。

「總裁找我進來抄筆記的？」趁著空檔，巧巧輕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