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上善若水

此時，太倉山前。

「門主，門主···劫雲散去了···」幾個年輕的青龍門修真弟子匆匆報道，「剛剛一炷香不到，劫雲就潰散無蹤了。」

「這麼快？」天旬老人心中一緊，可別不是渡劫失敗吧。

快步走到坍陷得一塌糊塗的太倉山邊，孤蛟真人已經到了。

「快挖··快點···」此時他正指揮著門下弟子在山體的廢墟中小心的搜索。

看到天旬老人的到來，兩人對望一眼，都是說不出的擔心，歷來這幻心魔劫的出現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如果魔劫範圍內沒有人能破開心魔，是絕不會散去的，可這劫雲形成一炷香不到的時間就突然散開來，未免也太快了。

高聳入雲的白石砌成的龐大宮殿，修剪整齊的植物分列道邊，空氣中流淌著濃厚的靈力微風，清冽的泉水從鋪滿珍珠的河床上流過····

這裡是哪裡？

懷中的無字天書陡然一動，周雲心中一驚，能驚動隱的殘念的東西恐怕來頭不小，正在驚疑間耳邊突然響起那個久違的男聲。

「你怎麼到了歸墟之中啊？」隱的殘念明顯對這個地方有莫大的興趣，「讓我看看···果然是跳出輪迴之外啊···」

「跳出輪迴？」周雲心中一驚。

隱繼續解釋說道：「神州大6渤海以東，不知其幾億萬里處有一處無底之谷，它是匯通上層宇宙(天庭)和中層宇宙(大地)的心臟。世界上、宇宙間各條河流，甚至連天上銀河中的水，都彙集到這原始而神秘的無底之洞里。這裡，應該就是這無底洞中的一片空間。」

「歸墟？」周雲聯想到之前神秘的四九天劫中出現的修羅女，心中一動，莫非這些自稱維護世間秩序的天人族就是棲身在此？如果這裡真的是跳出輪迴的存在，那修羅女所言的主持劫雲維護天機之言必定不虛。

可是自己，為什麼也到了此處呢？

不等他想完，一陣宏偉的樂聲突然從這個世界的天地間響起，霎時，剛剛平和的天際立刻衝起紅霞漫天，霞光中隱約可見無數飛天的女子飄渺其間，各色仙禽環繞翻飛，筆直的白石大路盡頭，一個小小的身影出現。

紫色的眸子，抱著新娘傀儡娃娃，正是剛剛負責幻心魔劫中色誘周雲的修羅小羅莉小雙月。

此時她正怯怯的看著周雲，很不好意思的說道：「大哥哥···我用劫雷的力量把你攝回來了····對不起，因為天機的秘密是不可以外泄的····」

周云：「·····」

大約是看到周雲臉色太難看，雙月小羅莉鼻子一皺，一雙大眼睛立刻快要流出淚來，「大哥哥···嗚嗚···這是人家第一次出劫雷的任務···嗚嗚···」

周雲再怎麼生氣也不可能沖著一個楚楚可憐的小女孩火，而且他從隱那裡知道這裡是歸墟后，反而興起了一探究竟的好奇心，從隱的語氣中，隱約透露出，這個地方，不是功力高就能進來的。

「大哥哥···」因為周雲一直沉默，雙月抽著鼻子，討好的拉拉他的衣襟下擺，「你不如留在這裡做我們天人族吧，我們可以給你放水，修鍊都不用渡劫···多幸運啊。」

原來修真人最怕的渡劫也能放水？周雲看著眼前這一雙充滿懇切的紫色眼睛，頓時哭笑不得。

「雙兒，休得放肆！」一道威嚴的男聲從雲端中傳出來，「還不快帶貴客到大殿中來！」

小雙月嚇得一吐舌頭，順手抓住周雲的衣襟下擺，拉著他向著遠處的白石宮殿跑去。

隨著走近宮殿，周雲這才注意到這裡的建築風格和神州上完全不同，大約是這裡的植物都是仙草靈木的原因，建築都是光滑的白石砌成的，沒有用一點樹木，建築的表面繁複的裝飾著各樣的雕花和石像，整個建築看起來與其說是一座宮殿，還不如是一件雕刻藝術集合的藝術品。

這座宮殿十分宏偉，拾級而上後殿前佇立著十二根三人合抱粗，十丈高的巨大雕花石柱，正中一道金色的大門也不知是什麼材質做成的，在滿牆的白石雕花中顯得尤為突出。

這金色的大門光華無比，卻沒有神州上常見的門環，雙月把左手貼上去，只聽得「滋滋」兩聲，堵住宮殿入口的大門一轉眼消失無蹤，展現在周雲面前的是一間莊嚴的殿堂。

殿堂中的四壁和地上完全不同於剛剛外面那種浮華誇張的雕飾風格，顯得非常簡潔，純黑色的大理石鋪滿整個殿堂，和剛剛外面的白石形成強烈的對比，殿堂中間有一池清泉，裡面盛放著無數的紅蓮，殿堂上空的天頂是透明的，天光從上空落下來，正好照亮整個水池中的紅蓮。

從周雲的位置看上去，這純黑的殿堂中唯一光芒就是那滿池跳躍的火一樣燃燒的紅蓮。

不知什麼時候，身邊的小修羅女雙月已經退了出去，神秘的殿堂中只剩下周雲一人佇立在黑暗中。

「仙翁··仙翁··」蓮池中的水一陣顫動，原來之前周雲聽到的琴聲，竟然是從紅蓮之下出來的。

「糾纏了七界的命運之子···你可願意留在這裡？」那威嚴的男聲從殿堂的四面八方傳來。「宇宙中只有歸墟，才能跳出輪迴之外，才能掩蓋你的命運。」

「不，我想回去！」周雲斷然拒絕。

「為什麼？你不是嚮往平靜的生活嗎？」那男聲似乎有些不解，「你不想逃出在七界的大棋盤上做卒子的命運么？」

周雲再次沉默了，的確，從一開始，他參軍的目的就是為了和周氏過上平靜的生活，但是隨著他的經歷，讓他知道了自己尷尬的血脈，在正道中遲早會被現，可能也會因此被誤會成邪魔的姦細，但是如果讓他單獨苟活在歸墟中·····

拋棄重傷的周氏（周雲不知道周氏已經死了），不問埋在太倉山中余旬的死活，也沒有理清自己真正的父母所在，就這麼逃避現世和責任，這就絕不能讓他接受了！

周雲抬起頭，眼神異常堅定，「請送我回去···既然你知道我的命運，應該相信我不會暴露你們天人存在的天機。」

「這樣啊···」那男聲中似乎有著無盡的遺憾，「你回去，你的朋友很快就會成為你的敵人，這樣你也要回去嗎？」

「朋友···敵人？」只是略微有些遲疑，周雲的嘴角揚起一絲苦笑，「該去面對的，遲早要面對，我想回去，也不盡然是擔心朋友的安危，我答應了一個人，要通過他的試煉，消滅他的仇人。」

周雲懷中的無字天書一熱，雖然當初隱的殘念並沒有說讓周云為他復仇，但那個人竟然可以在隱傳承的無字天書上下了禁制，可見隱的淹滅也是和金烏的隕落一樣，是上古大神中一個連環陰謀的犧牲品。

雖然隱的殘念和周雲並沒有太多的交流，但在周雲心中，早就將這個帶給他奇迹，多次救他性命的人當作了老師來看，隱的殘念所謂的試煉之路，也是為了確定周雲的實力，免得他做無謂的犧牲，周雲心中有預感，當他通過試煉之路的時候，接受了隱的傳承后，將會得知這個天地間最大的秘密。

「這樣啊···」同樣三個字，這次更多的是肯定，「只是這歸墟中進來容易出去難···」

「不會吧？隨著劫雲不能出去嗎？」周雲不解的問道。

「呵呵，若是每次都是我們天人親自操作，你們修真人還有幾個能渡劫成功的？」那男聲聽起來心情很愉快，「我看你體內人，妖，鬼的血混雜不堪，修為只有金丹期，對本質靈力的運用太差了，不如留在這裡先修鍊一百年再出去吧。」

「什麼？」這次輪到周雲急了，「神魔洞很快就要開了···」不知道為什麼，周雲心中總是對神魔洞有異常的期待，似乎那裡有什麼東西在呼喚他一樣。

「別急，」那水池中的紅蓮一陣搖曳，「你現在這兩下子回去，炮灰都不夠格，歸墟中沒有時間，你可以放心的修鍊，你懷中的傢伙和我認識，看在他的面子上，你只要在一百年內通過了天人的三項測驗，我就將你附在劫雷中讓你重返人間。」

無字天書一熱，似乎在讓周雲安心。

「能把它交給我保存一百年嗎？」紅蓮下的男聲繼續說到，「就當是你在我這裡的學費吧。」

「哼！我又不是東西，你這個死修羅，當年一戰之後，竟然藏在歸墟之下···」無字天書爆出一陣光芒，自周雲懷中升起來，向著蓮池中射過去。

「哈哈哈···」池水中的紅蓮一陣劇烈的顫動。

看來果然是隱的舊相識呢，周雲放下心來，跟著又進來的雙月，退出了修羅人的神殿。

這裡是？

周雲不解的看著眼前的小溪，一條泊泊的溪流，不少和雙月一般大小的修羅族的小孩正手持著木劍在水邊努力的向水中砍去，四濺的水花和小孩子歡樂的笑聲混雜在一起，配著歸墟中如夢如幻的景色，好一派天堂！

雙月走到溪邊，示意周雲跟過來，她拔出佩刀，對著涓涓的溪流一劈。

「怎麼會這樣？」周雲驚訝的睜大了眼睛，那源源不斷的流水竟然在這一劈之下分做兩半，片刻后才重新聚攏。

「修羅族**儀式第一項測試，抽刀斷水。」雙月笑嘻嘻的說到，「大哥哥努力噢，這個是最簡單的！」

周雲將靈力凝起，學著雙月的樣子向水中劈去。

霎那間，水花四起，因為周雲的力量太過強大，溪流太過孱弱，一時間，也出現了短暫的斷流。

「呀？不是這樣的！」雙月搖搖頭，苦惱的一眯眼，眼珠轉了一圈，「這裡不適合你，你跟我來！」

「轟隆隆····轟隆隆····」聽到遠處傳來的巨大轟鳴聲，周雲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喏，就是這裡了，大哥哥靈力那麼多，這裡才適合你！」指著眼前一條聲勢驚人的瀑布，雙月愉快的說道，「對了，這本書是我們族人練習抽刀斷水的心法。」

「有心法也不錯！」周雲心中一松，接過雙月丟出的那一道黑影。

沉寂片刻后，瀑布邊傳來一聲怒罵，「這是心法？！」

簡單的竹片上，歪歪斜斜的寫著十一個字「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意思是說，最高境界的善行就像水的品性一樣，澤被萬物而不爭名利。

靠善行能斷水？！怪不得雙月將竹片一丟給周雲，便奴氣飛身消失在雲端。

眼下，和修羅王相約百年內通過三道測試，這第一道就難過啊！周雲苦笑一聲，站在瀑布下開始思索。

靠蠻力？剛剛小傢伙把自己從溪流邊帶到瀑布下恐怕就是告訴自己蠻力是不行的吧，可是這斷水？

下意識的，周雲拔出清雲劍，一下一下的揮入水中，劍過無痕，水波不興，咆哮的瀑布怎會因一方凡鐵而稍作停留？

陡然，度加快，清雲劍混雜著靈力以不可思議的度，陡然劈下瀑布。

「轟隆隆····」濺起的水花雖然巨大，卻無法斬斷水流一絲一毫，周雲只覺得自己的力道如泥牛入海，興不起半點波瀾。

靜默···長久的靜默···

不知不覺，一天已經過去，周雲對著瀑布再也沒有出一刀，因為他知道，即使出手，也只是徒勞無益而已。

夕陽西下，瀑布下的溪流中逐漸出現一些凡人在m聰匆攣鎩?

想不到歸墟中的世界里還有凡人？周雲的眉角挑了挑，不少修羅族練劍的小孩也嘻嘻哈哈的收功回家，這裡的修羅人雖然有大神通，但卻沒有在凡人面前有半分倨傲之色，反倒是打成一片。

世外桃源，這幾個字赫然跳出腦海，如果不是身負責任，周雲真想在這裡長久的住下去。

「大哥哥···」從溪流上踏水而來的少女正是雙月，此時她挽著一彎竹籃，正從溪流下方慢慢走來。

周雲的瞳孔遽然一縮，之前雙月斷流的時候他並沒有放出靈力勘測，此時雙月踏水而來，在周雲眼中可見的身姿在他的靈力勘測中卻是和這山水連成一片，雖然她還做不到像神龜尊者一樣完全融入自然，但存在感已經極其的微弱了。

這和斷水，有什麼聯繫嗎？

「大哥哥，瀑布上方有一棟茅屋噢。」放下竹籃中的飯菜，雙月說道，「我姐姐以前修鍊的時候就住在那裡，她花了兩百年才頓悟斬斷瀑布的。」

感謝的點點頭，周雲皺眉盯著雙月的身影逐漸消失在溪流的鏡頭，心頭若有所悟。

第二天起，瀑布下出現了一名**著上身的少年。

沒有運用任何靈力反抗，宛如一塊山石一樣靜靜的盤坐在瀑布的下方，任那千斤的瀑流錘鍊在身上，毫無所動。

正是周雲。

此時在周雲心中正一遍遍運轉著崑崙的無上化虛訣，在蓬萊之巔對戰龍在淵時的那種於天地一體的玄妙感覺彷彿又回到了他的心中，

體內的靈氣在他的驅使下完全的放出身體周圍，卻沒有對瀑布產生任何影響，這些本該是完全被周雲俘虜的靈氣此時彷彿完全是天地間自然的靈氣一樣，完全散逸在四周，和這裡天地間自然的靈氣混雜在一起。

騰然間，周雲突然有了一種感覺，這山，這水，這樹，甚至是這腳下的石頭都被什麼無形的鎖鏈連在了一體，不，應該是這萬物本就是一體，一瞬間，一道靈力刃從指尖出，瀑布下的溪流一滯，暈開了一個小小的坑窪，隨即很快合攏。

這···是怎麼回事？

周雲清楚的知道，剛剛那看似普通的靈力刃的一擊，已經完全和以前不同了，但具體怎樣不同，他卻說不出。

一道一道的出，千千萬萬道靈力刃不斷的切割著下方的水池，雖然能短暫的割開水流表面，但周雲心中清楚，離斷流的程度還遠著呢。

春去冬來，十年過去了。

周雲坐在瀑流下沒有移動半分，連雙月每天帶來的食物，也是隔空攝取過來，周雲的心早已經不像剛開始的時候那樣急躁了，有時候，十天半個月才出一道靈力刃，更多的時候是三天出一道靈力刃。

但是，沒有用，自從周雲體悟到萬物均有聯繫后，隨著他對這種聯繫的體悟加深，甚至可以看到周圍事物間細細的聯繫線，一種奇妙的引力線條，但他出的靈力刃卻只是能將水面砸出一個個的大大小小的水坑，遠遠不能斷流。

難道雙月這個小丫頭能做到的事情，自己竟然無法做到嗎？

第一次，周雲對自己的修真資質，產生了疑惑？

但周雲完全不知道，他所修鍊的這道瀑流和瀑流下的水池，和之前修羅小孩修鍊的普通溪流中的水，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

修羅小孩練習的溪流中的水，是流向凡間的普通水流，而周雲要斷的水流，卻是從天上銀河中彙集過來的天水，雖然在歸墟這個完全沒有屬性的地方，兩者看起來完全一樣，但實際上，想抽斷天河之水，哪怕只是一點點支流，也是極不容易的。

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傳說中的心法一直擺在周雲面前，十年的時光，已經將這竹片腐朽得不剩下什麼東西了，手一觸，便化作飛灰而去。

時光腐朽一切堅強···唯有水不變···

上善若水···

修行是不是也若水呢？

周雲心中一動。

再將靈力施放出去，盡量做到還虛自然的狀態，四周的景色淡淡的浮現在周雲腦海中，這一次原本在周雲看來萬物都有的引力線騰然消失了。

第一層，山是山，水是水。

第二層，山不是山，水不是水。

第三層，山還是山，水還是水。

正在周雲體內緩緩運轉的崑崙《無上化虛訣》突然停滯下來。

周雲原本放出四周的靈力也是一顫。

突然，《無上化虛訣》瘋狂的自動在周雲體內運轉起來，之前渙散在天地中的靈力這一次瘋狂的湧入周雲體內！

彷彿有把刷子在刷著自己的每個毛孔，周雲只覺得巨大的疼痛和撕扯感傳來，體內彷彿有無數的蟲豸在涌動！

幸好！此刻周雲所在的河流就是天河，天河中的水，雖然在歸墟中呈現的只是做為水的自然形態，但它其中蘊含的靈力卻不容小覷。

此時周雲的情況就像是一個被靈力塞滿了的塞子隨時要爆炸開，這時千斤的天河瀑布中的靈力卻像一隻有力的大手，緊緊的穩定住塞子。

周雲只覺得有無數股細小的力量在自己的身體周圍竄來竄去，連體內的金丹都開始顫動，有潰散的前兆。

可是，第一次，在這樣兇險的情況下，周雲感覺不到任何危急感，彷彿這樣的危險和劇痛是自然的事情，在這種情況下出現安然的感覺是一種很奇怪的事情，但周雲，確實感覺到了，自己的身體似乎很期待這樣的變化。

「轟···」體內的金丹終於壓抑不住周身的異狀，炸裂開來。

周雲眼前一黑，內心中卻升起了異常平靜和安詳的感覺，還有一絲期待？

「這一次你的傳人很不錯啊···」神殿中紅蓮搖曳。「十年就領悟到了一絲本質的力量。」

「嘿嘿···當然了···」無字天書的白光在紅蓮中尤為注目，「呵呵，這次我們可不能再輸給那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