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又遇故人】

四個大漢雖說平素仗勢欺人慣了,但也十分精明,頗會看上下眼色,一瞧出來管閑事博武,屹然挺立,氣勢不凡,渾身仿似有一種威嚴官氣,不禁就有些怯了,退後兩步扶起馮少爺,低聲嘀咕了幾句,馮少爺打量博武幾眼,側目向蕙畹這邊一掃,不禁魂魄頓飛。

剛才自己只注意那個賣藝小妞了,倒不曾想真正美人卻在這裏,這個美人,姿色明媚,身段窈窕,加上穿衣服得體,更顯出一種精緻美麗,尤其一雙明眸,流轉間竟彷彿會說話一般,靈動解語,和賣藝小妞一比,就如珍珠比沙礫,鮮花比野草,竟是比軟玉樓綠珠還出挑幾分,真真是個少見絕色。

越瞧不禁心裏越發抓撓緊,蕙畹還暗地裏好笑,心道不知博武這次打抱不平,是否也能像博文一樣弄個如花似玉媳婦回去,故瞧頗有興緻,不妨轉眼這個馮少爺卻突然轉移了目標,一雙色迷迷眼睛,竟瞄向了自己,蕙畹還沒惱,紫安一步擋在她前面,冷聲呵斥道:

「大膽」

馮少爺,這才瞧見,原來美人旁邊還有一個男人,旁邊幾個大漢掃了紫安和蕙畹幾眼,不禁暗驚,這兩人氣勢更是不同,估摸著大有來歷,招惹起來恐討不到好,急忙低聲對那馮少爺道:

「少爺這幾個人瞧著不像一般百姓,咱們還是算了吧」

馮少爺此時色迷心竅,本就是個極好色,見着出衆蕙畹,那裏捨得就此丟開手去,撥開身邊兩個大漢,嘿嘿一笑,對紫安道:

「你是何人,和小美人什麽關係,若是兄長話倒也好」

紫安厭惡瞥了他一眼,並沒理他,秋桂在一邊開口道:

「喂!你這個無賴,還不快快滾開,要不一會兒你想滾,恐怕都是滾不了了」

馮少爺呵呵笑道:

「哦!原來這裏還有一個俊俏丫頭,等著,爺先娶了你家小姐再好生安置你......」

話里透著十分猥褻,博武不成想這馮少爺突然轉了風頭,沖着蕙畹去了,不禁暗中替他致哀,以世子對畹兒珍愛勁,那容得他如此放肆,真是找死都不會找個痛快,剛想着,就聽見哎呦一聲,馮少爺被世子一腳踢飛了出去,咣一聲,落在兩米開外。

雖不用上戰場,但皇家子弟武藝騎射功夫卻是必須,且紫安更是經了高人傳授指點,自是不差,那裏容他如此放肆,故沒等他再說什麽污言穢語,一擡腳就把他踹了出去,幾個大漢不禁一驚,心道只這一腳就知道,眼前男子是個練家子,自己雖人多,恐也討不到好,且這一行人一瞧就知非富即貴,說不準背後就有什麽了不得大靠山,招惹不起,急忙扶起自己少爺勸著回去算了。

馮少爺今兒幾次三番挨打,加上聽到旁邊看熱鬧百姓笑聲,覺得臉真是丟到姥姥家了,那裏肯就這樣走了,扶著肚子站起來,指著紫安道:

「你是何人,報上名來,敢踹你馮爺,你不要命了,你知道你馮爺是誰嗎」

蕙畹探出頭來,看着他狼狽樣子,不禁撲哧一聲笑道:

「我知道你是誰」

馮少爺見到美人笑顔如花,不禁色心又起,呵呵一笑道:

「小美人難道認識我,那更好,這就跟了我回府,爺保證你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楊紫安聽了又要上前踹他,卻被蕙畹攔住,看了馮少爺一眼道:

「榮華富貴,就憑你」

馮少爺此時才略略沈下心思,重新打量蕙畹,越打量越驚,這小美人從頭到腳細看之下,卻都是內造精巧之物,不說百姓,就是普通官宦人家恐也是沒有,說不準是那家郡王宗室郡主出遊也未可知,想到此,不免有了些怯意,身子不由自主向後退了一步。

蕙畹心道這傢伙還有些腦子,並不是無可救藥,誰知後面那個女公子卻提着馬鞭一步上前道:

「喂!你剛才不是還趾高氣昂嗎,怎麽瞧見扎手就蔫了,真是孬種」

蕙畹不禁哭笑不得,這可是誰家小姐,雖說爽利,卻是個惟恐天下不亂性子,馮少爺那裏經得起激,心裏琢磨,自己這些年雖娶了不少妾室,卻至今沒有一個正妻,因姐姐說過要給他尋一個宗室之女,尊貴之餘,也可多一個靠山,可自己卻一直不大願意,只因他影綽綽瞧見過幾個宗室千金,尊貴是有,但是姿色總歸差了些,倒是沒趣緊,若是眼前這個小美人,自己娶回家去顛龍倒鳳,豈不十全十美。

想到此,上前一步道:

「我姐姐是當今敏妃娘娘,少爺我也算舅爺,至今還未婚娶,不若小美人說給我你是那個府上家門,我上門提親豈不是一樁美事」

那女公子撲哧一聲笑道:

「你這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沒瞧見人家小情人比你強多了嗎,人家眼睛又不瞎,豈能棄珠玉而選頑石,況且我瞧着你連頑石都不如,倒像是那茅坑裏石頭,臭緊」

圍觀百姓一陣大笑,馮少爺氣滿面通紅,在小美人面前被人如此奚落,更是下不來台,不禁暗恨不已,招呼一聲道:

「你們幾個把這小子給我抓起來,狠狠打」

主子有命,幾個大漢只得上前來就要動手,眼看女公子就要吃虧,那女公子也不慌張,伶俐向後面一退,沖後面大聲喊:

「大哥二哥,你們快來救命啊」

衆人不禁順着她目光看過去,人群後面卻是又來了兩個俊逸男子,博武不禁大喜道:

「伯之、仲之,你們怎麽來了」

來人不是別人,卻是賀家兄弟,賀家兄弟那年會試雖不如張家兩兄弟和宗民風光,卻也是榜上有名,但父親本已是封疆大吏,故只點了兩個京城閑散官職,這些年在京城裏獃著,和博武宗民宗偉沒事在一起聚聚,也頗為愜意。

兩人去歲已分別成婚,因這一程子蕙畹卻沒進京,就是三年前在京滯留那段日子,也沒得見面機會,故蕙畹和賀家兄弟這一次卻是真真多年沒見,不是博武喊出名字,蕙畹還真就不敢認了,那麽既然這個女公子稱呼賀家兄弟為兄,那麽她應該就是賀家小姐了。

想到此,不免重新仔細打量了她幾眼,怪道剛才自己覺得有些熟稔,卻原來五官眉眼之間和舊年間賀仲之有幾分相似。賀家兄弟今兒怎麽來了這裏呢,事兒也巧很,賀家共有兩子兩女,伯之仲之和長女均系嫡夫人所出,次女乃是一個騰妾所出,且現在年齡尚小,先不提,就說這個賀總督本系一個卑小武將,能得了如此爵祿,卻和夫人娘家分不開。

這賀夫人爹爹本是先帝時大將軍,那時還有徵戰,故頗有地位,可說是世代簪纓,後來到了賀夫人一代,兄弟卻都以科舉出仕,老將軍遂引為憾事,楊紫青一登基,老將軍就告老回鄉躲清閑去了,不在再兒孫們俗事,且性子有些古怪,幾個孫子孫女卻都不喜,獨獨喜歡外孫女,就是賀家三小姐賀靖羽,自小養在身邊,親手□騎射武藝,雖是女兒家,卻也是假充男兒養,加上又疼寵,故有些不拘性子,但家教不錯,性子雖不羈,卻也是很懂禮節。

如今過了十五,老將軍想着老待在自己身邊,恐耽誤了終身大事,故令人送了她家去,不想這丫頭倒是個有主意,因心裏久慕京城繁華,故沒回家,帶着幾個家人直接進了京,來找她大哥二哥玩耍,賀家兄弟見了她,也是無法,只得命人送了信回去,讓她在京城裏呆上一段時日。

這賀靖羽卻是個十分活躍性子,終日打扮成男子模樣各處逛,那裏有熱鬧勢必要去瞧上一瞧,今兒盂蘭盆會自是不會錯過,和兄嫂一起來逛廟會,賀靖羽是個急性子,不耐煩和嫂子們乘車慢行,卻騎着馬比兄嫂先走了一步,所以正趕上這場熱鬧。

她雖有些莽撞卻十分機靈,眼瞧著若是四個大漢一起上,自己恐要吃虧,掃了搏武一眼,也拿不準到底是不是個會武,還是個只會咋呼文弱書生,不過那個小美人旁邊俊美男子倒是個練家子,不過看他那冷冰冰樣子,估計不是個喜好管閑事,萬一在一邊不插手,豈不糟了。

眼睛一瞄,人群縫隙間瞧見了賀家馬車,遂高聲呼救,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況且自己本來也不是什麽好漢,卻不想旁邊這個咋呼書生,倒是認識自己兄長,賀伯之賀仲之對這個妹妹真真有些無奈,要說自小不在家裏,且又是同胞,當然親厚無比,可是僅僅幾天,兩兄弟就知道,自己這個妹妹卻是個十分喜歡惹禍性子,又被外祖父寵慣了,自是不好約束。

父親還來信讓他們兄弟給妹妹尋一門好親事,兩兄弟卻暗暗苦惱,妹子性子和大家閨秀相差甚遠,卻哪裏好尋親事,正自煩惱,突然一眼瞧見了站在妹子身邊張博武,兩兄弟對了個眼色,心道怎麽竟忘了他。

張博武也是個老大難,東挑西撿耽擱至今,親事未成,但家世人品都是個知根知底,卻哪裏去找比他更適合人選,且性子也有些跳脫,沒準和妹子就合了拍子,電光石閃間,兩兄弟暗暗打定了主意,卻一轉眼瞧見了楊紫安,不禁一驚,急忙上來就要行大禮,卻被紫安一把攔住道:

「倒不妨你們兄弟也來廣化寺湊熱鬧」

兩兄弟知他不想曝露身份,遂也就沒繼續,寒暄一陣,兩兄弟瞥見後面蕙畹,不禁同時一愣,不過瞧她和世子之間無形親密,頓時恍然,這位應該就是博蕙雙生妹妹,被皇上賜婚給世子張家三小姐,張蕙畹吧,卻一直沒見過面,今日得了機緣,不免多注意了幾分,果然眉眼之間和舊年博蕙有六七分相似,但是卻也不同,這個張蕙畹是令人十分驚艷。

幾人還沒寒暄完,那馮少爺卻開口道:

「想不到你們這幾個管閑事,倒都是認識,想敘舊,回家去敘,不要在這裏耽誤爺好姻緣,」

賀靖羽哧一聲笑道:

「你這傢伙真是蠢笨如豬,你看現在我們這麽多人,你才幾個人,還不趕緊滾回去眯著,還在這裏作甚,難不成要討打嗎」

賀伯之瞪了她一眼,這才看見對面馮少爺,馮少爺不成想這幾個人如此不識時務,自己都報上了自己姐姐名號,他們還不懼,不禁開口道:

「爺可是舅爺,你們敢怎樣不成,且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和這位小美人說話,與你們什麽相干,奉勸你們不要管爺閑事為好」

蕙畹不禁為敏妃悲哀,她知道一些敏妃事,一個靠山不硬女子在宮裏掙扎這些年,沒有隕落,其中心酸苦楚自是不言而喻,聽說是個非常聰明女子,不成想竟有個這樣胡作非為兄弟,慢說敏妃如今已是大不如前了,就是正當寵時候,楊紫青也絕不是個糊塗昏君,不會縱容外戚仗勢欺人,這馮少爺卻真真如那賀家小姐說蠢笨如豬。

轉念又一想,不管怎麽說,他也是博文間接大媒,雖說不懼他,但也少惹麻煩為妙,畢竟父兄都在朝為官,樹敵太多也不好,想到此,蕙畹溫聲開口道:

「你姐姐即是當今寵妃,你身為皇親更該曉得利害關係,當街調戲民女,自是你不對,若是驚動了官府,想來你也討不到好去,速速退走為上」

馮少爺卻也瞧出了些上下,這幾個人,尤其這個小美人和她旁邊男子,恐非常人,弄不好就是個自己惹不起角色,若是驚動了官府,恐這下場真不好說,想到此,遂活了心思,萌生了退意,卻仍嘴硬道:

「既然小美人說了,爺就饒了你們幾個,免得你們說爺仗勢欺人,小美人,咱們回頭再見」

楊紫安臉色一冷,低聲嚇道:

「還不快滾」

馮少爺不由自主抖了一抖,心道這個男人看着年紀不大,卻怎麽有如此氣場,一愣之下,卻也沒敢再說什麽,被幾個大漢扶著匆匆退走了。一場鬧劇這才歇了,賀靖羽好奇看着蕙畹道:

「你真很厲害哎!幾句話,那蠢豬就走了,而且你怎麽這麽好看」

說着上來要拉蕙畹手,賀伯之急忙道:

「靖羽不得無禮,這是張家三小姐,不可唐突」

同時對蕙畹和紫安尷尬一笑道:

「這是舍妹,平日裏愛做男裝打扮,出來胡鬧,還望見諒」

蕙畹卻笑了上前一步歪歪頭道:

「原來是賀姐姐,你好,我是張蕙畹。」

【借刀殺人】

賀靖羽不禁笑了直白道:

「你和那些做作閨秀們不一樣哎,我喜歡你」

賀仲之不禁咳嗽兩聲岔開話題道:

「可惜博文去了平安城,這一次回京也沒和他見一面,我和哥哥很有些遺憾呢」

博武道:

「經此一事,讓他會平安城去怡情養性幾年,倒也不錯,」

賀兄弟不禁暗暗一嘆,博文事情雖說瞞緊,等閑官員不知裏面底細曲折,但大致也明白一二,真真險很,差點兒身家性命就交代了去,雖說得了天子聖寵,可這聖寵卻也不是那麽好消受,風光之外也險峻十分,想來這次博文卻也心灰意懶了.遂不在提起此時。

因廟會有趣之處就在於慢慢逛,融入其中才好,這麽一大幫子人,卻也不大方便,且博武多會看眼色,自是不會跟着畹兒和世子討嫌,可巧遇上了賀家兄弟,於是和賀家兄弟竟自逛去了,只留下了蕙畹和紫安兩人。

蕙畹看着隱沒在人群中博武和那個特例獨行賀家大小姐,不禁微微一笑低聲道:

「紫安哥哥,你看這個賀小姐如何」

紫安瞥了她一眼,見晶亮眸子有些賊兮兮亮光,不禁失笑,伸手點了點她頭道:

「行了,你都快成小媒婆了」

蕙畹不禁嫌惡一嘟嘴道:

「什麽媒婆,這麽難聽,應該說小紅娘」

紫安低聲笑了一陣道:

「好!好!小紅娘,那邊可是熱鬧緊,你不想去嗎」

蕙畹立時把八卦博武和賀小姐心思收了起來忙道:

「去,怎麽不去,咱們快走吧」

紫安微微揚起一個淺笑,伸手牽了她向熱鬧處走去,吹糖人、算命測字、捏麵人,套圈,一幅活生生市井百態,真是熱鬧非常,臨近廣化寺大門,卻有一個老漢擺了幾隻粗瓷大魚缸,裏面自在悠遊金魚,吸引了不少客人駐足。

蕙畹和紫安也湊過去瞧了半響,蕙畹買下了一個粗瓷小魚缸和幾條紅色金魚,紫安不禁笑道:

「家裏錦鯉還少,要買了這幾隻這樣小回去作甚,倒是不好養活,也不大好看」

蕙畹道:

「錦鯉可都是養在塘池裏,若不出屋子如何能看到,總不如屋子裏放一盆有趣,瞧著也有些生機,前月那個洋人約翰和我舅舅鋪子開張了,約翰送了我一個彩繪玻璃魚缸,我剛才看到這個魚才想起來,因此買了幾條,想必放在那個魚缸里很是漂亮」

紫安探頭看了看道:

「那好我也買幾條養在我哪裏,將來咱們成了婚,他們不也湊在一起團圓嗎,討個好彩頭,也希望這些魚能給我帶來好運,皇上能儘早准了我請婚」

蕙畹不禁撲哧一聲笑道:

「你這可真是走火入魔,病急亂投醫了,幾條魚而已,瞧著好玩罷了,那裏能有這樣用處」

紫安瞥了她一眼,低聲湊近蕙畹耳邊嘀咕了幾句,蕙畹臉騰紅了起來,白了他一眼,把手裏魚缸塞到他手上,自己竟自向廟門而去,紫安微微一笑,回頭吩咐跟着下人再買幾條魚,並這個魚缸一起送回府去,自己卻追着蕙畹快步跟去,卻不妨蕙畹還沒到廟門前就突然停了身形,愣愣瞧著從裏面緩緩走出來一行人,彷彿遇到了熟人。

樣楊紫安順着她目光望過去,廟門處一前一後走出來兩個婦人,前面一身大紅錦緞織金裙,姿色雖不差,卻有些憔悴鬱郁之態,而且瞧著有些眼熟,但是一時竟也想不起在那裏見過,後面卻令紫安不禁暗暗訝異,一身淺粉色輕紗儒裙,如煙似霧霞影紗,裹住窈窕身姿,腰肢輕軟款款行來,帶着一種嬌弱無依風情,姿色頗為妍麗,加上眼波流轉間,彷彿帶着天生幾分春情,故引來往男子都會注視她兩眼。

這並不是紫安訝異地方,紫安奇怪是,這個看上去有些輕浮女子,五官卻和蕙畹有那麽二三分相似,令紫安很有些不舒服,這女子雖看起來像是大戶人家內眷,但是出身卻明顯不是良家女子,遂有些臉色沈暗。

頭前婦人瞧見蕙畹也是一愣,目光複雜打量了蕙畹一圈,才開口道:

「你......是張蕙畹」

蕙畹不想在這裏竟遇到了李毓蘭,想起博武和她說過宗民府里腌趲事,不免有些暗暗皺眉,卻襝衽為禮道:

「李姐姐一向可好」

李毓蘭不禁細細打量眼前蕙畹,幾年不見,她越發明媚鮮艷,紅衫白裙,眉目如畫,整個人正如自己院子前面那株即將盛開絕品茶花一般,散發出一種嬌艷精緻高貴,和她一比,自己彷彿瞬間成了路邊無人矚目野草,令李毓蘭不禁又嫉妒又羨慕。

即使鮮花再美,也需要園丁精心呵護,才能盛開嬌艷美麗,而這個張惠畹運氣更是比旁人好上千百倍,不禁得了殷勤園丁,就是其他人這些年又何曾忘卻了去,想着,不禁暗暗掃了後面瑾萱一眼,臉上不禁浮起一絲諷刺,心道你不是一直仗着宗民專寵得意洋洋嗎,今天我就讓你知道,你所依仗也不過是一個虛幻夢罷了,一個出身娼寮賤人,也妄想和自己平起平坐。

想到此,臉上飛快浮起一個親熱笑容道:

「果真是你,遠遠我還道我眼花瞧錯了人呢,這幾年倒是越發出挑了,你和我們家爺情分不同,即進了京,為何沒來我們府上,我倒還好,想必我家那位爺會高興什麽似地」

蕙畹不禁皺皺眉心道,這李毓蘭還是如此莽撞,說出話來含沙射影不中聽,什麽叫情分不同,自己如今一個待字閨中少女,如何能和成家立業宗民牽扯上干係,豈不不妥很,紫安臉色更是一冷,一步跨過來道:

「畹兒,咱們進去吧,耽擱在這裏作甚」

李毓蘭當然是認識楊紫安,一愣之下卻也沒放了蕙畹,還是一手拉住蕙畹道:

「來!來!張蕙畹,我給你介紹我們家爺如今最愛妹妹,你瞧瞧可是眼熟不,若不仔細瞧,竟是和你有幾分相似呢」

蕙畹不妨她會如此,一擡眼卻正好對上後麵粉衣女子。粉衣女子正是宗民從軟玉樓收來妾室,花魁瑾萱,蕙畹聽博武說過,但是親眼見到,不禁暗罵宗民糊塗,這些年過去了,想不到他心裏還有這些心思,找個和自己像算什麽,被人知道了去,兩人面上都難堪。

瑾萱一直自負貌美才高,也是因着這個,自己才能跟了張宗民,專房專寵,卻也漸漸生出了些心思,想着自己若能生個子嗣出來,憑着寵愛,弄不好就和李毓蘭比肩了,遂漸漸也棄了一開始謹慎小心,平日裏和李毓蘭頗多爭執,加上張宗民本就不喜嫡妻,竟自明裏暗裏偏幫着瑾萱,更兼李毓蘭本就沒甚心機,不比瑾萱久歷風月見多識廣,且手段非同一般,故瑾萱雖不過是個騰妾,卻和李毓蘭堪堪鬥了個平手。

雖然人前仍居於李毓蘭之後,在府里,卻已經是各自為政不分軒輊了,府里幾個妾室通房和她姿色都無法相比,故非常自負美貌,這時乍一見到蕙畹,不禁暗中一驚,這個張蕙畹她聽說過,各府內院裏誰不曉得,未來世子妃,有名才女,不過又如何,見識過李毓蘭手段,瑾萱已經對這些所謂世家千金,從根本上輕蔑起來。

出身好有屁用,不還是受自己一個小妾氣,因此雖說被蕙畹短暫驚艷了一下,卻仍不過瞟了她一眼,竟是連禮都不行一個,蕙畹不禁暗氣,心道這個李毓蘭真真綿軟,一個小小妾室竟然也敢如此,不免眼神幽蹦出一絲犀利冷光道:

「李姐姐越發糊塗了,咱們主子間說話,卻哪裏有奴才插嘴餘地」

後面跟着幾個丫頭婆子不禁相互看看,心道這才是正經主子款,自家夫人就是會瞎咋呼,竟讓一個窯子裏□得了體面,真真白頂了世家小姐名,瑾萱不禁臉色一陣難堪,她一向在府里仗着宗民寵,無法無天慣了,卻不妨被一個外人教訓了去,自是下不來台,遂開口道:

「主子又如何,還不就是個擺設罷了......」

後面話沒說出口。就被蕙畹厲聲呵住:

「放肆,這是那裏規矩,竟敢編排主子是非,李姐姐,如此膽大妄為奴婢,還不令人關起來,好好教訓,待老實了再放出來,不然就叫了人牙子來,乾脆賣了清靜,需知這口舌之禍可毀家滅,縱容寬泛不得」

李毓蘭心裏這個痛快,遂開口道:

「還不把這個沒規矩賤人,送回府里關起來,倒在這裏丟人現眼」

那瑾萱不禁一怔,才知道,這個看上去溫軟閨中小姐,卻不是和李毓蘭一樣好欺負角色,心裏不禁暗暗叫糟,她其實很清楚,若是按禮法,自己不過一個騰妾,作為主母李毓蘭就是立時發落了她,她也無法,畢竟身份等級有別,她是吃准了李毓蘭不敢得罪宗民,才敢肆意對她無禮,如今沒想到她真敢發落自己,不禁大聲道:

「李毓蘭,你敢動我一根寒毛,爺回來找你算賬」

楊紫安再也看不下去開口嚇道:

「佛門清靜之地,大呼小叫成什麽體統,竟有這樣刁鑽奴才,還不快捂了她嘴,送回去好生管教」

後面兩個婆子原就是李毓蘭陪嫁婆子,也曾見過楊紫安,這一向被瑾萱欺負夠嗆,聽了世子爺發了命,遂毫不客氣,拿了帕子捂著瑾萱嘴,拖拉着就上了一邊馬車,蕙畹頓時也明白了一二分,自己剛才還道李毓蘭天真莽撞,可是現在細想起來,她這招借刀殺人之計,卻使得真真恰到好處,看來內宅果然是個大染缸,即使當初李毓蘭,也學會了這些齷齪手段,不禁心裏湧起一絲厭惡,不想再和她糾纏,微微一褔,冷淡道:

「姐姐保重,妹妹告辭」

說完就和紫安相偕進了廟去,李毓蘭有些發怔,之後卻微微苦笑,她也知道,恐這張蕙畹瞧出了她手段,不想和自己再有交集,心裏卻不禁一嘆,自己若是有她好運氣,也情願明刀明槍光明磊落,可是不是她話,自己恐發落了瑾萱,宗民又會跳出來護短,自己也是無奈之下才出此下策,不過今天盂蘭盆會竟是沒想到,有這樣大收穫。

怪不得剛才自己在裏面還抽了一支上上籤呢,果然靈驗很。遂拋下了心裏些許悵惘,面露喜色上了馬車,馬車寬大,一邊凳子上正坐着,被兩個婆子捂住了嘴捆起來瑾萱,一雙狐媚杏眼,如今卻目眥欲裂瞪着自己,豐滿妖嬈身段掙扎中,輕薄絲裙卻扯開了一兩條口子,露出裏面白皙肌膚,狼狽不堪。

李毓蘭覺得現在真是自己近幾年來最解氣時刻,伸手把她嘴裏帕子拽下來,接着就是瑾萱一連串謾罵和詛咒,以及回去要告訴爺芸芸,李毓蘭卻氣定神閑道:

「你還做夢呢,你還道爺真喜歡你啊,若不是你臉有三四分和張蕙畹想像,你打量他會看你一眼嗎。」

瑾萱不禁一愣,是啊,自己剛才瞧著那個張惠畹真有幾分眼熟,如今李毓蘭一說,竟是有些影子,平日裏和宗民床榻纏綿之時,有那麽幾次宗民大醉,嘴裏喚名字卻是畹兒這兩個字,難不成是那個張惠畹嗎,不,不,她不信。李毓蘭湊近她低聲道:

「你以為你是個什麽貨色,你不過就是一個最低賤□罷了,我不妨再告訴你,剛才發落你那個男人,你道是誰,他就是平安王世子,皇上視如同胞皇弟,你想他既然開口了,難不成爺還能保你不成,那不是拿自己前程開玩笑嗎,你若當初安安分分,何至於落得如此下場,如今我瞧你就認命吧,回頭我叫了人牙子來把你賣個好些去處,憑你姿色和手段,再去勾搭一個也不難,卻是要從此離了我們府里了」

瑾萱不禁有些傻了,腦子裏轉了幾轉,覺得李毓蘭說不像假話,遂急忙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臉上換了一副可憐兮兮表情道:

「夫人,您大人大量,瑾萱今後再也不敢了,您務必要救我一救,我畢竟伺候了爺這麽長時間,而且說不定,說不定,我肚子裏已經有了爺骨肉,若是有,將來生下來,就交給您養,我還是您奴婢」

李毓蘭原來天真,早就被磨蝕光了,看着此時哀哀求饒瑾萱,心裏暢快至極,開口笑道:

「你現在來求我也是枉然,你得罪了世子,也許爺還會看在你這張臉份上,保你一二,可是你得罪了張蕙畹,你以為他還會護着你嗎」

說着哈!哈!哈!竟是大笑起來。瑾萱頓時泄了全身力氣,癱坐在馬車地板上,嘴裏喃喃低語:

「不!不會,我才是爺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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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世美人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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