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雲雨之後,蘇銘軒說:「最近沒有碰你,怎麼變得這麼生澀。」

蘇銘軒懊惱,伏著洛逸翔的胸膛急促地呼吸,眼眸蒙著一層水霧,半晌,才慢慢緩過來,低聲道:「王爺不喜歡,大可以去找那些熟練的。」語氣竟然有些酸溜溜。

洛逸翔縱寵地看著蘇銘軒氣鼓鼓的臉,抬手拂過他的眉眼,最後極盡纏綿地流加於他的耳際,聲音帶著暖昧的沙啞:「本王現在就喜歡你,怎麼辦?」

蘇銘軒被他的厚臉皮氣得無語可說,嘟噥道:「幸好不是你做皇帝,不然,與男子廝混,這種荒唐事,會被天下人恥笑的。」

洛逸翔噗哧笑起來,翻身壓著蘇銘軒,啃咬他的脖頸,同時含含糊糊地說道:「他們愛怎麼說就怎麼說,本王不在乎。」

彼此的身體緊密地貼合,交錯的氣息交融的汗水,強烈的快感席捲而來,蘇銘軒攀著洛漁翔的肩膀,腦海完全空白,身體盡情體味著蝕骨的火熱糾纏。

清晨天色微明,洛逸翔起身掀被,蘇銘軒立刻像貓一樣蜷起來,發出不滿的呢喃。更衣完畢,洛逸翔俯身吻吻蘇銘軒微微泛紅的臉頰,掖好被角,匆匆用過早膳就前往皇宮。

睡到八分飽,蘇銘軒終於懶懶地起床,忍著渾身的睏乏,強打起精神咬著點心發獃。嫣兒看到,笑著打趣,「公子害相思。」蘇銘軒沒好氣地瞪她,「胡說什麼。」

本來打算練琴或是畫畫,無奈腰膝酸軟,最後只好鬱悶地躺著,聽到嫣兒在外面報告晨世子來訪,蘇銘軒頓時驚出冷汗,怎麼偏偏這時候跑過來。洛逸翔最近非常忙,暫時沒有人看管晨世子,於是小傢伙成為千音閣的常客,他平日就活潑好動,每次都折騰得蘇銘軒人仰馬翻,陪著到處跑。

「蘇銘軒,蘇銘軒!」晨世子歡喜地跑進來,看到蘇銘軒神情疲倦地躺著。有點擔憂,「你怎麼啦,不舒服嗎?」

「腰疼。」蘇銘軒如實回答。

「為什麼腰疼?」晨世子覺得奇怪,昨天蘇銘軒還陪著他爬樹,今天怎麼就腰疼?

「和王爺切磋的!」蘇銘軒一本正經地說著,嫣兒在外面聽到,拚命地忍笑,險些憋出內傷。

「原來你會武功啊!你和父王誰贏啦?」晨世子異常興奮,眼睛都閃著明亮的光。

蘇銘軒苦笑,「當然是王爺。」

晨世子頓時非常得意,在他的心目中,父王是最偉大的人,蘇銘軒能夠和父王切磋武藝,一定也是了不起的人!既然他今天不舒服,那麼下次找他一起玩吧。於是晨世子「體貼」地離開,臨走之前想到今天的目的是請蘇銘軒欣賞自己的畫作,遂攤開宣紙。看著亂七八糟的團團墨跡,蘇銘軒突然有點詞窮,不知道如何評價……

正午,天漸漸放晴,暖風搖曳,帶著花木柔軟的味道。蘇銘軒休息得差不多,來到書房,無意中看到書桌上面有一張請貼,遂順手拿起來瞧瞧,險些昏過去。竟然是凌千夜的請貼,稱忘塵居已經遷至京城,開張之日,望睿親王賞光駕臨!看看日期,蘇銘軒急匆匆跑出去找惜筠,自從到京城,除了參加皇宮宴會,他沒有踏出睿王府一步,所以惜筠聽到他要出去,還是略略有些吃驚。

「我派人跟著公子,請公子早些回來。」

「多謝姐姐。」

京城青樓幾百家,足足占著數條街,凌千夜新開的忘塵居就坐落於街角,不知道他打什麼主意,如今是男女皆提供。睿王府的侍衛黑著臉跟蘇銘軒走進去,姑娘小倌們立刻衝鋒而來,脂粉味撲過來,甜膩得嗆人。

「你們都退開,不要擋著門口,這樣客人怎麼進來,散開些。」清冷的聲音飄過來,蘇銘軒抬頭,果然看到樓梯倚著一道燦銀身影,溫潤如玉的臉,掛著他熟悉的狡黠笑容。

「沒想到先來的人是你,坐吧。」凌千夜帶著蘇銘軒來到廂房,黑漆描金束腰椅,中間隔著方桌,上面用紅泥爐煮著一爐茶,香氣四溢。「你若早些來,還可以碰到花雕,他剛剛出去逛。在王府過得如何?」

「還好。你為什麼來京城?」蘇銘軒冷冷地問,對於凌千夜,他不知道應該用怎樣的態度去面對,看到請貼就恍神一般,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就糊里胡塗跑過來,現在反而覺得有些自討沒趣。

「好心沒好報,我可是擔心你,如果哪一天你被趕出來,還是可以回到忘塵居啊。」凌千夜微笑,仿若春風,但是他的話語卻蘇銘軒瞬間如墜冰窟。

「就算我被趕出來,也不勞你操心!」蘇銘軒臉色漸漸漲紅,從喉間迸出這句話。

凌子夜依然笑意盈盈,只是眼神越來越深,「你是真傻還是裝傻,你想,如果你被趕出來,就等於重回罪籍,除了忘塵居,你能去哪兒!如果我是你,我就會想辦法讓他重查當年的事,他可是掌管刑部和兵部。」

蘇銘軒楞住,心底頓時掀起萬丈波瀾,娘親自殺之前,常常說起家道敗落的原因。蘇雲衣曾經寄希望於蘇銘軒的父親,可是那個男人離開揚州之後就沓無音信。於是她再度寄希望於蘇銘軒,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夠考取功名,然而蘇銘軒被送入忘塵居使她的所有希望破滅,心灰意冷之下懸樑自盡,被葬於揚州城外的荒墳。

那些舊事,別人看起來,肯定都是陳芝麻爛穀子,嚼嚼都覺得磕牙,但是自己想起來,卻始終鮮明得恍如昨日,血肉淋漓一般。年少輕狂的時候,總有修身養性治家齊國的豪情壯志,但是蘇銘軒知道,任誰都可以,偏生他不行。凌千夜常常把他的字畫送給客人,得到無數讚美,然而最後總是要跟著幾句嘆息,可惜是男妓!一次又一次,饒是鐵打的心恐怕也要被戳得千瘡百孔,漸漸冷下去,從此看盡生離死別世態炎涼,如同地獄黃泉走一趟,徹底斷絕功名夢。至於外祖父家族的那些冤屈,他實在無能為力,只希望九泉之下遇到娘親,她能夠原諒自己,可是凌千夜為什麼非要撕開那些已經結疤的傷口?

惱怒地離開廂房,前腳剛踏出門坎,就聽見凌千夜在身後搖著摺扇笑吟吟地說道:「下次還是和王爺一起來吧,新頭牌都是我親自調教,想來應該合他的胃口。」蘇銘軒身形微頓,突然加快腳步跑下去,急得好似後面有妖魔鬼怪在追趕,胸口始終堵著一口氣,擠得他渾身說不出的難受。

在街市隨意閑逛,京城到處都極盡奢華,揚川雖然以風月聞名天下,商賈雲集,比之京城,還是多幾分秀氣雅緻,少幾分大氣恢弘。蘇銘軒邊走邊看,最後走進一家古玩買賣行,四處打量的時候,無意發現一隻白玉雕琢的髮釵,尾端刻著一朵含苞待放的初荷,煞是精巧可愛。夥計立刻湊過來,熱情地招呼,「公子好眼光,您瞧瞧,這做工這樣式,姑娘們都喜歡,您給您娘子買一個?」

蘇銘軒無奈地扯扯嘴角,他這樣的身份,恐怕到死都不能在太陽底下正經地抬頭做人,哪來的娘子?不過這隻髮釵確實出色,剛好送給嫣兒,這幾年她一直跟著自己,早已經待她如妹妹一般,然而自己從來沒有表示過什麼。

「多少錢?」

「十兩。」

蘇銘軒欲摸錢袋,突然想到自己沒有錢,沒有洛逸翔的許可,賬房不會給他一文錢。傻傻地站著,心口彷彿被細長銀針一針針密密地刺。這時,有人走過來拿起髮釵,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平靜的聲音隱藏著絲絲一觸即發的怒意,「你要送給誰?」

蘇銘軒回神,莫名地有些心虛,「嫣兒,過幾日是她的生辰。」

洛逸翔鬆一口氣,他剛剛下朝,正好從門口路過,突然發現王府的侍衛,覺得奇怪就進來。聽到夥計和蘇銘軒的對話,無端端就火起,恨不得當著大庭廣眾把蘇銘軒抓過來狠狠地吻下去。

付帳,出門,洛逸翔翻身上馬,朝蘇銘軒伸手,隨口問,「今天這麼熱你怎麼想出來?」

蘇銘軒茫然地抬頭,沒有反應,洛逸翔有些不耐煩,彎腰攬著他,把他拉上去,側身坐在自己前面。蘇銘軒頓時感覺臉都燒起來,平素洛逸翔鮮少在他人在場的情況下與自己親熱,今天怎麼……伸手抓住韁繩,蘇銘軒低聲道:「王爺,您還是讓我下去吧。」

洛逸翔沒有說話,手依然緊緊錮著蘇銘軒的腰,雙腿夾馬腹,加快速度,約莫一柱香時間,馬拐進睿王府所在的街巷。眼看著就要到門口,洛逸翔突然放緩速度,扳過蘇銘軒的臉,急切霸道的吻不由分說地落在蘇銘軒的唇間,狂野地吸吮糾纏,彷彿要證明什麼。

交迭的身影分開的時候,蘇銘軒氣喘吁吁,臉頰燃起濃濃的羞色,剛才的纏綿令他的心砰砰跳,身體好像要燒起來似的。洛逸翔見狀忍不住捏捏他的臉,聲音故意低沉得令骨頭都要酥軟,「本王現在就想要你。」

蘇銘軒眼風凌厲地瞪回去,模樣卻是說不出的俏皮靈動。洛逸翔看著,壞笑起來,手臂再度環著蘇銘軒的腰,頭壓著他的肩膀,輕聲道:「這次是本王的疏忽,下次出去記得到賬房拿銀子。」頓一頓,他接著霸道地強調:「不要再讓本王看見你買那些引人誤會的東西!」

蘇銘軒聞言楞住,與洛逸翔相處這麼多時日,他已經摸到界限的所在,可以遊刃有餘地與對方嬉鬧,「王爺,你有沒有聞到?」

「什麼?」洛逸翔有些莫名其妙。

「很大的醋味。」蘇銘軒本來強忍著,聽到耳邊重重的哼聲,還是噗哧笑起來,心情意外地舒坦許多。

午後的千音閣安靜得出奇,太陽暖暖地照著,庭院幾桿翠竹襯著西府海棠,或濃或淡的色彩,嫻靜溫厚如天然的水墨畫。臨窗的案幾擺放著一壺新沏的茶,裊裊蒸氣從壺嘴飄出來,帶著淡淡的清香。蘇銘軒靠著闌干,人已睡著,手翻到的書頁正好寫著一首詩,「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移。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

朦朧中,彷彿聽到僧人在垂幔的陰影下面低聲念著般若心經,木魚聲聲斷斷。水色羅衣的窈窕佳人領著垂髫幼兒前來禮佛,雙手合十低眉斂目,輕輕地在菩薩面前訴著平生宿願。

「願我兒銘軒他日能夠金榜提名,光耀門楣!」

突然驚醒,蘇銘軒發現額頭都沁著一層薄汗,竟然夢到多年前娘親帶著他去寺廟進香,還特地為他求一支簽,是關於他的前程,解簽的人說那是一支上上籤,既然求到這支簽,日後肯定能夠功成名就,娘親聽完非常高興,回去的時候始終微笑。

可是如今……蘇銘軒想著就覺得異常諷刺,往日的種種在腦海沉沉浮浮,被無邊的黑暗包裹,壓得他幾乎窒息。是娘親想提醒他不要忘記,才特別託夢給他嗎?可是人死,名聲再清白有什麼用?不如背著污泥濁水的招牌去閻王殿喊冤,興許能夠超脫成仙,下一世再不為人!默默地閉著眼睛,蘇銘軒長舒一口氣,出門對站在檐廊下面打呵欠的嫣兒吩咐道:「嫣兒,妳幫我準備準備。」

昭帝前日從避暑山莊返回,離開的時候興沖沖,回來的時候怒沖沖,嚇得皇宮上自嬪妃下至宮娥人人自危。半夜,他突然發一道聖旨,洛逸翔只好爬起來,匆匆進宮,到現在都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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