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臻……」
一到頂樓，看見堂可臻修長的身影，滿腹委屈的潘式祺便再也控制不住地向她飛奔而去，想要抱住她。
堂可臻反應靈敏地一手抵住他的頭。
身高不及她的潘式祺便只能雙手在空中不斷揮舞，哪能構得到她。
「幹嘛？你這傢伙發什麼神經！」堂可臻往他的頭摜了一拳，將便當塞給他。
潘式祺扁著嘴摸了摸頭，拿着便當，很不高興地在她身旁盤腿坐了下來。
「祺！注意形象！你穿着裙子還坐成這樣，你現在用的是我的名字，可別毀了我的名聲。」
潘式祺聽了仍是不理會她，兀自坐得大剌剌的。
「為什麼你今天不叫我起床，拋下我自己一個人先到學校？」
來了！他果然來質問她了！堂可臻揚揚眉毛道：「有什麼所謂，你還不是到學校了；而且我敢說，一路上有不少人幫你對不對？」
聞言，潘式祺想了想早上告知他公車站牌的陌生男子，以及提醒他下車的司機伯伯，還有熱心親自帶他到學務處的三年級學長們……
的確，他來到這陌生學校的過程算是頗順利，如果扣除那件不小心用書包砸到人的事情的話。
「可是，我想跟你一起上學嘛！我們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嗎？」
「祺，我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你看，就算只有一個人，你還是可以將事情做得很好，不是嗎？」
「但……」
知道他肯定又要說些兩人是青梅竹馬的話，堂可臻打斷他的話，換了個話題：「你在新班級如何？跟同學處得好嗎？」
潘式祺垂下頭，輕輕搖了搖。「都沒有女生要理我，男生們又很奇怪，好像把我當成女孩子了。」
「你現在是『女孩子』啊！」
堂可臻睨了身旁模樣可人的粉嫩「女孩」一眼，語調平淡地說着，隨後不忍地輕嘆口氣。
當初她多少能料到潘式祺跟她交換身分後會滿受到男孩歡迎的，但，對自身外表缺乏自覺的她沒想到自己竟也落得跟他相同的處境——被一群女孩纏上了。
唉，當初為何要玩這場遊戲？
事到如今，再多的後悔都已經來不及了！
看着堂可臻懊惱的揉着額頭的模樣，潘式祺能夠體會她現在的心情，他跟堂可臻在以前的學校人緣不差，但長相甜美更勝女孩的他根本交不到女朋友。
至於堂可臻，比她高的男孩寥寥無幾，再加上她是蟬聯好幾屆的武術比賽冠軍，哪還有男生敢追她！
然而，現在情況改觀，他們都有人追了，而且還是追求者大爆滿！但問題是，追他的竟是一大群臭男生！
看着眉頭凝緊的堂可臻，他相信她一定也是同樣的感受，但願追求她的是男孩子吧！
潘式祺嘆了口氣，放下手裏已經扒了好幾口飯的便當盒。
「臻，我們換回制服好不好？」
「好啊！」
「真的？」
潘式祺一聽，原本頹喪的他整個人精神都來了！正準備解開棗紅圓領的白襯衫扣子，只聽得堂可臻平淡的聲音又響起。
「然後，我們等著被記過或是退學，接着，我們的爸媽會被請到學校詳談處理善後。呵……真是了不起，今天才是我們上課的第一天呢！」
「不、不會吧！有這麼嚴重嗎？」潘式祺嚇得瞠目結舌。
「誰知道，不過處罰絕對是免不了的，而且我們一定會被爸媽罵到臭頭。」
如今才發覺事態嚴重的潘式祺整個人都慌了起來，而堂可臻背靠着身後的牆壁，仰望着天空悶嘆口氣，兩人都不再說話。
沉默一陣子后，堂可臻敲敲潘式祺顫抖的身子。
「算了，再擔心也沒用，或許過一陣子就沒事了吧！」
「真的嗎？我們真的能夠全身而退嗎？」
「嗯！無論如何，我們小心點就是了。至於那些追求者，我相信只要日子一久，他們對我們的新鮮感就會退了。」
聽着她的安慰，潘式祺微蹙眉頭點點頭，雖然還是有點害怕，但是可臻都說沒問題，那就真的會沒問題吧！
突然，潘式祺想到什麼似的說：「臻，我們今天一起回家好嗎？放學后我在門口等……」
「你覺得現在我們還能一起回家嗎？」
「為什麼不行？」
「笨祺，如果我們一起回家被人看到了，你以為纏着我的那些女生不會找你麻煩嗎？然後我又得應付那些追你的男生，當然，我是不可能打輸他們，但我們現在行事最好低調些，免得讓人發現我們的真實身分。」
潘式祺扁嘴看着她，而彆扭的轉過頭。
他知道堂可臻說的沒錯，但他就是想跟她一起回家嘛！
堂可臻不理會一旁生悶氣的人，靜靜地看着天上緩緩飄過的浮雲。
雖說現在的情勢讓她有些心煩，這卻讓她有了絕好的借口甩掉旁邊這個天字第一號的跟屁蟲。
緊抿的嘴角不自覺地出現一抹笑，堂可臻緩緩合上眼。
現在她可得好好養足精神，以便下午繼續和那群女生作戰。
***
然而，有時事情的發展往往出乎人的意料之外。
這幾天來，潘式祺雖然不願意，但他還是忍住不去纏着堂可臻，過着從沒有過的寂寞生活。
現在的他討厭白天、討厭上學，每天期盼著太陽早點消失，這樣他就能煮着他得意的料理，跟堂可臻面對面的吃晚飯，發泄著累積一整天的滿腹牢騷。
不過幾天，情勢急轉直下。
纏着他的男同學們一開始只是前仆後繼的對他表白，後來竟為了他爭風吃醋，校內的鬥毆事件也越來越多。
眼看着情況漸漸失控，到底該怎麼做？
「堂可臻！」
導師喚他的音量大了起來，潘式祺這才注意到導師叫的人是他，他慌忙地站了起來。
「堂同學，老師知道你剛轉過來對環境還不熟悉，但是上課的時候要注意聽，才能幫助自己早些進入狀況，知道嗎？」
潘式祺感到丟臉的點點頭后坐下來，旁邊的男生跟他說沒關係，別理那個糟老頭，而女生交頭接耳的嘲笑他活該。
天啊！根本不是他不認真，而是現在這個環境要他如何專心於課業？
一下課，潘式祺馬上傳了通短訊，要堂可臻到屋頂來。
「你還好吧？」一見他惶惶不安的表情，堂可臻關心的問。
「臻……」聽見她關懷的溫語，他幾乎快流下淚來。
堂可臻摸摸他柔軟如絲的頭髮，「我聽說了，那些男生為了你打得很狠。」
「臻，我該怎麼辦？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
「祺，我們是不一樣的，纏我的女生就算爭風吃醋，也不會狠到哪裏去！而且，我跟她們說我現在忙着課業，沒時間交女友，她們也挺能理解。」
聽着她也有類似的困擾，潘式祺不禁說道：「臻，我想，如果說我們公開兩人互相喜歡彼此，是不是一切麻煩就會結束了？」
「何必呢？她們告白是她們的事，我不接受是我的事，這種事只要堅持自己的立場就好了，何必為了逃避而扯謊？」堂可臻冷靜平淡地說着。
看看眼前仍是愁眉不展的潘式祺，她又安慰他說：「不過你的情況較麻煩，如果你真的應付不來那些為你打架的男孩們，你就拿我當擋箭牌吧！」
「臻，你……」
「沒關係，他們或許會心有不甘而將矛頭指向我，我相信那些人我還能應付得了。」
知道堂可臻為了他願意這樣子付出，潘式祺心底湧起滿滿的感動。
他感到疲倦地將頭靠在她的肩膀上，「臻，我好累……」
堂可臻沒有推開他，像往昔般讓他靠在自己的肩上休憩。
潘式祺閉着眼想讓自己的心境放鬆些，因為他知道，當他再睜開眼時，他又得面對那些追求者。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希望能永遠別再睜開眼。
***
體育館後方——
「可臻同學，我真的很喜歡你，求你別再拒絕我，給我一個機會好嗎？」
「你是哪根蔥？你配得上可臻嗎？」
「難不成你就配得上嗎？」
「可臻，選我吧！我會好好珍惜你。」
「不！選我，我爸是董事長，一旦你跟了我，要什麼就有什麼！」
「不！選我……」
一下課，潘式祺立即被十餘個男同學給包圍住，頭痛的看着他們拚命向自己表愛意。
他知道他們會這樣不死心的一再纏着自己，是因為自己一直沒有給他們一個明確的答案，如此曖昧不明的態度反而讓他們以為只要自己再努力些，都還有希望。
所以，這回他決定不再逃避，他要將話說清楚。
「對不起，我不能接受你們的心意，我……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是誰？」男同學們萬萬不能相信。
「潘……」他停了停，在這時候說自己的名字還真有點奇怪。
而且，他突然覺得，堂可臻不拿他當擋箭牌就能將事情處理得好好的，那麼他為什麼不能像她一樣，自己處理眼前的麻煩？
潘式祺這一停頓，讓男同學們起了疑心。
「你該不會是想找借口讓我們放棄吧？」
「不是的，我……」
「那麼你說，那個人是誰？」
「他……」
男同學們咄咄逼人、眼底散發詭異光芒的氣勢，讓潘式祺霎時畏怯下來。
他緊張的咬咬唇。
算了！反正只要隨便說出一個人的名字，讓他們知道自己心有所屬，就會知難而退吧。
所以，他只要找一個對他完全不感興趣、絕對不會回應他感情的人……
忽地，他彷彿見到一線曙光，方才慌亂無措的心緒立即消失無蹤。
眼前的男同學們還不死心的等着他的答案，而他開合的菱唇此時透著絕對的自信，這一次，他將完美的解決這場騷動——
「我喜歡的人是陸東隱。」
獨自一人留在體育館後面的潘式祺感到有些怔愣不解。
在聽了他的答案后，男同學們全部身子一縮，轉身，一鬨而散。
這麼簡單？
原來只要報出陸東隱的名字，這些纏了他多日的煩人精就可以輕易地打發掉。
真是的，早知道他就早點說嘛！害他這陣子鬱卒得都快得病了！
可是，總覺得好像有哪裏怪怪的。
剛才那些男同學們轉身離去前的怪異眼神……
算了，不管了，反正所有的麻煩都已迎刃而解了。
他心情難得輕鬆愉快的走回教室，心忖如果堂可臻知道他一個人解決了這件事，不知有多欽佩他呢！
雖然他心裏這麼想着，可不知為何，他越走回教室，唇角上揚的幅度卻越是往下滑落。
怎麼了？大家怎麼還是一樣打量着他，只是他們的眼神比起以往益發詭異？
男生一看到他便轉開目光，而女生的眼底除了幸災樂禍，還有一抹同情。
驀地，他的心底升起不好的預感。
一進教室，一反平常的喧鬧嘈雜，裏面的氣氛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見；而且，全部的人都盯着他。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大家都用怪異的眼神看着他？
他的心底驟然發毛，腳步遲疑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誰知拉開椅子才要坐下，突地，一根棒球棍狠狠的砸在桌上，他整個身子剎那間大大的抖了一下，驚叫聲自顫抖的唇中逸出。
潘式祺下意識的往後一退，身後一陣力道又將他推向前，他一時腳步不穩，伏在一個男同學的桌邊。
那男同學見狀，趕忙離開自己的位子，免得遭受池魚之殃。
來了，同樣的戲碼又出現了。其他同學看着堂可臻被班上的太保學生包圍住，全都噤了口，沒人敢發出聲音。
「堂可臻，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全校的男生哈你，你就惹得起東隱？」
吳克庭惡形惡狀的咆哮著，接着又是一陣棍棒打在桌上的猛擊聲。
「告訴你，我們飆族的人最討厭你們這些女孩子來浪費我們的時間，尤其是你這種自以為了不起的女孩子！看了就煩！」
吳克庭威脅咆哮的聲音在教室里轟轟的響着，其實他的心底是相當的難為。
如果可以的話，他根本不想這樣對待堂可臻。
只是，依照以往的慣例，哪個女孩敢向陸東隱告白、敢纏着他，他們都是這樣處理的。
可是，看看她那驚恐害怕、閃著淚光的美麗大眼，喔！多麼令人不舍啊！
算了，趕緊隨便威脅幾句就草草結束吧，否則瞅着她這楚楚可憐的模樣，他自己也要哭了。
「總之，以後你敢再惹上東隱，你走路時就小心點……」
正當吳克庭要做總結時，陸東隱在此時走進教室。
而後像是為了要做給他看似的，吳克庭又重新大起嗓子，再次粗暴恐怖的警告眼前已被嚇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堂可臻。
天啊！什麼人快來制止他吧！他已經不忍心再罵下去了。
要是以往，如果陸東隱看到他又自作主張的為他清除纏他的女孩，他都會有些不耐的對他說「夠了」，示意他別做得太過火。
吳克庭瞄了瞄坐在窗邊的陸東隱，明顯的，他一點制止的意思都沒有。
怎麼會這樣？他竟然事不關己的看着他威嚇著這麼可愛的女孩？
陸東隱，你還是個人嗎？
這時，陳導師進入教室，將他們叱回自己的座位。
吳克庭才總算鬆了口氣，天啊！他這個欺負人的人，自己都快精神耗弱了！
偷偷看了一眼被嚇得心神不穩、暗自拭淚的淚美人，他真想捶自己的心肝，直覺得自己是千古萬世的罪人。
他轉過頭，望向依然冷著臉看着窗外的陸東隱，心中不免為堂可臻感到悲哀。
堂可臻，誰教你要喜歡上這個冷漠的人呢！
這樣冷酷無情的人，怎麼可能對誰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