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人魚傳說（一）

魔宮的時間和人間的歲月是相同的。所以我和九天一起成長，十二年後，我們都長大了。還記得九天哥哥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你為什麼要哭？「

「我想我的媽媽，還有我的爸爸。」

「你不要哭，我是你的九天哥哥，我可以當你的媽媽，也可以當你的爸爸。」

他說話果然算話，這之後的十二年，他是我最親的人。因為有他的照顧，我在水月宮裏尊貴無比。

我一直住在水月太后的鏡花殿裏，太后是花神，可以隨季節變換自已的美麗，這種變換耗盡了她所有的注意力，所以她是個自戀的人，除了九天哥哥，她的眼裏沒有任何妖。

我象一根水草，寂寞而孤獨的生長著，只有一隻魚妖小游是我的朋友。

小游原本是水月宮凌波池裏的一條小鯉魚，有着一身美麗煊爛的金鱗，因每日虔誠地到水面傾聽鏡魔講經，百年後修鍊成妖。九天哥哥見她乖巧，就賜她水月宮寶物墨玉缸棲身，然後，把她當禮物送給了我。

也許九天哥哥把小游當做一件玩物，可我半點那種心思也沒有，小游，她是我這個凡間女子在這裏的最好的朋友。

如果我現在生活在凡間，不是早就有好多玩伴了嗎？

小游是鏡魔從人間帶來的，寂寞的時候，我們常常會人望着蒼白的月亮，魚游在透明的水裏懷念我們在人間看到過的凡間的夜晚皎潔的月和滿是水草和浮藻的豐富的河水。水月宮裏，畢竟太寂寞了。

小游的思念比我來得深濃，所以會有她的偷跑，那一次，她險些喪命。

生活在水月宮的妖魔，在九天魔君的管轄下，有着很嚴格的等級界限。比如說，那通往人間的通道，只有高一級的魔才可以走。小游之所以會努力的修行，也是為了能早日通行人魔兩道，可以看一看美麗的故鄉大海。但是從妖到魔，以她少得可憐的道行，那幾乎是一條蹬天的路。

終於有一天，小游勇敢地偷跑了。

「不要，鏡魔，不要啊。」我提着裙袂，飛快地奔上斬妖台。

小游已被綁在斬妖石上，悲傷和絕望佈滿她的臉。鏡魔看到我，皺了皺眉，然後施了一禮：「聖女。」

「求求你，不要殺了小游。」我喘吸著，沒命的奔跑幾乎讓我斷了氣。鏡魔冷冷地看着我，他是水月宮的三朝元老，所以幾乎沒有妖魔敢在他的面前出任何異議，所以他很不喜歡為自己做的事作出辨解。

「鏡魔，她是小游啊，是你因為喜愛從人間的天池帶回水月宮的啊。她不懂事，可是大人不記小人過，你放過她好不好？」

「對不起，聖女，這小妖違反了宮規，領聖君法旨，一定要斬。請聖女退下斬妖台，不要妨礙我做事。「

我望向小游，她的絕望象一的冷電擊向我，恍惚間，我想起了我的父母。不，我不要小遊離開，我不許。

我衝到了小游身前，用我的身體護在她的身前，瞪着面前的鏡魔，我高喚：「如果你一定要小游死，就先殺了我吧。「清冷的月光射在了鏡魔的臉上，我看到了他的躊躇，但很快他又恢復了原來的冷靜：「回聖女，現在你有兩條路可以走，一，退下斬妖台，二，被我施法暈眩，醒來后，為小金魚收屍。「

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一定要小游死，我真的很討厭鏡魔，討厭，討厭，討厭！委曲的淚奪眶而出，我大喊：「你欺負我。「

我常會想也許我和九天哥哥被一根看不到的宿命線牽扯著，因為他總會在我需要幫助的時候出現，百試不爽。

這一次也是一樣，九天哥哥和他隨身的三員大將風，雷，閃三魔神出現了。他望着我，微微牽動嘴唇，竟笑了。

「小妍，過來。「象每次他來見我時一樣，這是他說的第一句話。

「我不要，九天哥哥，你走吧，我要和小游一起死。「

「你知道九天哥哥是絕不會讓你死的。小妍，一隻小魚妖值得你為她輕言生死嗎？」

「九天哥哥，我的比喻可能不太恰當，但是如果你遇難，我一樣會為你這樣做的。」

這句話是我心中極真極純的話，可是我看到九天哥哥那張冷漠的臉動容，下一瞬，他已立在我的面前，抬手輕輕拭去了我的淚：「你想怎樣，告訴我，現在，你的九天哥哥什麼都可以答應你。」

「我要你放了小游，我保證她以後一定不會再犯錯了。」

九天哥哥的眼神在小游的臉上盪了盪，躊躇了一下。一旁侍立已久的鏡魔急道：「聖君不可，此小妖不殺，如何服眾？」

九天哥哥一笑道：「殺，當然要殺。」手一揮，已把小游的無神收入掌中。

小游的頭緩緩地垂了下去。事情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怎麼我的九天哥哥會在我面前殺死我最好的朋友，我不相信。

「你是誰，你不是我的九天哥哥，你是什麼妖魔，快還我的九天哥哥。」

他的眼神似笑非笑地望着我，然後對鏡魔道：「魚妖犯宮規，定斬不饒，可是我是無上聖君，還她妖魂，不過垂手之勞。」說罷將小游的無神又放回了肉身。「鏡魔，你還有疑異嗎？」

「聖君英明，只要魚妖卻被斬，小魔自無話講，其後，魚妖復生，那是她的造化。魚妖事畢，小魔告退。」

這老兒，倒會給自己打圓場。看着他步下斬妖台，我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

小游死裏逃生，對聖君盈盈下拜：「謝聖君還魂之恩。」

「起來吧，以後記得不再犯宮規，好生陪着聖女。」

小游跪着沒有動。

「你還有事要求我？「

「求聖君恩准我到人間走一遭。「

三魔神聞言大喝：「大膽魚妖，得寸進尺。「

九天哥哥的眼也變得冷冽了起來，這是他怒的預照，他那筆直的身軀象一柄神槍，散出了冷冽的氣息。

「說你的理由，若不當，賜你死。「

小游無懼地望着那雙魔的眼，象一顆怛白的真誠的心：「我要回天池看一眼，我要看看雪山的雲，我要回家。水月宮是聖主的家，小妖，也有家。「

九天哥哥臉上陰晴難測，這句話顯然觸動了他的心靈深處，可以我對他的了解，他還是會賜小游一死。因為，他是這座魔宮的魔君。我也有家啊，小遊說她要看看雲，我呢，我何時才能這麼勇敢地向九天哥哥說：「讓我回家？「即使明知答案，能問問也好啊。

水月宮的月朗照，月華如玉，我破開如玉的月光，跪在了九天哥哥的面前：「求求你，九天哥哥，就讓小游回家看看吧。只要你答應，讓我讓做什麼都可以。記得九天哥哥說，希望小妍是一枚玉佩可以系在你的腰帶上，小妍，願永遠作九天哥哥的玉佩。「

我一直垂著頭，所以沒有看到九天哥哥的臉。過了好長的時間，九天哥哥什麼都沒說。我好奇地抬頭看他，卻見他背對着我，望着水月宮裏終日朗照的圓月。修長的身形被月光拖了長長的影子。他突然側頭，眼神盪向我，眼神中有我無法理解的寂寞和苦惱。

「九天哥哥，「

「你以為我會把你變作一隻玉佩？我要玉佩作什麼？」

「那你想要我做什麼？做什麼都可以。」

「什麼都可以，好，那你答應九天哥哥一件事，只要你答應我，隨這小魚妖去哪裏。」

「什麼事？」

「永遠不要離開水月宮，不要求我，你答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