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非花樓的山水(一)

第二章:非花樓的山水(一)

1秋天的風斷斷續續,象深巷裡的二胡弦聲,偶爾起一陣勁風,竟而吹熄了亭子間的一盞燈籠。小紅晃亮火折,鄒漸一揮手,道:「秋風助涼,點一盞燈更見得秋夜深沉。鍾兒,這一陣風吹在路上,可就熱鬧了。」

鄧鍾道;「頭一回跟鏢,感覺新鮮又緊張,那天過了武勝關,剛進入河南地界,就聽到了一陣胡哨,聲音很短,連著三聲,跟著鑼鼓嗩吶,從土坡那邊響起,中間還夾雜著一二聲炮仗。當時以為要有事情生,回頭看鏢頭們有說有笑的,一問才知道趕上了人家娶親的。胡哨是辟邪用的。」

鄒漸點頭道:「入鄉問俗,這是干你這一行起碼該懂的道理。現在該說說『冀中三煞』了,白道黑道,誰都敢惹,竟然還有人替他們說話,江湖上的事,長長短短,不是我這院中人掂量得到的。」

鄧鍾道:「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當時離洛陽城就半天的路程了,他兄弟三人早在路上等著呢,一上來便點翻了曹、孟兩鏢頭,我在後隊,被李鏢頭攔住了。李鏢頭抱拳上前:『這不是冀中三虎嗎,弟兄們得罪之處,捎個口信,立馬趕往府上賠不是。何必勞駕諸位大哥大老遠地趕過來呢。』當中一人道:『冀中三煞什麼時候改成冀中三虎了,這不是笑話我兄弟三個改頭換面了,就憑這句話,你也得將鏢給我留下了。』」

鄒漸插嘴道:「你們過去,走的都是官道,洛陽城外的那段路,往來人多,『冀中三煞』選在這兒下手,我看你要深究一下其中原因。一是他們剛聽到消息,下手的地方已沒有選擇,這也說明商世英的話頗有道理,這些人把順風順水當成習慣,也就無所顧忌了;二是成心想拆你的台,不是不解的世仇,便是受人所託。」

鄧鍾道:「商老英雄那麼一說,大家都放下心來。當時李鏢頭卻是跟師父想法差不多。那人又道,『我看這樣子也行,你自己砸了這對玉馬,咱們這事也就算是完了。老子就想聽聽,這美玉的砸碎聲,跟那小娘們的哭聲,哪個更好聽。』繞不過去了,事情就變簡單了,李鏢頭招呼大伙兒『看好了』,就要上去,我說,『老李,你不是他對手,我來。』我上去便是一招『北風卷地』。」

鄒漸聽到「你不是他對手,我來」一句,便舉杯道:「這話說得你師父心都動了。為你這句話喝一杯。」

鄧鍾便喝了。「其實這事沒什麼可說的。我因為不敢怠慢,這一招已是全力為之,那人出刀相迎,終究是晚了一步,這一刀直奔他雙腿,急忙著地滾出,我不忍取他性命,後半招才凝而不。『冀中三煞』畢竟只是尋常角色。」

鄒漸評道:「能做到收自如,看來你的功夫又精進了不少。」

鄧鍾道:「三人便將我三面圍住,李鏢頭喊道,『大家住手,到前面酒店喝杯酒,我等給三位賠個罪,這事就算過去了。』一人便笑了,『他這是取笑咱兄弟三人了。』『了』字一出口,三人便一齊出刀。徒兒就當在這院子里練刀,有師父你在旁邊看著呢,『冀中三煞』出刀快,徒兒使得更快,使到『春山一路』時,我瞅准老二脅下的一處空檔,猛撲一刀,竟而傷他二人,後來就在第五刀『獨鳥東西』上勝了三人。」

鄒漸道:「三人的刀法實在稀鬆平常,我看他們無論如何也躲不過『獨鳥東西』這一刀,你肯定是用刀背敲了他們的肩,讓他們知難而退。」

鄧鍾如實道:「徒兒不是不敢結下冤讎,而使不屑跟他結下仇怨。」

趙氏正聽得入味,回過神道:「沒了?」

鄒漸道:「鍾兒可不把這事當一回事。」

趙氏長舒一口氣:「真像是做了一個夢。」

鄒漸哈哈一笑,右手往鞘上輕輕拍落,寶刀「唰」地跳出,指頭一撥,寶刀長了翅膀一樣在空中旋轉,鄒漸抓住刀柄,左手中指彈出,亭子里頓時瀰漫「嗡嗡嗡」的聲音。

「夫人這一說,刀名現成有了。『雁來音信無憑,路遙歸夢難成』,此刀就叫『無憑』。」

趙氏附和道:「天馬行空,不著形跡。鍾兒,快謝過你師父。」見鄧鍾還愣著,「鍾兒,你想到什麼了?」

鄧鍾道:「我只是擔心,『冀中三煞』此行的目的不會那麼簡單,說不定就是成心拆你的台。」

「等徐兄過來你們再談這事情。」鄒漸說著,便舉起了杯,「有了好名字,這杯酒喝著就暢快得多。」一仰脖子,先幹了。

趙氏微笑道:「這是巧立名目,行貪杯之實。」

鄒漸輕嘆一聲,對鄧鍾道:「我所有的本事都在這十八招刀法上,四書五經,唐詩宋詞,也幫不了你什麼忙,江湖上的事,不過是道聽途說,隔靴搔癢,總不比你親歷知道的真切。學武之道,唯在勤修兩字,招式是肉,勤修得骨。鍾兒,你在這兒幾年了?」

突然聽師父問起,鄧鍾頗感奇怪,想了想,道:「徒兒五歲那年被師父師母收養,至今過去一十三年,徒兒六歲習武,只是資質愚陋,讓師父失望了。」

鄒漸搖搖頭。

「你九歲那年,我開始對你傳授家傳武學,你天生就是練武的料,三年下來,『鄒氏十八刀』已學會了大半,我自己用了五年;后一年,你又學會了兩招。現在就剩下所謂的最後一刀,過去四年,師父為何沒有傳習於你?」

四年來,這個疑問一直糾纏在鄧鍾心中,隨著他對前面十七刀的理解和融會貫通,他甚至想過那一刀其實並不存在;或者,象師父曾經說起過的「劉家掌」,最後一招只是幾句口訣。但不管是口訣還是招式,依然值得期待,令他熱血沸騰。

「徒兒不敢妄自猜測,但終歸是功夫不到。」

「你前幾年有過這等想法。後來怎麼沒有了?」

鄧鍾只好如實相告。

鄒漸長嘆道:「口訣倒是沒有,有的只是緣份的多寡。」

隨著功夫突飛猛進,鄧鍾念念不忘的就是最後一刀,莊上誰都看得出來。趙氏這次正是借鄧鍾擊敗「冀中三煞」之喜,方才讓鄒漸鬆了口。「憑著現在這身功夫,我家鍾兒也將是見水搭橋無往不利。」趙氏寬慰道。

一盞白紗燈在院子里移動。沒有了河水的聲音,寂靜和夜色融合在一塊,輕飄飄地四下里浮動,分不清是夜色還是山野的靜,抑或水滴一樣掛在檐口的靜。老僕人鄒福弓著背,出現在月洞門口。

「老爺,是時候了。」聲音蒼老,卻很大聲。

鄒漸起身,還刀入鞘,平放在桌上,道:「夫人,這裡有勞你來照看。我和鍾兒去希白樓。」回頭故意壓低聲音,「去去就來。」

趙氏答應一聲,立即明白了其中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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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裂靈魂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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