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第一次見面時,她緊張到不敢看他,幾次被他發現她偷偷抬眸看他時,那雙又大又圓的水汪汪眼睛讓他印象十分深刻。

幾年過去,每年寒暑假總會碰上一兩次,這些年他跟在林院長身邊,自然看得出林院長對丁貝雲心裏一直藏有虧欠,畢竟是他的女兒,卻不能被好好照顧。

「看完了?」

丁貝雲朝他點點頭,問:「我要在這裏簽名嗎?」她知道紀一笙跟商文森都是大忙人,為了不打擾他們的時間,她將遺囑翻到最後一頁。

「一旦我跟你結婚了,就等於你放棄繼承林國生院長的財產,這一點遺囑上有寫,你看明白了?」

「我明白。」

紀一笙見她又以頭頂對着他,沒好氣地問:「那你還有沒有其他條件和要求?」

商文森立刻挑眉看了好友一眼,不懂他哪來的火氣,不就是問人家有什麼問題嗎,丁貝雲又沒說什麼,他幹嘛要把氣氛搞得這麼充滿火藥味,跟紀一笙當朋友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他用這麼惡劣的態度跟女人說話。

因為紀一笙的口氣突然莫名其妙變凶,丁貝雲被嚇了一跳,全身僵硬了一下,沉默了一會後,大大的眼睛偷偷瞥了紀一笙一眼,「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什麼事?」紀一笙口氣有點冷。

「我可以知道你……為什麼同意跟我結婚嗎?」憑他的家世跟外表,肯定有很多女人愛慕他,他卻眉頭都不皺一下,點頭願意跟她結婚,她忍不住好奇。

紀一笙沒料到她會這麼問,俊容閃過一絲納悶,而後聳肩勾唇反問:「這個答案很重要嗎?」

丁貝雲抬頭與他相視,小臉上的表情很認真,她知道同父異母的妹妹林芯芯喜歡紀一笙,因為喜歡他還義無反顧地當了醫生,在爸爸的安排下進到紀家的醫療體系當醫生,就為了能拉近兩人的距離。

她以為紀一笙若是要娶,也應該是娶林芯芯,畢竟以紀家的社會地位肯定會選林芯芯,沒想到他卻願意娶她。

相對於丁貝雲的認真,紀一笙的態度顯得無所謂,「林院長覺得對你有虧欠,希望我能娶你,而我需要林院長在醫院的人脈穩定人心,所以我同意結這個婚,這就是全部的理由。」紀一笙直接明白地說出了心裏的想法,也直接表明這個婚姻沒有男女情愛,純粹是為了林院長。

「所以你並不喜歡我?」丁貝雲又問。

「不喜歡。」紀一笙清楚地看到丁貝雲的臉上在他說完不喜歡三個字,閃過一絲失落的神情后,再次低頭看着手中的果汁。

他很清楚丁貝雲喜歡他,女人看他愛慕的眼神他很熟悉,他從丁貝雲十七歲就認識她,知道她在感情上乾淨得像張白紙,對他的喜歡雖然沒有說出來,但她不懂得掩飾的情意,在女人堆里流連過的他清楚地感覺到了。

見丁貝雲久久不出聲,紀一笙抬手看了下手錶,「理由我給你了,你對遺囑跟結婚還有其他問題?」

丁貝雲本來就沒打算拿爸爸的財產,那些錢本來就不屬於她,只是她對結婚多少還是抱了一些幻想,但紀一笙簡單的一句話就把這個幻想打碎了。

紀一笙見她無異議,點了點頭,將手裏的筆遞了過去。

「我還可以有一個要求嗎?」商文森卻在這時出聲制止,「貝雲,你要不要將遺囑拿回去想一想,看看有沒有什麼要求是你想補充進去的,放棄繼承不用這麼急着簽字。」商文森見她正要在文件上簽名,擅自伸手將文件抽過。

這一突來的舉動讓丁貝雲愣了一下,有些不明就裏,還惹來紀一笙一記冷眼,商文森卻絲毫不在意紀一笙投射過來那道不算善意的冷光,他只是繼續親切地對着丁貝雲,像在跟個不懂事的小女孩開導,「我看我們約明天再見面,到時你若是有什麼要求,我可以幫你補充進遺囑里,你覺得如何?」

丁貝雲有點吃驚地眨了眨眼,她印象中的律師都是冷淡不近人情,只會站在自己客戶的立場,她跟商文森非親非故,他卻這麼幫她。

「我明天有手術,沒空。」丁貝雲掀了掀唇瓣還沒出聲,一旁的紀一笙已經先冷聲拒絕。

「那就約後天,看你哪天有空,這份遺囑我們那天再處理。」商文森不為所動地聳聳肩,不退讓地說。

丁貝雲見兩人有點火藥味,怕兩人為了她的事吵起來,心裏有些急了,「我現在就可以簽名,不用等改天。」

她的話讓兩個互瞪的男人同時轉頭看她,紀一笙二話不說,將好友商文森手裏的文件拿了過去,翻到簽名的那一頁,再推到丁貝雲面前,丁貝雲見狀拿起桌面上的筆,在文件簽上自己的名字,等商文森回過神想阻止時已經來不及了。

商文森拿過由紀一笙隨後補上的簽名遺囑,心裏不禁為丁貝雲的傻氣哀嘆一聲,「既然你都簽名了,那婚禮……」

「婚禮一切從簡。」紀一笙最煩那些繁瑣的禮節,更不想學大哥的奢華氣派婚禮,婚事的準備事宜能盡量簡單就簡單。

「怎麼從簡,不要婚禮直接去戶政事務所登記?你這樣不怕讓人家笑話你紀家寒酸嗎?」商文森嘲諷地反問他,丁貝雲畢竟是個女孩,只要是女孩,對婚禮都會有一定的幻想,更不用說她可是放棄了林國生的全部財產。

「沒關係,我不要婚禮,去登記結婚就好,不過登記結婚那天要提前一天告訴我,我必須先跟公司請假。」跟一個不愛她的男人結婚,丁貝雲覺得有沒有婚禮其實沒有太大的差別,她可以找個理由跟爸爸解釋。

「如果你想要登記結婚我不排斥,不過就如文森說的,林國生院長可能希望看到你穿白紗的模樣,說不定他看了開心,對病情也會有幫助。」紀一笙說。

商文森也附和,「沒錯沒錯,既然是喜事,就算要簡單也該辦得熱鬧些,讓林院長沾沾你們的喜氣。」

丁貝雲卻有些猶豫,表情很為難,「其實不要婚禮真的沒關係,如果可以,拍一張結婚照就好了。」

她以為商文森不知道她私生女的身分,才會想要把婚禮辦得熱鬧,可是她很清楚自己的出身不光彩,在婚禮上紀一笙的家人可能還得向親朋好友解釋她跟爸爸的父女關係,這樣的事她從小到大不知碰過多少次了,也早就學會不抱太多期待,這樣失落感才不會太重。

商文森因為她的話而嚇得張大了嘴,在法院裏言辭犀利的他竟一時無言以對,不知該接什麼話,他都這麼盡心幫她爭取了,她卻傻得只要一張結婚照,難道她不知道有婚禮就會有結婚照嗎?就算沒結過婚也應該聽人家說過。

「婚禮我會安排,結婚前該準備的事宜,我都會讓我媽跟你聯絡,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跟她說,錢的事不用擔心,你只管安心當個新娘子就好。」

「好,我知道。」丁貝雲放下果汁,拿出包包里的皮夾。

紀一笙掃了丁貝雲一眼,沒有化妝的她唇色顯得有些蒼白,她應該是下班后直接過來,今天她穿着一件及膝的黑色窄裙,一件白色針織衫,衣着保守,看起來身子有些單薄,讓紀一笙不得不懷疑她到底有沒有認真吃過飯。

見她伸手招服務生過來,紀一笙毫無預警地拉住她的手,表情不悅,「你要做什麼?」

丁貝雲望了望被紀一笙擒住的右手腕,掙動了幾下想要抽回,奈何她的力氣不夠大,扯了幾次還是沒能掙開。

商文森見兩人之間微妙的緊張氣氛,故意調侃說:「貝雲,以後你跟一笙就是夫妻了,老公幫老婆付錢是天經地義的事,更不用說紀一笙還不是普通有錢,你以後只管隨意花他的錢,懂嗎?」說完商文森朝她眨了下眼睛。

此時服務生走了過來,丁貝雲再次掙扎,這回終於掙開紀一笙的鉗制,她打開皮夾準備拿錢,卻聽見紀一笙說:「既然這麼想付錢,那就隨便你,醫院還有事要忙,我先走了。」

既然遺囑都簽了,他跟她之後就等著結婚,紀一笙一刻都沒想多留地站起身,任由丁貝雲尷尬地愣在原地,喉嚨乾澀得連再見都來不及說,就見紀一笙已經快步走出去了。

望着紀一笙挺拔的背影,丁貝雲苦笑了一下,才要將錢交給服務生,卻被商文森擋住,他掏出千元大鈔給服務生,還很大方地給了小費。

丁貝雲低頭將皮夾收進包包里,耳邊傳來商文森的聲音,「你喜歡一笙?」

商文森是什麼人,儘管他現在的工作是律師,可曾經弔兒郎當又玩世不恭的他,從學生時期就開始跟異性交往,如此老練的他哪裏會看不出來丁貝雲在暗戀紀一笙。

可惜她喜歡錯了人,紀一笙跟女人的關係一直都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跟他交往、陪他上床的女人都是心甘情願,而他對女人也向來大方不吝嗇,一旦感覺不對了,他是說分就分、說結束就結束的人。

異性對他而言不過是性慾的發泄,一旦生理得到滿足了,他也會付出相對的金錢來滿足那些女人,久而久之聰明的女人知道這不過是金錢交易,想要跟紀一笙談感情根本是天方夜譚,他的重心除了醫院就是病人,女人不過是點綴品,從來也沒見過他花任何心思在交往過的女人身上。

不過紀一笙還算是有原則的男人,想玩的女人他才願意交往,碰上那種要跟他認真談感情的女人,他都是敬謝不敏,甚至避而遠之,丁貝雲就是這類型的女人,不能碰也不想碰,一旦真有事發生,賠上的恐怕是一輩子的人生,或許是看出了丁貝雲的認真,紀一笙才會更排斥。

此時丁貝雲像是被說中心事,僵硬而說不出話來的小臉露出驚慌的表情,緊張地搖頭再搖頭,嘴唇掀了又掀卻吐不出一個字。

她喜歡紀一笙的事,這麼多年來一直都只是個秘密,除了她的好友單晶晶外,就連爸爸她都沒提過,可眼前的商文森卻一針見血地說出她藏了這麼多年的秘密。

「你不用跟我否認了,從你剛才偷看他的小動作,不要說我,我看一笙肯定也發現了,你知道他為什麼對你這麼凶?因為他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對他的喜歡,也最煩女人的喜歡。」

丁貝雲沒有反駁,她知道紀一笙其實並不喜歡她,可是當爸爸說想要讓她跟紀一笙結婚時,她腦中閃過了各種念頭,就是沒有不願意這三個字。

她以為紀一笙不會同意,沒想到他卻接受了,這應該算是她高攀了才對,紀一笙不只家世好,在醫學界還頗有名氣,這樣的他卻答應要跟她結婚。

雖然這個婚約沒有愛情,但她滿足了,她不貪心,甚至還有些期待婚後的生活,有一個自己的家、一個歸屬,或許還會有自己的小孩,對她來說紀一笙不愛她沒關係,因為擁有一個完整的家比什麼都讓她渴望。

「既然要跟他結婚,不管他是什麼反應,只要你真的喜歡他,那就好好想想怎麼讓他也喜歡上你,懂嗎?」商文森又喝了一口咖啡,將桌上的手機放進西裝口袋,起身問她,「要不要我送你?」

丁貝雲搖頭拒絕了商文森的好意,當商文森走出咖啡館,剩下她一個人時,她還一直想着商文森剛才的話,既然都要結婚,那就該讓紀一笙喜歡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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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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