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黃大軍的車是偷來的

53．黃大軍的車是偷來的黃大軍車開得不錯，而且一直很謹慎，就和那句眾所共知的交通宣傳詞說的那樣：寧停三分、不搶一秒。這不僅僅只是因為他的這輛江鈴輕卡後面的貨箱里裝的那些東西早已嚴重載，那樣的話他倒不是十分的在意，清早回城的本地牌號的車，上街執勤的交警一般都不會很注意，他們大多都是才剛剛上崗的毛孩子，還得有一段時間的適應過程，再說他已經在這輛貨車的底盤上加裝了不少的減震器和負重的零件，從外表看，根本看不出任何載的痕迹，那個同益停車場的女老闆李曼就笑話過他：「這還是汽車嗎？你乾脆改裝成一輛坦克算了。」

笑話歸笑話，事實就是事實，這也說明他的車結實著呢；但他還是很謹慎，從不車，也不闖紅燈，他不希望因為行駛和違反交通法規而被突然從路邊竄出來的交警揮手攔了下來，那就麻煩大了。因為這輛江鈴輕卡不僅是偷的，而且連牌照也是假的，更要命的是，他的駕駛證、行車證也是假的。

車不是他偷的，是葉茂林從外地偷了賣給他的。葉茂林是他租住的那棟陳舊的兩層樓的房東，一個成天無所事事、花天酒地、喜歡偷雞摸狗、剛剛二十歲的刺頭青。那天大清早就把這輛車開到了他的那個收購廢舊的門面門口，按了一下喇叭，從車窗里探出那個染成黃毛的腦袋，沖他笑笑：「這車不錯吧？剛從河南順來的。老黃你要不要？都是熟人，就兩千吧。」

他知道那個叫葉茂林的小夥子是個標準的城市混混，因為家裡有兩棟樓房，什麼也不想干，什麼也幹不了，就靠著出租房屋過得很瀟洒、很滋潤的。老爸跟著別的女人跑了，家裡就只剩下他和他媽媽，對了，還有一個小姨，當然就是***妹妹，就在他家住的那棟四層樓的樓下開了一家經營煙酒糖茶、副食日雜的小賣部，家裡有兩個女人把他看成祖宗似的，外面有錢也很瀟洒，小混混的日子當然舒心的很。每天無事到處晃悠，還有些手腳不幹凈，不過不是那種小偷小摸的蟊賊，也不是像黃大軍這樣外地來的收破爛的，而是出去偷車，用他的話來說，就是「順車」。手順的話，三天兩頭都會開一輛回來顯赫一下，然後倒騰出去，也就有了鈔票，就去花天酒地。

黃大軍鑽進了那個駕駛室打量了一番，這輛江鈴輕卡上路還只有兩年，跑了也還不到五千公里，保養的也還不錯，打開點火開關，動機也很有力，又是一輛廂式貨車，那些貨放在裡面，也不顯山露水的。他就動了心，也就買下了，這樣的好事哪兒去找？只要他注意一點，不被峽州的交警抓住，就不會被扣車，就沒有任何破綻，河南交警還會查到這裡來嗎？

於是，他就找那些湖南雙峰的人做了假的車牌、假的行車證、假的駕照，就冠冕堂皇的開始開著車東奔西跑了。有了自己的車方便多了，從前要是請司機運貨，供吃供喝不說，還得不停的敬煙，還得有好言語，那些私人司機個個都是鬼機靈，看看車上裝的東西，再看看晝伏夜出的習慣，就明白他的那些貨來路不明，有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受雇於人、幫人運輸、安全抵達、給錢走人，還會留一張名片：「老闆，以後有事打個電話。」有些則喜歡旁敲側擊的說些暗示的話，吃飯喝酒倒是小事，加點運費也是小事，更有得寸進尺的：「我車上的東西恐怕不是廢品吧？」

他就會嚇出一身冷汗來。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身份，一個外鄉人，拖兒帶女的、全家人都得靠這座城市生活，都得靠這樣的廢舊收購維持生計，謙虛一點說是養家糊口，誇張一點說是財致富。住在這座城市的荒貨村，連綿數十公里的東山上的一個小山包上的城中城，周圍住的都是自己的老鄉，說起來很團結，你好我好大家好，實際上都是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這座城市也就這麼大，多一個人從事這個行業，其他的人不就會少一份收入嗎？況且加上金融危機的影響，有些人灰溜溜的回家去了，剩下的就得更加努力的奮工作了，人人都有末位被淘汰出局的危機感。

要命的是他的老婆腦子有些問題，有些弱智，喜歡對人家吹噓自己男人的本事和能力，他就成了荒貨村的佼佼者，當然更叫人眼紅，當然更叫人嫉妒了，俗話不是說「槍打出頭鳥」嗎？他可不想觸這個霉頭，所以他還是命令老婆時不時地坐到街邊去給人擦皮鞋，不準孩子到外面喝酸奶、吃燒烤、玩電動玩具，他自己其實早就只抽每包二十元以上的香煙了，但他的衣袋裡永遠有那種最便宜的劣質香煙，平時的時候，他還是和大夥一道，穿一件有些汗跡的衣服，騎一輛銹跡斑斑的三輪車，開著電喇叭滿城轉悠，中午的時候也和大家一起吃最便宜的盒飯。

黃大軍已經想好了，這一行只干最後幾個月了，明年等大家都回去過年的時候，等自己的老婆回娘家去的時候，他就會和這座城市說拜拜了。單憑整天騎一輛三輪車滿城轉悠，走街串巷的挨家挨戶的收些報紙、易拉罐、破銅爛鐵和舊家電，只能勉強維持生計，到了晚上還得到偏僻的城東大道、沿江大道下端和一些小區里偷割電線電纜、拎幾塊下水井蓋、砸一些花壇鐵欄杆，只能是「社會主義的最初階段，」像朱世江那樣沒有本事的傢伙就是如此。

只有和他這樣，因為自己愛動腦筋，還有些吃屎的運氣，專門收購那些周邊農民從工廠企業、建設工地偷盜而來的那些幾乎是完好無損、甚至連包裝也沒有拆開的各種材料和物資，然後經過分類，通過各地的朋友搗騰出去，那才叫一本萬利，才能活得有滋有味，才是那個矮個子、倒八字眉的四川人說的「小康之路。」可是危險也就因此而產生，雖說是「馬無夜草不肥」，但還有一句話：「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腳？」萬一哪一個中間環節出了問題，萬一峽州的警察決定打擊附近郊縣那種明目張胆的偷盜行為，就有可能把他也牽連進去，就會出大麻煩。公安、稅務、工商、交通、城建和一些你想都想不到的監管人員一起會蜂擁而來，目的只有一個：罰款！辛辛苦苦十幾年的一切都會化為烏有，那些放在銀行里的錢就會統統蒸，他又會是那個剛從農村出來的時候一樣的窮光蛋，就和崔健在《新時代的搖滾》里所唱的那樣：「我曾經問個不休你何時跟我走，可你卻總是笑我一無所有，我要給你我的追求還有我的自由，可你卻總是笑我一無所有。噢你何時跟我走……」

一無所有！想一想連后脊樑都是涼的，那可是生不如死，痛苦萬狀，所以他很小心，一直很小心，就連他開的這輛車和著車上所裝的那些貨，荒貨村的人誰也不知道他放在那裡；他究竟有多少錢，連他老婆也不知道，那個有些弱智的女人只知道只要向他開口，從來沒有被拒絕過。他還是決定見好就收，到另一座城市做個正當商人，把生意做得紅紅火火的，到那個時候，誰還知道他以前是個收破爛的？

車在伍臨路向右轉，已經進入了中心城區了，黃大軍很小心的把這輛江鈴輕卡停在了人行道旁邊。跳下駕駛室，伸了個懶腰，擠進人群去吃牛肉麵。這家麵館的味道不錯，每天都人滿為患，他等了一會兒才找到了一個空座位。

那個時候，楊德明開著那輛o1223號公交車正從那家麵館前面轟轟烈烈的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