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破殼
清晨，張逸是被阿肥叫醒的。看了看時間，才早上六點多，氣得張逸想把鬧鐘砸過去。他翻了個身繼續睡覺，哪知阿肥叫上癮了，比發春的貓還要鬧人。
「夠了！」張逸憤怒地坐起身，「你個混蛋，要麼一個月都一聲不吭，要麼……」
一個月都一聲不吭？不對，這隻肥宅貓有多久沒出過聲了？哦，好像是隔壁少婦來拜訪時，她家的母貓溜進來被阿肥嚇到了之後，那隻精神嚴重受傷的肥貓就變成了徹底的宅貓，行事開始變得極其詭異，開始喜歡看肥皂劇。這樣算來，它真的有一個月沒叫過了。
今天叫得這麼歡，難道出事了？張逸立時完全清醒，連忙問道：「阿肥，你沒事吧？」
「喵。」阿肥高聲歡叫，眼睛不耷拉了，閃亮閃亮的，爪子不停地指著旁邊。
這傢伙吃錯藥了？你早這樣哪裡還會把那隻小母貓嚇跑啊？張逸揉著雙眼，一邊在心裡為肥貓的遭遇而悲哀，一邊順著阿肥的爪子看去。
然後，愣了。
桌上，「培育室」前面，不知幾時多了個比拳頭稍大的蛋。此時太陽早已升起，房間亮堂堂的，那顆蛋靜靜躺在桌上，蛋殼光滑圓潤，肌理細膩。
「喵！」阿肥的高叫拉回了張逸的神思，他走過去，掌心蓋在那顆蛋上，能感覺到蛋殼細膩的質感。那質感，絕對不可能是虛擬的。
「阿肥，這顆蛋哪裡來的？」張逸想起昨晚沉睡前的最後一個念頭，忽然感覺呼吸停了下來，慢慢地轉頭看向阿肥，只盼著一切都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阿肥，這是你偷的？」聲音飄忽忽，好像不是從自己口中出來的。
阿肥連連甩頭，即是說自己不知道這顆蛋哪裡來的，也是否定蛋不是自己偷來的。
那麼，只剩下一個可能了？張逸僵硬地轉過腦袋，看向還保持著魚缸形態的培養槽，最終無力地吐出一個字：「靠！」
調出「培育室」的操作界面，上面只有幾行字——胚胎培養成功，用時十個小時，完成程度：完美。恭喜您，請嚴格遵守聯合議會法律培養後代。
培養……後代？張逸眨了眨眼睛，總算想起「培育室」的說明書開篇那一段文字：因人口呈負增長趨勢，出生率達到最低下限，根據聯合議會第1002號法令，開放人口政策。本產品將為顧客提供最完美的服務，為您免除生育的痛苦，為您能培育出最優基因的後代，為您設計最完美的情人……
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視為遊戲背景而一掃而過的文字，竟然是真的？這玩意竟然是攜帶型試管嬰兒培養儀？但這明明是「道」集團的產品啊！聯合議會又是什麼東西？地球的人口又幾時變成負增長了？
「總該不會是未來的產品吧？穿越到我家來的？那也太天方夜譚了吧？」張逸心裡一陣陣發苦，而他的猜想很快得到了證實。說明書的某個不起眼的角落裡，有那麼幾個字：本產品歷時四年研究，於宇宙歷1533年正式完成。經十萬次檢測，副作用為零……
宇宙歷1533年？行文格式倒跟「公元某某年」類似。不過，宇宙歷？這都什麼玩意啊？
咂巴了幾下嘴，張逸咽下一口唾沫。耳邊傳來電視機的聲音，顯然阿肥一直在看電視，它應該是剛剛發現這顆蛋，也難怪它到現在才叫醒自己。正亂七八糟地想著，忽然，掌心傳來一陣震動的感覺，嚇得他往後跳了一大步。
反倒是阿肥，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顆蛋。
「動了！它動了！」張逸指著蛋，臉色發白。
阿肥瞄了他一眼，神色間很是不屑，似乎在說「有什麼大驚小怪的」。然後，它伸出舌頭一下一下地舔著蛋殼，像在幫裡面的東西破殼而出。
靠，被一隻肥貓鄙視了。張逸乾笑了兩聲，心慢慢放了下來。擦了把汗，他小心翼翼地湊了過去，肌肉繃緊，隨時準備逃跑。
蛋左右晃動，幅度很小，好像被縛住的人在掙扎。時間好似過了很久，蛋殼突然出現一條很細的縫隙，險些把張逸又嚇得轉身就逃。
他按捺住情緒，緊張地看著那條縫隙。
喀。很細很細的聲音，但在安靜的房間顯得非常清晰。蛋殼又裂出幾條縫隙，其中有些縫隙交織在一起，中間那一塊被縫隙割裂的蛋殼跳了一下，掉了出來。透過缺了一塊的蛋殼看去，隱約能看到裡面有什麼東西在蠕動。
蛋又晃了一會，裡面的東西好像破殼的時候已經把力氣都使完了，努力了很久才再次發力。終於，它掙開了蛋殼，蛋殼裂成數塊，裡面的東西一覽無遺。
那是一個蜷縮成一團的小小的人，真的很小，只比拳頭大一點點。小人兒全身濕漉漉的，毛茸茸的黑髮黏在一起，白玉般的肌膚，小巧精緻的腳趾宛如最完美的藝術品。等了一陣陣，她那軟啪啪的貓耳朵慢慢豎起，不安地晃了幾下，後邊一條細小的尾巴微微捲起，輕輕顫抖著。
小人兒終於抬起頭來，露出無比精緻的五官，一雙漆黑的大眼睛很無辜，望向張逸時有些畏懼，卻又楚楚可憐地試圖尋找依靠。與張逸對視了很久很久，她好像察覺到張逸並無惡意，身體舒展開來，眼裡的畏懼逐漸消散，似乎確定了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她最親近的人，小貓咪般發出虛弱的一聲「喵」。
「太可愛了！」張逸忍不住呼出聲來，見阿肥要伸出舌頭去舔小人兒，連忙拍開阿肥的腦袋，低聲罵道，「笨蛋，你的舌頭很粗糙，會傷害到她的！」
顯然阿肥聽懂了張逸的話，猶豫了一會還是聽從了張逸的建議，看著小人兒的眼神有如看著自己的最疼愛的親人。等了一會，似乎覺得張逸的不作為很不負責任，它朝張逸不滿地叫了一聲。
「等等。」張逸手忙腳亂地找出一包紙巾，小心翼翼地把碎蛋殼中的小人兒捧起來，放到鋪在桌上的幾張紙巾上，生怕弄傷了小人兒，幫她擦拭的動作非常溫柔。
阿肥跳下桌子，飛快地跑了出去，張逸這才發現他家的肥貓其實動作很矯健。正奇怪阿肥要做什麼，它叼著一盒牛奶走了進來，跳到桌上。
沒母貓愛的宅貓是否會變得很溫柔？這個問題在張逸腦中閃了一下便不見了，他指著大門小聲說：「盤子，嗯，盤子太大了，拿調羹來。」說罷，繼續擦拭小人兒濕漉漉的身體。
阿肥又跑了出去，回來時咬著一個調羹。張逸找來剪刀剪開牛奶盒，往調羹里倒了點牛奶，又給牛奶盒插上吸管，剩下的牛奶當成是阿肥的早餐。
小人兒聳了聳鼻子，抬頭看了看試圖擺出最柔和笑容的張逸，又看了看眨巴著眼睛扮可愛的阿肥，爬到調羹旁，俯下身子，伸出小舌頭舔了一口牛奶，然後，一發不可收拾，三兩下把調羹里的全部牛奶吃個乾乾淨淨。最後，她甜甜膩膩地「喵」了一聲，躺下去呼呼大睡。
「太可愛了！」張逸又發出一聲感嘆，先前的緊張和惶恐早被扔到爪哇島。他看向阿肥，招了招手示意阿肥跟他到外面去。一人一貓來到客廳，張逸想了想，對阿肥說，「阿肥，那是你的女兒，記住了。唉，我後悔了，當初就不應該答應讓她成為你的女兒，多可愛啊！」
阿肥揚了揚腦袋，很不可一世，隨後指了指放在陽台旁的小窩。
「拜託，你那窩也太亂了吧？你忍心讓她跟你睡一塊？」張逸想到了什麼，「我得在弄些她能穿的衣服，嗯，看來得買一些洋娃娃……她好像是哺乳動物吧？怎麼從蛋裡面冒出來了？那個『培育室』不是為了人類製造的嗎？這麼個小傢伙，體型跟嬰兒也差太遠了吧？」
不解地搖了搖頭，張逸找了個紙盒暫時充當小人兒的床，鋪上最柔軟的布料。捧起睡夢中的小人兒放到「床」上，交待阿肥小心看顧，用最快速度刷牙洗臉，他拿上錢包就出門了。
可惜了，即使剛才照顧小人兒用了很長時間，現在也才八點多，超市還沒開門。張逸乾脆招來一輛計程車，讓司機幫他找已經開門的高級玩具店或嬰兒專用品店。
此時，他才有時間思考整件事情。
很顯然，自己惹上大麻煩了。不管小人兒會不會長大，但她的耳朵和尾巴是最大的麻煩，只要被人發現，自己就得吃不了兜著走。
「得想辦法掩飾。」未雨綢繆，永遠都比臨陣抱佛腳好。由始至終，他都沒想過放棄或出賣小人兒，這純粹出於私心：第一眼他就喜歡上了小人兒，不希望也不忍心使其成為實驗室的小白鼠；二是為了那隻肥宅貓，它因為小人兒的出現振作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