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培育室

張逸抱着一大堆剛從超市買回來的東西，對幫他按下二十二樓電梯的老者笑着道了聲謝。買來的東西齊到眼睛，擋住了他的視線，好不容易找到自家的大門，剛要放下懷裏的東西，腳被什麼絆了一下，成堆的東西立馬掉了一地。

苦惱地望着滿地的盒子和袋子咧了咧嘴，他自嘲地笑了一聲。也好，反正到家門了，一點點搬進去也一樣。

他是個天性樂觀的人，當下扔開不必要的煩惱，掏出鑰匙打開門。果然，門才打開一條縫隙，一個不高的身影立刻從門縫裏擠了出來。

「拜託，能不能等我進了屋再找你的東西啊？」張逸看着那身影翻動滿地的膠袋，有點無奈。

那是一隻圓滾滾的虎紋肥貓，特別喜歡耷拉着黑色的眼睛，顯得頗為彪悍。張逸開門時就聽到門後傳來一陣「嘶嘶」聲，正是這隻肥貓在撓門，哪裏不知道它在等著自己回來。

「魚在這裏。」張逸從地上找出一個膠袋提到肥貓面前，指著屋子說，「自己拿進去。」

肥貓很聽話，咬着膠袋邁著優雅的步子走入房間，來到陽台前的小窩，用爪子扒開膠袋，咬出一條黃魚放到小窩旁的瓷盤，這才開始享用大餐。

「阿肥，你該減肥了，要不然會找不到女朋友的。」張逸對這隻快速而優雅地解決黃魚便睡覺的肥貓很無語，再這樣下去，它的體重就該達到同等體型的貓的兩倍了。

肥貓抬起頭，耷拉着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瞄了主人一眼又趴在小窩，舒服地曬著太陽。那模樣，似乎對張逸的警言很是不屑一顧。

「這傢伙！大熱天還曬太陽，沒救了！」張逸沒好氣地搖頭罵道，打開電視調到新聞頻道，一邊把放在客廳的東西整理歸位，一邊看新聞。

電視正在播放一則駭人驚聞的新聞，是一個月前被人爆料出來的：美國某生物實驗室進行人體克隆計劃，他們甚至將其他動物的基因與人類結合，生成了面目恐怖的怪胎。沒人知道他們是怎麼把動物基因和人類基因融合在一起，因為據報道，警察找上該實驗室時，他們已經將資料全部銷毀。

至於資料是不是真的被銷毀，還是某「世界警察」的障眼法，那就見仁見智了。但不管如何，這則新聞被報道出來，立刻吸引了無數人的視線。不知如何流露到網絡的生物實驗室視頻，更是引起了軒然大波。視頻中，培養槽中的胚胎清晰無比，儼然科幻片中的噁心怪物。

張逸也看到了那個視頻，否則也不會對新聞產生興趣。

經過一個多月的報道，此事沒有降溫反而愈演愈烈，民眾明顯傾向與該實驗室的資料被某國政府收繳而不是銷毀，該國也爆發了一系列的遊行示威。張逸是以看熱鬧的心態觀看事件發展，視線放在電視上，同時心不在焉地拆著一個紙盒。

紙盒很大，邊長足有五十厘米，正是在門口把他絆倒的罪魁禍首。他以為這是別人寄來的包裹，倒也沒怎麼放在心上。

拆開紙盒，裏面的東西光滑的表面讓他愣了一下。

「這是什麼？」

亮堂堂的客廳里，紙盒裏的東西很像是科幻電影中經常看得到的合金，散發出銀白色的光芒。張逸把那東西拿出來，是一個正方體，找不到一絲縫合；掂了掂，奇怪的合金正方體並不重。

張逸想了想，以為這又是老媽送的莫名其妙的玩意。作為國家級實驗室的高級工程師，老媽經常利用職務之便給兒子寄點小玩意，以彌補常年不在兒子身邊的愧疚。比如看着跟玻璃一樣的顯示器，都是一些很科幻、但又不至於泄露太多機密、更偏向民用科技的東西。

在紙盒裏翻找了一會，張逸找到一個巴掌大的儀器，咋看去像是一塊普通的玻璃，但跟老媽前年送他的掌心電視幾乎一模一樣。手指沿着儀器邊緣摸索片刻，果然找到了按鈕。

只聽「叮」一聲脆響，透明的玻璃片變成深灰色，隨即中間亮起白色的光芒。光芒逐漸放大，縮至中央化成一條白線，並漸漸隱沒；與此相反，屏幕跳出龍飛鳳舞的「道」字。

果不其然，正是老媽所在的實驗室出品的民用產品代理公司——「道」集團即將發售的產品。也只有兩年內預計生產發售的產品，老媽才會放心地拿給兒子玩。而標註「道」字的產品，則是老媽所在的實驗室發明的超時代物品，一般的有錢人還買不起。

此時屏幕上的「道」字已經消隱，變幻出三個字。

「培育室？這次又是什麼古怪東西？」張逸為那幫只知道研究、沒有任何文採的工程師深感悲哀，找出產品說明書，隨意看下去，卻是越看越心驚，最後甚至忍不住罵了出來，「靠！生物合成？完美人體培育？」

瞄了眼電視里的新聞，張逸差點以為新聞里說的「惡魔」，根本就是老媽那個實驗室的分支。但他轉念一想，老媽他們應該沒邪惡到那程度，估計這次送來的是模擬虛擬遊戲，嗯，很邪惡的調教遊戲。

似乎比真的還要邪惡啊！張逸摸著下巴嘿嘿直笑。老媽幾時變得這麼開明了？不過，我喜歡。

張逸連忙把那個合金立方體搬到卧室，放在桌上，想了想，又把窗帘拉上。然後，他在說明書里找到「培育室」的初始密碼，剛念完密碼，合金立方體立即產生了變化。

立方體朝上那面從中裂開一條縫隙，一道淡藍色的光射出。藍光前後移動，在立方體上方十厘米的地方截斷，化成十七寸顯示器般的光屏。

「激光顯示屏？直接從玻璃級別跳級到激光級別了？」張逸眨了眨眼睛，滿臉不可置信。

雖說他對老媽那個實驗室幾乎一無所知，但從老媽送他的禮物看去，玻璃一樣的顯示器便已遠超現在的民用科技了，然而……先別說光屏，只讓光只射出十厘米就非常不可思議了。

「歡迎使用道集團的產品。」

一個合成電子女聲把張逸拉回了現實，隨即，他注意到合成電子女聲比以往圓潤了很多，幾乎讓人以為那是真人的聲音。

「請選擇是否綁定？」

廢話，如此邪惡的調教遊戲能讓人知道嗎？張逸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綁定，保險起見，身份綁定包括了指紋、聲音、虹膜、密碼等等。

「已綁定身份，是否啟動培育室？」

「啟動。」張逸此時對這個「調教遊戲」充滿了興趣，迫不及待地選擇了啟動。

「請稍等。」

隨着這句話的落下，立方體裂了開來，變成相等的四塊。張逸定睛看去，分裂的四塊立方體上面那兩塊飄在空中，不禁對老媽那個實驗室的快速進展狠狠吃了一驚。這才多久啊，連反重力系統都開發出來，太牛了吧？不對，老美的科技也沒這麼發達啊，這……真的沒違反實驗室的規定？

他正猜測實驗室的規矩又改了，不再局限與兩年內生成發售或不會造成壞影響，而是延長到五年甚至十年，卻見分裂出來的四塊立方體再次分裂，每塊又分裂成四塊。如此倍數分裂，直至分裂成無數細小的方塊才停了下來，然後便是重組。

一連串眼花繚亂的分裂與重組，看得張逸眼花頭暈。稍不留意，再看去，重組已經完成，正方體變成了一個古怪的儀器——上方是圓柱形的培養槽，下方則是梯形的基座。乍看去，簡直就是特製的金魚缸。

張逸不出意料的又愣了好久。他就不明白了，明明立方體怎麼看都是金屬，怎麼會變成透明的培養槽？還有，裏面的培養液是哪裏來的？

「真的是遊戲？」

隨即，他又想到一個問題：如果是遊戲，老媽也太不負責任了吧？這麼小的培養槽，能培養出什麼？好歹也虛擬出真人大小的培養槽來吧？難道還要自己從嬰兒開始調教？

摸了摸培養槽，做得很逼真，不過張逸的興緻已經消了不少。注意力從「培育室」移開，這時他才看到肥貓跳到了桌子上，依舊耷拉着眼。

「阿肥，給你造個女兒好不好？」張逸想到個主意，自得地笑了起來。

調出光屏，點開「種類」。可以選擇的培育種類有四種：一是純粹的人類，可以依照「培育室」提供的基因、也可以提供他人基因進行培育；二是與其他生物結合，比如與貓結合生成貓女；三是依照人類基因進行少許變異，比如讓耳朵像精靈一樣變得尖尖的；第四個與其說是培育，倒不如說是製造，專門用來製造機械人。

張逸隨意掃了一眼，選擇了第二個。肥貓的女兒嘛，肯定是貓女了。

「請置入需結合生物的基因標本。」

「嘿，挺真實的。」張逸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右手在肥貓身上掃了幾下，桌上便多了幾根毛髮。他撿了幾根肥貓的毛髮，放進「培育室」基座變幻出來的漏斗，轉頭對肥貓說，「阿肥，你現在不止要減肥，而且還要防止脫髮。再這樣下去，你就變成光禿禿的肥貓了。」

肥貓抬眼看了主人一樣，隨即看向培養槽。顯然對它而言，古里古怪的培養槽比主人更有意思。

「正在分析，請稍等。」

雖然那合成電子女聲說要稍等，但聲音才停了三秒，分析便有了結果。

「警告：根據聯合議會第4052號法令，非純種生物型合成人類必須受到限制。限制如下：一，無法生育；二，壽命不得超過十年；三，強制性植入不得違反法律的限制。另，如虐待該生物型合成人類，聯合議會將保留起訴的權力。」

合成電子女聲警告完，才說：「是否培育？請選擇。」

本來因為「培育室」的科技太先進，張逸還隱隱有點擔心這是真的還是遊戲——想打電話詢問老媽也不可能，實驗室有訪問限制——但聽到「聯合議會」四個字，他把心放了下來。聯合國他經常在電視上看到，但「聯合議會」他還真不知道是什麼玩意，不過可以肯定地球上沒有所謂的「聯合議會」。

「做得夠真實的，還加上了這麼多限制。」張逸嘖嘖嘆道，選擇了「確定」。

光屏一變，跳出一系列的選項：性別、智商、體能特徵……最奇怪的是，必填項目有「保留合成生物特徵成分」和「與所選人類基因相似度」，偏偏養成遊戲中最主要的「性格」沒找到。

「性別，女；智商，嗯，給阿肥造個聰明點的女兒，200吧；體能特徵，這是什麼？哦，敏捷型，爆發力強。」張逸一邊想一邊完成選項。

而「與所選人類基因相似度」，張逸費了老半天功夫才找到合意的方案。沒辦法，「培育室」提供的美女基因太多了，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合適的搭配基因，是嬌小可愛型。至於相似度，他想也不想調到最大相似值。留一雙貓耳朵和尾巴就夠了，其他的最好跟人類完全一樣，這樣才有調教的樂趣。

完成所有選項足足用了一個小時，再次點擊確認，張逸還在想這遊戲怎麼沒有姓名和性格的基本選項。最後他得出結論，這是個非常邪惡的遊戲，邪惡到玩家必須從嬰兒時開始養成。

「胚胎完全培育時間為十個小時，請靜心等候。」話落下，培養槽亮起一層薄薄的白光。

張逸再次感嘆遊戲的真實度和實驗室的進展，就是遊戲太真實了，連胚胎培養時間都長得要命。思來想去，他覺得不夠保險，在菜單中找出「模擬動畫」，把培養槽模擬成魚缸，免得被人發現自己在玩很邪惡的遊戲。

「阿肥，魚是假的好不好？」見肥貓緊緊盯着圓柱體培養槽的游魚，張逸在它腦袋上甩了一下，絲毫不理會肥貓惡狠狠地瞪着自己，打了個哈欠，「得找個時間問問老媽有沒有遊戲攻略。」

打開電腦，有一封新郵件，他知道又有新工作了。

他是南方大學的學生，學的是美術專業，平日接一些設計方面的兼職。憑藉這兩年的設計，他倒是混得很不錯，前幾天甚至有人找上門，請他去本市的一家公司實習。所謂的實習，其實就是暑期短工，工資不低，只是張逸自由慣了，老媽經常送他些「小玩意」，老爸則要錢便給，所以他一點也不缺錢，兼職網頁設計也純粹是出於興趣，便拒絕了邀請。

這次的工作是為一個食品公司做整套網頁設計。張逸聯繫了客戶，要價三千大元，如果需要維護他可以介紹專業的人。對方爽快地答應了，按行規先付款30%也就九百大元，約定了交貨日期。

按照現下的行情，張逸的要價高了很多，尤其還是兼職。不過他設計的網頁很有創意，再者每次設計他都會為顧客提供三個方案，所以顧客付款大多非常爽快。

瀏覽了一遍顧客發來的設計要求，他很快想到了幾個方案，畫了五個草圖，從中選了三個，正式開工。

不知不覺太陽下山了，張逸看着網頁大致輪廓，滿意地點了點頭。

做這行很累人，通常在電腦面前一坐就是一整天，往往完成後都得腰酸背痛。張逸站起身拍打着酸脹的后腰，摸了摸肚子，嘆了一口氣。

「還得自己去做飯，哦，還有阿肥的。」張逸一邊松著肩膀一邊朝廚房走去，對到了吃飯時間就在自己腳下蹭來蹭去的肥貓非常無語，「既然能提高貓的智商，老媽，你幹嘛不把這傢伙的智商提高到可以幫我煮飯啊？」

阿肥是老媽在自己上大學時送的禮物，據說是實驗室生物科為數不多的成功「產品」，屬於不會造成壞影響的類別。當時那隻小貓多可愛啊，回家會叼拖鞋過來，無聊時還會表演雜技，堪稱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每個人見到第一句話就是「你這貓賣不賣」，怎麼就變成這模樣了呢？

想到上次生日一幫狐朋狗友來家裏玩，幾個女生見到阿肥時說的「你家阿肥可以去參加吉尼斯世界記錄了」，張逸內心很糾結：我家阿肥有胖到那程度嗎？雖然比普通的貓大了些，但也就兩倍而已；如果這混蛋別老耷拉着眼，倒也很圓滾滾的很可愛。可拿到稱上一放，乖乖，十公斤？嗯，那應該是肌肉結實，與脂肪無關。

然而不管如何，那天開始張逸便不時嘮叨著要阿肥減肥。

「煎魚，你的。」張逸給自己煮了碗泡麵再加兩個荷包蛋，阿肥的卻是一條煎魚。他到底捨不得虐待這隻肥貓，否則只需稍加控制阿肥的飲食，它便不可能胖到這程度。

阿肥的晚餐是在客廳的矮桌上解決的，天色越晚它越有精神，晚飯時候會陪着張逸一邊吃飯一邊看電視。對此張逸習以為常，吃着面，腦袋裏全是怎麼設計網頁。

一條巴掌大的煎魚解決了，阿肥撥弄了一會完整的魚骨頭，直到張逸也解決了晚餐，它才咬着魚骨頭扔到廚房的垃圾桶。張逸洗完碗筷，招呼了聲「我去工作，你自個看電視去」，繼續未完成的工作。

圓滾滾的肥貓在客廳里優雅地踱步，似乎正在做飯後運動幫助消化，然後敏捷地調到沙發上，彈出一根爪子按著遙控器，調到最愛的「動物世界」，趴在沙發上津津有味地看電視。當然，張逸早下了命令，只有沒外人的時候它才可以這麼做，要不張逸家有隻肥貓精的消息早傳遍了整個城市。

三個小時后，張逸總算完成了網頁的一部分，關了電腦走到客廳，坐在阿肥身邊。

「拜託，你是貓好不好，看動物世界就算了，看什麼肥皂劇啊？」張逸對阿肥的惡趣味深惡痛絕，明明是貓，除了動物世界就看毫無營養的肥皂劇，廣告時間還會調台，也太沒有身為貓的自覺了！從貓爪子下搶過遙控器，張逸把電視調到體育頻道，今天有火箭隊的比賽。

阿肥耷拉着眼瞄了瞄主人，跳下沙發走向廁所。剛剛三個小時一直在看電視捨不得走開，憋得它很難受，現在終於有理由去上廁所了。

跳上馬桶，阿肥蹲坐在馬桶上，難以置信，以它的身材，竟可以同時用四隻腳坐在狹窄的馬桶邊緣。方便完，放水沖走便便，看了看興緻勃勃地為火箭隊打氣的張逸，它來到張逸的卧室，跳到桌上，視線隨着模擬成魚缸的「培育室」里的游魚移動。

火箭隊的比賽終於完了，姚明的表現很不錯，張逸得意地吹着口哨去浴室洗澡。阿肥快步躥到沙發上，熟練地調到某個頻道，每天一集的言情劇正巧開始上演。

「那混蛋，一定又在看愛得死去活來的東西了！」舒服地躺在浴缸里，張逸半是無奈半是同情地嘆息一聲，「可憐的宅貓，沒母貓來愛啊，該想個辦法讓它振作起來。」

掀開浴缸邊緣的一塊瓷器，露出幾個按鍵，張逸按下電源開關，浴缸對面的鏡子神奇地變成了電視機。那正是老媽送他的玻璃級顯示器，為了不被人發現，平常狀態就跟鏡子一樣，遙控器則藏在浴缸。

阿肥的智商雖然相比其他貓高了很多，也能聽懂不複雜的語言和操作遙控器，但即使發現了浴室的機關，它的爪子也沒辦法掀開機關上面的瓷器。所以，浴室里的電視機是張逸專用的，他跟阿肥爭奪客廳電視控制權，也無非是想讓肥宅貓振作起來。不過，看來他失敗了。

一人一貓各自享受屬於自己的獨有空間。從浴室出來，張逸又陪了阿肥一陣便睡覺去了，阿肥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完全霸佔電視機。

睡覺之前，張逸再次懷疑：一隻貓，就算那是一隻智商很高的貓，能看懂言情劇嗎？它知道什麼是愛情嗎？哪怕高麗出品的言情劇出了名的不用腦筋思考，表達的愛情觀也非常直白和莫名其妙。

迷迷糊糊地進入睡夢時，他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