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他不會。她心頭甜甜的。他說過,他捨不得見她吃苦。而她知道,他向來說一是一,絕不打誑語。

「再告訴我多一點。」

「大漠最漂亮就兩個時候,清早跟日落。太陽剛升起,天空是一片近藍的紫,一到傍晚,先由白變紅,再轉為暗。你可以看見近得像伸手就會碰到的星星跟月亮,還有月光灑下來映在沙地上,就像水潭,有着一粼一粼的波光……」

「好美……」她神情響往。「我好想明天就去!」

他笑着揉揉她頭。「耐心點,只要等我們成了親,你想上哪都行。」

「你自個兒答應的喔。」她眼睛發亮。

他點頭。

「我們打勾勾。」她擱下手裏的筷子,然後翹起拇指跟尾指,要跟他結印。「這是李進教我的,他說外頭百姓都是這麼做的。只要結了印,說出口的承諾,就一輩子不能改變。」

「怎麼做?」他看着她的手。

「學我。」她揚揚屈變了三指的手掌,然後與他尾指相勾,一邊覆述:「你親口答應的喔,等我們成親,你就要帶我四處去玩,絕不食言。」

「絕不反悔。」

兩人拇指重重相貼。

在兩人避居翠嶺村的同時,外邊有兩隊人馬,正急如星火搜尋兩人蹤跡。

一隊領軍,是於季友的小廝胡里;另一隊,則是從皇宮趕來的帶刀護衛李進領隊。兩人兵分二路,胡里靠着主人的愛驕找到兩人住過的山洞,卻因不熟悉普寧行事習慣,漏看了百步便會出現的刀痕。

另一邊的李進,則是動用了各個城鎮的差吏,挨家挨戶探問,很快在翠華山下當鋪,發現普寧的金簪。

無需盤問,當鋪老闆立刻將金簪奉還,並告知何人拿來。

一支來自翠嶺村,一支來自醫館大夫。

找到了!

李進抓起金簪就往外奔。

寅時三刻,就連一向起早的翠嶺村居民,都還在睡夢之中,整座山靜悄悄,放眼一片漆黑,這個時候,竟還有人醒著。

於季友直直趴在床上。四周雖暗,但張眼看久了,仍可辨識出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他轉頭望向睡在一旁的普寧,黑暗中,她宛如瓷器細滑的臉龐微微發光。想起兩人睡前的爭辯,他微微勾起。

依理,他們不該睡在同一張床上,可昨晚瞧見她鋪好草席準備休息,他由衷覺得不妥。

「幹嘛那樣看我?」普寧那時說:「我們頭一晚在山洞過夜,也是披風一鋪直接睡地上。」

「情況不同,」於季友搖頭。「那時周邊沒床,我也昏迷不醒;但現在,屋裏明明有床……」

「還是你想前晚一樣,要我上床跟你一塊睡?」

「我做過這種事?」

「是啊。」她答:「你昏迷不醒的時候好纏人,尤其討厭吃藥,每次吃完葯都會抱着我不放,我又怕掙扎會弄傷你的背,所以……」

回想到這,於季友臉頰一陣燙。

老實說,前兩個晚上發生的事,他不敢說自己完全沒印象。閉上眼睛細索,依稀叫喚得出她軟呼呼身子靠着自己的感覺,也還記得有個聲音,一直叮囑着他多吃點,葯一定得喝完之類。

這兩天她一直不假人照顧他,可想而知那印象是何人所給予的。糗也是糗在,他不知道自己竟那麼依賴她。

「沒關係啦。」普寧那時坐在草席上說話。「我知道你那時候神志不清,背傷又痛,表現跟平常不一樣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現在覺得尷尬就別做了,反正我又不是頭次睡地上。」

「不行。」他搖頭。「地氣傷身,這兩天你又特別辛勞,萬一染了風寒誰來照顧你?」

「那你想怎麼做?」

最後於季友還是要她上床來,兩人仍和前兩晚一樣,他趴着睡,她躺在他身邊。

大概是累了,普寧躺着,不一會兒即沉沉睡去。

於季友卻一夜無眠。

他目光落在她微微噘起的嘴上,即使在黑暗中,仍可感覺它的甜美滑潤。

還有她的發,他伸手執起一綹纏繞,輕輕挲揉。早先見她背對着他,解開系發的長繩,抖落一頭如夜漆黑的長發。嗅着她若有似無、如蘭似麝的發香,一瞬間,他還以為自己的心跳會停了。

他作夢似地將長發執到鼻前,嗅嗅,再深深一吻。

這唇這眼,這眉宇發稍,全都是他的。

這念頭一從他腦中閃過,他再也壓抑不住親近她的慾望,活似饑渴的獵豹,低俯著靠近她柔軟的小嘴。

唇峰、唇瓣、唇角--他記得每一處嘗起來的滋味,比花瓣更軟,比蜜桃更甜。

他在想,如果趁她熟睡偷取一個吻,算不算嚴重的罪孽?

他低下頭,完全不想壓抑體內奔騰的渴望。

--如果是,他願用一生彌補這罪。

他輕輕覆上她嘴,以唇輕蹭,彷彿他想偷的,只是她甜如蜜的吐息,直到身下人兒嬌嬌地喚着他名字。

「季友……」

瞧她神情,似乎覺得睡夢中被他的吻驚動,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他忍不住想,前兩天夜裏,她就是這個模樣,把他擁進懷裏?

如果是,他可會恨死自己,如此旖旎風景,他卻錯失了兩次目睹的機會。

好個甜美的嬌人兒……

吻罷她甜美的唇,他以鼻撫愛她細緻的頸脖鎖骨,欣喜聆聽她越趨急保的呼息。

最後,他的吻滑至她坦領上方。

他知道,該是停手的時候。

但燙人的唇仍舊持續逗留,慾望與理智不斷在他腦門中爭鬥。他一根手指按住頸上的脈動,感覺她心跳和他同樣劇烈。

是普寧一個動作,將他拉回現實。

她定是以為自己在作夢,因為她連眼睛也沒睜開,只是伸臂勾住他肩頭。

被吮紅的小嘴吐露:「還要……」

瞧她多信任他,渾然不擔心他會乘機將她吃干抹凈,他半是憐愛,半是難耐地嘆氣。

他想起傍晚霍梓的話,她一個人拎了把劍,徒步橫跨半個山頭來求援;還有為了照顧他學會的種種技巧……堂堂公主,竟也跟人一塊洗衣擔水,料理割烹。要不是歷經劫難,他也不會發現,原來嬌貴任性的公主,也有其堅毅勇敢的一面。

身旁人兒呢噥地轉開身,他再一次親親她柔嫩的臉頰。

先見之明難得。這件事,他總算深刻體會了。

【第七章】

一大早,天色將明未明,儲大娘已過來敲門。

於季友從起床便開始叮嚀,什麼小心腳步,要注意安全,別大意涉險……一樣一樣聽見普寧應好了之後,他才甘願放人。

普寧一走,屋子便安靜了下來。他悵然若失地挲床鋪,剛才她睡着的地方餘溫猶存;閉眼,他仍能在腦中勾勒出她熟睡的容顏。

有她在,氣氛就生動活潑,連白茶也變得甘美。她一離開,就像香花失去了香味,連日光也跟着黯淡了下來。

若是他的傷能再快點痊癒就好了。現在他就能陪着她到河邊去,也不用趴在這乾瞪眼。

敲門聲打斷他的沉思。

「誰?」

「是我霍香,我能進去么?」

「門沒鎖。」

霍香綜著笑靨走入,瞧見於季友仍趴在床上,臉紅了紅。

「剛好像看見蘋兒姑娘出去?」昨晚見了他之後,她一夜輾轉,滿腦子全是他端正黝黑的俊臉,還有未來的大好前景。

於季友點頭,詢問:「大娘帶她去河邊,那兒安不安全?」

「有大娘在,您放心。」霍香接近竹床。「您想再睡一會兒,還是起來坐坐?」

「麻煩你。」他手伸向她,真把她當成了婢女看待。「你哥哥呢?」

「工作去了,公子找他有事?」

於季友想了下搖頭,他本來是想請霍梓攙他到河邊看看。「你知道大娘去河邊收網,來回要多少時間?」

「頂多一個時辰。」霍香有些厭煩,從進門他就不斷問同樣的事。「公子不用擔心,蘋兒姑娘會好好的,不會發生什麼意外的。」

他知道,但他就是不放心。因為他最惦記的那人,這會兒不在他身邊。

「你去把門打開,拿把椅靠着。」

霍香一愣。「做什麼?」

「照做就對了。」

聽見他語氣不善,教霍香有些訕訕,只好拎起擱在一旁的臟衣藍,說要到井邊洗衣裳。

再進茅屋,看見於季友巴巴地眺著門外,霍香才知道他先前為何做那吩咐,他不放心他「妹妹」,想能早點看見她一會兒是一會兒。

拜託,從沒看過這麼保護妹妹的哥哥。霍香暗翻白眼。

不行,她非得快點扭轉局勢,想辦法引起他注意不可。

「剛才進來忘了問,公子用過早膳了么?」

於季友瞟她一眼,搖頭。「我不餓,蘋兒先前說會煮魚湯給我喝。」

「您不餓,可蘋兒姑娘未必是這樣。」霍香說得有理。「河邊一趟路不算近,出門又沒用膳,她回來不餓慌了才怪。」

也對。於季友想,雖然昨晚普寧說過膳食都由她處理,可來來回回走了一個時辰的路,還要進灶房,會不會太勞累她了?

「你可以幫忙?」

「當然。」霍香怎麼會放過表現的機會。「我現在回去準備,差不多蘋兒姑娘回來,就可以上桌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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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欠管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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