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你怎麼滿頭大汗?」她走到床邊,摸了摸他的濕發,「是發燒了嗎?還是哪裏不舒服?」

「沒有,太熱而已。」他抓下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頰邊輕蹭,「你怎麼不早點回家休息?」

「反正過來看一下又花不了多少時間。」她偷捏了他的臉頰一下,卻發現他的領口以下幾乎完全濕透,「你衣服都濕了,我去幫你拿件乾的過來。」語畢,她轉身就要走出去。

「不用。」他伸手拉住了她,「那種事情我待會兒叫護理師幫忙就好了。」

她回頭靜靜看了他幾秒。「好吧。」她淺淺一笑,拉來椅子坐到床邊。

兩個人沉默了好一會。

「檢察官的工作……都會像這樣子嗎?」她有些困難地問出口。

「怎麼可能。」他知道她指的是什麼。

「所以你是特例?」

「嗯……」他沉吟了一下子,道:「我也不曉得,至少我前幾年都好好的,沒被人怎麼樣過。」

「喔,」她愣愣地點着頭,「那就好……」

她雖然面無表情,也沒什麼太大的反應,可他看見了她眼底的隱憂。

其實她還是很擔心他。

有了這層認知,陳士勛在腦海里考慮了幾秒,問道:「你喜歡我的工作嗎?」

她一聽,眨了眨眼。「怎麼會問我這種問題?這是你的工作又不是我的,幹麼問我喜不喜歡?」

「我知道,我只是想問問你的看法。」

「嗯,我想想,」她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應該……喜歡吧?」

「那我如果不幹了呢?」

劉巧薇頓了頓,臉上有些訝異。「是因為槍擊事件的關係嗎?」

「不完全是。」至少擔心的對象不太一樣,他沒那麼怕死。

「那不然呢?」

他靜靜地看着她清澈的眸子,若說他是因為擔心她的安危而想辭了檢察官的工作,肯定會被她制止吧?

「我如果改當律師,你覺得如何?」

「我又沒差。」她笑了出來,「不過,你其實還是比較喜歡檢察官這個工作吧?」

「為什麼你會這麼想?」他應該沒把喜好刻在額頭上才是。

「因為你要是真的想當律師,你爸早就張開手臂歡迎你了,還需要等到現在嗎?」

他啞口無言,反駁不了。

事實也正是如此,從德國畢業回來的那一天,父親就已經詢問過他的意願了。

當時,他連想都沒想,直接說出自己的志願是在司法考試上。

而這幾年下來,他一直熱愛自己的工作,也尊敬自己的工作,從沒產生過任何質疑,直到這一次的事件「你怎麼會突然問我這些?」劉巧薇出了聲,打斷他的思緒。

他靜了下,微笑道:「沒有,只是前兩天我爸問我想不想轉行。」說了一個很簡單的謊言。

劉巧薇沒有多想,輕輕點着頭,表示理解。

「你要回家了嗎?」他突然轉了話題。

「嗯?」她回神,看了手錶一眼,「差不多了。」

「我送你去停車場。」

「啊?不用吧。」她頓了頓,笑了出來,「我自己下去就行了,哪有讓病人送的道理?」

「你看我像病人嗎?」他嗤笑了聲。

她微揚下巴,眯着眼瞅着他瞧。

「幹麼這樣看我?」

「你懷疑我會背着你偷偷跟男人見面?」

「我哪有那麼無聊!」不敢相信,她居然是這樣看待他?!

「那不然你幹麼盯那麼緊?」

「我是怕你三更半夜在停車場里會被人騷擾——」

她立刻打斷了他的話,「喔,那真是讓你失望啊,目前為止只有你在停車場騷擾過我。」

他閉上嘴,說不出話來了。

見他那吃癟的表情,劉巧薇忍不住大笑出聲。

「開玩笑的啦,幹麼那麼正經?真不像你。」她拍了他的大腿一下,由椅子上站起,「那我先走了,到家要call你嗎?」

「Ok,到家你再打給我。」他勾唇,遞了一抹硬邦邦的微笑。

「會不會吵到你睡覺?」

「不會,我才剛睡醒,又不是豬。」

「好吧。」她不自覺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耳垂。

那動作里似乎傳達了一絲淡淡的依戀,令他的笑容變得和煦一些。

「快回家吧,很晚了。」

「好啦,一直催。」她收回手,拿了自己的東西之後旋身走到門邊,回頭道:我再叫人送一件乾淨的衣服過來。」

「好,謝謝。」

「等一下經過護理站的時候,她開了門,在說了一聲「晚安」之後就離開了。

病房裏又回到靜默無聲的狀態,無意義的焦慮感再度席捲而來,他知道自己是庸人自擾,可為什麼此刻腦中滿滿全都是他經手過的刑案?

那些人在遇害之前,是否也曾想過「自己沒那麼倒霉」、「那種事情不會發生在我身上」等等安慰自己的想法?

不好的念頭像是漣漪般無限向外擴張,直到他再也忍受不了。

「啊啊啊啊!」他發出低吼,煩躁地抓了抓頭髮,倒回枕頭上愣愣地望着天花板,開始倒數着時間等待她的電話。

他已經開始想念她的聲音了。

這樣的他,真的很糟糕。

出院前一晚,陳士勛不僅能夠下床到處走動,還健步如飛,只是在病房裏踱步也無聊,雖說單人房裏附有電視機,可電視從來就不是他所感興趣的東西。

於是一個念頭閃過,他便偷偷跑到急診室去。

急診室里熱鬧可比夜市,但他立刻就認出了劉巧薇的身影。

她套著白袍,裏頭穿的是綠色手術服,看得出來她忙得焦頭爛額。

短短三十分鐘,她止了一名年輕人的血、關心了兩名躺在病床上的老人、為一名中年婦人安排了檢查,然後趁著空檔之餘匆匆忙忙趕回護理站,會診了一位看起來像是受了風寒的男人。

可惜,會診的工作沒讓她坐太久。

救護車送來了幾名頭破血流的傷患,他看見她立刻起身沖向前,進行了一連串的急救動作,很快地,她的身影已經不在急診室里。

他想,應該是進手術房了吧。

那一瞬間,他的心裏浮現了一種陌生的感覺!那樣的劉巧薇精明能幹、獨立堅強,他完全不認得,也根本不了解。

然而念頭一轉,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畢竟他們在彼此的生命里各自留下了一大段的空白,而那段空白,他卻沒有任何機會能夠回頭去填滿。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陪她讀完醫學院;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看看她第一次披上白袍的表情;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在每天闔眼之前,替她分憂所有在工作上的瑣事。

如果可以的話思緒至此,他轉身往地下室的方向走,到醫院的美食街買了兩杯熱拿鐵,然後又走了上來。

他靜靜地坐在那兒,試着不去妨礙到任何人,他看着人來人往、忙進忙出,彷彿只要這麼做,就更能夠了解她的生活;彷彿只要這麼做,就可以把那段空白給填滿。

直到將近深夜十一點,劉巧薇才無意中瞥見他的身影,那時候她正拿着資料夾要走出護理站。

「士勛?!」她嚇了一跳,驚愕地看着他,「你、你怎麼坐在這裏?你不是應該……你坐在這裏多久了?」

他雙手各拿着一杯咖啡,聳聳肩。

「大概三、四個小時吧。」他根本沒去在意時間。

「你……」她深吸了一口氣,搞不懂他在想什麼,「你要找我的話怎麼不告訴護理人員一聲?幹麼白白在這裏浪費四小時?」

「我又不是要找你。」

她頓住,突然接不下去。

陳士勛則繼續道:「我只是想看看你在工作時的樣子。」

她更是無言以對了。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面頰一熱,她下意識避開他的目光,「我還有事要忙,你快點回病房休息,知道嗎?」語畢,她提步就要繼續忙碌的工作。

「等等,」他喚住了她,「這杯咖啡是給你的。」

「欸?要給我?」她怔怔地接過手。

「對,它原本是熱咖啡,只是我看你完全沒有閑下來的時候,所以它不知不覺就變成冷咖啡了。」

她無言了下,趕緊道了聲謝謝,便匆匆走了。

當她結束了值班,走回護理站的時候,卻還見他穩穩坐在那兒,毫無移動過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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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友二度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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