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往事一幕幕從她腦海里跑過,倏地,像是某個開關被人誤觸,她想起了當年那股心臟被人撕碎的痛楚。

陳士勛先是錯愕,隨即回過神來,伸手拭去她的淚,可卻連句象樣的安慰都說不出口。

「對不起。」千言萬語,最後只能化為這三個字。

天知道他有多麼不舍,她說的每一個字都讓他心痛如絞。

「我不要你的道歉。」

心牆一旦倒下,那些情緒便再也擋不下來。時間彷彿回到了她十八歲的那一年、那一天、那一夜、那一刻「你知道嗎?這三天來我一直在想,如果你沒醒來的話,我會恨自己一輩子,恨自己為什麼連這點事情都看不出來,恨我自己為什麼那麼不了解你,恨我當年沒有看出你的委屈,還有……」

她辛苦堆砌的城牆徹底瓦解,再也忍不住趴伏在他的床邊嚎啕大哭。她想起自己曾經有多麼喜歡他、多麼愛他,以及白白恨了他那麼多年。

陳士勛什麼也沒說,只是安靜地、溫柔地撫摸着她的頭。

半晌,護理人員走了進來,整個人被這畫面給嚇到,傻站在那兒不知所措。

陳士勛向對方微笑,伸出手,食指抵在唇下示意。

護理師懂了,她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加護病房裏依然只有他們倆,這一刻,陳士勛的心跳穩定,呼吸平順,生命跡象再強健不過。然而,他的心窩處卻是酸澀至極,痛苦的感覺襲向四肢百骸。

誰說機器讓他毫無私隱?至少,此刻他的心痛,數據無法顯示。

手術后第七天,陳士勛的弟弟來探病。

「你他媽的真是福大命大。」一踏進病房,陳佑祺就獻上了至高的敬佩。「你知道對方是在什麼距離開槍的嗎?車窗旁邊,旁邊欸!」

「我當然知道,」陳士勛苦笑,「命不夠硬的人怎麼當檢察官?」

「嘖,被砍又被開槍,爸媽差點被你嚇到中風。」邊說着,陳佑祺坐了下來,從袋子裏拿出幾顆蘋果。

「先說,我不吃要削皮的水果。」陳士勛搶先說道。

「誰要你削了?」

他一頓,訝異之情全寫在臉上,「你要幫我削?」

「作夢吧你,這是沒上蠟的蘋果,皮可以吃,死不了的。」語畢,陳佑祺遞上一顆給二哥,「大爺,您請用。」

「我就想說見鬼了,你怎麼可能那麼好心。」

陳佑祺冷笑一聲,仿他的話,道:「心腸不夠黑的人怎麼當律師?」

「去你的!」陳士勛一口咬下蘋果,隨後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對了,開槍的人抓到了嗎?」

「當天就抓到啦。」

「是我認識的人對不對?」他依稀記得對方的臉。

「沒錯,是你辦過的案子。」

「喔?哪件?」

「記不記得你起訴過一名快退休的轄區警察?」

陳士勛靜了靜,回想幾秒,道:「我想起來了,那個收受賭場紅包,叫什麼福什麼榮的。」

對方原是一名五十多歲的警察,卻因為包庇賭場,收了不少紅包,被他起訴判刑定瓛。他想,對方八成是趁著假釋后跑來尋仇。

他記得對方曾經恐嚇他說:「你敢辦我就試試看。」

而當年血氣方剛,比氣勢他自然不遑多讓,於是在偵訊時嗆了回去,「好!我他媽的就是辦定你了!」

直到對方服刑之前,還撂下了一句一「姓陳的,最好你夠有種,以後多的是機會碰面。」

思及此,他才驚覺到自己打從當檢察官開始,類似的恐嚇與烕脅其實經常上演,只是他從來沒有放在心上。

像是有感而發,他嘆了口氣,「檢察官不能配槍實在是太吃虧了。」

「你是特例吧?有哪個檢察官一個月內被送進急診室兩次的?前幾天媽還說什麼你流年不利,要你醒來之後去廟裏拜拜。」

「……她真的很不像律師。」

不過話又說回來,地檢署里迷信的也不在少數,只是拜的神不一樣而已,想想似乎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

突然,鞋跟踩在地板上的聲響由遠而近,沒一會兒,門被打開來。

「啊!」開門的是劉巧薇,她頓了下,露出些許驚慌的神色,「抱歉,我不知道你有訪客。」

轉出加護病房之後,他的家人替他安排了單人病房,所以從外頭根本無法得知裏頭到底有哪些人。

「那我待會兒再!」她作勢想關上門。

「沒關係,他是我弟,進來吧。」陳士勛制止了她。

一聽,她不由得苦笑。

正因為是他的家人,她才不想進去啊!她根本還沒做好見他家人的準備,更別說是坐在同一個空間里閑話家常。

好吧,陳士誠那個上司算特例。

幸好她剛才上來的時候沒把白袍脫下,她勉強保持微笑,刻意擺出醫師的姿態走到病床邊。

「傷口還好嗎?」她彆扭地隨便關心了一句。

陳士勛笑出聲。「你現在才問我?」會不會太慢了點?

她頓時覺得臉頰泛熱,說不出話來。

「這位是主治醫師?」陳佑祺突然插話,對眼前的女人有一種奇妙的熟悉感,「我怎麼覺得你很眼熟?」他皺着眉,細細地端詳著女人的五官,又改口問:「你是不是有發表過什麼論文?還是你被病人告過?」

劉巧薇無言。居然說她被告過?果然是手足,他們一家三兄弟講話都好欠揍。

陳士勛被這畫面惹得發笑,急忙出聲澄清,「她是劉巧薇,你應該只看過她的照片。」

聞言,陳佑祺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啊啊,原來你就是那個害我去德國陪葬的人。」

「陪、陪葬?」劉巧薇睜大了眼。

陳士勛則道:「當年我被送去德國的時候,我媽說人多好作伴,所以他被逼着一起轉學,一起陪我去德國。」

「喔,原來如此。」

她愣愣地點着頭,卻不知道該接什麼話才好。半晌,為了避免場面冷掉,她索性主動伸出手,「你好,我是劉巧薇,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害你去陪葬。」

陳佑祺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給搞得有些錯愕。

「你好。」但他還是回過神來,雙眉一挑,握了握她的手,「我是陳佑祺,你未來的小叔。」

慢著……陳佑祺?

「你們是親兄弟嗎?」她問。

「是啊。」兩人異口同聲。

「陳士誠、陳士勛……為什麼就你的名字不一樣?」

「他本來叫作陳士宇,」陳士勛出聲替弟弟解說,「是因為後來我媽強迫他去改名。」

一聽,劉巧薇有些困惑。「陳士宇很好聽啊,為什麼要改?」

陳佑祺聳聳肩,表情有些無奈,「因為有個算命的告訴她,說我的名字不好,一生會有太多爛桃花,所以要改個秀氣的名字。」

「喔?」憑他那張臉,有爛桃花她的確不會懷疑,「那改了之後呢?」

陳士勛插嘴道:「前女友一卡車載不完。」

「屁!我哪有?」

「你敢說沒有?」

「那跟你想的不一樣。」

瞧那兩兄弟鬥嘴,劉巧薇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呢喃道:「我看你媽是遇到神棍吧……」

夜深人靜時,陳士勛又被惡夢給嚇得驚醒過來。

冷汗濕透了上衣,他瞠大雙目,直愣愣地瞪着天花板,心跳依然狂亂,好半晌才漸漸趨緩。

自從吃了那兩顆子彈之後,他的心情就沒有一刻能夠安穩,一直在作著相似的惡夢。

他夢見在他遇害的時候,巧薇就坐在副駕駛座上;他也夢見有人尋仇摸進他家,可躺在床上的人不是他自己,而是巧薇……

結論就是——他總會夢見死的不是自己,而是他最愛的女人。

雖說只不過是夢境裏的劇情,可那種隱隱約約的恐懼感卻盈繞在他心頭,日復一日,揮之不去。

他當然明白那種事情發生的機率很低,真的很低,而且他的人生也沒有成功到讓他有殺不完的敵人,但只要機率不是零,哪怕只是百分之零點零一,他的心就永遠放不下。

突然,門被打了開來,是她。

「你還沒睡?還是睡醒了?」劉巧薇走進來,順勢將門給帶上。

她已經脫下白袍,顯然是下了班。

「剛醒。」他勾勾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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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友二度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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