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青燈古寺

第十章 青燈古寺

竹林之中,涼風迴轉,翠綠的竹葉尖下,露珠欲滴,折射著初升的朝陽,一閃一閃,如孩童調皮的眼睛。

竹林之下,一個身穿黃袍的僧人,滿臉的慈笑,正在拿著一盆穀物喂鴿子,那地上的鴿子,紅白摻雜,嘰嘰咕咕,少說也有上百來只,不知是鴿子頑皮還是僧人將手中的穀物灑得太慢,只見不少的鴿子爭著要飛到他的手臂之上,伸著脖子向僧人手中的穀物啄去。

當然,有些鴿子還飛到了僧人的肩上,對地上的穀物無動於衷的鴿子,它們閉眼閑著,偶爾因為僧人灑穀物時將它們的身子突然搖晃,這才突然的張開一下翅膀,眼睛睜開一下,又慢慢地閉上了——僧人旁邊站著的,是一個二十上下的青年女子。女子手中捧著一隻鴿子,雙眼卻是目視著前方,像是看著僧人的一舉一動,又像是看著地上竄來跳去的鴿子,又像是思索著身外之事,容顏貌美,仿若降塵仙女。

那位喂鴿子的僧人,原來是靜虛和尚,而那貌美的女子,原來是釋柳煙。

靜虛一邊喂鴿子,一邊對釋柳煙道:「釋姑娘遠臨寒寺,難道只是為了隨處走走,散心?」

柳煙低頭,撫摸著手中的鴿子,輕輕的點點頭道:「嗯。」

靜虛緩緩的笑了一下,將手中的盆子放在了地上,回身過來對釋柳煙道:「你皺眉苦臉,體不附神,想必是滿腹心結,既是如此,何不說來聽聽,你來著青燈古寺,難道真只是為了走走么!」

柳煙看了看綠林中飛來飛去的鴿子,又緩緩點頭,對靜虛道:「師傅是世外高人,不惹凡間俗事,想必是覺得凡間之人,十分可悲可笑。」

靜虛慈臉一皺,呵呵的笑了起來,又望著柳煙道:「你真是大錯特錯了,一來,我不是世外高人,二來——我獨守這青燈古寺,卻也是為了躲避世俗情意的困擾,細說起來,我倒是像世間的懦弱之輩。」

小浪對柳煙講人魔大戰時,倒是添油加醋的講了一些靜虛和葉青的情史,於是低下頭笑了一下道:「是和葉前輩的事嗎?」

靜虛愣了一下,隨即又有些木訥的笑了笑,顯得有些憨厚起來,回道:「是我那侄子告訴你的嗎?——這孩子!」他又笑了一下。

柳煙瞧了瞧他有些不自然的神情,心中對他的敬意絲毫不減,但心中仍是暗道:「靜虛果然和他說的一樣,又和藹,又可愛。」

靜虛走到一木頭凳子上坐了下來,不忘本意的道:「想必你們的心事都是繁瑣的緊,何不細說一下出來,可不要像我一樣了!」他說的有些隨意,淡然,卻是認真。

柳煙明白他說的「你們」指的是小浪和自己,道:「我若是說出來,你會告訴他嗎?」

靜虛道:「你若是想讓我告訴他,我就告訴他,你若是想我不告訴他,我便不告訴他。」

柳煙道:「我心中已是有了他人,總是覺得對不住他,又傷害他。」

靜虛道:「你總是知道的,他總是愛你的,是嗎?」

柳煙道:「自然是知道的——但我始終是不能接受,而他卻——」

靜虛道:「你心中所愛之人,是紅影,紅俠士吧!」

柳煙點點頭道:「我愛他太深,始終是忘不了他的。」

靜虛點了點頭,道:「若是沒有紅影,你會喜歡我侄兒嗎?」

柳煙低下頭沉思不語,但聽靜虛又道:「你傷害了他,你也傷害了你自己,不是嗎。」

柳煙搖了搖頭道:「一個人,怎麼可以分擔兩個人的愛!」

靜虛道:「可是紅影大俠已經死了,理應另當別論。」

柳煙道:「我終會鍾愛於他——」

靜虛倒是沒有接她的話語,又問她道:「你們練會了仙乘劍法,是嗎?」

靜虛道:「你們為什麼要練仙乘劍法?」

柳煙想起了那日在山谷之時兩人連劍法的情形,隨口答道:「閑來無聊,便練了。」

靜虛雙眼奇奇的看了她一下,道:「但你們終究還是練成了,是嗎。」

柳煙道:「那又如何,反正又使不上,我再也不會和他練了。」

靜虛突然破口一笑,道:「我只聽說過兩男女練不成的夫妻劍法,卻從來沒有聽說過練成了夫妻劍法之後不再練下去的!」

柳煙秀眉一蹙,奇道:「夫妻劍法?」靜虛見她臉上詫異,自己倒是也好奇起來,問道:「那仙乘訣劍法便是夫妻劍法,難道不是嗎?」他見柳煙臉上之情又是怪異又是冰冷,道:「相傳是那樣的,誰人知道,想必是我弄錯了——」

回想起昔日練劍之時,那些纏綿的招式,除了夫妻劍法,還有什麼劍法能如此的曖昧?難怪仙乘訣的第一頁缺失,原來是他故意撕下藏起的秘密,回想出來,心中一陣的不快意,只聽她回道:「你說得沒錯,那是一套夫妻劍法,但是——我再也不會和他練半招!」聲音雖是不大,但卻帶著憤怒絕情。

靜虛只是在旁邊微微一笑,好像事不關己一樣道:「這可苦了我那侄兒咯——」

柳煙臉上的神情稍變,又道:「總之,我是再也不想見到他了。」她又偽裝似的笑了一下,不知為何。

靜虛也在一旁微微一笑,柳煙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道:「他們性情都一樣,好生的怪異。」靜虛笑完之後,又對柳煙道:「今後若是再也看不到他,想必你更會心傷難過。」

兩人不再言語,陷入了沉默之中——

過了一陣,靜虛突然道:「聽說柳姑娘的劍法很好,是嗎?」

柳煙道:「沒有,哪有——」她本想說哪有小浪的天賦那麼好,但又不想念及小浪的名字,話到口中,又吞了回去,但靜虛好似已經聽到了她後邊的言語,接她的話語道:「他的劍法都是以前學的,這兩年,除了悟出了一些仙乘訣的劍招,其他的,倒是毫無進步。」靜虛停了下來,看在柳煙的臉上,見她的神情有些木然,向她道:「釋姑娘不明白我言中之意?」

他也不管柳煙明不明白,只顧自己繼續說道:「其實武學是很有靈性的,人以什麼樣的情感放在它的身上,它便會以什麼樣的形式藏在人的體中,侄兒痴情的忘乎天地,自然劍法之上再也沒有進展,至於那仙乘訣本是情愛之劍,理應另當別論了。」

柳煙道:「大師寄形天地,也難怪神功蓋世——」想必她也不知道自己說什麼,只知道聽了靜虛的言語,胸口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

靜虛對他那恭維之語如似未聞,繼而又道:「武通人性,就像那仙乘劍法,唯有心有靈犀,情投意合之人方可練就,若是一對同床異夢的夫妻,縱然擺在她們面前的是一本再厲害的劍法絕學,也是形同一張廢紙。」靜虛緩緩的轉過身來,看在柳煙身上,顯得有些嚴肅的道:「你心底是在意他,深愛他的,只是你沒有意識到,或是你不承認而已。」

柳煙顯得有些低沉的道:「但——但——」她本想再說一個人怎可分享兩個人的愛,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

靜虛道:「說到武學的靈性,或許真的就要以仙乘訣為代表來說了,並非說每個人付出多少的努力就能得到多少的收穫,武學若是不能以感情作為投注,一切也只是個空談,情愛是真是假,一切也折射在了劍招之上。」說到此處,他用餘光看了柳煙一眼,正見她低頭無神,似乎在想些什麼。

「當然,武學除了要投射感情,自然也要講究心境,這就是說什麼類型的劍法適合什麼樣的人,就像浪子劍法適合瀟洒不羈之人,素心劍法適合莊重謹慎之人,當然,無論什麼類型的劍法,都需要遵循劍法的品性,這就需得軀無負擔,心無寄託,做到身心釋放,此之謂武之『放』訣!」

柳煙聽得入迷,情不自禁的點了點頭。

「自然法則想通,武亦人,人亦武,人雖不分貴賤,卻分層次,若是要做到人上之人,還需的做到放浪形骸,若是背負太多,心疲體累,人又何需為人?釋姑娘總是對過往念念不忘,實有辜負生命本質之重託——」

兩人又陷沉默,柳煙突然嫣然一笑道:「多謝大師指點——」

靜虛呵呵笑道:「他剛下山去了,你還不快去將他追回來?」

柳煙臉上突然大驚,道:「他——」

靜虛道:「我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到的這寺中,想必也是剛到的,在那邊的叢林偷聽了一陣你我的談話,又離去了。」

柳煙臉上一陣的惶急之色,望了望旁邊不遠之處的叢林,幾個快步過去,正見叢林邊的草木葉子上掛著一張雪白的手絹,手絹之上綉著一枚翠綠的柳葉,豈不是自己曾經給他包紮傷口的那一條!以前一直想要問他給回,卻是一直開不了口,如今掛在眼前,風吹搖晃,心頭一陣失落,竟是不想伸手去拿。旁邊的地面之上,正是仙乘訣缺失的那一頁紙,上面寫著『夫妻劍法』四個大字和一些小字。

此時,靜虛已是走了過來,柳煙黯然神傷的道:「他來了——卻又,走了。」

小浪口中雖說是要到江南中去找師傅,實則胸口因情而傷,借酒澆愁,醉以度日,幾日之後,忽然又惦記起了師叔來,悄然獨自的來到了這個寺中。

自和柳煙從查國軍營之中逃出分離后,又與小浪分別,背影一路向東而逝,柳煙亦是心頭空空,傷心煩惱,救父不成,心底煩悶,苦惱之下記起了曾和她有過一面之緣的靜虛,望了望兩邊山上的青燈古寺,正想獨自清靜一翻,於是便到了這個寺中來。

小浪信步悠悠,來到這古寺的竹林,正遇見師叔和一女子相談,而那女子正是自己肚中牽挂的心愛女子,慌忙躲到了一旁聽他們談話。

豈知聽了之後,竟是越來越傷「什麼一個人豈能分享兩個人之愛,什麼始終忘不了他,什麼我再也不會和他練劍的話語儘是收到了小浪的耳朵之中,傷心絕望之下,誓言再也不想見她,將他一直珍藏著的手帕和偷偷撕下的那一頁紙丟在了當地,他當然心中明白靜虛已是知道他在旁邊偷聽,讓柳煙最終知道自己再也不會再去向他糾纏,讓她難為。

靜虛見柳煙望著枝頭上掛著的手帕怔怔無神,對她道:「你還不撿起來將它們還給我的侄兒——」

柳煙清淚下流,將地上的紙和手帕撿起收了起來,望了一眼下山的路,又看了一眼靜虛,欲說無言。

靜虛呵呵的笑了一下道:「那渾牛的性子我了解的很,他一時傷心離去,不久之後仍是會回來找你——縱是你一時尋不到他,他終究是要回來認我這個師叔的,到時候我再叫他去找你——」

柳煙含淚點頭,向靜虛深深的鞠了一躬,告別他之後,速速下山准尋小浪而去——

(全書完)

附:寫到此處,【武放】就告一個段落了,謝謝您的翻閱,或許某一日,我會再寫【武放續集】。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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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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