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回 軒轅三少

太初有道，道與神同在，道就是神！

沈道在昏黃的路燈下挪動幾步，一條淅淅瀝瀝的血跡延伸在黑暗之中，他彎腰撿起已經碎爛的攝像機，「咣當」一聲扔進了身邊的垃圾桶。

線條分明的臉孔上略微露出一絲感傷，「在何處有嫉妒紛爭，就在何處有擾亂和各樣的壞事！」

平靜的日子似乎即將結束，沈道臉上的表情變得毅然起來。

落花流水皆無情，平生慨嘆望孤星！

烽火飄搖的年代，金戈鐵馬，用烈火洗去一切鋒芒的冰棱，生命如同青花瓷杯的一盞鮮茶，沸水是主宰茶香的命運之神。

若干輪迴的翻滾起伏之後，變色的茶葉在香霧之中歸向淡的永恆！

他轉身面對老槐樹，冷冷說道：「你們最好小心一點，請牢記我的勸告，別給我兒子添麻煩！……」

自古虎父無犬子，非凡如沈道其人，亦同天下千萬父母一樣，護犢之心天地可鑒。

樹杈上一枚微型遠程攝像頭，沈道身上煞氣十足，令遠處的監控室瞬間變得冰冷。

尤其他犀利漠然的眼神，彷彿可以透過鏡頭刺穿每一個人的心臟。

「哦，差一點忘記了，我兒子的畫作如果有什麼閃失，我會很不高興的！」

人過中年，戾氣不似年輕時那樣濃重，否則單憑二十年前的霸氣豪情，怎能容一個跳樑小丑在眼前表演囂張？

沈道一邊說著，緩慢伸出右手，他的手指纖長穩健，一枚微型遠程攝像頭被手指掐斷了電子晶元，像克郎蟲一樣扔在腳底下，用皮鞋碾成碎末。

監控屏幕上立刻出現一片紛亂的雪花。

剛才血腥的場面驚得洪翔脊樑顫冒汗，即使監控地點距離別墅有三百多米遠，他還是感覺到一種殺氣的壓迫。

尤其是寒光閃過的那一刻，殺手斷臂鮮血四濺，星星點點，猶如突然綻放的鮮艷梅花，這幅影像深深刻印在他的腦海之中。

「軒轅……三少爺！」

洪翔實在不願意呼出這個名字，他喉嚨乾燥嘶啞，雙眼有些失神。

這個名字彷彿附帶著魔咒，喊將出來，自己都不寒而慄。

「……」字句在洪翔嗓子里咕嚕一下，卻沒有出聲音。

商務車裡溫度驟降，朦朧的水氣輕浮在玻璃窗戶上。

洪翔勉強吞咽了一下口水，自己的運氣竟然差到這種地步。

想不到在這個鳥語花香平靜的別墅區里，會隱藏著二十幾年前攪起十大華族血雨腥風的煞星！

他吁出一口氣，幸好啊，沒對沈望信做出粗暴的事情，當初看那小子就料定他非池中之物，萬萬沒有想到……

善待沈望信，這恐怕是他這輩子做的最英明的抉擇。

軒轅太初老奸巨滑的笑臉浮現在洪翔眼前，已然知道對手是軒轅三少爺父子，卻秘而不宣，險些令他陰溝裡翻船！

商務車裡的空調涼風吹得他打了一個冷顫，他抹一抹額頭上的汗水，吩咐身邊的手下人道：「趕快撤，趕快撤，離這個人越遠越好！」

膽敢在軒轅三少爺家門口安裝監控攝像頭，這是多麼危險而又愚蠢的事情！

洪翔後悔到腸子青，想到那位黑夜殺手的斷臂，一股寒意頓時從心底狂湧出來。

軒轅三少爺，二十幾年前的翩翩佳公子，迷倒十大家族每一位珠玉閨秀，卻在鼎盛之期飄然遠去，隱匿於山水江湖之中。

他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能把軒轅太初氣得暴跳如雷、吹鬍子瞪眼罵街的人！

父子之間的恩怨情義，外人且能說清道明？

洪翔坐在汽車後座上，手掌心全是粘濕冰冷的汗水，「準備武器，馬上去展覽館待命！全力保護那些畫，不能出一點差錯！」

既然有一隻大老虎氣勢威嚴地蹲在這裡，那隻小老虎也一定不是好惹的！

只要經歷歲月的磨鍊，小老虎慢慢長大，成為山林之王那是遲早的事情！

事情鬧到這樣的地步，精明過常人的洪翔也是始料未及，他寧可被派到撒哈拉大沙漠去圍剿悍匪，也不願留在這座看似平靜的城市裡，跟神秘莫測的軒轅三少爺打交道。

夜涼如水，眾人的內心比這水夜還要涼。

洪翔的車子駛出別墅區的時候，迎面一輛黑色轎車開了進來。

「哼，自尋死路的人還真多啊！」洪翔掩嚴車窗，眼中露出同情的神色。

阿展好像黑夜中出動覓食的田鼠，無聲無息地將轎車開到幽暗的小徑上，看見不遠處的地方，沈家的別墅里點亮著燈光。

一股股馨香在空氣中瀰漫，彷彿花朵盛開的氣味，又好像是昂貴香水的芬芳。

他坐在汽車裡猶豫不決，狠狠吸了兩口煙。

姜黎姚安排他執行一項特別任務，拿兩千萬跟沈望信做一筆交易，買下他在展覽館中的全部畫作！

沈望信畫作被盜的消息已經不脛而走，姜氏家族不甘落於人后，姜黎姚以女性特有的直覺預感行動要落空，因此要先下手為強，不能被其他人捷足先登。

勝負有時候只在一念之間，對於姜黎姚素來爭強好勝的心志來說，亞軍有的時候也是恥辱！

「花兩千萬買那些爛東西？」阿展感到忿忿不平，姜黎姚似乎對那個畫家小子特別優待。

「大小姐，我們可以用別的方法得到那些畫！」

昏暗的夜色之中，姜黎姚的眼眸顯得更加黑亮迷人，長在腦後挽著漂亮的髻，柔和的燈光照耀閃爍，她看起來高貴典雅，就像從油畫中走下來的公主。

她意味深長地笑道：「阿展，人家從老鼠堆里救我出來，多麼難得的英雄救美……」

她淡淡淺笑，用細長的手指輕挑開天鵝絨窗帘，整座城市的夜景完美地呈現在她的面前。

「俊男美女，親密相擁，完全可以譜寫一段浪漫篇章！如果一位落難的公主想得到王子的憐愛……」姜黎姚嘴角上挑。

沈望信，本小姐稱你為王子，恐怕是你這輩子最大的殊榮！

「公主做一件事情，務必講求投桃報李，先禮後兵！」姜黎姚的話高深莫測，阿展似懂非懂。

什麼公主王子的，阿展只知道沈望信是一個危險的敵人！

他嘿嘿冷笑，雖然聽不懂那些文縐縐的語句，但大小姐所說的「先禮後兵」，他深刻明白其中的含義。

沈望信自視甚高，很可能會拒絕出售畫作，如果他明擺著不給姜氏家族面子，那麼以後的事情……

阿展對於偷搶殺戮的方式並不陌生，這是男人之間對抗的標準，他體內洶湧著衝動的熱血，沈望信這個小子，橫看豎看都覺得不順眼！

夜影飄搖，暗香浮動。

阿展將汽車停在小路旁邊，心裡嘀咕不能這樣守株待兔，別墅里燈光明亮，恐怕沈望信今晚不會出門！

他低頭看手錶，已經是夜裡十點半，「唉……」殘燃的煙頭按熄在車門邊的煙灰缸里，抱怨自己運氣不佳。

阿展出身山區草莽，上過戰場，做過特工，當過保鏢，作戰的經驗雖然豐富，但絕對不是一個善於辭令的外交高手。

讓他禮貌斯文地按響沈家的門鈴，規規矩矩地拜訪沈望信，再以恭敬謙和的態度遞上兩千萬的支票，跟那小子溫聲軟語地談買賣，這簡直比登天還難！

他所擅長的方式通常是這樣，如老貓捉鼠一般等待沈望信開車出門，然後尾隨於車后，找準時機猛踩油門直撞上去！

第一個回合較量之下，沈望信這小子恐怕已經處於半暈狀態！

再把這灰頭土臉的小子從駕駛室里拖出來，用手槍指著他的腦袋，「臭小子，這是我們大小姐給你的兩千萬，你的那些破畫，我們全都買下了！」

「噹噹當！」

阿展腦海中正進行著完美的構想，一陣敲車窗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聲音清脆有力度，好像有人在夜幕的星光月色之下按響了鋼琴的鍵盤。

他莫名其妙地轉頭，看見一個模樣休閑的中年男人，托著一個冒著熱氣的塑料袋，毫不客氣放在他的車頂上，另一隻手裡捏著兩串臭豆腐乾。

中年男人站在車窗外朝他招手示意。

阿展不禁有些惱怒，他搖下車窗，不耐煩地問道，「大叔，有事嗎？」

其實他從來沒對陌生人這麼客氣過，要不是因為有正經事要辦，不想惹什麼節外生枝的麻煩，他一定把這個大叔倒掛在樹上，揍得滿臉腫包！

膽敢把一個破塑料袋放在大爺一百多萬的汽車頂上！

中年男人指著車內的煙灰缸，淡淡說道：「請不要在這裡吸煙，前面三百米就是加油站，在這裡吸煙是很危險地！」

阿展頓時瞪大眼珠子，真是莫名其妙啊，這位大叔的腦袋裡一定長了白菜！

對手若是一名悍匪，他此時已經想到了十七八種應對的方法，每一種都是慘絕人寰，讓這人永遠不可能哼出一聲。

但是這位中年大叔……

阿展上下打量他，斯文儒雅的一個人，面相異常和善。

他不禁有些猶豫，這裡是高檔別墅區，也許附近的居民特別重視衛生環保，火險安全一類的事情。

「咦！這是什麼？」中年男人的右手伸進了車窗，拈住阿展襯衫口袋裡露出的半截支票。

兩千萬的現金支票！

阿展心裡一驚，這大叔不會是化裝成附近居民的搶匪吧！

媽的，兩千萬可不是小數目！竟然搶到老子的頭上來了！他整個人立刻警醒，伸出手臂施展狠辣的擒拿術，想要鉗住中年男子的手腕。

只要用力下去，中年男子的手腕就算不被捏碎，也要落個肌肉萎縮的半殘廢！

「啊！」

僅僅是兩秒鐘的工夫，阿展從嘴裡橫噴出一口鮮血，牙齒碎了五顆！

經上說，人的怒氣並不成就神的義！

所以，你們要脫去一切的污穢和盈餘的邪惡，存溫柔的心領受那所栽種的道，就是能救你們靈魂的道。

中年男人閉目一瞬間，心情恢復平靜，波瀾不驚。

他用手指輕彈支票，「哦！兩千萬！……不義之財，沒收充公了！」毫不客氣地將支票放進自己衣袋裡。

阿展用手捂住嘴，差點又吐出一口血，今晚遇到高人了，摸不清對方的底細，單槍匹馬行動肯定要吃虧。

正所謂小不忍則亂大謀，他決定走為上策，立刻啟動汽車，趁早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二話不說，用力踩下油門！

汽車一動不動，好像被人施了魔法，半死不活地停在原地。

阿展挑眉一看，心裡喋喋叫苦，汽車鑰匙不翼而飛，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中年男子順手牽羊了！

「這輛車也是不義之財，一起收繳了！」

中年男子語氣平淡，懶洋洋說道：「下車吧！回去告訴你的主子，讓她離沈望信遠一點！」

路邊的燈光昏黃暗，中年男子的身影映在阿展面前，顯得格外高大威猛。

阿展心下駭然，對方是什麼人根本就一籌莫展，而他的底細似乎早已經被人家摸透了！

「讓一個不成器的小妖精來勾引我兒子，簡直天理難容！」

直呼姜黎姚為小妖精，阿展瞠目結舌，隱約感到事情有些不對勁。

姜氏家族的勢力是何等強大，就算是總商會的會長鍾友鎮，在姜黎姚面前，也要夾著尾巴裝軟蛋做人！

但阿展久經沙場，雖然稱不上詭計多端，但也是一個識時務的人，他連忙下車，態度恭敬地問道：「您……是……」

碎了五顆牙齒，嚴重影響了他的說話質量，嗚嚕了半天，好不容易出這兩個音節。

他已經猜到這位中年男子就是沈望信的父親，但是一個普通畫家的普通老爸，身手怎麼會如此強悍驚人！

他的真正身份又是什麼？在這張斯文的面孔背後，一定隱藏著特殊而又重要的東西。

中年男子不緊不慢，冒著熱氣的塑料袋從車頂上拿下來，遞到阿展面前。

「經上說，不可含怒到日落，快到後半夜了，我就請你吃一碗夜宵吧！」

他打開塑料袋，裡面是一碗攪拌了厚厚一層紅辣椒的麻辣燙！

「怎麼？不是想讓我喂你吃吧！」中年男人突然語氣犀利。

阿展一驚之下，接過大半碗的麻辣燙，「呼嚕呼嚕」幾下，全都倒進流血的嘴巴里。

一陣火辣的感覺在體內燃燒，阿展暗自痛罵生產紅辣椒的人，他忍不住翻了兩下白眼，嗓子焦熱冒煙，小命差不多已經丟了半條！

經上說，你們飽足的人有禍了，因為你們將要飢餓；你們喜笑的人有禍了，因為你們將要哀慟哭泣……

中年男子嘴裡喃喃自語，他打開車門，一**坐在駕駛位置上。

阿展眼睜睜看著他將汽車開進了沈家的大門！

微風吹拂而過，阿展的褲筒里全是冰冷的汗水和涼氣！

嘴唇紅腫疼痛，他顧不上抱怨什麼，轉身順著小徑全逃走，不敢回頭再看一眼。

此時只願多長出四條腿來，因為他突然腦中靈光一閃，想到了這位大叔的身份！

軒轅申呂，神守家族！

二十幾年前軒轅神守家族的唯一繼承人，這位看起來極為普通的中年男子，竟然是無所不能的軒轅三少爺！

傳聞中的軒轅三少爺說話儒雅溫和，臉上總是帶著敬虔的微笑，淡淡吟道：「經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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