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文明之門,和平之碑

第九十九章 文明之門,和平之碑

自從與長春真人晤談后,成吉思汗雖然不可能完全採納這位有道之士的意見,卻也多少聽取了其中一部分自己認為合理並可以做到的成份來施行。由於札闌丁的遠遁,各路反蒙古勢力群龍無首,很快被蒙古軍或削平、或降伏,再也掀不起任何需要特別關注的風浪。因此,自紀元1223年初春起,被派往各地平息反亂的人馬也陸續回歸於大汗的金帳之下,殺戮焚掠的事件也趨於減少。至夏初時,除了者別與速不台這一路之外,就連遠征印度的朵兒伯多黑申和八剌兩部(1)也相繼趕來匯合。他們雖然攻陷了許多城市,卻沒能找到札闌丁。終因無法適應當地的炎熱潮濕氣候,全軍撤回。

到了這樣的時候,所有士兵的思鄉之情已是溢於言表,於是成吉思汗正式決定班師返回蒙古。但是,在選擇旋師路線上又產生了分歧。除了原路返回的意見之外,另一些將領則提出了新設想:乘勢南下渡過申河,再攻印度,徹底殲滅札闌丁,然後折向東北征服吐蕃和唐兀,最後返回蒙古。對於這個新鮮而大膽的計劃,時年已六十有一的成吉思汗表現出極為濃厚的興趣。

對此持反對意見最厲者正是耶律楚材。在成吉思汗看來,這個溫和幹練的男子一但嗅到戰火兵燹的氣息,立刻就會變身為堅忍不拔的鬥士,不遺餘力的阻擋戰事,爭取和平。對於這種精神,成吉思汗是相當欣賞的,正如他欣賞那些在戰場上驍勇果決的武士一般無二。成吉思汗一向認為:戰爭的目的是為了和平,戰爭的規模越大,所換取的和平就越長久。因此,他靜靜地聽着楚材用激昂慷慨的口調駁斥那些南下派提出的戰略計劃。

"天竺人收留札闌丁,固然有其應伐之罪。然則,當伐與必伐卻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天竺僻於南奧,其地之廣大,不遜於花剌子模,今若往征之,必致況日持久。況我軍已曆數載遠征,軍心厭戰,大汗方思回師,於途豈可再啟戰端?此一不能伐。"

"那麼其二呢?"成吉思汗問道。

"臣之其一已言盡,其二則由朵兒伯多黑申將軍進言。"

"朵兒伯?殘疾者朵兒伯會反對戰爭?"

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所有的蒙古將領無不露出驚疑不定之色。但是,在接下來由那位永遠如新礪之標槍般散發出鋒銳森寒之氣的男子所作出的發言中,眾將聽到了那個神秘的南方大國的真實情況。

"當我們的部隊渡過申河之後,就彷彿走入了一座巨大的蒸籠。炎熱潮濕的氣候使我們的戰馬根本無力快跑,走上幾步都會大口喘氣。許多士兵都得了不知名發熱病症,手軟地拉不開弓弦。如果不是我與八剌那顏當機立斷地撤退,所有的人都會把性命丟在那裏。所以,我想大汗不應該再對那個國度用兵,即使真的想征服他,也要經過精心的準備,至少要找到防治熱病的辦法。"

聽罷朵兒伯多黑申的陳述,成吉思汗陷入了沉默之中。憑心而論,他是多麼想去看一看那個與蒙古、河中、呼羅珊乃至阿富汗迥異的國度,親身體驗一下朵兒伯口中提及的"灼熱而潮濕的風"。不過,身為天下之合罕,是決不能做出這種任性輕佻之事的。如今,每當他心中生出征戰的念頭時,角瑞的話語就伴隨着忽闌的形貌出現在他的腦海:

"回去吧,回去吧!將你的最愛留在這裏,然後回到出發的原地。"

如今,這個聲音有一次響起,在忽闌的飄忽倩影之中共同飄忽。

"好吧。"大汗用乾澀的聲音說道,"既然最博學的薛禪與最勇猛的把阿禿兒都認為遠征是不可行的,那麼就讓我們原路返回自己的故鄉,早些嗅到那久違的青草芬芳!"

"大汗英明!"

看着眼前拜倒在地的人群,成吉思汗忽然發現其中少了幾個人。者別與速不台遠征未歸;者勒蔑最近突然中風;博兒術的身體也不好;還有木華黎,英年早逝的木華黎……

"草原的雄鷹、無敵的勇士、左翼萬戶、國王、太師木華黎再也不能齊飛了!他年輕的兒子,新一代把阿禿兒孛魯繼承其遺志,為大汗東征西討!"

報告這個消息的博兒術用飛快的速度說完話后,忍耐多時的眼淚恰似斷線珍珠般撲簌簌地落下。而成吉思汗在那一瞬間的感覺卻彷彿被人一刀砍斷了自己臂膀,險些失去了平衡。當時,他只是下令全軍為木華黎戴孝一個月,自己則默默地回到金帳內,整夜回憶著那位英雄人物的音容笑貌……

今天,他在念及忽闌之際,忽然覺得自己有許多話要說,尤其是關於木華黎的故事。但是,他依舊不想當眾說出,只是在揮退眾將后留下了博兒術,讓他陪同自己去看望癱瘓在床的者勒蔑。

者勒蔑明顯瘦弱了許多,黝黑的臉色更加黯淡,只有一向平和的眼光依舊。他凝望着帳幕的穹頂,臉上一副有所思的神情。成吉思汗不許別人去叫他,只是帶着博兒術輕輕來到他的身邊,靜靜地端詳著這位兒時的夥伴,樸實的朋友,忠誠的家臣。成吉思汗知道,者勒蔑的耳朵自從去年就已經完全失聰了。

就這樣,成吉思汗與博兒術在床榻前站了很久,者勒蔑一直沒有發現。直到他那已經駝背落齒的老妻手拄拐杖,顫微微的走入后,成吉思汗才向她悄聲詢問了幾句者勒蔑的近況。老妻的口齒也不清楚了,成吉思汗幾次將自己的耳朵湊到她的嘴邊,才明白了她的意思:

"大夫說他沒幾天了……"

就是這句話,使得成吉思汗就像逃跑一樣衝出了帳幕,因為他不想讓者勒蔑的老妻看到自己久盈眼眶之中的熱淚噴薄而出……

曾經與自己同甘共苦,縱橫四方的那些蒙古狼老的老,死的死,紛紛遠離自己。只剩下這日趨衰老的身軀留存在蒼茫天地之間踽踽獨行。那一刻,孤獨的感覺油然而生……

※※※※※※※※※

數日後,蒙古軍欣然首途,再度翻越興都庫什山脈,象河中地區進軍。這道高峻的山脈將原為一體的大陸分為兩個世界,山南的阿富汗在飽經戰火的洗禮與摧殘之後,已是滿目瘡夷;而山北的河中地區卻在為時兩年多的和平之中漸漸恢復了生機。因此,蒙古大軍又一次看到了他們數年前初臨此地時所看到的富足情景。在牙剌瓦赤父子的悉心治理下,戰亂中的倖存者漸漸走出了隱身的荒山地洞,返回故園,在瓦礫上重建自己的生活。

在撒麻兒罕、不花剌、忽氈等曾經慘遭兵燹的地區,隨着春訊的傳來,青苗就像抽泣人的肩膀在跳動。每個黎明,總有夜鶯在枝頭與斑鳩唱和著,在弔唁過那些王孫公子們年年暢遊嬉戲之園林,夜夜聲色犬馬之舞場,日日傾酒消愁之花叢之餘,更多的則是為新生的人類而歡啼不已。它們聽到清凌凌的水聲衝過久已乾涸的渠道,滋潤着枯萎的大地重披綠衣,因而感到喜不自勝。這些情景對於看慣了戰火熱血,金戈鐵馬的士兵們而言,不諦於從地獄一步跨入了天堂,身心上的安泰愉悅,至於無以復加之境地。與之相似的是,遠近山林田野間放牧耕作的當地人,似乎對於軍隊的突然出現並無任何一絲畏懼之意,當然也沒有歡迎的表示,一切都顯得那樣自然而然,互不相干。

當成吉思汗的部隊接近撒麻兒罕城的時候,牙剌瓦赤之子麻速忽已經從其所駐蹕的不花剌趕來接駕,在他的身後稍遠處,是去年年底已經抵達此地的長春真人及其諸弟子,再後面則是由河中地區的眾位伊馬目和達魯花赤們所組成的人群。

做為行政總管的麻速忽徑直來到成吉思汗所乘的巨大宮帳前躬身施禮,恭請其他前往曾經屬於摩訶末算端所有的皇宮之中居住。成吉思汗對此不置可否,只是用溫和的言詞對這位兢兢業業,政績斐然的青年民政家褒獎了一番,並給予厚賜。然後,當對方再次提出邀請后,他才緩緩地說道:

"不必了,這座城市裏充滿了我不喜歡的味道,還是闊克撒萊宮的環境更使我感到愉悅。聽說丘真人也住在那裏,我想和他接近后,能多得一些指點。"

雖然拒絕了入城,但是成吉思汗還是想看看這座城市的新面貌,尤其是在多次聽耶律楚材與牙剌瓦赤對自己講述城市的優點之後,他很想親身體驗一下。對於成吉思汗而言,他並非對城市有深刻的仇恨,只是無法了解另外一種生活方式會為自己以及自己的民族帶來何種益處。但是,當他提出要前往大清真寺的時候,還是令伊瑪目們大吃一驚。

在城門前換乘馬匹后,成吉思汗一行穿過街市,向那座曾經在三年前的籠城戰中受到嚴重損傷的大清真寺而去,順便觀賞街景。

三年多來,同河中許多城市一樣,撒麻兒罕有一次恢復了他的昔日繁華景象。城市之中一下子就湧入了大量的男女,將戰火與屠殺的痕迹徹底掩埋了起來。他們用自己的身體化作滔滔大河之水,將城市灌注得滿盈欲溢。這樣的情景與戰前全無二致,惟有那些戰爭留下的斷壁殘垣還保留着那場令人心悸的惡夢餘韻。

成吉思汗一行沿着街道緩緩行進著,走在前面的士兵們所到之處,行人自動地向兩旁閃避開去。一切行動都是那樣井然有序,默然無聲。人們看到這位曾經給本城帶來恐怖厄運的異族首領時,臉上並未現出憎恨,眼睛中也沒有任何敵意。做為東西方交通要衝的撒麻兒罕居民,他們已經不止一次的被來自西方和東方的各種民族所征服、佔領,然而每一批征服者在他們眼中也不過是匆匆過客而已,包括成吉思汗和他的蒙古人也不會例外。雖然他們所帶來的破壞比前人更為猛烈些,卻也未能讓撒麻兒罕人產生更多的畏懼。這或者可稱為一種弱勢者的麻木,抑或也可稱為在飽經風霜后養成的淡定從容。在他們看來,這些走馬燈般來來去去的征服者有些早已銷聲匿跡,有些則乾脆融入了當地人之中,成為了這個不斷擴大的群落之中的一分子。

在這些相貌與眾不同的當地人臉上,成吉思汗看到了古代栗特人、突厥人、吐火羅人、漢族、契丹人、唐兀惕人、波斯人、阿拉伯人的特徵,還有一些他最為熟悉的蒙古族人的影子。這些自己的部屬如今混雜在當地人的行列之中后,臉上居然也露出了那種從容淡定的表情,就連他們的裝束也明顯沾染上了當地人的特色。他們看到自己的大汗后,居然也同樣沒有流露出任何欣喜激動的表情,只是沉着地凝望着成吉思汗,那目光中所透露出來的完全是一種無動於衷的漠視,彷彿彼此之間從來沒有任何關係,甚至不屬於一個民族。

"在我走後,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麼?"

成吉思汗的心中微微一緊,用審視的目光盯着陪同在側的麻速忽。

"這也正是我想知道的。"年輕的政治家輕聲說道,"這裏的土地似乎有着某種難以理解的魔力,足以將任何外來者包容下來,最後同化為自己人。"

成吉思汗有些不信:"這不可能!我的士兵們都是蒼狼白鹿的後裔,他們的家園在草原上、馬背上,城市決不是他們的歸宿!"

"至高無上的陛下,您的力量無遠佛界,您的威名深入每一個角落。但是,您不能不承認,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東西是個人權威所無法匹敵的。"

"是什麼?"

"歲月。"

"歲月?我們蒙古人正是在漫長的歲月中成為無堅不摧的把阿禿兒,橫掃了駿馬可以達到的所有民族,佔領了目光可以觸及的所有土地!我們是這些民族與土地的主人!"

成吉思汗說出這些話的時候,臉色變得異常嚴肅,眼神之中射出的寒光令麻速忽微微轉開了頭,盡量避免因此而受到衝擊。只有他的話語並無一絲退縮之意。

"陛下如果認為力量可以戰勝一切,那麼請看看您留下的士兵們,再看看我的父親,還有他身邊的耶律楚材大人吧!"

"你們究竟怎麼了?"

"我們父子的故鄉遠在西方的阿拉伯,自從先祖時代跟隨着哈里發的聖戰大軍來到此地,就居留了下來。但是,現在看來,我們父子與本地人有何不同嗎?我們在長久的歲月之中變成了當地人,和他們過着同樣的生活,同樣的熱愛這片土地。再說楚材大人,他的祖先與漢族人沒有任何相同之處,可是到了他這一代,除了古老的姓氏被保留下來之外,其他的一切比我所遇到的漢人更像漢人。至於您的士兵,他們也會在逐漸適應了這裏的環境后變成本地人。這就是歲月的魔力,歲月使人淡忘自己的過去,投入現實的懷抱。這是必然會發生的事情,即使是大汗您也無法阻止!"

聽到這裏,成吉思汗在馬背上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那種充滿胸臆的勝利者感覺在剎那間煙消雲散,蕩然無存。這些混雜在當地人中的年輕一代將在不久后完全失去征服者的特質,變成一些不折不扣的當地人。如果這種改變是不可避免的,那麼自己此前所作的一切豈非變得毫無意義呢?自己以毫不留情的屠殺來震懾其他民族,卻根本無法改變冥冥之中早已註定的命運。那些摧毀、屠戮除了將痛苦與悲哀的種子播撒在世界上之外,根本不能改變任何事情。

想到這些后,成吉思汗對於去大清真寺的目的已經索然無味了。他的本意是打算在那裏對全體穆斯林做一番講演,告訴他們,自己已經徹底取代了花剌子模的算端,成為他們的新主人,而腳下的這塊土地也將併入帝國的疆域,成為帝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至於遠處的呼羅珊和阿富汗,則不在他的考慮之列。他只想在那裏為帝國建立起一片緩衝區,使得自己的後人可以安定地統治現有的領土。當然,在他們完全可以駕御新帝國后,再向四方發動遠征也是一件好事。可是,現在看來,這樣的結果或許更為不利,自己的帝國究竟能夠維持多久,居然在這凱旋之日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無論如何,我既然已經走出了這一步,就沒有回頭的道理!"

每當心中產生動搖的時候,他就會在心中這樣告訴自己。是啊,做為一個人,哪怕是超群絕俗的蓋世英雄,也無法預見更遠的未來究竟會發生什麼。尤其是成吉思汗這樣一位生性豁達克制的人,就會抓緊現在的每一分,每一秒去發揮自己的全部能量,堅定不移地按照既定之路走下去……

在清真寺前,成吉思汗沒有象過去那樣縱馬而入,伊瑪目們看到這位異族王者居然按照伊斯蘭教規脫帽去靴,整衣肅靜地步入禮拜堂,都不禁暗自鬆了一口氣。他們並不知道,這樣一種禮儀是牙剌瓦赤花了一年時間爭取的結果。

成吉思汗在臨入寺前,向長春真人發出了同行的邀請,卻被真人很客氣的謝絕了。他說彼此信仰不同,不方便進入別教的廟宇。成吉思汗只是微微一笑,沒再勉強,就在眾人的簇擁下進入了清真寺。在真主的殿堂之中,成吉思汗命牙剌瓦赤代替自己向神明祈禱,全部程序都是按照當年花剌子模沙的朝拜禮儀而進行的。然後,成吉思汗又用簡短的話語告知伊瑪目們,只要他們忠誠於蒙古,那麼他們的信仰將得到保護,財產與生命也會象錫爾河水般長流不息。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一名滿面淚痕的信使正在向同樣拒絕進入清真寺的耶律楚材報上了凶信:者勒篾死亡。

出離寺廟后,成吉思汗就聽到了這個令他全身顫抖的消息。但是,他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默默地上馬,走出幾步后,他才用低沉的聲音說道:

"在清真寺為他舉行葬禮,同時也要舉行對忽闌、木華黎的祭祀活動!"

授命的牙剌瓦赤微微一怔,想說他們並非教徒,不宜如此。但是他看到大汗的臉上充滿了翻騰不息的陰雲后,就把這句話咽回了肚子裏。

從這天之後,成吉思汗就決定駐蹕在撒麻兒罕郊區,一邊休息人馬,一邊等待者別與速不台的遠征軍早日歸還。其實,在他內心之中還有另外一個人要等,只是一直沒有宣諸口外而已。這個人就是他的長子朮赤。他曾經不止一次的派出使者去北方的草原上催促他立刻回來,可是使者每次所帶回的只有大量的禮物和全軍狩獵上一年也無法盡屠的野獸群。至於回復,每次都是同樣的一個回答:朮赤病了,無法啟程。

"託詞!"

成吉思汗終於憤怒了。從來沒有哪個蒙古人敢於抗命,更不必說是接二連三的抗命。這是危險的徵兆,是狼群分裂的信號。

"告訴朮赤,就是爬,也要給我爬回來!"

這道最後的通諜被耶律楚材勸阻了下來。他說:

"如果大殿下真的生病了,長途旅行確實對他不利。如果是謊言,那麼大汗無異於催促他早日挑起叛旗。不如派出心腹暗中前去探察,以知究竟。屆時也可根據其行止而掌握主動權。"

成吉思汗採納了這個建議,派阿巴該帶領幾名最忠誠的怯薛歹去完成這個任務。然後,他就命令部下在周圍的土地上散佈開來,修養射獵,靜待迴音。這一等就是一年。

這一年之中,成吉思汗嚴令士兵們無事不得進入撒麻兒罕城,也不得隨意騷擾郊區百姓的生活。這期間,成吉思汗除了偶爾射獵,就是大擺宴席,邀請所有隨他一同出生入死的老戰士們赴宴。木華黎與者勒篾之死使他感到,再不多與這些人聚會,只怕以後再也沒有機會了。酒宴上,他看到這些與自己同樣白髮蒼蒼的老人們還是保有着年輕人的豪氣,連連痛飲,場場大醉,就用平和的語氣勸說道:

"在我看來,合乎禮儀的飲酒應該是每月只醉三次。如果是兩次或者一次就更好了。當然,最好是一次也不醉。可是天下哪有自我剋制到這種程度的人呢?但是,無論如何,我們都是老人,不該學年輕人那樣去狂飲了。"

對於這篇勸說詞,長春真人和耶律楚材都表現出讚許的意思。面對這種讚許,成吉思汗居然流露出一種少年人的靦腆之色。在這一段時間內,真人與楚材之間的關係愈發融洽起來,他們彼此唱和,寫出了許多文采斐然,清新脫俗的名句。楚材那著名的《河中十詠》和真人後來收入《西遊記》中的一些名作都是誕生於這個時期內。

除了每日與楚材交往之外,真人更多的時間是遍游撒麻兒罕城內城外,用自己的高明醫術拯救了許多病人,遇到窮困就拿出成吉思汗所賜的財寶送給他們,充分體現了一位人道主義者的情懷。與此同時,他也不斷地與當地伊斯蘭教人物交往,拋開信仰的歧義,彼此探討哲學問題,並不時對當地人演說道家思想。這是中土傳統宗教首次在異域之地進行的傳教活動。當然,真人從不依仗自己與成吉思汗的特殊關係而強迫別人遵從自己的主張,更因其樂善好施,情操高尚,學識淵博,態度和藹而深受當地各個階層人士的歡迎與尊重。

與真人相反,成吉思汗本人卻因某種戒懼之心而絕少進入撒麻兒罕城內,可是少數的幾次卻又一次令他的心中大為震撼。

那一天,他帶領侍衛穿行於撒麻兒罕的鬧市之中,突然發現了一名自己所熟識的將領正混在當地人的行列之中觀看天竺人的表演。那個膚色黧黑的天竺人盤坐在人圈中央,用一根笛子吹奏起怪異的曲調,引誘著面前探子裏的幾條蛇上下竄動,婆娑起舞。他的精彩表演引得觀眾不時發出驚嘆的呼聲。成吉思汗正是在這呼聲之中認出了自己的部下。於是,他們命令侍衛把他叫到自己的面前。

天啊,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這個男子幾乎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副樣子。他將自己打扮得象一個當地的富豪,如果不是熟人,根本就難以相信他居然是一個蒙古人。這位將軍正高興著,看到自己的主君后也一時沒能收起那份興緻,反而笑嘻嘻地推薦著當地的服飾柔然溫暖,遠勝蒙古的裘衣氈服。最後,他又翹起自己的腳,露出穿着的漂亮靴子。

"大汗,這是撒麻兒罕人做的。您看,多麼精巧啊,還特別結實。穿着它,走再遠的路,也不會被馬鐙磨壞。"

成吉思汗沉靜地聽着那個人的誇誇其談,除了頻頻頷首之外,什麼也沒說。但是,他的心中卻有着另外一種想法:穿成這樣,還是蒙古人嗎?蒼狼的利爪被這種東西所束縛后,還能再跨過雪山顛峰,飛躍深谷峭壁嗎?那種情景幾乎不能想像了。但是,成吉思汗依舊沒有說什麼,只是讓自己的心情愈發矛盾起來。

這些日子以來,他也曾去過許多將領們的帳幕,一走進去后就產生了置身異地之感。那些明亮的金銀器皿不是蒙古的,那些精巧典雅的傢具不是蒙古的,那些用稀奇古怪的樂器彈奏出來的美妙音樂不是蒙古的,包括纏繞在將領們身邊的嬌艷女子也不是蒙古的。更為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許多人甚至沒有住帳篷,而是搬進了磚石搭建的華麗房屋之中。門前有軒敞的庭院,屋後有漂亮的花壇,還有一些人甚至修建了水花如珠的噴泉。屋子裏面的擺設就更不用說了,簡直超過了那些本地的富商。即使是普通的士兵,也穿上了華貴的衣服,吃喝着精美的飲食,一切都與當地人那樣相似……

這些場景曾經在他幼年的幻想之中出現過無數次,嚮往過無數次。那是憑藉着父親的講述而長留心間的畢生之夢。如今,當這個夢突然就化為現實的時候,他卻感到不知所措起來。誠然,自己畢生所追求的就是要讓蒙古人也過上這種天堂般的日子,讓他們享受到無比的富庶與歡樂,超過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民族。可是,直到此刻之前,他從未想過這樣下去,蒙古人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也許,再過一段時間,這種變化就會被還鄉的大軍帶回不兒罕山下的老家吧,那時候,所有的人都應該足夠幸福了,自己也終於完成了當年初登成吉思合罕寶座時在心中所訂立的目標。可是,自己卻為何沒有一點點欣慰之情呢?

"不管別人怎樣,我一定不能那樣!"他在心中暗暗的告戒自己。

這種情緒他只是深深的藏在心中,象過去一樣,他已經保有著剋制自守的高尚節操,即使是對自己的部下,也從不輕易發出指責。只是在一次在博兒術的帳幕內與老朋友單獨會談的時候,看着這位老朋友依舊保持着樸素的蒙古生活方式,他才感慨道:

"我們這代所付出的努力會讓後人們都穿上華麗的金色衣裝,吃盡世間的珍饈美味,他們將騎乘配備精美鞍子的寶馬,手上摟着漂亮的異族女人。然則,他們將不會再記得我們所經歷的苦難,也不會想起這些榮華富貴究竟是誰賜予他們的。"

"不會的!"博兒術的聲音有些氣喘,但堅定依然,"大汗的名字將永遠留存在蒙古人的心中,您將不朽於蒙古萬眾及其子孫之子孫的心中!"

成吉思汗沒說話,他寧願將這些言詞當作一種安慰。是啊,他需要安慰,可是那個能夠安慰他的人兒卻早已消逝在遠方蒼茫的群山冰雪之中。

忽闌啊,為何每當這樣的時刻,我就會想起你呢?離開你的日子越多,對你的思念也隨着有增無減。你不願回到蒙古,我卻無法滿足你這唯一的要求,你卻至死也無怨懟。如今,剩下我獨自一人,形單影隻的時候,我才意識到你對我而言是何其珍貴,何其難能啊!

※※※※※※※※※

流水般的日子就在這種充滿矛盾與悲傷的心情之中悄然流逝,轉眼間紀元1224年的春天邁著輕捷的步伐走近了,她帶來的不僅是清新動人的氣息,還帶來了遠征將士凱旋歸來的消息。他們的部隊還未出現之前,如長龍般一眼望不到邊的大車隊已經滿載了戰利品先期出現在成吉思汗的視野之中。在擊破羅斯諸國聯軍后,遠征軍又打敗了盤踞於今之喀山一帶的突厥種不里阿耳人和烏拉爾河流域的康里突厥人,一路高歌回到了大汗的金帳前。

這壯麗的冒險傳奇令心情略顯消沉的成吉思汗大感振奮,決心親自遠出三十裏外迎接這些戰功卓著的把阿禿兒,希望以此來重新喚醒蒼狼們的噬血之心。一年來,大家都在沉睡,是該蘇醒的時候了。

檢閱儀式定於三月十日,在一片名叫忽蘭巴失的平坦的草原上進行。等待中的成吉思汗從未如此時般感覺時間過得太慢了。

這一天終於來到了。成吉思汗立馬於九足白旄大纛之下,背後是盔甲鮮明的眾將。遠方的地平線上出現了無數個隱隱蠕動的黑點。他們行進的速度極快,彷彿是裹挾著風雷之勢般驟然席捲而至。可以看出,這支軍團較之出擊前擴大了幾倍都不止,其中混雜了許多陌生民族的面孔,但是都無一例外地征塵僕僕,氣勢如虹。

"看啊,我的速不台就在隊伍的最前列!"

成吉思汗興奮地呼叫着,情不自禁地催馬迎了上去。他看到那位快樂的將軍也在加速向自己奔來,兩人之間的距離被疾馳的馬蹄不斷拋棄在身後,彼此之間連眉毛鼻子都看得一清二楚。速不台依然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樣子,無論是長途遠征還是血戰拼殺都不能使他疲倦起來。除了身體稍稍瘦削了一點之外,他和四年前沒有任何變化。屈指算來,他也有五十以上的年紀,但是鬢邊居然沒有一根白髮,戰爭的魔力使他永葆青春。

在大汗面前,速不台飛身下馬見禮,成吉思汗也下了馬,親手攙扶起功勛之臣。然後聽他眉飛色舞地講述起遠征路上的見聞與故事。那些前所未聞的民族與土地,藉由對方的娓娓敘述撲入成吉思汗的頭腦之中。

"他們是虛弱的民族,不團結,沒章法,打仗除了衝鋒之外,沒有一點謀略與戰術。只要再多派兩個土綿,就可以完全征服他們。"

速不台用這樣的言詞做為結語。

此時,成吉思汗才想到還應該接見其他遠征軍將領,尤其是者別。那個箭一般的男子在哪裏呢?為何一直沒有現身呢?成吉思汗渴望聽到他的簡捷有力的話語。

成吉思汗看到了副手脫歡后,就提出了這個問題。然而,這個問題如同一陣陡然而起的狂風般吹散了脫歡的滿面笑容。然後,他的臉上的表情就像被凍住了一樣,僵硬麻木起來。

"怎麼了,說話啊!"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不祥的預感就像一隻惡魔的爪子般抓住了成吉思汗的心,並緊緊地捏成了一團。他的用惶惑的目光去看旁邊的速不台,見他臉上也收起了永不消逝的笑容,筆直地站着,默然無語。

"你們都啞巴了嗎?我的者別在哪裏?"

成吉思汗的聲音一下子提升到了頂端,在場者都可以清晰的分辯出顫抖的尾音。他連續對兩位沉默地武將喝問了好幾聲,卻沒有得到任何回答。於是,他一把推開兩人,徑自走進遠征軍隊隊列之中去自行尋找。所有的士兵都肅穆而立,化作雕像般一動不動。

這個人不是,那個也不是……者別,我蒙古的利箭,那闊亦田戰場上射中我脖頸的年輕人……那站在我面前坦然承認的鐵漢子……那力戰塔塔兒人時奮勇衝殺的黑武士……那三破居庸關的飛將軍……那橫掃哈剌契丹追斬曲出律於雪山之巔的勇豪傑……你在哪裏,可知道我在怎樣瘋狂的尋找你……你在哪裏,出聲啊,不要讓我如此慌張失措……

走着走着,成吉思汗感到雙足無力,膝蓋酸軟,身子搖搖欲墜。始終默默跟隨在他身後的速不台與脫歡見狀,連忙上前一左一右攙扶住大汗。

"說!者別是不是戰死了?"成吉思汗用嚴厲的口氣逼問道。

"不!沒有哪個敵人能夠戰勝他,他是無敵的!"速不台用低沉的聲音答道。

"他在出兵花剌子模之前已經染上了重病,卻一直隱瞞着,唯恐無法參戰。後來,在與羅斯人作戰的時候,他已經無法騎馬,卻為了救我的性命,射死了敵將。可是他自己也油盡燈枯,病逝於戰場之中……"

脫歡抽泣著答道。晶瑩的淚珠隨着嘴唇的上下蠕動,點點滴滴落下來,砸在腳下的青草葉子上,彈起複落下。

我的利箭,你不停地飛,不知疲倦,不願停歇,直到盡頭……成吉思汗心中大慟,恨不得象脫歡那樣痛哭一場。這時,速不台示意部下捧來了一隻精巧的罈子,上面簪著一朵銀質的罌粟花。成吉思汗認得,那是自己派人賞賜給者別的。可惜他沒能收到,就長眠於他畢生最愛的戰場之上。

成吉思汗伸出微微發顫的手,撫摩著者別的骨灰罈子,想像著這位勇士在戰場上不但要擊敗敵人,更要不停地與自己的身體搏鬥的樣子……他是以怎樣一種毅力支撐著日趨衰弱的身體,跨越萬里去征戰,永不後退地將自己彈射向廣大的世界之中……

昏昏然間,成吉思汗推開了扶持自己的兩位將軍,踉蹌著跨上自己的戰馬,突然猛加一鞭,沖向遠處的原野之中。他一路疾馳著,將後面追隨而至的眾人遠遠拋在了身後。銀灰馬雖然年紀已老,跑起來卻依舊四蹄生風。最近一段時間內,它從未如今日般神駿輕捷,追風逐月。主人的悲痛似乎感染了它,使它突然產生了一種不可思議的動力。

然而,正當這匹馬飛馳如電之際,它的前膝蓋處忽然感到了一陣抽搐,接着劇烈的疼痛感直迫全身,它開始出汗,很想停下來,但是在主人沒有停止的命令之前,它忍耐著這種疼痛,繼續奔跑……

"吸溜溜——"

它突然發出的哀鳴聲剛剛傳入成吉思汗的耳中,前蹄已經軟綿綿地塌陷了下去,接着全身就直挺挺地撲倒了下去,將馬背上毫無防範的成吉思汗摔落在地。

"啊!大汗!"

後面的人看到了,同時震驚起來,發了聲喊,疾風般趕來。更加令他們擔心的是,那片草叢之中突然竄出了一頭野豬,它居然比所有的人都先到達了大汗的身邊。這兩件連動式突發事件令眾人幾乎失去了呼吸,又想衝上去救大汗,又怕因此驚了野豬,使它做出傷害大汗之舉。一瞬間,所有的人都象中了定身法一樣動彈不得。

然而,接下來所發生的事情讓眾人稍稍緩了一口氣。野豬似乎並無發動攻擊的意圖,只是獃獃地看着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大汗,許久后才慢吞吞地轉過身子走進了旁邊的長草叢中(2)。

"快看看大汗怎樣啦!"

博兒術率先反應了過來,在他的提醒下,眾人連忙趕過去,紛紛跳下馬來,將大汗攙扶起來。再看那銀灰馬,一動不動地躺在原地,早已斷了氣。被眾人救回營地后,大家連忙請來了耶律楚材和長春真人,兩人仔細檢查了成吉思汗的身體,發現除了有部分輕微撞傷之外,並無大礙。這多虧了鬆軟的草地保護了大汗的身體。

"最近,有太多人死去了,是不是長生天因此在責怪我呢?"

成吉思汗的聲音很清楚,臉色也沒什麼異常之處,只是眉宇間現出了淡淡的愁思。

"每個人都要珍惜自己的生命,生命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唯一的。陛下年事已高,不宜再騎馬奔波了。此次遇險而不為野獸所傷,實乃蒼天在保佑您。但是這種保佑不會每次都降臨下來的,所以還是自身善保為最上策。"

"我明白了。"成吉思汗回答道,"真人所言確是金玉,可是我們蒙古人自幼在馬背上渡過,不騎馬的人還配稱蒙古人嗎?現在,我的部下們已經開始接受異族的生活方式,漸漸忘記了本民族的傳統,如果我再帶頭違背傳統,以後還怎樣管束他人呢?因此,請原諒我無法接受您的建議。(3)"

"唉——"真人輕輕嘆息了一聲,又道,"既然如此,山人也就不再多言了。另外還有一事,希望得到陛下的恩准。"

"真人但有所需,請直說。無不遵命。"

"山人離開中原來見陛下,掐指算來也有五載光蔭了。我的弟子還在道觀之中盼我返回,因此想對陛下提出辭行,請恩准。"

"真人要離開我了嗎?這……"

"山人蒙陛下垂青,寵召在側,禮遇有嘉,實是五內感銘。不過,千里搭長棚,世間終無不散之宴席。何況,山人之言,已對陛下說盡,再留也無甚益處。且年過七旬,來日無多,但求能死在中原故土,心意足以。"

"好吧,既然如此,我就不敢強留真人了。今當離別,真人不知是否還有話教我?"

"山人並無它言,惟盼陛下能於日後征戰之際想起山人,不殺良善,不毀田園,則山人也就不枉這一番萬里西行之勞苦了。"

"好的,真人的話我記下了,決不忘懷。"成吉思汗鄭重地點頭道。

這位智慧如海,心地慈悲的老人知道不可能勸阻成吉思汗停止征戰,因此只能退而求其次。也正因此一言,終於使成吉思汗於翌年發佈了止殺令,救下了千千萬萬的無辜生靈。

當成吉思汗從墮馬之傷中徹底恢復了健康后,真人就帶領弟子們啟程了。他於四月八日離開了撒麻兒罕。臨行前,成吉思汗為他送行,詢問他在中原有多少弟子,真人回答說很多。於是成吉思汗從懷中取出一道事先命人擬好的聖旨交付於真人。真人看到,那上面用蒙古文字和漢文書寫着蠲免所有修道人賦稅的命令,下面還加蓋有鮮紅的大印。

"這道命令對所有歸屬我統治的人都有效,誰敢去找您和弟子們的麻煩,就用它來行使制裁之權。"

"多謝陛下。"

真人用枯柴般的手指緊握住詔書,感覺自己握住了許多人的生命。

成吉思汗派了兩名將領率一隊士兵護送真人返回中原(4)。他們一路向東北方向走,渡過垂河與伊犁河,經阿力麻里後進入風力強勁的准葛爾沙漠。這裏的沙丘總是被風所驅動,不停變幻著位置。當地居民都說這是神在通過風來行使他的意旨。此後,他們就走上了來時曾經走過的舊路,再次從南向北穿過天山、阿勒壇山和杭愛山的各個山口,橫越大戈壁后沿翁金河南下,繞過敵對的唐兀惕人領地,取道友好的汪古惕部重返中原。

此後不久,真人在七十八歲的高齡上去世了。那一年正是紀元1227年,所有蒙古人都記憶猶新的一年……——

(1)遠征印度之事,各類史書說法不一。《秘史》(第257、264節)、《親征錄》以及《元史》均稱此次遠征是由八剌完成的;《拉施特書》則稱是由朵兒伯多黑申與八剌共同完成的;唯《志費尼書》獨稱朵兒伯多黑申。鑒於《拉施特書》有兼采東西方史家之見聞的長處,故而本書從其說。

(2)一說為成吉思汗獵熊時落馬,熊近在咫尺,未敢撲擊。

(3)《長春真人西遊記》上記載,當時丘處機勸說道:"天道好生。今聖壽已高,宜少出獵。墮馬,天戒也。豬不敢前,天護之也。"成吉思汗答道:"朕已深省,神仙所勸良是。然我蒙古人騎射少所習,未能遽已。"諫者言簡意賅,用詞巧妙,令人難以拒絕。答者引以傳統,理據充足,卻又不傷人心。雙方對答得體,都表現出高超的智慧與語言藝術。

(4)《長春真人西遊記》云:上(成吉思汗)問通事阿里鮮曰:"漢地神仙弟子多少?"對曰:"甚眾。神仙來時,德興府龍陽觀中嘗見官司催督差發。"上謂曰:"應於門下悉令蠲免。"乃賜聖旨文字一通,且加御寶。因命阿里鮮為宣差,蒙古帶喝剌八海副之,護師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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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狼與白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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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文明之門,和平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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