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狂舞至死休

第五章 狂舞至死休

經過這麼一鬧以後,儘管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幾個人都沒有了睡意,不過誰也不肯告訴菊嬸發生了什麼。菊嬸嘟囔幾句后,去給大家準備早餐,剩下三個男人在客廳中閑聊。他們都極力避免與傳說有關的話題,嚴翔的心事顯然又重了很多,雖然還是很健談,可總愛走神。

剛吃過飯,嚴翔又躲進了房間。方子奕很擔心嚴翔,想跟進去和他談談,通叔卻總拉著他不放,有一句沒一句的和他說著閑話,方子奕也不好離開。

好容易天色大亮了,通叔才對方子奕說:「我到時間該去上班,不能陪你了,方先生你自便。」起身對屋裡的嚴翔喊道:「嚴翔,你有幾個月沒去工場了,今天要不要去看一看?昨天姒興武就來找過你,說是朱經理要三百件貨,但他不要那些老樣子的東西,要你重新設計一批給他。」

嚴翔終於離開房間,皺眉說:「朱經理是老客戶,說了要什麼內容的沒有?興武哥自己不是也會設計嗎?怎麼一定要我?」

通叔說:「聽興武說朱經理對他的設計不滿意,一定要你來做。」

嚴翔又皺了皺眉,點頭說:「那好吧,我就去工場看一看。方先生,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方子奕搖頭說:「我又不懂你們那一行,去了也看不出什麼來。通叔,我想帶菊嬸去醫院檢查一下,你看可以嗎?」

菊嬸一愣,說:「我好好的,上醫院幹什麼?」通叔也是一愣,看方子奕一眼,才說:「這怎麼好意思,太麻煩方先生了。」

方子奕笑著說:「通叔你不用客氣,我正好想去縣城辦一些事情,帶上菊嬸只是順便。菊嬸你就更不用擔心了,是剛才通叔說你不舒服,我又沒看出什麼來。你知道,當醫生的都喜歡小題大做,檢查一下大家就都放心了。」

嚴翔遲疑一下,還是說:「方先生,我要是你,就離開姒家坳,隨便找一個好玩的地方,痛快地玩幾天,然後忘了姒家坳,回城裡去上班。」

方子奕搖頭說:「姒家坳就很好玩啊,山明水秀,風景秀麗,我還沒玩夠呢。放心,我不會把菊嬸騙出去賣了的。」為緩和氣氛,他開了一句一點也不高明的玩笑。

菊嬸見氣氛有些凝重,也笑著說:「我一個老太婆,有人賣還沒人買呢。」

嚴翔又遲疑一下,說:「通叔,要不我不去工場了,陪方先生一起去醫院。」

方子奕笑著搖頭說:「你又不是醫生,去醫院有什麼用?難道你還真的不放心我?好了,我們就這樣說定了。」

通叔和嚴翔走了以後,菊嬸還在收拾東西,方子奕進房去拿皮包,地上的一個紙團吸引了他的目光。

方子奕好奇地撿起來一看,紙團上是嚴翔畫的一幅速寫鋼筆畫,畫的正是傳說中的瞽叢。看得出來,嚴翔的繪畫技巧很高,寥寥數筆,便勾勒出一個生動傳神的上古魔怪。在嚴翔的筆下,瞽叢的造型很誇張,一個又細又小的蟲子身體頂著一個碩大的人頭,像一根豆芽菜。人頭的容貌正是嚴翔自己,嘴巴朝上彎著,笑得很開心的樣子,然像二朗神一樣長著三隻眼睛,可除去中間一隻豎眼有眼珠外,另外的兩隻眼睛都只剩下一個流血的眼眶,看來恐怖瘮人。

方子奕想起嚴翔那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心裡又是一陣發毛。門外想起菊嬸的聲音:「方先生,你好了沒有,去縣城的路可不近!」

方子奕回過神來,答應一聲,抓起放在一邊的皮包,順手把鋼筆畫塞了進去。

離開房間后,菊嬸已經在等他了,方子奕笑笑說:「我們走吧,菊嬸。」

和菊嬸一起離開通叔家。在去村口的路上,菊嬸神色凝重地說:「方先生,你和我說實話,為什麼一定要我去醫院檢查,你懷疑我得了什麼病,是不是很嚴重,很不好治?」

方子奕一愣,笑著說:「菊嬸,你想到什麼地方去了?你沒病,還很健康,你要真有病,自己就會有不舒服的感覺。你又沒有覺得不舒服,怎麼會有病?」

菊嬸說:「方先生你不要騙我,我都是一個老太婆了,又沒兒沒女的,還有什麼事情看不開的。而且我這一段時間也的確是不舒服,自從過完元宵節以後,我的飯量比以前少多了,睡覺也不踏實,總在半夜驚醒,人也瘦了一圈。這不是生病是什麼?」

方子奕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元宵節正是嚴翔拿了禹神像離開姒家坳的日子,菊嬸一定是因為擔心他才吃不好,睡不香的。他怕菊嬸一個勁地朝壞處想,笑著說:「菊嬸,你真的沒病,只是通叔發現你昨夜是趴著睡的,我才想帶你去檢查一下。」

菊嬸迷惑地說:「趴著睡?」旋即臉色煞白,盯著方子奕說:「是不是像水柔那樣?」

方子奕點點頭,說:「菊嬸,你有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菊嬸輕輕地搖了搖頭,說:「我連一點感覺都沒有。」說完一下子變得沉默起來。方子奕很難過,他本意是想安慰菊嬸,結果卻適得其反,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兩人很快來到老槐樹下,見一個年輕漂亮的女郎正在方子奕的汽車旁邊等他們。女郎見到他們過來,老遠就招呼說:「菊嬸,這位就是醫術高超,心腸又好的方先生吧?翔哥讓我陪你們一起去,順便去把翔哥的車子開回來。」原來嚴翔自己也有汽車,春節的時候放在朋友的修理廠里檢修。他這幾個月一直在山裡,也沒去取回來。

菊嬸給兩人做了介紹,方子奕才知道這個女郎叫姒興艷,也在嚴翔的工場中上班,和通叔早上提到的姒興武一起都是工場的得力人物。嚴翔不在的時候,工場就由他們負責。

姒興艷是一個自來熟,一上車就把方子奕誇獎一番,弄得方子奕很不好意思,岔開話題說:「現在每一行都競爭激烈,你們工場的生意好嗎?」

姒興艷笑著說:「我們的生意很好,好多時候都要加班,否則就來不及交貨。這多虧翔哥的設計好,客人都喜歡。說起來啊,翔哥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心事太重,又迷信,總覺得自己是那個什麼瞽叢的化身,前些日子還跑到山上的禹廟中把廟裡的神像給偷了,把自己弄得跟個鬼似的,卻又把神像給送回來了,然後通叔居然還一本正經地來問我們要不要懲罰翔哥。想起來都好笑。」

方子奕極是愕然,說:「好笑?」

姒興艷回頭看了坐在後坐的菊嬸一眼,見菊嬸看著車窗外的風景在出神,沒有聽他們的談話,才壓低聲音神秘地說:「方先生,我告訴你,你可別告訴菊嬸和通叔,也不能對別人說。你知道瞽叢的傳說嗎?」

方子奕的好奇心立刻被鉤起來,連忙點頭表示自己知道。

姒興艷湊近方子奕的耳邊,小聲說:「即便傳說是真的,可那個神像根本就是假的,翔哥居然還相信神像有魔力,你說好笑不好笑?」

方子奕大吃一驚,失聲叫道:「假的?」

他的聲音太大了,驚動了後面的菊嬸。菊嬸俯身向前,疑惑地問:「什麼是假的?」

姒興艷像一個沒事人一樣,回頭笑著說:「沒什麼,我對方先生說我們工場做出來的好多東西都是被當作古董賣的,方先生很吃驚。其實製作贗品從古到今都是姒家坳的傳統,不過以前只是在廟會上賣一賣,一年倒頭也掙不了幾個錢。直到有了翔哥,才發揚光大,形成規模的。」

菊嬸釋然,點頭證實說:「這到是真的,每年的二月二和六月六,附近的人都要來姒家坳趕廟會,姒家坳的人就會用石頭刻一些玩意兒做舊了來賣。」說完又靠回椅子背心事重重地扭頭看風景去了。

姒興艷瞪方子奕一眼,嗔道:「瞧你,大驚小怪的!我事先不是告訴過你,此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嗎?」

方子奕尷尬地點點頭,壓低聲音說:「我是太吃驚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嚴翔知道嗎?」

姒興艷又回頭看了菊嬸一眼,也壓低聲音問說:「翔哥可能還不知道,不然不會被嚇成那個樣子。要不是興武哥一再打招呼,今天他去工場,光是眼光就能把他殺死,哪有現在這麼自在。」

方子奕聽姒興艷說得很輕鬆,不覺也輕鬆很多,問:「你說的興武哥是不是指姒興武?聽說他的父親就是因為中了魔眼的魔力狂舞而亡的,是不是真的?他怎麼打招呼的?」

姒興艷笑著點頭:「姒家坳的人是這麼說,可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誰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興武哥是翔哥工場的主任,在姒家坳的影響力比通叔還要高,誰敢不聽他的話?要知道,他在一個月以前就宣布,誰要是在翔哥回來的時候露出一絲異樣的神色來,以後他們一家人都永遠不用去工場上班了。」

方子奕更是放心了,卻有點聽不懂姒興艷的話,疑惑地說:「這個後果很嚴重嗎?」

姒興艷有些奇怪地看了看方子奕,說:「當然很嚴重了!你是不知道,姒家坳每一戶都有人在翔哥的工場中上班。翔哥一直對工人很好,在工場掙的錢比好多在城市中的工廠里做臨時工還要多,又是守在家門口不用出去。他們要是不能去工場上班,上什麼地方找這種好事去?要知道,不僅僅是姒家坳的人,就是附近的幾個村子,都想來翔哥的工場上班。現在外出打工才能掙幾個錢?搞不好還找不到活干,就是找著活干也可能拿不到工錢,辛苦一年,很可能連回家的路費也掙不出來。沒有人會那麼傻,為了一個古老的傳說斷了自己今後的財路。對了,方先生完全知道關於瞽叢和太陽印的傳說嗎?」

方子奕點頭說:「我恰好聽嚴翔說過,也看見過禹神像,雕刻得很精緻,不像是假的。你怎麼說它是假的呢?」

姒興艷笑嘻嘻地說:「方先生見過真的禹神像?」

方子奕不免想起林場小木屋外的那些僵死的毛蟲,搖了搖頭,說:「我雖然沒見過,可是通叔和水溟師太應該見過,嚴翔也一定見過,他們都沒有說神像是假的。」

姒興艷回頭看了菊嬸一眼,居然賣起關子來,說:「汽車中不是說此事的地方,方先生如果想知道詳細的情況,等我們回到姒家坳以後,你晚上來找我,我詳細地告訴你。」

菊嬸的檢查用了很多時間。方子奕讓菊嬸把能做的檢查都做了,菊嬸開始還不願意,可姒興艷說嚴翔也是這個意思,菊嬸才勉強做了。檢查的結果在方子奕的意料之外卻又覺得理所當然,除了幾個沒拿到結果的項目外,其他的化驗都證明菊嬸很健康。不過這樣的縣城醫院也只能做一些常規檢驗,結果正常並不能真正說明問題。

然後方子奕除了買一些醫療器械和藥物外,由於對鎮魔池還不死心,又誇張地買了一個氧氣瓶放在車子上,想潛水的時候用。他在五點過的時候和菊嬸一起回到姒家坳。除一些常用的藥物外,方子奕看了檢查結果后,又一口氣買了五瓶鎮靜劑帶著,似乎多一些鎮靜劑就能讓他感覺鎮靜一些。

姒興艷則留下來等著拿那些還沒有出來的結果,要明天才會回姒家坳。

因為工場中的人對待嚴翔基本上還像以前一樣,嚴翔似乎是恢復了正常,吃過晚飯後就回到房間里去忙他的設計去了。

方子奕想起姒興艷的話,實在在對禹廟中的禹神像很好奇,可惜姒興艷留在縣城沒有回姒家坳,他想問也無法問。和通叔閑聊一會兒,方子奕到底覺得心癢,借口去散步,離開通叔家,又踏上去禹廟的山路。

剛走不遠,對面就過來一個人。這條山路只通到山頂的禹廟,方子奕估計此人可能是從禹廟中剛出來,不由得仔細打量起來人。來人的歲數比嚴翔略大,個子不高,很瘦,目光深邃,看來很精明。

那人見到方子奕一笑,伸出手來說:「你是和嚴翔一起回來的方先生吧?我叫姒興武,和嚴翔是好朋友。」

方子奕知道在姒家坳這樣的小地方,任何一個外人都會被本地人認出來,也不奇怪,連忙握住姒興武的手,笑著說:「我是方子奕,聽嚴翔提到過你。你才剛剛從禹廟中下來吧?水柔師太現在好一些了嗎?」

姒興武黯然搖頭,說:「我不知道。水溟師太不讓我進禹廟。這兩天她除了通叔一家和方先生以外,一直不讓任何人進禹廟中,我都來了好幾次了,卻一直沒能進去。不過我想水柔一定不太好,今天通叔瞞著嚴翔去看她,回來后一直悶悶不樂的。」眼中忽然射出熱切的光芒,說:「方先生現在是想去看水柔嗎?能讓我陪你一起去嗎?」

方子奕記得嚴翔說過姒興武的父親就是因為褻瀆禹神像,中了魔眼的魔力,狂舞而亡的,還以為姒興武是出於好奇心,也沒多想,點點頭說:「那就麻煩興武哥了。」

姒興武轉身陪著方子奕上山,神色黯然地搖頭說:「方先生太客氣了!我正好能有借口進禹廟,是我麻煩方先生了。」

方子奕笑笑,試探說:「反正我也想去看看水柔,這有什麼麻煩的。興武哥似乎很想去禹廟中?」

姒興武輕輕地嘆息一聲,說:「我當然想去了,出事後我還沒有見著過水溟師太呢。我想見水溟師太的道理就和通叔和菊嬸願意見水柔的道理是一樣的。水溟師太是我的姐姐,而且是唯一的姐姐。我媽媽去世的時候,怎麼也合不上眼,就因為覺得對不起我姐姐,一再叮嚀我要照顧好她。」

方子奕不禁又是一愣,這樣說來水溟師太的父親不就是嚴翔口中狂舞而亡的人嗎?可她對嚴翔雖然不客氣,但卻沒有絲毫為難,心中萬分奇怪,很想問問姒興武,卻覺得不合適,只有旁敲側擊地問:「那為什麼水溟師太會不讓你進禹廟中?」

姒興武神色更是黯然,幽幽地說:「她不是現在才不讓我進禹廟的,她從來都不讓我進禹廟。因為她恨我們一家人,恨我媽媽,恨我爸爸,也恨我!」

方子奕迷惑地問:「為什麼?」

姒興武嘆息說:「因為她一直覺得是我父母沒有照顧好她,才讓她不得不去禹廟的。」

方子奕越聽越奇怪:「我聽嚴翔說,禹廟住持是大禹女兒的轉世傳人,左手掌心都有一個太陽印。水溟師太去不去禹廟,應該並不是你父母能做主的。」

姒興武激動起來,像是和人吵架一般大聲說:「可是我姐姐的左手掌心根本沒有所謂的太陽印!」

方子奕大吃一驚說:「那她怎麼會到禹廟去出家?」

姒興武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深深吸一口氣,平復一下激動的情緒,才緩緩說:「這是我父親的失誤。姒家坳有一個傳統,為了尋找所謂的傳人,只要有女嬰出生,禹廟的住持都會在女嬰出生的第二天去看新生的女嬰有沒有太陽印。在我姐姐出生后的第二天,禹廟的上一代住持水靜師太也來到我家,我爸爸把姐姐抱給她看的時候,不知道是怎麼的,讓熱茶燙著了姐姐的左手。我姐姐的左手沒有太陽印,只有一個永遠也無法癒合的醜陋傷疤。」

方子奕又是一驚,記起水溟師太的左手上的確全是疤痕,聲音不禁有些顫抖:「你這是什麼意思?」

姒興武眼中噴出怒火,冷冰冰地說:「方先生還不明白嗎?是水靜師太製造了一個左手有太陽印的女嬰。」

方子奕駭然說:「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姒興武搖頭說:「我也不知道。不過當時水靜師太的年紀已經很大了,中國也解放了,破除迷信的風聲又很緊,我們這裡雖然偏僻,多少還是受到一些影響。水靜師太如果再找不著傳人的話,禹廟就要被廢棄了,可能是她在情急之下,就製造了一個傳人出來。」

方子奕驚愕得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問:「可是……當時就沒有人懷疑嗎?」

姒興武嘆息說:「不管外面發生了什麼大事,禹廟的住持在姒家坳人的心目中都是神聖的,所以儘管我父母不相信,可姒家坳還是沒有人懷疑水靜師太的話,於是我好好的姐姐就成了水溟師太。人們還指責我的父母,說他們是因為捨不得女兒,才故意燙傷她的左手。我父母因此失去所有的生活樂趣,一直到多年以後的文化大革命,破除四舊的風吹進姒家坳,他們才好過一些。」

這個和嚴翔的告訴他的傳說截然相反的故事又讓方子奕聽得目瞪口呆。

姒興武凄然一笑,接著說:「我爸爸開始蠢蠢欲動起來,像今天的嚴翔一樣,希望砸碎傳說象徵的禹神像來證明傳說的虛謬。但多年的信仰不是一下就可以打破的,禹廟在他心目中依然是神聖的,他也就是在心裡想一想罷了。終於,有一天他喝了不少酒,膽子陡然間變得大起來,於是他上了山。下山的時候,他興奮地對全村人宣布,他已經把禹神像砸爛了,不過卻沒有人相信他的話,因為大家上山去看的時候,禹神像還好好的被供奉在神龕中。」

方子奕終於忍不住問:「那你父親究竟有沒有砸碎神像?」

姒興武搖了搖頭,緩緩說:「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當時我爸爸不知道禹神像還是好好的,他回家去就對我媽媽說,這下好了,水溟不用去禹廟了。這一天爸爸和媽媽都很高興,於是就有了我。我是一個遺腹子,爸爸在他宣布砸爛神像的第二天便開始狂舞不休。在跳了一天一夜的妖舞以後,離開人世。那一年我姐姐十歲,在辦完爸爸的喪事後,去了禹廟。」

方子奕毫不費力就證實了嚴翔的話,想起水柔和菊嬸奇怪的睡姿,心裡又開始發毛,下意識地朝前方不遠處的禹廟看了看,暗中慶幸她們並沒有跳什麼妖舞,疑惑地問:「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姒興武淡然說:「姒家坳不大,我說的事情雖然不愉快,可也不是秘密。我告訴方先生,是想方先生幫我找出我父親的死因。」

方子奕還是很迷惑:「你不相信那個傳說?」

姒興武點頭說:「對,我不相信那個傳說,一點也不相信!」忽然一把拉著方子奕的手,熱切地說:「方先生,你是一個醫生,假如你能幫我們揭開妖舞之迷,我今後一定做一個長生牌位天天供奉你!」

這時兩人已經來到禹廟前,方子奕對著禹廟硃紅色的大門,越發覺得傳說的真實,想笑卻沒有笑出來,乾巴巴地說:「你要我破除迷信,卻還要供奉我的長生牌位,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嗎?」

大約是和姒興武在一起的原因,方子奕頭一次在禹廟吃了閉門羹。姒興武很抱歉,堅持要把方子奕送回通叔家,可是他卻沒了說話的興緻。方子奕明白他的心情,雖然心中有很多問題想問,也沒有再多問什麼。

剛剛回到通叔家的滿口,就聽見屋裡傳來「哐啷」一聲巨響,方子奕慌忙上前去敲門,姒興武卻把他拉到一旁,一腳就踹開大門沖了進去。方子奕不覺愣在門外,這個姒興武也太衝動了吧?接著便聽見姒興武大吼:「方先生,快來幫幫我!」

方子奕也進了門,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他終於見識了有魔力的妖舞。

通叔和菊嬸閉著眼睛,臉上掛著痴獃的笑容,在屋裡四處走動。他們的屁股一聳一聳地像是在跳一種奇怪的舞蹈,雙手亂舞,不管碰著任何東西順手掀翻在地。客廳中一個巨大的裝飾花瓶變成碎片散了一地,裡面的孔雀翎到處都是。估計這就是剛才那聲巨響的來源。

姒興武緊緊地抱著嚴翔滾做一團倒在地上。嚴翔手裡拿著一把水果刀在不停地掙扎,他顯然比姒興武的力氣要大一些,帶著姒興武在地上翻來滾去,試圖用手裡的水果刀去扎自己的眼睛。姒興武眼看就快抱不住他了,焦急地大叫:「方先生,你快來幫幫我啊!」

方子奕一醒,暫時顧不得通叔和菊嬸,上前去奪下嚴翔手裡的水果刀,反手狠狠地給了嚴翔一個耳光,嚴翔終於安靜下來。

姒興武鬆一口氣,拉著嚴翔坐在沙發上,卻依然抓住嚴翔的雙手不敢放開,問方子奕:「方先生,你有沒有辦法讓通叔和菊嬸安靜下來?」

方子奕頭皮發麻,把手裡的水果刀放好后說:「我盡量試試。」

他對通叔和菊嬸也無好辦法,上前去抓住通叔的雙手,同時大聲的呼喚通叔的名字,想讓通叔醒過來,卻沒有任何效果。通叔的雙手雖然因為被方子奕抓住而沒辦法舞動,屁股卻還在不停地聳動。方子奕無奈,只得放開他。然後方子奕又試著去叫了半天菊嬸,依然沒有任何用處。

嚴翔一直茫然地看著方子奕做出各種努力。姒興武依然不敢放開他,著急地說:「方先生,你是醫生,就不能給他們一些藥物,讓他們安靜下來嗎?」

方子奕想了想,回房去拿出幾顆鎮靜劑來試著餵給通叔吃。可通叔卻不肯合作,緊閉著嘴巴不停的搖頭,弄掉好幾顆藥片也不肯吃。方子奕無奈,只好對姒興武說:「你來幫我一下。」

姒興武不放心對嚴翔說:「嚴翔,我去幫幫方先生,你可不能再做傻事!」嚴翔什麼也沒說,只是木然點點頭。

姒興武終於放開嚴翔的雙手。可他剛要起身的時候,嚴翔閃電一般地伸出雙指朝自己的眼睛中插下去。本來就不放心他的姒興武猛地撲倒在他身上,把他撲倒在沙發上,死死地按住他的雙手,吼道:「嚴翔,現在事情這麼緊急,你就不要再添亂!好不好!」

嚴翔輕輕地搖了搖頭,低聲說:「興武哥,你就不要阻止我,我就是在救通叔和菊嬸,也是在救水柔啊。」

正要過來幫忙的方子奕聽嚴翔說話條理分明,不覺一愣,心中的怒火卻猛然竄上來,寒著臉對姒興武說:「放開他!」

姒興武扭頭看一下方子奕的臉色,愕然放開嚴翔,坐起身來。

方子奕抓起放在一邊的水果刀,硬塞給還躺在沙發上的嚴翔,說:「你要挖出自己的眼睛現在就動手吧,沒有人會阻止你!不過你要明白,傳說是假的!你這樣做沒有任何用處!」

嚴翔遲疑一下,把手中的水果刀放在茶几上,平靜地起身說:「方先生,我來幫你給通叔和菊嬸喂葯。你要給他們吃什麼葯?」

方子奕剛要說不過是普通是鎮靜劑,看嚴翔一眼,忽然改變主意說:「我聽你們說的時候就覺得他們得的很像是亨廷頓氏舞蹈病,在去縣城的時候特意買了一些特效藥回來。剛才觀察了半天,他們的癥狀雖然有點不同,但的確很像是亨廷頓氏舞蹈病,這些葯對他們一定有效。」他心裡明白知道通叔和菊嬸和亨廷頓氏舞蹈病沒有任何關係,可情急之下一時也想不出新鮮名詞,就把腦袋中的看似專業的名詞隨意抓了一個出來用。

三個男人通力合作,總算是讓通叔和菊嬸吃下鎮靜劑。他們漸漸地安靜下來,停止了那種奇怪的舞蹈,安靜地睡著了。三個男人小心地把他們弄上床去躺著,但他們很快就變換自己的姿勢,變成一種臀部高聳的詭異Ω形睡姿。

嚴翔和姒興武沒有打擾他,在安置好通叔和菊嬸以後就帶上房門離開了房間。

方子奕拿來器械給他們檢查一下,結果還是和以前一樣,他們的血壓體溫心跳等都沒有任何異常。方子奕知道任何改變他們睡姿的努力都將是徒勞的,也沒有再試圖去改變他們的睡姿,給他們蓋上被子后,坐在一旁獃獃地看著他們出神。說實話,他剛才雖然對嚴翔大吼傳說是假的,可是對著通叔和菊嬸這樣怪異的睡姿,又檢查不出任何原因,他的心裡越來越相信那個關於瞽叢的久遠傳說。

正在出神的時候,嚴翔推門進來說:「方先生,我想去睡一會兒,你還有沒有鎮靜劑,再給我兩顆。」

方子奕回過神來說:「有。在你的房間里。我去拿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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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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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狂舞至死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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