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娉婷,別暈過去!醒來!聽見沒有?醒來——」不敢搖晃她,刀義天冷汗盈額,胸中焦灼,身軀在極冷、極熱問交錯。

俯在她耳邊,他嗓音沉而清楚,一字字吐露,激蕩着她漸漸渾沌的神智。

「娉婷,記得得知刀、白兩家婚約的那一晚,你同我說過的話嗎?你說,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結為連理,所以感情淡然、不愛不憎……你還說,我待你好,自然而然地待你好,那是因為我得對你擔起照顧的責任,你記得嗎?你記憶的本事這麼強,肯定記得的。娉婷……那晚我很困惑,不曉得咱們好好的兩人,為什麼也鬧起彆扭?娉婷,我想過,一直要告訴你我的想法,你想聽嗎?」

她進氣少、出氣多,胸脯起伏不定,每下都疼。

他所說的,她都聽見了,卻虛弱得已無法應聲。她想聽,當然想聽啊……

刀義天將唇湊得極近,貼在她冰涼涼的柔耳上,好慢地說:「你我是彼此的責任,你說對了,但,我愛你。」

若非喜愛她,他一顆心自由自在,哪裏需承受這些?

「娉婷,你這麼冰雪聰明,難道不知嗎?已下單單是夫妻情分,你我之間更是男女之愛,不是誰都可以,就是你跟我,我們一直相愛的,不是嗎?」

淚水從眼角泛出,她輕顫顫的翹睫沾滿晶瑩。

心在飛,她以為自己也騰飛起來了,驀地又被興起的痛意拉扯回來。

好痛……好痛……義天,我坪琿……她連叫都沒了氣力,鼻息漸淡,卻聽見丈夫狂喊,適才的柔情像是夢。

他暴怒狂喊:「不準睡!娉婷!用力——用力啊!把孩子生不來,別讓我恨你!」

她悚然一驚,眼眸陡瞠,瞥見丈夫鐵青著臉,峻頰竟有潤意。

心痛到無以復加,說不出的悸顫攪弄着她。她記起他說過的話!

成了親,從此便是一家人,望夫妻緣分長長久久,不離不棄。

娉婷,別人我不捉弄,就只捉弄你……

現下躺在我臂彎里的人是你,懷着我的骨肉的人也是你,會與我共度一生的除了你,不會再有誰。

我喜歡你對着耳朵裏面吹氣,可以再多吹幾次,越多次越好。

她喜歡被他捉弄。

她想讓他枕在膝上,幫他掏耳朵。

她還想對着他耳朵裏面吹氣,吹好多、好多次,吹一輩子……

「別恨我啊——士她奮力叫喊出來,全身因過度用力而泛出淡青血筋,在劇痛如狂浪打來時,她乘浪而去,覆在肚上的手推了她一把。

她聽見誰在叫喊,聽見近乎興奮的尖叫聲。猛地,巨浪朝她兜頭罩下,她身子往下急沉,一股驚人的灼熱從腿間奔流出去,傾泄而出,瞬忽之間,她殘破的身軀

彷彿被浪潮沖回岸上,所有的緊繃全鬆弛了,一切的痛楚變得飄飄渺渺,淡得幾要

體會不到……

昏睡過去的前一刻,她一直聽到,那熟悉的、溫柔多情的呼喚!

娉婷……

娉婷……

痛苦折磨一整個通霄,慕娉婷為刀家生下一名男娃娃,母子均安,但因她原就身上帶傷,這一陣折騰不來,足足讓她昏厥了三日。

這三日,殷落霞連連在她左胸與背心之處用針,熏以草藥,「西塞一派」的獨密針灸之術果然妙到顛毫,僅三日施針便除去慕娉婷心脈之傷,只待慢慢將元氣調養回來。

這三日,刀義天極為難熬,寸步不離地守在床榻邊,直至妻子轉醒,才放下高懸約一顆心。

慕娉婷意識清醒后,自然又是連番的補身燉品,除婦人家坐月子該吃、該喝的,殷落霞應了刀母之意,還特地為她開出一長串的葯膳,比起之前那位老大夫所開出的補湯補藥,當真有過之而無不及。

慕娉婷在刀家原就受寵,如今更是母憑子貴,公公婆婆感念她辛苦生產,送了好幾件貴重的玩意兒,幾位小叔也深深感念她,因如此一來,刀家有后,眾人也就稍得喘息,不必三不五時受娘親大人「關愛」眼神所「殷殷垂詢」。

坐完月子,風中已感領初冬氣味,天氣真是轉寒了,早晚都見小院裏的草木上結著薄霜,想來再過幾日,這冬的第一場輕雪便要落下。

午後,小廳的窗子關得緊實,內房有些昏暗,慕娉婷剛沐浴過,將糾著整整一個月的髮絲好好清洗、梳理,弄乾后就隨意披散著,長發烏黑,她面容仍偏白,看起來特別有股憐弱的氣質。

此時,她坐在榻邊,懷裏抱着小娃娃,眼睛瞅著那忙碌身影,不禁嘆氣。

「錦繡,你頭傷剛好,別這麼忙東忙西、走來走去的。你回房裏歇息吧,我這兒也沒什麼事啊!」

「咱哪裏需要歇息?咱幫小姐帶娃娃,讓小姐歇息。」小姐吃補品,她這個月也跟着吃了不少,身子骨原就強壯,再跟着補補補的,越補越元氣了。

慕娉婷忍俊不禁。「你又不是奶娘,待會兒娃娃哭着要喝奶,我歇息去,你怎麼辦?」

「啊?呃……這個嘛……」伶俐的口舌難得說不出話來,她傻呵呵地笑着。

房門此時被推開,錦繡揚眉瞧去,見是自家姑爺進房來,不禁嘻地笑出聲。「姑爺又來幫忙帶娃娃嘍!」看來,她不回房歇息都不行了,堅持留在這裏,只會礙著小姐和姑爺的眼。

刀義天待錦繡丫頭退出門外、順手帶上門后,才緩緩踱進內房,坐在妻子身側。

「怎麼回來了?不忙嗎?」慕娉婷螓首略偏,低柔嗓音輕逸,便如她用來哄著孩兒時的溫柔語調。

「忙。」他笑着坦承,傾身,粗指撫觸娃娃紅通通的潤頰。

慕娉婷嘆息。;義天……我一個人可以的,你為什麼不信?」

生產完后,她昏睡整三日,醒來后堅持要自個兒哺育孩兒,刀母擔心她身子虛弱,本已為金孫請來奶媽,但最後仍是依了她的要求,而刀義天心裏雖緊張她,嘴上卻不說,只是這短短一個多月里,女人家帶孩子該做的事,他全學遍了,還熟練得不得了。

男人撫著娃娃的指慢吞吞地移上她的頰,低吐:「我信。可我喜歡做。」

慕娉婷又是輕嘆,嘆息中包含蜜意。丈夫粗獷的面容湊近,她很自然地揚起小臉,含住他的溫唇。

懷裏的小傢伙似乎被「擠」醒了,在襁褓中不安地蠕動,跟着皺皺小紅臉,正醞釀着要發出了亮哭聲。

四片纏綿的唇不得不分開,刀義天垂眸瞧著兒子,挑眉,莫可奈何地長嘆。

慕娉婷忍不住露齒笑出。「娃娃肚餓了。」她輕拍孩子,跟着微微褪下一邊襟口,娃娃嗅到母體豐盈的香氣,無牙的嘴蠕啊蠕地,貪婪地偎了過來,埋在她雪嫩的胸脯上。

眼前這事,刀義天即便想幫也幫不上忙。

他脫靴上榻,靠着床柱,由身後環住妻子,替她托著孩兒,讓她安然地靠着他健壯的寬胸。

慕娉婷剛轉醒的那些天,乳汁雖豐,但仍沒什麼力氣抱着娃娃哺乳,都是他用

這種姿態環住他們母子倆。

他確實喜歡做。一是體貼嬌妻,二是「風景」甚美也。

居高臨下,貼靠得如此親近,妻子溫潤的肩頸如散著白玉瑩光,視線再往下移,春光俏泄的豐美胸脯惹人遐思,但她輕垂的臉容、注視娃娃努力啜乳的神態,總教他不由得虔誠起來,有股難以言喻的暖潮在胸臆中擴散。

慕娉婷依偎着他,午後獨有的慵懶氛圍在房中瀰漫,柔情滿心,盈不可抑。她一向臉皮嫩薄,悄悄將喉中無形的塊壘吞咽下去,粉頸低垂,不好意思讓丈夫發現她發熱的眼眸。

香肩落下啄吻,一個、兩個、三個……酥酥麻麻的,好癢。她躲,卻也不是真躲,忍不住又笑嘆。

為了讓丈夫別再鬧下去,她趕忙尋個話題問出。

「白姑娘的事怎麼樣?查出些什麼了嗎?」這些日子,她關在房裏足不出戶,爹和駿弟來瞧過她幾回,言談之中,知曉爹爹終是狠下心腸,將事迹敗露且已一無所有的二叔驅出慕家。瀏陽那兒的事有了着落,而她心頭尚懸著另一事,便是那日遭人劫定的白霜月。不知她身在何方?安然與否?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娉婷娘子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娉婷娘子
上一章下一章

第二十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