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賭注(六)

只是賭注(六)

「住嘴。」惠妃姜無邪冷冷清清撇下這兩個字,驀然站起來,美麗的容顏上露出淡淡的諷刺,隱約還夾雜着一絲怨恨,「我是什麼意思,皇上心裏最清楚。」

夏侯曦俊俏的眉峰微凜,吩咐身邊的張寶太監,「惠妃醉了,把她送回去。旆」

「奴才明白。」

張寶公公意味深長地回答了一句,這句話的意思似乎遠遠不止她們這些妃嬪聽到的字面意思,慕千葵忽然覺得惠妃姜無邪長年不外出,天天在屋子裏吃齋念佛也許不全是她自己的意思,或許有一半的原因來自於她們的皇上。

「不必勞煩張公公!」

惠妃姜無邪故意拉長聲音就像是一種故意的諷刺,然後她忽然撇頭朝慕千葵一笑,那眼神里是一種憐憫和嫉妒,對,她沒有看錯,真的有一種嫉妒的情緒在裏面暗潮洶湧,「最無情是帝王愛,我就是最好的例子,他越是在乎,你的下場就只會越凄慘。窠」

聽了不應該聽到的話,眼前就算是再美味的螃蟹,也沒人敢在磨磨唧唧吃下去,這家宴最後只好不歡而散,草草收場了。

夜深人靜的時候,沉雁閣里還燃著燭火,慕千葵悶悶不樂地坐在廳堂里,回來之後她想了許多事情,包括夏侯曦,也包括她自己,原本以為她算得上是夏侯曦身邊值得信任的人了,沒想到還是輕輕鬆鬆一句話就把她轉手送人,伴君如伴虎,果然是半點沒錯。

其實若不是夏侯燁初次見面時的挑釁,兩人心裏暗暗結下樑子,堂堂的蘭清王正妃絕對會比皇上的美人更加高貴,一個是妻,一個是妾,就單單是這名分也足以逼慕家老爺完成他答應下來的承諾。

只是夏侯燁這個人陰晴不定,就他在宴會上的反應顯然並不拿她當回事,倘若以後進了蘭清王府,真正如何自處恐怕很難說。

而且擱在前段日子,她或許都會處之泰然,但如今她既也付出一絲真心,就容不得半點置喙,若說無動於衷,那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

鳳帝夏侯曦,的確是讓她心寒了。

靜坐半晌,慕千葵讓豆芽把一些安息香拿出來放進銅爐里焚燒,自從發現熏香有問題后就沒再用過,這會兒心中窒悶,她不由又讓豆芽點上,淡淡清香在屋子裏散開,試圖衝散這一切凝重的氣氛。

豆芽進來點香,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嘀咕了一句:「主子,陛下來了。」

慕千葵沉默了一會兒,緩緩抬起頭來,望向帘子外佇立的那道修長挺拔的影子,嘴裏一絲苦笑,既然覺得愧疚不敢進來,又何必來這趟多此一舉。

她一直不說話,這樣僵持着,在屋子裏點香的豆芽也不知所措,重複着手上的動作,不敢出去回話。

罷了,君是君,臣是臣,就算再慪氣,哪有讓天子低頭的道理。

掀開帘子,她瞟了一眼神情淡淡的英俊男人,把他引向廳堂的座椅邊上,「陛下這邊請。」

兩人一前一後慢慢落座,豆芽趕忙去泡茶,張寶太監也乖乖候在門外,屋子裏十分安靜。

夏侯曦沉默半晌,似乎在猶豫如何開口,磨嘰了半天,最後只有一句不疼不癢的話說出來:「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是她想的這樣,還是怎樣?

慕千葵狐疑地看了看他,眼神淡漠中流露出一絲好笑,難道不是他拿她當賭注要送給蘭清王嗎?

只不過最後她還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虛偽的笑容,慢條斯理地回答道:「臣妾明白的。」

她這副敷衍的表情擺明了就是不信他的,夏侯曦握了握拳頭,心裏十分慪氣,他極少向人解釋,沒想到難得說出一句還貼上冷板凳了!

「既然你明白,那你說給孤聽。」

他沒好氣地回了一句。

慕千葵愣了一愣,感覺眼前這人在發小孩子脾氣一樣,還和她較上勁來,明明是他拿她當東西送人,他居然還生氣!

這一國之君的性格也太奇葩了!

不過在慕府里她早就煉就強大的心臟,這會兒皮笑肉不笑的應付道:「為了皇上兄弟間的和睦,利用我一個小小的美人又算得了什麼,所以臣妾明白的。」

一股酸溜溜的味道跑出來,慕千葵也不在意,她心裏就是介意這件事,也不怕夏侯曦知道她的介意。

「美人還是不明白。」

門口張寶公公見狀忙不迭插上一句打圓場,皇上在朝堂里殺伐戮斷,縱橫披靡,但是讓他向女人解釋,那還真是難為他了!

「張公公——」

夏侯曦喊住他。

張寶公公嘆了口氣,苦口婆心道:「皇上明明是為着慕美人,怎麼能替蘭清王背上這冤枉的罪名呢?若非是蘭清王苦苦相逼,皇上又豈會想出這個法子搪塞他?」

說着,他轉過身來,面朝向慕千葵,「可是這人算不如天算,哪知這蒙古大軍就真的來了,皇上的話那就是君子一言九鼎,是斷不能反悔的,所以才讓這蘭清王佔了口舌之風。」

本來他還想說蒙古大軍威武勇猛,蘭清王的勝算難以預測,但仔細一想,蘭清王比較是代表大夏國出戰,倘若還沒開戰他就說出這種不吉利的喪氣話,恐怕會惹來皇上的不悅,萬一將來蘭清王真的敗了,把責任怪在他這番話頭上,那這頂帽子扣大了,就算他有兩顆腦袋恐怕也不夠砍啊!

慕千葵嘆了一口氣,她真的不需要他的解釋。

話鋒一轉,她索性把問題轉移到另一件事上面。

「皇上,臣妾斗膽問一句,臣妾中毒一事真的只是宮女所為嗎?」

夏侯曦思忖了片刻,沉吟道:「這件事既然德妃已經查辦了,孤也沒有更多的解釋。」

慕千葵笑了笑,那笑容虛無縹緲,就像一種暗暗的諷刺,早就對他的回答了如指掌,夏侯曦看到她的笑容,俊眉微蹙,沒來由的感覺不太好。

「你不相信孤?」

慕千葵搖頭,掩了掩嘴角越說越傷心,「臣妾怎麼敢不相信皇上,只不過今日德妃娘娘又出了狀況,這宮裏似乎總是不太平靜,始終沒有安寧日子,臣妾不想每天半夜被噩夢嚇醒。」

夏侯曦想起她之前人事不知的慘狀,心裏也是一陣煩悶,涼薄的嘴皮子微抿,然後一臉嚴肅慎重地說:「向來這宮裏就是個波譎雲詭的地方,想要改變,也並非一朝一夕。」

有利益爭鬥的地方,就永遠無法真正安寧,也不可能是一朝一夕。

慕千葵似笑非笑翹起嘴角,「是臣妾多言了,皇上應以國家大事為先,解救邊關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

外面燈火闌珊,夏侯曦坐在屋子裏,豆芽給他添過幾次茶后,慕千葵也忍不住微微大氣哈欠,瞧著夏侯曦面若無緒的表情,難得的中秋月圓之夜,良辰美景,可惜他在意的兩名女子都是討厭他的,擱在這會兒慕千葵也不同情他了,因為她壓根沒資格同情,就憑夏侯曦能夠把她當成堵住這點已經充分讓她認識到自己的地位,只是他賴在這裏不走,她不知道他腦子裏在想些什麼。

慕千葵狀似無意地吐出一句:「夜深了。」

夏侯曦瞟了瞟她,然後抬起頭來看着闃無人聲的屋外,眼神深邃複雜,隱隱約約就像夜深氤氳起來的露水,朦朧而隔着一層神秘的面紗。

「孤也有一件事要問你。」

他並沒有要走的意思。

慕千葵瞪大犯困的眼瞳,臉上的表情十分無辜,鼻尖輕輕哼出一聲嬌媚之音:「嗯?」

「若是蘭清王此次平定西北蒙古大軍,你可願意跟他?」

繞來繞去還是繞回最初的這個問題,慕千葵仔細設想了一下,如果真到那個時候,恐怕也不能以她的意志為轉移。

「如果是皇上的旨意,臣妾不敢不從。」她螓首微垂,臉上的表情變得十分平靜,甚至沒有一絲難過和憂愁,她只能告訴自己,如果夏侯燁變成大功臣,那麼她也算是大功臣的妻子,多多少少能夠沾上一點光彩。

夏侯曦厲眸微縮,嘴角勾起的笑意溫淡而詭譎,「這麼說你是願意的?」

慕千葵不明白他的話聽上去隱約夾雜着一絲薄怒,難道說他要把她送人,她還要哭天搶地的執意留在他身邊,以此證明皇上的威嚴是其他任何人不可超越的,這樣他就高興了?

她從來不是個強人所難的人。

慕千葵暗暗攥緊自己的拳頭,她是絕對不會那樣做的,對於要捨棄自己的人,她會毫無猶豫地先轉身離開,沒錯,從小她就是這樣一個冷心腸的人,所以慕夫人病重倒在床榻上,她住在慕府里每天冷眼旁觀,始終見死不救。

那些傷害過她的人,就算心裏再痛,眼淚再苦,她也不會去向他們乞求一絲施捨的溫暖。

「臣妾一切聽從聖旨的安排。」慕千葵從椅子上起來,理好裙擺緩緩跪在地上。

君是君,臣是臣,夏侯曦覺得沒有人比她分辨得更加清楚。

夏侯曦嘴角的笑意一點點加深,迷人的鳳眸里有一絲惱怒的暗芒閃過,聲音沉如靜潭,「既然如此,那就等著蘭清王凱旋而歸吧!」

說完,他霍然起身,帶着搖頭不語的張寶太監甩袖離開了沉雁閣。

「主子,你是不是惹惱皇上了?」

豆芽也在屋子裏,瞧著剛剛皇上和主子兩人之間的互動,心裏也是一陣提心弔膽。

都說天威難犯,得罪誰也不能得罪巔峰之上的人,因為對方捏死她們就像捏死螞蟻一樣容易!

慕千葵慢慢從地上爬起來,身子微微搖晃,重心不穩似乎要趔趄幾步,被豆芽及時扶住坐在椅子裏。

她癱坐在椅子內,面上表情嗤笑不已,掩不住眉間的倦態,慢悠悠地笑道:「你主子又不是木頭人,難道還不能有自己的情緒?」

就算她千算萬算,用各種念頭寬慰過自己敞開心胸認命,就算她已經接受這個事實,但是不代表她不會痛徹心扉,也不代表她麻木不仁沒有自尊,別人可以嘲笑她貪圖榮華富貴,她也可以不擇手段去求,但這些都不能證明一件事,那就是別人可以沒有底線地隨意輕賤她。

「主子……」

豆芽頓時也明白了她內心的難受,不敢把話再多說下去。

眼淚凄迷,慕千葵深吸了一口氣,冷不丁地問了一句:「豆芽,你說我是不是逃不脫我娘的命運?」

豆芽一下子啞口無言,慕千葵從來不在別人面前提起自己的親生母親,就連慕府後門的那口枯井,她也不願意靠近,以前在慕府里慕家大小姐幾乎天天拿這件事嘲笑她,可是慕大小姐和慕夫人雙雙病故后,府里下人都傳是主子暗地裏做的手腳,也就沒人敢再提起,完全變成了她的禁忌。

在這樣的夜晚第一次被提起,豆芽鼻頭一酸,也忍不住紅了眼眶,主子心裏究竟該有多難受。

「主子不會的。」

慕千葵壓根沒聽進她的話,完全沉陷入自己的思緒當中,目光縹緲,「她也是被慕老爺當成了一樣不值錢的東西,玩弄過就拋棄,最後還死在慕夫人手裏。是不是因為她是個身份低微的丫鬟,丫鬟生出來的孩子也要註定被人這樣當東西玩弄一輩子?」

她越說越笑,笑容嘶啞,癲狂的表情近乎撕心裂肺!

豆芽上前緊緊摟住她,抹着眼淚狠狠咬牙說道:「主子不要這樣,你熬了這麼多年,慕夫人和慕大小姐都不在了,死去的夫人還等着你為她沉冤昭雪揚眉吐氣,你一定可以做好的。」

就像撕開了一道宣洩的口子,慕千葵忍不住痛哭起來,抓住豆芽的胳膊就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了,「豆芽,我只有你了。」

兩個人抱頭痛哭,豆芽猛地點頭,「豆芽不會離開主子,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豆芽也要陪着主子的。」

一宿無眠,翌日慕千葵起的比較晚,兩隻眼睛又紅又腫像水桃,剛剛爬起來就聽見元寶小太監興沖沖在屋門口和豆芽講自己打聽來的消息。

兩人一驚一乍,看上去這內容十分精彩紛呈。

她披着件外衣,長發如瀑,慢慢從內室里踱步出來,盯着蹲在門檻上吃花生聊天的兩人,好奇地問道:「怎麼了?」

元寶驚恐地站起來,他日子來得短,在慕千葵面前不像豆芽那樣放肆,恭恭敬敬地問了一句:「主子,您起來了?」

豆芽也兩隻眼睛紅腫像核桃,她也站起來,笑嘻嘻地說:「主子,昨晚睡得還好嗎?奴婢在廚房煮了兩顆白水蛋,這就拿來給主子敷眼睛。」

說完,她就一溜煙往屋后的小廚房跑去。

慕千慕把元寶喚進屋裏,坐在主位上,不解地問道:「你們剛才說的什麼?宮裏出了什麼新鮮事了?」

元寶微微俯低腦袋,小心翼翼解釋道:「如今宮裏私底下都在傳德妃娘娘暗地裏害了賈昭儀肚子裏的孩子,不僅如此,連主子下毒也是她做的,因為做了壞事,所以她被惡鬼纏身,晚宴上被惡鬼推下水還不罷休,回去后還在自己的殿裏發瘋。」

慕千葵心頭一凜,沒想到事情發展得這麼快?

沉吟了片刻,她又問了一句:「知不知道是誰在到處散播消息的?」

元寶搖頭,老實答道:「奴才是去御膳房領水果的路上聽到的,德妃娘娘把自己殿裏的一個宮女當成惡鬼給殺了,其他宮人嚇得四處逃竄,這消息想必也就流傳出來了。」

殺了一個宮女?

慕千葵驚訝得合不攏嘴,死了一條無辜的人命?!

不可能,下毒害她的人絕對不會是沐婉君!

難道說這也是幕後黑手早就布好的棋,還是對方知道她對中毒的事一定會追查下去,所以才讓沐婉君做了替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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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皇上被我承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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