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賭注(五)

只是賭注(五)

原本是從小放在西太后那兒帶,後來前太子不幸亡故后,先帝體恤東太后就同意把夏侯軒過繼到她膝下,一晃眼就是八年,直到兩年前封王才搬到京城中的府邸居住。

「三郎也是,還沒有娶親生子,可不能先把這身體熬垮了。旆」

說着,東太后也朝他一招手,夏侯軒自覺地在東太後身邊的位置坐下。

「兒臣謹遵母后旨意。」

夏侯軒微微一笑,十分溫文爾雅窠。

這下好了,東太后和西太后二人中間空出的位置就非夏侯曦莫屬,他也自覺地走過去。

坐下時兩宮太後分別關心了一兩句,不過慕千葵感覺沒有之前對待蘭清王和蘭溪王那般情真意切,很明顯只是面子上的寒暄。

慕千葵吃着螃蟹暗暗搖頭,沒想到這種場合夏侯曦居然成了個爹不愛娘不疼的孩子,所謂高處不勝寒,難怪皇帝都稱自己為孤或寡人,既為一國之君,先是國,再是家,無論血緣親疏,祖宗規矩擺在那裏,君是君,臣是臣,就是要保持一定的距離。

兩宮太后誰也不能表現出過於親近皇帝,出於政治考慮也是為了制衡,兩派外戚皆是權大勢大的家族,這碗水若是端不平傾斜一方,大夏國的命運就岌岌可危了。

「孤也好奇,你們剛才做什麼了?」

沐婉君自從在西宮被夏侯曦訓斥后,這整整一個月沒見過他的人,逮到難得的機會,連忙殷勤地討好道:「回稟皇上,臣妾們打算表演些才藝給兩位太後娘娘解悶。」

「哦?」

不等夏侯曦做出反應,夏侯燁搶先有了興趣,一雙鳳眸溜溜地閃爍,「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這會兒應該輪到誰表演了?」

「臣妾——」

沐婉君剛張嘴想搶下這風頭在皇上面前一露身手,不料夏侯燁說着,故意目光一斜,落到啃螃蟹的慕千葵的身上,「慕美人表演過了嗎?」

慕千葵埋着頭一愣,舔乾淨嘴邊的漬跡,緩緩抬起腦袋來,所有人的目光投遞過來,其實份位不高的妃子自知邀寵無望這個時候都是默默吃這難得的好東西,譬如她身邊的江采女和寧采女,她不覺得自己吃東西難堪,惟一不忿的是被自己討厭的人叫自己的名字!

盈盈一笑,她皮笑肉不笑的回道:「回稟王爺,妾身只是略懂六藝,不如德妃娘娘精通琴棋書畫,不敢在眾姐妹面前獻醜。」

她抬舉了一句沐婉君,也是算是小小恭維了一下小幫派的頭頭,畢竟沐婉君愛出風頭搶了她的風頭不是好事,況且德妃得寵的話,雖然頤指氣使,但是對她並沒有什麼致命的壞處。

「怎麼會呢?」

蘭清王夏侯燁撐著下巴遙遙審視她,目光如狼似虎,牢牢攫住不放,非常狂妄,「本王只要這樣看着慕美人都快沉醉了,誰要是敢說丑,那就是眼睛不好使了,本王就把他的眼珠子挖下來。你說好不好?」

這是赤。裸。裸的調戲!

慕千葵漲得臉紅脖子粗,這人不要臉,她還要臉的,當着皇上和皇上的女人們,他這樣輕薄調戲,豈不是讓她成為整個後宮里的笑話!

她霍地站起身來,瞪着他,狠話就要撂出來,「你——」

「四弟!」

一聲不悅的冷喝打斷了她噴薄欲出的話語,夏侯曦俊逸的面容含冰點翠,瞬間成了冰山美人,「慕美人救下昭儀有功在前,又為孤侍葯有恩在後,孤尚且不敢怠慢她,你要是再放肆,休怪孤對你不顧兄弟之情。」

這話一出,夏侯燁挑起細長的眸子斜飛入鬢,眉色冷冽,嘴角的笑意卻愈發瀲灧。

西太后慈愛的笑意漸漸有一絲勉強,十分委婉的勸道:「都是兄弟,皇上何必說出如此傷和氣的話呢?」

「話可不能如此,」東太后也笑了,雲淡風輕地挑中利刺,「慕美人畢竟是皇上的妃嬪,蘭清王出言不遜,的確是逾越了身份。」

西太后臉上微微青白,嘴角的笑意消失殆盡,緊抿著嘴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皇太后教訓的是,不過慕美人從未被臨幸過,如今也只是皇上的侍葯,算不得是皇兄的妃嬪,而且皇兄已經答應過我,只要本王平定西北之亂,皇兄就要把人給我。」

慕千葵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會成為暴風的中心,而且更加令她設想不到的是夏侯燁最後一句話,她偏過頭,目光緊緊盯住面無表情的夏侯曦,哪怕一句話也好,哪怕一個字也好,請他告訴她,不。

「慕美人可不要把怨氣怪在本王身上,這個賭約還是皇兄親自提出來的。」

夏侯燁端起酒杯慢慢飲下醇香的菊花酒,心情無限好的說起風涼話。

為什麼?

她真的很想知道為什麼?

她至少救過他愛的女人,也在儘力救他的命,她不奢望他肝腦塗地來報答,甚至不奢望他任何回報,至少不是這樣,至少不是把她本就可悲的人生輕賤地踩在地上狠狠踐踏,狠狠傷害。

她竟然成了一件物品,兄弟之間打賭的無聊賭注,周遭紛紛投來的同情和鄙夷的目光,就像利刺扎得她千瘡百孔,體無完膚,血肉模糊。

「皇上怎麼能這樣做呢?」

賈青青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聲音里透著一絲薄怒,雖然這不排除是慕千葵之前對她孩子狠心的報應,但是同樣為女人,無論慕千葵是不是她的救命恩人,她都對夏侯曦的所作所為深惡痛絕!

「這和賈昭儀無關吧,你先顧好你自己吧。」

沐婉君冷哼了一聲,故意抵觸她。

「德妃娘娘難道不是女人嗎?」

賈青青壓抑著渾身沸騰的血液,僵著脖子低下頭,咬住嘴皮子慢慢道:「對不起,臣妾身體有點不適,先告退了。」

「皇上,你看看她——」

德妃氣得跺腳,無奈夏侯曦對她壓根置之不理,越發叫她下不來台,索性西太后制止了一聲,讓她及時落座免得繼續丟臉。

「昭儀好大的臉面,當着皇上和哀家的面就敢隨便撒野!」

西太后臉色微凜,犀利的眼神落在夏侯曦身上,「皇上也不管管嗎?」

慕千葵也還站着,一下子就變成被忽略的對象,明明被人當物品賭來賭去的人是她,應該痛哭流涕的是她,可是她完全變成了炮灰,反而賈青青變成了正義的化身,讓人刮目相看了!

夏侯曦迎上她憤怒的目光,淡淡的聖顏攏起一抹憂鬱,頭微微有點發疼的預兆,「青青你先坐下,孤知道你正直善良,但是這件事是孤和蘭清王之間的約定,你不要插手。」

說着,他的目光轉移到一直被忽視的慕千葵身上,眼神微微變冷,「沒錯,這是孤的意思,只要蘭清王能夠平定蒙古大軍,孤就把慕美人嫁給他為妻。」

慕千葵渾身一顫,反而身子晃晃的坐下來,哀莫大於心死,從乍然聽到消息的震驚持續到這會兒,她也算是慢慢承受下來了。

更何況夏侯曦的最後一句話,她聽得很清楚,若是嫁給蘭清王為妻,那就是王府里的正妃,不僅可以在皇室宗親的筆錄上添上寥寥一筆,而且正妃生出來的孩子也是備受寵愛的嫡子,將來可以繼承整個王府,比起宮裏一個小小的美人那待遇肯定好太多了!

就算她不喜歡夏侯燁這個人,但是她喜歡蘭清王妃這響噹噹的頭銜!

夏侯燁原本還是暗暗得意,沒想到皇上最後居然反將他一馬,把皇上的女人娶回家做他的正妻,那不是狠狠在他臉上踹一腳嗎?

女人往往證明著一個男人的魅力,以後他就一輩子在夏侯曦面前抬不起頭來!

話雖如此,但夏侯曦並沒有說話,話鋒一轉,「但是一日沒有平定西北,一日就不可以對慕美人動非分之想,否則就是違抗聖旨,按欺君之罪論處。」

他的語氣里似乎壓抑著一絲薄怒,凝重的氣氛讓整個中秋家宴的場面冷卻下來,明眼人都聽得出這句話就是針對蘭清王之前出言調戲慕千葵而說的,只是一時間大家各懷心思起來,誰也拿不準夏侯曦是因為被蘭清王拂了面子,還是因為捨不得慕美人才撂下這番狠話?!

「好了,今日是中秋佳節,你們這些男人的事都擱到朝堂和御書房去說,哀家想清靜清靜,德妃不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嗎?」

東太后突然開口打破了僵局,指名道姓給沐婉君機會了,「難得皇上在這裏,你們還不把看家本領拿出來?」

德妃沐婉君得了恩准,立馬笑盈盈地款步上前,大概是被剛才惠妃那幫人給抵觸的,心裏一陣作祟起來,「難得花好月圓夜,臣妾想善舞一曲,給皇上和太後娘娘助助興。」

說着,內務府那邊的司樂坊派來的四名宮人已經到了,沐婉君吩咐自己的宮女給她們下曲子,自己則緩緩走到臨池的空地上。

絲竹之聲在幽謐的夜色中漸漸傳來,悠揚而綿長,仿若青山竹林間,一股細細的清泉從石罅縫裏蜿蜒而出,水聲潺潺,意境悠悠。

月夜芳華下,雲淡風輕時,眾人眼裏出現的畫面,歇在石子小道邊的一隻鵝黃色的蝴蝶張開扇形的翅膀漸漸飛起來,一個美麗的旋轉,翩翩如葉,高低起舞。

只可惜翩若驚鴻一瞬間,這飛舞多姿的蝴蝶似乎興奮過度產生幻覺,纖細的身子開始沒有章法的躲來躲去,就想在躲避追趕一樣,讓人疑惑不已。

「不要過來,不要追我——」

寂靜的夜裏忽然幾聲凄慘的叫喊,劃破美好的意境,然後眾目睽睽之下,那隻美麗的蝴蝶彷彿折斷了翅膀,陡然墜落下去。

「撲通——」一聲,鵝黃色的蝴蝶掉落進中秋的水裏,靜潭深百尺,漆黑的洞淵就像死神張開的大口慢慢將她吞噬。

「趕快救人——」

夏侯曦的聲音響徹雲霄,兩個水性好的太監連忙跳下靜潭去搜救,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兩人終於把溺水的德妃沐婉君給拖上岸來。

沐婉君的宮女撲到她身邊哇哇大哭,這個時候御醫未到,慕千葵走上前去撥開眾人蹲在她身邊,用手指探了探她的鼻尖,沒有呼吸。

於是伸手在她的脖子邊又探了探,還有微弱的跳動,她連忙拉開那個哭得死去活來的宮女喊道:「閃開,若是誤了時辰,你家主子連大羅神仙也救不活她了。」

一聽這話,宮女連忙閃到一邊去,慕千葵在她胸前狠狠按壓了幾下,又用嘴給她渡氣,諸類動作反覆三次后,沐婉君喉間突然嗆出一口水來,然後猛咳了好幾下,見狀圍觀的人才暗暗鬆了一口氣,人總算是被救活了。

「娘娘你怎麼了?」

那個哭得死去活來的宮女趕過來扶起她。

「我怎麼了?小翠呢?」

沐婉君神情迷糊,眼神里仍然驚恐未定,剛剛昏厥之前她分明看到了以前在府里被她整死的丫鬟小翠,小翠雙目流血,面無人色,伸出獠牙般的長指甲要來掐她的脖子索命!

宮女雲里霧裏,滿臉茫然之色,問道:「小翠是誰?」

「她剛剛就在這裏,她不敢放過我!」

沐婉君縮起脖子隨手一指,壓根不敢看過去,但是她手指的方向恰恰是慕千葵站起來的位置。

所謂平日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

就憑沐婉君這驚恐失措的反應,往日裏也肯定害過幾條人命,只是好端端的人突然像撞鬼了一樣,實在是讓人匪夷所思!

膽小的妃嬪被她這驚怵的樣子也嚇著了,疑神疑鬼地望着四周漆黑的夜色。

慕千葵心裏隱隱生出一絲不好的預感!

「德妃娘娘好像是受驚了,臣妾認為還是先送她回去歇息。」

慕千葵目光很快掃過夏侯曦一眼,螓首微垂,一字一句,臉色綳得極其不自然。

夏侯曦似乎沒有察覺到她微妙的反應,回頭吩咐了張寶太監一句,「既然如此,那就派人把她送回去。」

西太后長吁短嘆了一聲,似乎也被這夜宴折騰夠了,拉起蘭清王夏侯燁的手背,擺了擺手袖子,意興闌珊地說道:「哀家也沒興緻了,燁兒,扶我回西宮。」

西宮要回,東太后這邊也挽著蘭溪王夏侯軒起身離開,賈青青借口身體不適也不願再留此處,御花園裏頃刻間只剩下夏侯曦和惠妃,還有慕千葵這一群份位不高的小嘍啰。

惠妃姜無邪遲遲不走,閃爍的目光在夏侯曦和慕千葵身上來回逡巡,最後還是落在慕千葵的身上。

「慕美人不僅容顏傾城,而且身懷絕技,果然是十分難得的女子。」

姜無邪淡然一笑,模樣十分動人,說話彬彬有禮,一副無懈可擊的樣子。

「惠妃娘娘過獎了。」

慕千葵低着頭,臉上沒有露出任何情緒,這會兒讓她笑也笑不出來,讓她哭也沒有眼淚,只要夏侯曦還站在這裏,她就渾身如刺一樣不自在。

縱然是天子,這個恩將仇報的男人!

哼!

對於她不冷不熱的反應,惠妃姜無邪倒是毫不在意,她話鋒一轉,頓時把矛頭指向她的目標人物,主座上一言不發的夏侯曦,「可惜咱們的皇上是個鐵石心腸的男人,除了他的龍頭寶座以外,什麼都可以不在乎,什麼都可以捨棄。」

說得好!

慕千葵恨不得鼓掌才好!

不過也只敢偷偷在心裏把他痛罵一番,這女人簡直是不得了!

慕千葵滿臉驚愕地抬頭向她行注目禮,若是兩宮太后在此,恐怕也容不得她這般放肆,賈青青就算罵人,但是也不敢指責夏侯曦貪戀皇位有過錯,他本就是天子!

張寶太監當即攔下她的話,神色不悅道:「惠妃娘娘休得無禮!」

梁婕妤也察覺不妥,生怕跟着惠妃一起遭殃,在她們那個小幫派其他妃嬪的眼神催促下,連忙僵著臉打圓場,「惠妃娘娘一時口不擇言,她不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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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皇上被我承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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