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撿回來的偃甲人

衡山,一處不知名的山洞前，一棵非常粗壯的大樹橫伸出來的樹杈上,一個藍白長裙的少女正歪在上面呼呼大睡。

片刻后,一個丰神如玉,舒眉朗目，穿著一身白衣的青年從山洞裡走了出來，遠遠沖著這邊叫了一聲：「阿嵐。」

少女一個哆嗦沒有躺穩,瞬間張牙舞爪的從樹上摔了下去，濺起一片灰塵。

青年眼底滿是無奈的笑意,走上前來伸手扶起她,嘆了口氣道：「阿嵐還是如此莽撞。」

這個少女便是空嵐，就算是一百五十年的光陰，也不能在她身上留下半點痕迹。而當初是玄震,是懷朔的太子長琴，在懷朔的這個身體自然老死之後，在五十年前又渡魂了一次。

空嵐無辜的眨了眨眼睛道：「哪裡有，我只是沒有擺好落地的姿勢！白石，你都寫好了？」

白石點了點頭微笑道：「是好了。」

「那走吧，我們回派去。」空嵐揮了揮手，轉頭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往山外走去。

白石沒有動，只是看著少女的背影，嘴角帶著一抹淺淺的笑容：「阿嵐。」

「嗯？」空嵐側著身子疑惑的看他，那張滿是褶子的老臉在她的眼裡和風華絕代的玄震，和溫厚包容的懷朔，和這個身體俊逸溫文的樣子，還有看著懷朔一點點變老的時候，都沒有任何不同。

白石看著這雙清澈見底的眼睛，這個人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看著他，看著他的本身，而不是那個軀殼。

「沒什麼。」白石微笑著搖了搖頭。

空嵐和白石兩個人並不著急立馬渡魂，這個身體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好活，而且這個魂魄在五十年前被空嵐又補了一次，就算是單純以魂魄存在，也不會很快就消散了。

白石現在依然是瓊華派的弟子，不過他現在從空嵐的徒孫輩兒已經降到了徒孫的徒孫……輩了，渡魂這種事其他人不定會不會接受，於是大家都默契的沒有提。

當年瓊華派改變了發展方針之後，漸漸在人世間失去了蹤跡，人們都說瓊華派已經湮滅在歷史的塵埃之中。

其實大家只是靜下心來修行后，就漸漸沒有興趣在人間去揚名了。自從一百多年前重樓發現空嵐是瓊華派的人，又發現了玄霄雲天青慕容紫英等等一大堆好苗子后，就三天兩頭的在瓊華派做（打）客（架），一不留神讓本來就徘徊入魔邊緣的玄霄真的入魔之後，瓊華派到現在也不再局限於修仙還是成魔了，甚至大家還有救助過一些妖回來。

反正這個門派里，魔有了，仙人有了，再來個把妖怪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不過瓊華派內有妖怪和魔這種事情，別人倒是不會知道的，就連與瓊華派交好的天墉城也是不知道這件事的。

慕容紫英在五十年前的時候再次外出歷練，成了天墉城的執劍長老，這也是靠著昭雲這個已經死去的前掌門留下的那點情誼。

君麻呂跟著玄霄的路入了魔，不過他的眼睛和發色並沒變，還是老樣子，只是氣息變得更兇殘了一些罷了，帶出去絕對能止小兒夜啼。

波風水門修成了仙，韓菱紗和雲天河又走到了一起，兩個人雖然還沒成仙，但修為高深，倒也沒有半點老態。柳夢璃回了幻瞑界，不久后就和奚仲成了親，而且還孕育了一個孩子。

不過這平靜的一百五十年裡，唯一的問題是，別人都成雙成對了，一直對空嵐表現出有意思的白石、玄霄、雲天青、波風水門四個人，現在依然是誰也奈何不得誰，同樣也拿不下空嵐。

因為空嵐的發情期早都過了，她一單獨和雄性相處就心肝撲通亂跳的小毛病也就沒有了。

這不得不說是個悲哀的故事，當然這僅僅是對於幾個試圖追求她的男人來說的，對於空嵐本身，能沒有時刻攪亂她情緒的生理期，她當然非常高興。

回了門派，雲天河正抱著瓊華山門的柱子，拿著抹布擦牌匾。白石和空嵐單獨在一起時的那份氣度一瞬間收斂了很多，施禮之後便施施然進了瓊華派內。

「蛋蛋，你又出什麼毛病了？」空嵐手搭涼棚仰著頭看他問道。

穿著一身藍色勁裝的雲天河探過頭來，有些苦惱的道：「沒有辦法，菱紗又生氣了，我就被罰來擦這裡了……如果小氣掌門還在就好了，菱紗當了掌門后脾氣越來越大了。」

夙瑤在將瓊華派打理好之後，和嬋幽約戰兩敗俱傷，之後便突然放下了心結，將瓊華派傳到韓菱紗的手中后就到了清風澗和青陽重光宗煉三位已經成仙的長老一起閉關。

實話說，瓊華派越來越像是一個小仙界，不願飛升的仙人一堆，還帶往外派送的（紫英）。

「菱紗不會無緣無故的找你麻煩，你是不是又做了什麼？」空嵐問道。

雲天河抱著柱子滑了下來，走過來苦惱的說道：「我今天沒有做什麼啊……」

空嵐笑眯眯的看他，不說話。

雲天河堅持的梗了一會兒就憋不住了，小聲道：「我問了問菱紗，為什麼夢璃都有孩子了，我們為什麼還沒有……然後菱紗就生氣了。」

空嵐默默看了他一會兒，深沉思考片刻后，踮起腳尖，把手放在他寬厚的肩膀上，語重心長的問道：「蛋蛋，你知道怎麼生孩子嗎？」

「不是說成親就好了嗎？我和菱紗都成親一百多年了，怎麼還沒有孩子啊！」

「你問天青沒有？」空嵐看看自家兒子百年如一日淳樸憨厚的眼神，無語的發現她居然理解了這貨的思維。

「爹？生孩子不是女人的事情嗎？」雲天河特疑惑的問道，那表情像是在思考雲天青這個大男人生孩子的合理性。

「單純女人就能生孩子要男人幹什麼？拿你的長處去填補菱紗的空缺，你懂嗎？」空嵐試圖以抽象的話來讓雲天河理解。

雲天河撓著頭，困難的重複道：「長處……空缺……？娘，你的意思是我要衝菱紗射箭？」

「…………」空嵐面無表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聽我的，去問你爹。」

「好吧……」雲天河還是不太相信自己爹會知道這些事情，不過還是聽話的轉頭打算去找自己爹去，剛邁了一步又想起了什麼，回頭向空嵐遞出一樣東西：「對了娘，這是重樓帶來的魔鐵，我被菱紗罰禁閉不能出去，你幫忙帶給紫英好不好？他肯定會覺得高興的。」

「成，沒問題。」空嵐一點都不覺得為自己孩子跑腿有什麼不對，接過那塊在她看來和泥巴沒有區別的魔鐵，也懶得坐一坐，直接轉身出了瓊華。

天墉城。

早已白髮的慕容紫英，也就是天墉城的紫胤真人默默看著放在自己床上的男人，忍住內心的嘆氣欲|望，淡淡的瞥向旁邊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的空嵐，緩聲道：「師叔。」

「啊哈哈哈小紫英，你看今天天氣當真不錯哈！」空嵐乾笑。

「此人是怎麼回事？」紫胤完全無視了空嵐的岔開話題，直接平靜的詢問道。

「誒對了，你看這是蛋蛋讓我帶給你的魔鐵，高不高興？是重樓從魔界帶來的，還新鮮著呢！」

「……」紫胤淡淡的目光。

空嵐僵了片刻，沒能頂住壓力，低下頭用認錯的態度小聲的說道：「我來這裡前四處去玩了玩，然後在山野間看到他在做好奇怪的機器，木頭雕出來的東西居然能跑能跳！而且你沒發現嗎？這個人的身上很奇怪……我想這應該是夙莘師妹說的有了靈的偃甲人，就想認識一下來著……」

「他為何會昏過去？」紫胤問了根本問題。

空嵐扭捏了一下，小聲道：「那時候我在樹上摘果子，可能我太沉了，樹倒下來砸到他了……」

紫胤：「……」

就在兩人說話的時候，床上那個相貌俊美，溫文爾雅的男人忽然顫了顫眼睫，慢慢睜開了眼睛，一雙溫潤如玉的眸子慢慢轉動著，看向了周圍。

「誒？你醒了？感覺如何？有沒有頭暈頭疼？」空嵐立刻躥了過去，逃過自己那個越大越不可愛的師侄壓力頗重的眼神，笑眯眯的看著這穿著一身繁複衣服的男人。

這男人面前突然出現一個女孩放大的臉也沒有任何變色，只是不動聲色的微微后挪了一些，讓兩人之間的距離拉開到正常範圍，微笑著道：「勞姑娘擔憂了，在下無甚不適。只不知，此為何地？」

「這裡是天墉城，你被樹砸暈了，如果不是我在樹上你也不會這樣，所以我就把你帶過來了。」空嵐帶著幾分歉疚的說道。

男人依然溫和微笑：「姑娘不必介懷，在下當感謝姑娘救助才是。」

「嘿嘿，你怎麼這麼客氣啊！對了對了，我是空嵐，這個沉默的傢伙是紫胤真人。你叫什麼？」空嵐介紹了一下自己和又陷入沉默的紫胤，然後好奇的問這個男人。

「原來是天墉城執劍長老當面，失禮了，在下謝衣。」謝衣起身斯文的向著兩人行了禮，自我介紹道。

「哦哦哦！你就是那個最出名的偃甲師？夙莘師妹每次給夙瑤師姐的信都念叨你呢！」空嵐一拍腦門大叫道。

謝衣神色依然尋常自若，微笑道：「那不過是做些自己想做之物，未曾想卻得到如此讚譽，倒是在下榮幸。」

「是啊我也沒想到，偃甲人成了靈居然也能做偃甲！你能再做出一個偃甲人嗎？」空嵐大大咧咧的就把這件事暴露出去了。

謝衣那標誌的微笑表情終於有了些疑惑，問道：「這……姑娘方才所言何意？偃甲人？」

「你自己不知道嗎？你是偃甲做的人啊！材料雖然看起來像人，但在我眼裡差別很大。」空嵐奇怪的問道。

在她眼裡差別大也是自然的，樹皮和紅燒肉再像也不是紅燒肉，她可聞不到謝衣身上有屬於人類的味道，反倒是各種氣息神秘的材料味道很多。

「……偃……甲……人……」謝衣緩緩閉上了眼睛，俊逸的眉宇微微皺起，片刻后，他才睜開了雙眼，苦笑著微微搖頭道：「難怪我曾覺記憶不清……原也只是……他人所造……」

紫胤看看謝衣和空嵐，默不作聲的轉身出了房間，帶上了房門。

空嵐看他的表情，瞬間手足無措了起來：「誒誒？我、我說錯話了……你別這樣啊！對不起，我不該說……」

「不……無事……」謝衣抿著嘴角露出一絲苦笑，舉起掌心嘆道：「難怪我掌心有這個……想來我也只是偃師謝衣所做偃甲之一吧……」

那他是誰？他的記憶也應該是虛假的吧？那他真的算個人嗎？

空嵐看他表情就知道自己犯了錯，急得抓耳撓腮，乾巴巴的安慰道：「是偃甲是人又有什麼關係啊？反正你自己能思考能記憶也有自己的情緒，和人類有什麼區別呢？」

「……」

「呃，我說的不對嗎？」空嵐被那雙溫和沉靜的眸子注視著，頓時感覺到了手足無措的尷尬。

「不，你說的很對，是我想得差了。」謝衣低低的輕笑起來，那低沉磁性的笑聲簡直能讓人聽得耳朵都要懷孕一樣。

「多謝姑娘開導在下，在□為偃甲人，造我之人姓謝，是以在下姓謝，取偃甲之偃字為名，是為謝偃。」謝偃非常淡定的就接受了自己的身份。

空嵐簡直對他的淡定直了眼睛，喃喃道：「我靠？這麼快就淡定接受了？」

「嗯？姑娘在說什麼？」謝偃沒聽清她那含糊的一句話。

「不，沒什麼。」空嵐連忙轉移話題：「謝偃，我見到你時你就是在做偃甲是嗎？」

「不錯。」謝偃點了點頭。

「我有個師妹非常喜歡偃甲，改明兒你教教她？」

謝偃溫和一笑搖頭道：「若是教導未免太高看在下，交流一二卻是可以。」

「哈哈，就這麼說定了！誒對了……」空嵐手忙腳亂的從空間袋裡翻出一個東西來托在手裡，笑嘻嘻的道：「這個是我以前做的傀儡，但是傀儡這東西無人操控就動不起來……所以我能跟你學習偃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