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連曜說出發便出發,沒有耽誤一天功夫。

剛剛新婚,丈夫便出征,寶生心裡不是不忐忑的,但在甄氏面前,還是戰戰兢兢恪守著各種規矩,早上請安用飯,陪著說會兒話,晚上請安用飯,陪著說會兒話。

甄氏為人認真講究,許多地方一板一眼,不喜歡敷衍耍滑,寶生自幼散漫,這個時候方覺為人媳婦的苦楚。不由得想起江城子無意中與自己說起零零碎碎的往事,便在心中默默將甄氏和江城子做了比對,暗自嘆道這兩人彷彿兩個極致,一個細膩嚴謹,一個粗獷瀟洒。

可是又偷偷想想,連曜連磷都去了東寧衛,連珍兒又回了婆家,若是自己也不在這屋裡住,那甄氏的日子也可謂孤獨,難得她一個人挨了那麼多年的清苦。這樣想來,還是江城子洒脫,該喝酒的喝酒,該賭錢的時候賭錢,就是被人追債追的沒飯吃躲進深山岩洞,可是也是自自由由的一個人逍遙在天地間。

也許做個道長會比做人娘子要快活吧。寶生倒有些懷念山上的日子。

只有在中午,寶生能在自己房裡用飯午休,這個時候,寶生才覺得是自己時光,夏末進秋,中午還是燥熱,寶生讓人將胡床擺了向窗的方位,胡床上又放了涼席,整個人攤在涼席之上,從軒窗眺望著院中的余荷,旁邊放了瓜果事物點心,想吃便吃,不想吃就翻看坊間的小畫冊,抬眼間趙嬤嬤在一旁做針線,讓人莫名心安,寶生方覺有些愜意自如。

聽得杏仁偷偷說起,外面有個程雪煙,不時的中午會過來和甄氏用午飯,但都刻意避開了寶生,甄氏大概也怕見面尷尬,也從未叫過寶生過去作陪。寶生倒是覺得輕鬆,也懶得搭理,只覺和這個女子還是有些過節,真見了面也是說不清楚。

連曜的書信也來的勤快,都是由萬胡等人傳到院外,由專人親自遞送到手上,按了手印,簽下回執方可查看。寶生想起連曜說起的,加重人手看護,方知道不是連曜所說兒戲敷衍,更加擔憂連曜的處境。

書信寫的倒是輕鬆自然,話語不多,都是每日到了何處,吃了些什麼,平安勿念,一點都看不出他真實的狀況。

寶生提筆也不知道回什麼,咬著筆桿想了半天,回的也不過是自己在家安好,吃穿用度都不缺,有空便將父親遺留下來的書卷逐句謄抄下來,倒是收穫了不少學問。還有,金花生了一窩狗仔,很是可愛,現在簪花都用自己院子里開的月季花。

想到月季花,寶生又多寫了幾句,這月季花骨朵十分奇特,比平常的薔薇大個三倍有多,花色妙曼豐富,有白有黃有藍,竟是從未見過的品種,而且香氣馥郁濃厚,將整個梧桐閣都包染起來。寶生寫到這裡,想想可惜等連曜再回來,只怕都到冬季了,也看不到了。

想想便提筆將月季花描繪下來,暈染了顏色,特別還在花下添了幾隻小狗。

日子過的沉重煩悶,倒是甄氏勸過幾次,說是看著寶生在家裡悶的慌,也可以出門到處走走,寶生想起連曜的囑託,生怕又多惹事端,堅持只是在家中,不知不覺又去了一月。

這日中午,寶生照例自己用飯,聽得甄氏的大丫頭過來傳話,說謝府的劉氏夫人過來拜訪,寶生聽了高興,拽了趙嬤嬤的手趕緊往前廳跑。

寶蟬穿了新鮮的單薄秋裝,婷婷立在前廳中,見寶生跑的滿額都是汗,笑著颳了刮寶生的鼻子,又拿了絹子出來給寶生抹了抹汗。

寶蟬問候了甄氏,兩姐妹便拉著手望寶生的院中去了,寶生笑道:「好姐姐,你看我們總也沒時間見面,倒是你先來看我了。」

寶蟬四圍瞅了瞅寶生的院落,嘖嘖嘆道:「這裡倒是布置的別緻。看來你夫君對你也是用心。」

兩人邊走邊看,經過了花田,寶生要摘幾朵月季進屋,寶蟬偷笑阻止道:「等我走了你再擺花。」

寶生不解,寶蟬有些羞****妹,我做母親了,聞不得那些香的。」寶生愣了一下,心裡竟先是微微有些悵然,但又馬上由衷的為寶蟬開心,捏了寶蟬的手跳道:「那我要做姨母了!」

寶蟬生怕寶生衝撞了自己,站遠了點立定笑著道:「你都做人妻子了,怎麼還是小孩子脾性。」

寶生怕曬著寶蟬,硬拉著寶蟬進了自己的房間,趙嬤嬤知道寶蟬喜歡飲用香茉莉片,早就沖好茶水,擺了點心。

寶蟬見這屋裡都不是外人,便捂了寶生的耳朵道:「今天我來,還有幾件事情,前兩日我去給聖公主請安,還在吃茶,聽得有宮人回報事情,但我看見聖公主眼神瞅我的不對,就趕緊告辭出來。但留了個心眼,找了個聖公主旁的嬤嬤買通了,聽說回的就是查你的事情。」

寶生一陣緊張,腦門上都是汗,道:「我有什麼好查的。」寶蟬道:「她似乎對你還有些印象,但又沒有把握,於是就叫人去西郊的墓場查看你那座陰宅,說來真不吉利。聽說那裡都是全乎的,也沒查出什麼。」

寶生被嚇到了,發了片刻的呆,便道:「如何你想到能買通她的嬤嬤。」寶蟬有些不好意思,點了點寶生的腦門:「不知你是真不懂還是給我裝傻。你看,我都當母親了,有些事情能不多留個心眼?」寶生還是有些懵然,寶蟬只能明說:「我們共侍一夫,女人的心眼能真的容下他人?雖然她的確如外面所傳,溫文和雅,賢良得體,和她相處起來倒不像普通婦女斤斤計較,但她畢竟出於皇廷,手眼遮天,有些事情我說不上來,但還是隱隱有些擔心。」

寶生明白了,捏了寶蟬的手到自己懷裡:「我的好姐姐,這些事情我懵懂,但只要你發話,我一定站在你這邊。」

寶蟬道:「說的這麼嚴重,倒是你,我看她是個精細的人,這次去查不到什麼細處,第二次的時候,我家官人設宴款待那個西南來的水西國女主和她夫婿。我在一旁候著,聽得公主又問那位叫阿夏的女主關於你的事情,你識得那位女主。」

寶生聽得阿夏兩字,父親捨身營救自己的慘狀浮上心頭,寶蟬見她突然滿臉是淚,急忙道:「這是個什麼人惹到你哭的這樣。」說著急忙拿帕子去搽。

趙嬤嬤在旁邊也嚇到了,寶生心裡一陣絞痛,斷斷續續道:「就是這個水西國,他們將父親擄走,之後。」

寶蟬明白了大概,撫摸著寶生的背道:「那時候在戰場,敵我如同水火,也怪不了他們,這次他們來是交來地契,願意與我朝示好,接受我朝管制。聽說聖上也冊封了這位阿夏女主為郡主。她那天倒是說了你不少好話,說認識你叫劉五女,還與你的養父接受過她族的宴請。」

半年之前的往事一幕幕又隨著寶蟬的話浮現起來,寶生神情有些恍惚,應付道:「到了那邊我就以劉五女自稱。她只知道我是養女。」

寶蟬道:「這就好,她這樣說,我觀顏察色,聖公主倒是打消了些疑慮。不過我還過來和你說一聲,以後萬事小心。」

寶生心存感激:「還是姐姐疼我。我知道的,再說,住在這府里,還是安全些。」

寶蟬又環視了一眼周圍:「我看這些家私擺設都是精緻,你那夫婿這些都還肯為你花心思。」

寶生擺了擺手:「這些家私添置了一部分,有些是舊的,說前年翻新的時候就有了。」寶蟬摸了摸花機的式樣:「這個款式倒是別緻,彷彿出自女子之手。」

寶生遞了款松糕給寶蟬:「這是趙嬤嬤用前院的桂花磨成的,你試試。」寶蟬接了:「你夫婿有沒有給你寫信什麼的,他在那北線可還安好。」

寶生被說中了擔心處,含糊道:「他寫信都是三言兩語,也不知道實情。」說到這裡,糕也放下了,想起在西南的艱難,更為連曜擔心。

寶蟬安慰道:「我倒是聽官人說起連大人的事情。」寶生來了興緻,道:「說了些什麼。」寶蟬道:「也是那次宴請水西國女主,宴席后女眷都散了,官人和女主還有她夫婿進了書房,我見夜深了,又是談正事,便自己端了些清甜的飲食和茶水送過去。我聽得裡面說起什麼柔然,什麼牛背山,什麼防線,好像還說東線現在雖然吃緊,但還能應付一時。再後來,我請了門進去,他們便什麼也不肯說了。」

寶生聽得一截一截的,急道:「那到底是吃緊還說順利啊。」寶蟬郝然道:「那我真不知道,他們說的細,有些還說些土話,我就聽到這幾句了。想來是還順利的意思吧。」

寶生嘆了口氣道:「姐姐辛苦了,做妹子的不能為你分憂解愁,倒是你巴巴的為我想。」說著低頭貼上寶蟬的腹部,問道:「姐姐,現在能聽到孩子說話嗎。」

寶蟬摸了摸寶生的頭髮:「剛剛懷上,動靜還不大,想來還不會說話吧。」想了想道:「妹妹,你還沒有動靜?」

寶生道:「什麼動靜。」寶蟬指了指寶生的小腹。寶生紅了臉,將頭埋進寶蟬懷中,細細聲道:「剛辦完喜事才一個月不到,他就出發了。」

寶蟬道:「那也是,急也急不得。」寶生挽了寶蟬的脖子,道:「姐姐,他對你好嗎。」寶蟬愣了一下,笑道:「有什麼好不好,都是那樣過了。」想了想道:「說好他也對我好,起碼比對聖公主好出多少倍,但又不能完全說就是好,不過我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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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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