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初到京城

話說這頭,別了林如海和林璟玉兩人，別了蘇州，黛玉帶著林嬤嬤等人登了船，直往京中而去。

在船中這數月，黛玉便也慢慢習慣了這個突如其來的自己的貼身丫鬟,而這丫鬟相較於另外那個自己院子里里的,更能明白她的心，便也漸漸的倚重起來。

那雪鴦也不負伶俐之名,不驕不躁、不諂媚不掐尖，行事低調，別人卻慢慢的打心裡接受她。

弦音和言箏冷眼旁觀,兩人也明白她倆在黛玉心上的分量。她們曾是大爺身邊的貼身大丫鬟,在姑娘心裡,誰也越不過她倆去，所以也只是仔細看著。

弦音和言箏看著雪雁逐漸明白過來卻無處使力，無奈的搖了搖頭。這種佔盡優勢的情況下，居然還被雪鴦給壓下去了？！

林璟玉將這長相普通、行事圓滑的雪鴦派了來，弦音和言箏也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打心裡還是為雪雁委屈。弦音還好，言箏直接是一步步從小丫鬟爬到今天這個位置的，更知道這裡邊的艱辛。雪雁這個年紀就已經是黛玉屋子裡的大丫鬟了，雖說比不得另外兩個大的得用，可有雪雁老子娘的情分在，雪雁仔細打磨幾年，日後的前程不可估量。可這雪鴦憑空而出，直接將雪雁壓了下去。

言箏也只能嘆一聲：雪雁，可惜了！

一行人都是各自思量，大半年過去，等快到京中，很明顯就是，雪鴦在黛玉跟前已經比雪雁更受倚重。

弦音兩人看結局已定，雖然有些可惜雪雁，可還是將重心放在了雪鴦身上。

估摸著也快到了，從賈家出來的那幾個得力的管事婆子，打了帘子出了船艙，就站在甲板上。等已經能看見碼頭上的各色人了，忙打發了人去報了林嬤嬤。

得了稟報的林嬤嬤派人告知了其餘的人，讓她們收拾行禮，親自到了黛玉住的屋子。

黛玉正輕咬薄唇，斜倚在榻上看書。

雪鴦右手拿了針，在輕輕的刨香爐。左手慢慢的將揚起的微量的香灰往遠離黛玉的方向扇，看見林嬤嬤進來了，忙放下手上的針，低低的喚了黛玉一聲。

林嬤嬤對雪鴦這個丫鬟還是挺滿意的，長得老實，伶俐還不自作聰明。這大半年從一個根基全無的二等丫鬟到現在都隱隱超了一直跟在姑娘身邊的雪雁了，難能可貴的是，還保持著剛來時盡心儘力的樣子。大爺確實是好眼光啊！

「姑娘！」

坐在凳子上專心選花樣的王嬤嬤，聽見聲音，抬起頭看見林嬤嬤，忙站起來，對著林嬤嬤笑了笑。

見林嬤嬤已經對黛玉見了禮，雪鴦忙對林嬤嬤福了福身，黛玉也將舉著書的手放下來，側放在身上。

「嬤嬤？」

「姑娘，已經到了！」林嬤嬤低垂著頭，恭敬的回著黛玉的問話，也就是她進來的原因。

聽見這話，王嬤嬤將手上剛選好的花樣放在案几上。走到窗邊，側身擋著黛玉，輕輕掀起一角。

黛玉側著光看見人來人往的碼頭，還有碼頭上最惹人注意的一行人，隨著她們一路的賈家派來的那幾個婆子正在和那行人說話。

「知道了，嬤嬤忙去吧！」

「姑娘，那奴才去安排了。」

王嬤嬤連忙放下帘子，急忙給黛玉收整衣裳和偏了的朱釵，便回頭喊道：「作死的，你們幾個快一點。快收拾收拾，已經到了，仔細著些，別把姑娘的東西給弄損了，小心別落下什麼了！」

王嬤嬤趕忙扶著黛玉往船的甲板去，剛出了房門，正在安排收拾行李的林嬤嬤瞟眼看見了，臉色瞬間變了。三步並作兩步的將一隻腳已經踏出去的黛玉拉回了船艙。

黛玉低呼了一聲『呀——』，回頭看見是林嬤嬤，忙問道：「嬤嬤，怎麼了？」

王嬤嬤向外看了一眼侯在碼頭的一行人，也疑惑的看著林嬤嬤。

林嬤嬤順了順氣，瞪了王嬤嬤一眼，忙對站在旁邊的雪鴦吼道：「你們就準備讓姑娘這麼出去？啊--？帷帽——，叫你們仔細著些，小心我扒了你們的皮!」

在房裡正收拾箱籠的弦音聽見這吼聲，忙拿了擱置一旁的帷帽，小跑著上前仔細的將黛玉的臉給遮嚴實了。才長出一口氣，微紅著臉偷偷的看了林嬤嬤一眼。

弦音的動作完了，雪鴦又檢查了一遍，才扶著黛玉的手慢慢往外走。

看王嬤嬤老臉漲得通紅，林嬤嬤嘆了口氣，無奈的對王嬤嬤說道：「王嬤嬤，姑娘沒單獨出過門，你思量不周全也能說得過去。以後這方面的事可要仔細著些，這可不比姑娘與夫人一起出去進香。外面那麼多男人，要是將姑娘瞧了去，姑娘的清譽還要不要了？」

聽林嬤嬤說得這般嚴重，王嬤嬤臉上的愧疚更重了幾分。「林嬤嬤，我——，您這回可真是救了我這條命了！」

「說這些幹什麼？這本就是我倆的職責，以後注意著些！這裡可不比蘇州了。」

「嗯！」

林嬤嬤和王嬤嬤錯了一步左右的樣子跟在黛玉的後面，岸上的人遠遠看見一個九歲左右的女孩兒被一大堆人簇擁著，便知道這是正主了，忙在岸上朝著黛玉行了全禮。

黛玉正準備回半禮，剛有那個意圖手還沒抬起來，就被錯步上來的林嬤嬤死死按住。林嬤嬤對岸上的人微笑著點了點頭。臉上笑意不改，壓低了聲音對黛玉說：「姑娘，她們受不起！」

林嬤嬤皮笑肉不笑的看了那一行人好一會兒，眼中惱怒。

怎麼著，林家嫡長女初次到外祖家做客，早打發人送了信，估摸著也快到了吧？只是打發了幾個三等婆婦候著？

上了岸，林嬤嬤掩了眼底的怒氣，對衣著光鮮的幾人點頭示意。那幾人看林嬤嬤的行事做派和年紀，便知道身份是不俗的，沒對她們回禮也沒怎麼放在心上。

王嬤嬤扶著黛玉上了轎，她自己和眾位丫鬟也上了後面的素色轎子。

林嬤嬤時不時的抬頭掀開帘子，看一眼走在前面的黛玉的轎子。等過了西邊的一道角門，走了差不多十五步的距離，將轉彎的時候，抬著她們轎子的轎夫停下轎來，人退出去了。

感覺到轎子停了，林嬤嬤臉色『刷』的就變了。跟林嬤嬤同轎的雪鴦看林嬤嬤臉色著實難看，剛開始還有些想不明白，仔細琢磨了一會兒，雪鴦的臉色也變了。林嬤嬤臉色難看的下了轎，快步上前扶了黛玉下轎。

走在林嬤嬤轎子後面的王嬤嬤和弦音下了轎，便已看見林嬤嬤扶著黛玉了。幾人看林嬤嬤臉色微微有些不快，而雪鴦臉色可以說得上難看了。幾人低了頭想了一小會兒，抬起頭，也是滿臉的古怪。

剛開始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她們是走慣了角門的，所以沒什麼。可問題是她們跟在姑娘的轎子後面進來的！

雪雁還有些沒想明白，可看領頭的幾人臉色都不好，便也肅了臉，安靜的跟著。

隨著黛玉上來的那些個婆子剛開始還有些疑惑，過了一會兒，其中的人精也就明白了些。眼色暗了暗，也不出聲，只是看著。

林嬤嬤忍了又忍，看還是沒有出來迎接的人，臉色變幻了好幾遍，才堪堪扶著黛玉上了轎子。

三四個衣帽周全十七八歲左右的小廝抬起轎子，其餘的人圍著轎子往前走去。行到一垂花門前，眾婆子上前來，打起轎簾，正準備扶黛玉下轎，隨行路上，臉色越來越難看的林嬤嬤瞪了還陷在思緒里的王嬤嬤一眼。

感受到林嬤嬤的視線，雪鴦忙上前似有還無的隔開幾個婆子的手，王嬤嬤忙上前扶了黛玉下轎。仔細的給黛玉除了帷帽。

進了垂花門，走過抄手游廊，穿過穿堂，轉過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三間廳后就是後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間雕樑畫棟的上房，兩邊是穿山游廊廂房，掛著各色鸚鵡、畫眉等鳥雀。

台磯之上，坐著幾個穿紅著綠的丫鬟，一見她們來了，便忙簇擁上來，笑道：「剛才老太太還念叨呢，可巧就來了！」

林嬤嬤經過剛剛那一下子，打擊得狠了，看到這幾個丫鬟的著裝，也只是臉上顯現了一下。眼神暗了暗，和緩了臉上的顏色，還抽空回頭瞪了跟在後面臉色不好的幾人。

黛玉在王嬤嬤的攙扶下進了屋，只見一位鬢髮乳霜的老母在兩人的攙扶下迎了上來，黛玉忙退開王嬤嬤的手，正準備拜見，身子還未蹲下去，就被賈母一把摟在懷裡，心肝兒肉的叫著大哭起來。

在屋子裡伺候的人也都掩了面嚶嚶啼哭起來，黛玉想起傷心事，也哭個不停。

眾人一時慢慢勸解住了，黛玉通紅著眼對賈母見了禮。

賈母上前攙了黛玉起來，一一給黛玉介紹。這是你大舅母，這是你二舅母，這是你先珠大哥的媳婦兒，然後打發了人去叫了賈家在家的姑娘。

已經有前面台磯之上那幾個穿紅著綠的丫鬟打底，所以看見迎春三姊妹和後來的王熙鳳身上色彩艷麗的衣服配飾時，林嬤嬤已經能扯出淡笑來聽王熙鳳處處逢源了。

閑聊了一會，邢夫人帶著黛玉去見賈赫，賈赫身子不好，也只是派人囑咐了黛玉幾句。邢夫人留飯，黛玉笑著道明緣由，辭了。

黛玉去賈政那時，賈政恰好上香去了，適逢王夫人在。不理黛玉的推辭，王夫人攜了黛玉上炕坐了，交代了些，囑託：「你以後不要睬他，你這些姊妹都不敢沾染他的。」

林嬤嬤聽見王夫人說起她家的『孽根禍胎』時，臉色就不好看了，聽見這句，臉直接就綠了，不著痕迹的看了黛玉一眼，仔細的聽著回復，如果一有不妥，她就出聲。

黛玉在家時聽過這銜玉而生的表哥，想起走時哥哥交代的，神色換了換，便淺笑著說：「黛玉明白，黛玉熱孝在身，又身居內宅，想是不會與表哥遇上吧？」

王夫人不著痕迹的瞟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配飾，看著淺笑安然的黛玉，眼神暗了暗。她總不能說已經十歲的寶玉還在內宅廝混吧？！

被暗地裡嗆了聲的王夫人緩了緩，扯了扯臉皮，臉上重新掛上慈愛的笑來，強笑著答：「是啊！」

低下頭，王夫人臉上的笑漸漸隱去，端起案几上的茶盞，輕喝了一口，連著抑鬱的心事一起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