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五 大道天音下
洛劍塵的識海激蕩起伏，音波震得她有剎那的天旋地轉。
她的身子禁不住微微一晃，
卻聽「錚，錚」兩道柔音，如絲如縷又灌入耳膜。
一瞬的昏沉如醍醐灌頂般陡然醒覺。
控神符音，
這音波的威力太象崔棟的控神符音了。
洛劍塵驚出了身冷汗，
崔棟的控神符音曾險些擊潰她的神元，那時她認為這世上最可怕的音波流就來自控神符音。可是現在她領教了什麼叫真正的可怕。
這一肅殺，一清明的音波攻擊，其穿透力與速度比之控神符音快了數十倍不止。
無從防，無力還擊。這是她現在所有的感覺。
雖說明虛道尊的出手是出乎意料的，可洛劍塵心中雪亮，就算她做好了萬全的防備，她仍然無法在音波入耳前築起任何防禦。
因為她的任何一件法寶都需要呼吸間的速度才能啟動，而這音波的速度，很明顯超越了呼吸這個概念。。
原來這才是音殺的境界。
明虛道尊的目光慈和中透出幾分欣慰，洛劍塵對於音波的抵受力大大超出了他的估測。
想起騰鈺對她的評價與欣賞，明虛道尊目色中又滲入了另一種決然。
他的五指虛空挑動，一曲天籟之音隨之在室中響起。
音律時而悠揚深遠，使人飄逸欲仙，時而又似巨龍騰飛，遨遊長空。時而轉為清朗歡悅，好似枯木逢春，時而金戈磅礴。扣得人熱血沸騰。
經歷了本能的警惕，抵禦，陷入，沉醉，直到徹底放下，洛劍塵的意識終於還是完全溶入音律中，而於此同時。那塊一直靜靜沉於洛劍塵識海之底的胎金似起了小小感應一般。忽然亮起一層光暈。
天籟的聲音終於裊裊似炊煙散盡。
明虛道尊平靜的感嘆在室中盪起：「大道的聲音，還是離得很遠。......」
他沉默的思索片刻，道：「劍塵。你可聽懂了大道的奧妙。」
「徒弟愚鈍，只識音之美妙之極，卻不曾窺到大道的影子。」
洛劍塵發現自己像是突然失憶了一般，除了能感覺音波的震蕩。竟然回憶不起任何旋律。這讓她又汗了一把，這是不是說明剛才的她已完全失去了自我？她已徹底被琴聲掌控了？
「哦?」
明虛道祖目中閃過失望。卻又不甘不信般盯視著洛劍塵問道：「那你聽到了什麼？且說來聽聽。」
「我確實都忘了。還請師傅給徒兒一些指點。」
「忘了？」明虛道尊臉上的失望毫不掩飾的流露，他再次陷入沉默，微合起雙目似在苦苦思索，口中輕輕念著「.......為何。為何，.......。」
時間就這麼開始在靜默中流逝，
這便是明虛道尊的另一面嗎？習慣了這位道尊的凌厲強橫。習慣了這位道尊的高高在上，忽然見到他痴獃茫然的表現。洛劍塵一時還真有點接受不了。
終於，當洛劍塵被莫名其妙襲來的一陣睡意引出一串哈欠時，明虛道尊從神遊中回魂。
他的聲音聽來有種陌生的虛浮，像似久病之人肺氣不足帶著低喘，這是怎麼回事？洛劍塵暗自納悶。
「......誰都知我是名動天下的劍士，可卻無人知曉我也曾是名動一時的樂師，劍於我是眼睛，而音卻是我的靈魂，這世上越高越寒，知音更是難覓，直到得遇止觀上士后，我才真正走上以音入道之路，」
明虛道尊語聲復轉平和，娓娓敘說起往事：「上士隕落前傳我天叟，期望我能替他窺透道之真諦。他許了我千年的時間，讓我體悟大道天音，若是千年還無法窺知其中奧妙，天叟便須另贈他人。可是，我無能體悟其中奧妙，到頭還陪上了信義。
千年過得如此之快，可惜我沒能將天叟贈出，我的兩個徒兒為了天叟慘死，我的妻子本是天叟最佳傳人，可卻與魔為伍，棄天叟如草芥。......吾之心痛誰人能知？」
明虛道尊目中是痛徹心肺的傷感。世人皆知他的大義凜然，可只有他知道大義之後是切膚的疼痛，數千年的歲月靜逝，傷疤猶在，疼痛未減。
洛劍塵靜靜聆聽，心中有感慨又有幾分同情，明虛道尊在她眼中一直是絕情絕義的代名詞，可現在的他卻將有血有肉的一面展現在她面前。
她心頭掠過一念，明虛道尊絕不可能無緣無故翻出陳年舊事訴說，莫非他有意將天叟傳給她？
「劍塵，騰鈺說你更適合修醫，」明虛道尊突然轉了話題：「你有醫之德，醫之慧，醫之心，你的醫術已登峰造極。那你定然已領悟了以音入醫，以音入身這句話。將你的理解說來聽聽。」
明虛道尊身上的氣勢忽然間又騰起，他的聲音溫和中帶著不容拒絕的強勢。
洛劍塵有些納悶，明虛道尊說這道那，他究竟想要幹嘛？怎麼又對醫術有了興趣？
「嗯，音與醫素來密不可分，」洛劍塵清了清嗓子，反正論醫之道是洛劍塵最擅長也是最有興趣的話題，
她的腦海中忽然閃過當年騰鈺身上那奇特的傷口，心中不由一動，難道自己當年的猜測屬實，這位化神大能也是醫中高手？
想到此處洛劍塵大為興奮，這位化神師傅若是精通以音入醫之道，那倒值得自己掉一下坑。
一念及此，洛劍塵原有的忐忑去了不少，她理了理思路開始侃侃闡述：「五音為天籟，分為角、徵、宮、商、羽，五行為地質，分為木、火、土、金、水，而人體恰如一個小宇宙，包含了天籟的五音和地質的五行，人的五臟肝、心、脾、肺、腎與五音五行皆可相互作用，互補互利。脾應宮，其聲慢而緩，肺應商，其聲促而清，肝應角，其聲呼以長，心應徵，其聲雄以明，腎應羽，其聲沉以細。
肝木藏魂、肺金藏魄、心火藏神、腎水藏志、脾土藏意。角木音入肝，可以疏肝利膽，保肝養目，助益安魂讓身心合一，還能醒神識清昏聵，令魂堅固，火征音入心，通心經，疏導小腸經，若取絲弦火音為葯，可調理神志，疏導血脈，疏通小腸，祛毒療傷。金商音入肺，能強肺絡堅魄力，.......」
待洛劍塵長篇大論的將所知道盡，明虛道尊微微額首，
「說得不錯，僅此而已嗎？」
對於這個徒弟，從內心來說他是欣賞的，但對於她的複雜與難於掌控他又深有危機感，騰鈺回歸后，他終於對她徹底的放了心。他相信騰鈺絕對能掌控住她。
「劍塵愚鈍，所知有限，所悟淺薄，還望師傅教誨。」
洛劍塵侃侃而談了一大通，現在確實也想聽聽這位師傅的見解。
明虛道尊目色閃了閃，思忖半晌含笑抬手一揮，桌上的天叟轉眼飛入他懷中，他輕巧的一引，牆角邊一架瑤琴飛落在洛劍塵面前的桌上。
「該懂的你都懂了，所剩的無非體悟，悟須由心體會。我已沒什麼可以教你了。」
沒什麼可教？洛劍塵險些被這句話逗樂，這位師傅凶相畢露時倒還教了她不少東西，現在可好，名正言順做了他徒弟，他繞來繞去最後卻笑嘻嘻告訴你她，他沒什麼可教了。
一個化神修士對一個築基修士說這種話，怎麼聽都象在耍人。
「還是將我以前教你的琴曲先奏上一遍，我看看你可有長進。」
明虛道尊對洛劍塵的反應似瞭然又似木然。
看著明虛道尊一派溫和，洛劍塵無語落坐，這種神人，顯然對他最好別存指望。
她默默手撫瑤琴，玉指輕拂，奏出一串音符。
這一串音符入耳，洛劍塵頓時覺得頭皮有些發麻，琴曲她是沒忘，可久未彈奏，這其中諸多的技巧她居然有些掌控不住。
待勉勉強強彈奏完畢，明虛道尊半晌未語。
洛劍塵暗自汗顏。
＂太生疏了。＂明虛道尊終於開口，語聲倒也溫和：＂看來你久未練習了。＂
＂師傅，弟子慚愧，以後必定勤加練習。＂
＂是該勤加練習。＂明虛道尊的語氣並無絲毫責備。「此曲我由「大道之音」中演化，我曾以此音活人無數。你既懷醫者仁心，那便不要枉費我一番教導。」
明虛道尊垂首撫摸著手中的天叟片刻，緩緩從榻上起身，幾步行至洛劍塵跟前，未等洛劍塵反應過來，他已手舉天叟翻身跪倒，咚咚咚叩了三個響頭。
洛劍塵嚇得險些跳起，「師傅.......。」
「師傅求徒兒將天叟交付騰鈺。」
「行，師傅先起來，徒兒受不起你的大禮。」洛劍塵有些意外原來明虛道尊是要將琴傳給騰鈺，早說嘛，至於行這麼大禮嗎？怪嚇人的。
她毫不思索接過天叟，反正她不稀罕這東西，體悟大道未必非得靠把琴。
明虛道尊仍跪著不起，「在紫胤宗你我為師徒，在南離聖域你是我族聖女，你幫了騰鈺，救了族長，也救了聖地，明虛縱以死相報都不為過。」
「師傅，幫騰鈺我是想自己逃命，救騰鈺我也有私心的，所以別把我想得太高尚。」
洛劍塵心中忽然有些發毛，明虛道尊扣頂大帽子，這是又要提什麼不容她回絕的要求嗎？
「況睿意來求我將你許他，我已准了。三日後你便回紫霞峰去與他舉行雙修之儀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