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玩具(上)

第九十四章 玩具(上)

枯燥的生活有時候也會有些很有趣的事情,我甚至會想,如果沒有遇見紀顏,我定和普通人一樣,過著朝九晚五的機械似的日子,當然,偶爾有時候也會遇見一些很討厭的人,比如剛才在報社門口,一位長相落魄的中年人,硬要我買下他的東西。

他的頭髮很長,鬍子拉渣,幾乎髒的發黃的襯衣有一半塞在皮帶里,而另外一般不安分地跑了出來,中年男人告訴我,自己失業很久了,據他自己地描述,自從在報紙上看見我關於那些有趣故事的文章后,覺得他這個故事我一定感興趣,並希望賣給我,以有急用。看他的模樣似乎很缺錢,我本不想答應他,可是那人死死拉住我的衣袖,並一再宣稱我一定會出錢。

「你怎麼就確定我會花錢來買你的故事?」我好奇地問他,但努力裝出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

「會的,會的,您一定會的。」男人見我終於和他說話,非常的高興,他把那一摞厚厚的檔案夾在腋下,雙手使勁在褲子上搓了兩下,本來就不成樣子的褲子一下子皺的如同腌菜一樣。他鄭重其事的將那檔案袋雙手交給我。

「你要先付錢。否則聽完故事走了怎麼辦?」他又說了一句,我當時也有些衝動,居然真的商量了一下價錢,把那檔案袋要了過來,等到男人笑嘻嘻地拿著錢走遠,我才有些懊惱,錢雖然不多,但萬一裡面是一堆廢紙,這不是自己被別人當傻瓜欺騙么?

我打開袋子,還好,真的是一摞摞手稿,字跡很漂亮,和那男人的樣子截然不同,或許,本來他也是位西裝筆挺,身份高貴的人,誰知道呢,這個世界的變化永遠比我的想法變化要快。

我將稿子帶回社裡,閑暇的時候,拿出來看了看。

「在我還沒有失業的時候,居住在自己家傳的老宅里,那片地方現在已經被我賤賣了,沒有辦法,我無法還清自己的對銀行的欠款。

買我房子的是一對奇怪的人,看上去應該是父子,年級大些的有三十來歲,身材高大,相貌俊秀,而且對人禮貌有加,而且從他的舉止和那輛高價轎車還有一次性付清房錢來看,一定是位相當富有的人。

而那個小孩,實在讓人無法接受,你難以想象這樣一位溫文爾雅的男士居然會有這樣一個令人討厭,不,應該是令人作嘔的兒子。

男孩大概十二三歲,只有一米二幾左右,身上的一副髒兮兮的,頭髮亂的如同鳥窩,總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細小的單眼皮夾著一顆幾乎獃滯不懂的眼球,他的臉如同一塊吸飽了過期牛奶的大海綿,蓬鬆而鼓脹,但是又蒼白的很,令人稱奇的是,那孩子的手掌卻很大,幾乎和成人一般大小了,手指的指節也非常粗大,遠甚於同年齡的小孩,而且那孩子緊緊抱著一個已經破舊不堪的娃娃。

那個娃娃已經幾乎破的不成樣子,額頭的假髮已經掉光了,還掉了一條手臂,整個身體帶著暗紅的鐵鏽色。

『我的娃娃是最好的娃娃,它笑起來美貌如花,它的手腳靈活自如,它的皮膚不需要修補,你要是問我從哪裡買的,我會告訴你這是我做的。』那孩子自從下車,就張著嘴巴唱著這古怪的歌謠,一時也不停歇,抱著那殘缺的玩具看著即將變成他們家的房子。

我正在和那男士談話,叮囑他們一些必要的常識和這附近的地理情況,人際關係等等,那男人很有禮貌也很誠懇的點著頭說著謝謝。

『實在太感謝了,我和他出來匝道,還生怕有什麼地方不了解,經過您的介紹,我已經對這裡有了初步的認識了,如果以後不忙,希望多來這裡坐坐,無需客氣,既然相識我們就是朋友,您賣出這房子一定也非常不忍,所以萬一以後有經濟上的困難,可以來找我。』年輕男子的話讓我忽然覺得鼻子一酸,心頭一暖,畢竟這樣的朋友很少見了。

我剛要離開,抱著破舊玩具的的那孩子忽然轉過頭,睜大了眼睛盯著我,我看見他的嘴巴一張一合,卻那麼的不自然,那肥厚的嘴唇就像是快要乾死的金魚一樣,大口的呼吸著不多的空氣。

『你還會過來么?如果來的話,記得給我帶玩具。』他說完,顯的很激動,臉頰紅了起來,胸膛也一起一伏。我一時被他問的沒了回答,整個人僵立在原地,下意識的機械的點點頭,還好男人發現了我的窘迫,笑著拍拍我肩膀,扶著那孩子進去了。

這個奇怪的房主就這樣住進了我家。

說來慚愧,雖然將房子賣了出去,我依舊欠著一大筆錢,我被剝奪了最基本的消費權利,過著如同乞丐般的日子,以往的那些稱兄道弟的朋友和趨之若鶩的親戚們一個個看見我如同看見了瘟疫一樣,避之不及,而我的妻子,也拋棄了我,只將那可愛的兒子留了下來,我既高興,又擔憂,高興是還好兒子還在,最重要的東西還在,擔憂的是自己吃苦到沒什麼,可是要是兒子跟著我吃苦就不好了,所以我努力工作,但還是被高額的債務壓著喘不過氣來。

終於有一天,我想起了那個男人分手前的話,我決定厚著臉皮,去找找他。

再次來到自己的以前的家,那是一種非常奇怪而心酸的感覺,如同看見以前的妻子或者女朋友躺在別的男人的懷抱里一樣,許久不來,房子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周圍略顯得比以前稍稍安靜了些,我叩響了門,等了半天,開門的卻是那個令我討厭的孩子。

『和我的兒子比起來,這孩子是多麼難看。』我忍不住心裡感嘆道。

『您果然來了啊。』那孩子沒有抱著玩具,換了一身衣服,可是相貌依舊,我努力壓制自己討厭他的情緒,故作友好的拍了拍他的腦袋,那頭捲曲的墨黑色頭髮硬的如同彎曲的鐵絲。

『你的父親在么?我想找他有些事情。』我笑了笑,不料想他非常震怒地將我的手拍下來。

『您太沒有禮貌了,怎麼可以隨便拍打別人的腦袋,在我的家鄉,這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他非常生氣的說了一句,接著忽然又彎著眼睛笑起來,胖胖的臉頰露出兩個酒窩,就像下水道的水流的漩渦一樣,又像是哪個人在他的臉上用圓規扎了兩個大洞。

『原來你是找他啊,請等等,他在裡面休息,我馬上去叫他出來。』孩子笑嘻嘻地答道,請我坐在裡面。

我小心翼翼地走進去,裡面的所有傢具都是黑色的,黑色的木桌,黑色的茶几,罩著黑色外套的沙發,以及黑色的玻璃杯,牆壁上掛著一副梵高的向日葵,雖然是仿作,但也活靈活現,在光線不足的地方看去,那花彷彿在隨風舞動一樣。

『我去喊他。』孩子一步步走進內屋。

『為什麼他不喊那男人叫父親呢,或許這孩子壓根不是那男人的兒子。』我納悶地想著,沒過都就,房間深處的黑暗處響起一陣輪子咕嚕咕嚕滾動的聲音,似乎是輪椅,鐵質的輪子滾在木板上,發出一陣咯吱咯吱的聲音。

『您果然來了。』我雖然看不清楚相貌,但肯定是那個男人,他的聲音依舊柔和充滿了磁性。

『哦是的,實在,實在是難以啟齒,我的手頭很緊張,自己到無所謂,關鍵是不想讓我的兒子受苦,這不馬上六一兒童節了,他雖然很懂事,不說什麼,但我知道他很想去躺遊樂場,所以,我才厚著臉皮來找找您。』我一口氣說了下去。

『這樣么?的確讓人心痛,我可以幫助您,因為我也可以體會您的心情啊。』那男人溫和地說道,接著我聽見一陣小聲地說話聲音。接著是一陣急促的腳步。

男孩從黑影里走了出來,手裡拿著一些錢。

『他說現金不多,暫時只能給您這些了。』男孩又笑了笑,這時候即便是他的笑容,在我眼睛里也顯的可愛了。我收下了錢,對他們千恩萬謝,並已在許諾儘快還清,不過那男人還是婉言謝絕了,並叮囑有困難的話一定要來找他。

孩子將我送到門口,剛要關門的時候,忽然隔著門縫望著我,看的我有些不適。

『我不是告訴過您么,下次來要為我帶個玩具。』他忽然收起笑臉,嚴肅的望著我。

我這才想了起來,連忙說對不起,並告訴孩子我一定會履行承諾。

『好的,我姑且再相信您一次吧。』說著,他一邊咯咯笑著,一邊合上了門。

有了這筆錢,我和兒子過了個非常快樂的六一兒童節。自從失業后我從來沒那麼高興過,當然,我從心底里感謝那個男人,也為自己遇見貴人感到由衷的幸運。

可是日子還在過去,我卻一直找不到工作,剛覺得苦悶的時候,我一個朋友介紹我去馬戲團找點零活。

那是一個不大的馬戲團,與其說是馬戲團,倒不如說是一群跑江湖的藝人,只不過到處在鄉間郊外村子里表演些拙劣的魔術和雜技,外加一些略帶下流的節目來吸引觀眾,這種團體大都是臨時湊合的,隨時可能散掉,就如同稀泥活好的建築,用手指戳一戳就會碎裂。

我在那裡為他們搬運一些雜物和道具,還負責為演員準備伙食,還好這些人都比較和藹,而且對我還算不錯,工資是每天結算的,雖然辛苦,但能拿到一筆相對還算可以的收入,對我來說已經很難得了。

這裡的頭頭是一個上了年級的老人,大概有六十歲了吧,可是他的嗓音和氣魄卻一點不像,他總是一副發怒的表情,嚴厲訓斥著戲團里的每一個人,紅紅的臉龐總是掛著如同京劇演員一樣誇張的鬍子,只不過是雪白的,據說戲團里大部分的女演員都和他有染,閑暇的時候喜歡大碗的喝酒吃肉,總的來說是一位還算豪爽比較容易接近的人。

當然,他見過我兒子,並十分喜愛他,這也是我在這裡受到的打罵比較少的原因。

他的左臉和左半身有著很嚴重的燒傷痕迹,每當我問起,他總是閉眼不說,要不就長嘆一口氣,說是很早以前的就事了,不必再提。一次在他的房間里――一處臨時搭建的木屋,我看見他的凌亂不堪的桌子上居然擺放著一個相架,裡面有張黑白照片,雖然是黑白的,但卻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女性,她的鴨蛋形的了臉龐和圓潤的下巴,以及美麗而慈祥的大眼睛讓人看的很舒服,隨時都可以發覺她非常慈愛而富有同情心的光芒。

我問過別人,大家都說這是團主以前呆的的馬戲團表演魔術的一個女孩子,這個女孩子團主很少提及,只是在喝醉的時候說起過,只不過在團里一場大火后也銷聲匿跡了,據說這女人和那場火,是團主心裡永遠的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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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地獄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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