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雨夜

夜晚的城市，遇到雨天，路燈下的雨是越發明顯的，讓人有一種避而遠之的想法。高高的燈桿兒，可望而不可即，有一些深遠，也就連帶着那些恐懼也深遠了。

楓落最不喜歡的就是這夜晚的路燈，暖色調看起來很昏暗，人的影子在這樣的燈光下是虛的不能再虛了，他撐著傘，看着自己的影子被傘遮住，總也看不見自己，未免就有些凄涼的感覺。路上的人雖多，卻沒有一個可以來同行的。他撐著傘回到家，因為是憋着火在，母親問他冷不冷，他沒好氣的搶白了母親一陣，當他坐在桌前吃飯的時候，倒又覺得對不起母親，為什麼自己有氣要往別人身上撒呢？誰也沒有虧欠誰的，不是嗎？可是卻又不好意思去跟母親道歉，只能把語氣放得很平緩，像是做錯事的小孩兒一樣，其實也是事實。

上晚自習之前，他打着那把傘悠閑的走着，雨不時透過寒風從傘下鑽到他的臉頰上，讓他感到一絲寒意，可是他卻不曾想到柏瑤還沒有傘。這個時候，只能看見學校的門口，到處攢動着的都是雨傘，各色各樣的，那雨傘下面是一顆顆不可捉摸的心。楓落很慶幸成為了其中的一員，至少是有雨傘遮蔽的，那透明的心也算是有了一層隔膜。

他拿着雨傘走進教室，看見柏瑤的同桌正在給她擦拭衣服上的水漬，他這才想起，柏瑤向來都是不帶雨傘的，越是這樣的想法也就越愧疚。可是這個時間，已經臨近上晚自習了，他沒有辦法立刻去表達自己的愧疚，只得隱忍着，越是隱忍，愧疚隨着時間的流逝也在漸漸的消逝。

對於楓落來說，上晚自習也是一個矛盾，一方面這段時間可以學習，還可以和驍晗聊聊天，可是另一方面，也就是今兒晚上的情況，他需要隱忍，這本是立馬解決的事情，卻不得不等到下了晚自習才能去說個明白。

這如坐針氈的晚自習，楓落也不知道是苦熬了多少個了，總也就習慣了，再怎樣焦急的心，也被這時間給磨平了。這個世界上，有着太多的無奈，遇見了，也就是無可奈何，只得靜靜的等待時間。

那期盼已久的鈴聲像是遲來的，早已經顯得無足輕重了，這大約也就是錯過了的。楓落先收拾好書包，然後站在了陽台上，這等待是一個鍛煉心境的過程。

「楓落，怎麼還不走，站這兒等誰呢？」驍晗從他後面走過，一邊問他，一邊看着教室里的柏瑤，也就笑了。

「我等翟龍呢。」楓落看着她答道。

「你蒙誰呢？翟龍早走了，你自己看看。」

「額，是嗎？這小子，怎麼不跟我打聲招呼呢。」說着也就故意在教室里來回的尋找，目光卻怎麼也不離柏瑤，柏瑤卻好像有些故意似得，只是和一旁的方月說着什麼。這下可把楓落推向了兩難的境地，這如果方月和柏瑤一起回去，他跟在後面不就很尷尬了嗎？楓落回過頭來，打算跟驍晗說些什麼，卻不曾想哪裏還有驍晗的人影呢？

教室里只剩下方月和柏瑤，看來楓落自己的猜想是正確的，其實誰都知道楓落的意思，可是卻都在裝糊塗，這本就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到了楓落這裏卻是變成了揣著糊塗裝明白，總是他被至於這樣的位置，就像當初對待方月那樣，他不也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嗎？其結果呢？方月自己是真糊塗了。

楓落覺得自己被處於尷尬的位置，於是自己先走了，只是很慢，而且是從二樓東邊的出口繞道走的。柏瑤和方月從教室了出來，並沒有看到楓落，柏瑤以為他是走了，心裏的氣陡然而生，在方月面前卻又不好發作，仍是故作鎮靜的談笑風生。楓落站在樓道出口那裏，看着兩個人過去才出來，然後遠遠地跟着，他想等她們倆分開了，再去找柏瑤說個明白。

這夜晚的雨卻是淅淅瀝瀝的下個沒完，方月和柏瑤共用一把傘，他想不出後來她們倆會怎樣分開，等到了學校門前的站牌，柏瑤便去了站牌下等待公交車，楓落像是中了獎似得，開心的跑了過去。

「怎麼？打算坐公交車回去？」楓落收起雨傘，和柏瑤站在了一起。

「要你管。」柏瑤說着便往邊上走了去，想要離楓落遠一點。

「我沒打算管你，只是怕你被雨淋濕了。」

「呵呵，我被雨淋那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你有關係嗎？」柏瑤越發的生氣了。

楓落意識到是自己口誤了，本來不應該提晚上的事情的，現在卻是他自己點燃了導火索。想要去收回，卻也是不能了，只得聽任柏瑤的譏諷。

「我不是故意的。」楓落低下頭，嘴裏很不清楚的說着。

「那你就是有意的？這不是更可恨嗎？」柏瑤一點放過他的意思都沒有，繼續在質問著。

楓落原本也是賭氣的，可是被她這一番搶白，倒覺得自己的錯誤是無法原諒了似得，聽着柏瑤那一句句刺痛心底的話語，他卻毫無對應之力，不過他也不想回應，只想讓她好好的發泄。

「我真不是有意的，我把你送回去吧，邊走邊說。這麼晚了，公交車不一定能夠等到的。」楓落依然是低着頭。

「千萬別，我受不起。這還下着雨在，要是你在路上和我吵起來，然後你拿着傘跑了，我一個人還是得淋雨。」柏瑤笑着說。

「我是那樣的人嗎？」楓落很正經的問道。

「呵呵，你不是，我是，行嗎？」柏瑤依然是笑着。

「能不這樣嗎？我都說了想要跟你解釋。」楓落有些無奈的說。

「對不起，我就是這樣的人，你解釋什麼？是掩飾還是解釋？你跟驍晗不是挺好的嗎？為了她你都可以不打傘，獨自冒着雨跑回家的。」柏瑤越說越生氣，連那諷刺的笑容都沒有了。

楓落聽到這裏，倒有些奇怪，是誰告訴柏瑤他給過驍晗雨傘的呢？還是說，從那時開始，柏瑤就已經開始關注他了？這未免是有些自戀的，可是到底是怎樣的呢？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再說，你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你別管我是怎樣知道，我只知道那是事實而已。」柏瑤沒打算給他解釋下去，就有些愛理不理的意思。

「還是走吧，這要是等不到車，我等會還是要把你送回去，結果回家晚了，我媽還得說我。」楓落央求道。

「這又奇怪了，呵呵，你可以不送我回家，本來也是沒有必要的事情，誰要你送了呢？我們倆是什麼關係，你就要送我回家？」

「別這樣，好嗎？求你了，走吧。」

「你這求的，我可受不起，我沒有那麼高貴，需要你來求我。」

「就連我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嗎？」

「好，我給，你說吧。」

「那我們先回家行嗎？這都十點多了，公交車也沒有了的。」

柏瑤覺得楓落說的是有一些道理的，也就只得默默的走出站牌，楓落趕緊撐開了傘，幫她遮在頭上，柏瑤也沒有去躲避，只是靜靜的走着。

「其實今兒晚上，我一開始在打掃衛生，你走了，我以為走了，也就迅速的掃完地，想要去追你的，可是卻沒有找到你，只能一個人回家了。」

柏瑤聽楓落說完這些，陡然明白了，原來只是一個誤會，可是這剛剛還是在吵鬧，她這會子怎麼能放下面子來認錯呢？

「我是上廁所去了，結果一上來就看不見你了。」柏瑤緩緩的說道，要不是這夜晚街道上少有的嘈雜，楓落大約是聽不見她說的話的。

「也就是說，我去找你的時候，你還在學校？」

「應該是的。」

「對不起，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肯定不會撇下你的。」楓落看着旁邊的柏瑤，似乎那被水淋濕的痕迹還能看得見，他下意識的摸了一摸她的衣服，這個時候卻也是幹了的。

「沒關係，剛剛我的態度，有些對不起。」柏瑤說道。

「沒事兒，真的，你說的是對的。我只是奇怪，你怎麼知道我以前把傘給了驍晗的，我記得那時去年暑假的事情了，都多久了？」

柏瑤原本是那次無意間看到的，卻不曾想在今天用上了，這本也是和她沒關係的，把這件往事拿出來說未免是有些無理取鬧的。

「那是無意間看到的，沒事兒了。不說那件事了，前面到了，你回去吧。」

正當柏瑤跟他說拜拜的時候，他擁抱住了她，那把傘是掉到了地上，雨卻還是淅淅瀝瀝下着的，不過在這個時候倒顯得是浪漫了許多。楓落真摯地說，「真的對不起，晚上的事情我是真的不知道。」

「沒關係，我不在意的，之前跟你發脾氣，你也不要介意，好嗎？」

「恩恩，我不介意，晚上回去我qq找你，好嗎？」

「好。」

楓落放開了雙手，從地上拾起那把雨傘，看着柏瑤上了樓，一聲聲腳步漸漸的變小，然後消失了，他獃獃的看着樓上的那盞燈，覺得那是自己的燈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