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月夜楚楚浪子悲,千里孤墳鬢如霜

第六章 月夜楚楚浪子悲,千里孤墳鬢如霜

顧夢歌的心痛了痛,輕輕的痛。

輕的如微風拂動柳絲般,柔柔的;又似急電破夜,瞬間消逝。

但是,風畢竟已拂過,電也破夜。

顧夢歌的心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那一箭要是射在自己的心上,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她的心會不會很痛?

他曾經為了追捕一匹狼,不幸中了獵人的陷阱,手指被暗樁劃破了,他的心痛了很久很久,十指連心是真的?

他感受過心痛的感覺。

第一次見他的爹爹一去不回,他失望的心痛過;還有一次是他的母親離他而去的時候,他一時覺得這個世界都只有他自己了,他孤獨的絕望,絕望的心痛過。

從那以後,他的心再也沒有通過了。

唯獨此次。

這意味著什麼?

他不知道,他知道他必須留下來,至少也要向她說聲道歉。

谷暮寒並沒有責怪他,甚至連司馬紅淚也沒有。他們都了解,顧夢歌不是故意要出手的,他無法自控。

谷暮寒曾隨東方修揚學箭,他也有過那種衝動,那種衝動並不是意志可以控制的,就如日升月落,自然而又奈何。

遙望京師,恍如就在眼前。顧夢歌的心不再那麼痛了,他彷彿看見了世上最美的東西。

司馬紅淚道:「小侯爺不日就要回京師了,我們也趁早回去吧。」

谷暮寒道:「可是,李姑娘的傷還未痊癒,此時回去恐怕會加劇傷勢,不如我與顧兄弟留下,司馬姐姐先去與小侯爺會合吧?」

「這樣也好。思言就交給了你們了,待她傷勢好了就儘快回京。江湖最近又亂了,你們要多多保重。」司馬紅淚道。

顧夢歌的心是狂熱的,他多希望能馬上趕到京師,在心中的那個地方做一次最美的夢。

他看得出來,谷暮寒對李思言非一般的好,所以他只好一個人出去了。

他喜歡聆聽夜的聲音,蟲鳴鳥語,流水飛火,在夜裡才能聽見它們最美的聲音,甚至,花開的訴語,柔月的輕吟,在夜裡都有他們的聲音,而且是一般人聽不到的聲音。可是,他能,,因為他是顧夢歌。

孤獨的顧夢歌。

他能聽見所有寂寞的聲音。

他瘋狂的屠殺狼,一方面就是因為他心中無比的寂寞,他覺得他自己有時就像一匹狼;他不再屠殺狼,也是因為他心中的寂寞,有一天他忽然為自己感到哀傷,寂寞了就要去殺戮,而且就像是在屠殺自己的同類一般,那種以為抹殺了自己的懦弱就能堅強的思想在他心中消失了。

「嗷嗷」

他的心忽然覺得很親近,那是久違的聲音。

所以,他瘋了般的衝上了山頭,昂首對月長嚎,悠遠的夜空傳來幾聲嚎聲,遙相呼應,顧夢歌雙目微閉,輕撫腰間的惜夢刀,對他來說,這樣就是最美的夢。

世上最寂寞的是浪子,浪子是沒有家的,甚至沒有親人,什麼都沒有,他們只有孤獨和寂寞。

長夜寂空,他們流浪在人間的邊緣,看清這個世界的冷暖人情,他們不會哭泣,每一個浪子的心都應該是很堅強的,做浪子是需要很大的勇氣,你要斬斷所有的牽挂,甚至要忘了自己。

顧夢歌就覺得自己是一個浪子。

冷秋傷也是。

如他的名,他的影子就像他的傷,是那麼的逶迤悠長,彷彿天際宇空,月色的清幽給他帶來的不是柔美,也非快樂,他更加的悲傷。

燕王府***高照,賓客滿至,什麼人都有,因為燕王愛惜人才。在他眼中,只要有能力就是人才。所以,他的府邸總是很熱鬧。

熱鬧是他們的,唯獨不是他的——冷秋傷。

他不喜歡熱鬧,他已經習慣了孤獨的感覺。

所以,他就一個人坐在峰頂上喝著悶酒。

他的眼,深邃而悠遠;他的發,雪白而如霜。彷彿這個夜就是屬於他一個人的,他臉上儘是自負的表情,他的確值得自負。

燕王手下高手如雲,個個唯命是從,唯獨他是例外,他只是答應幫助燕王問鼎京師,他什麼報酬都不要,只要自由。所以,他有絕對自由的權利。

滿壇烈酒下肚,他開始低吟了。

不,那不是低吟,是嘔吐。

這也是他的一種習慣,每當他心裡痛的時候,他就會不停的嘔吐,他想將心中的痛楚都嘔吐出來。別人發泄的方式很多,其中淚水就是一種,可是,他沒有,他從來沒有淚水。

他一出生就沒有淚水。

這倒是令雁孤行憤怒了。他原本以為冷秋傷的出生就是他完全佔有天若嬌的時候,可是,他錯了。

因為冷秋傷,他沒有哭過,也沒有淚水。雁孤行是知道的,這世上還有一個人是沒有淚水的,那就是他的大師兄莫天機。他曾戲笑他的大師兄:你是不哭的神,你的孩子將來也不會有淚水的,因為我們做長輩的不會讓他流淚。

當時,莫天機很是感動。

難道這就是遺傳?

冷秋傷是他的孩子?

天若嬌的心他還是沒有完全佔有?

他本來就很恨,如今卻是更恨了。

他決心報復,他要折磨這個孩子。

所以,冷秋傷的出現就是一個悲劇。

雁孤行開始傳給他一套劍法,他對天若嬌說,那是絕世無雙的劍法。當時天若嬌心中很是開心,她決心要這個孩子去完成她一生都無法完成的一件事情,待他劍法大成之時,雁孤行的一生就會從此改變......

這是他的想法,可是他錯了。

雁孤行從來都沒有真正的傳過劍法給冷秋傷,他傳給冷秋傷的劍法只是一套武學禁忌——悲情劍法。

創出這套劍法的人,聽說練成了此劍法就死了。因為這套劍法講求的是以心為劍,傷人則先傷己。

若說雁孤行是武學的天才,那麼冷秋傷就是天才中的天才了。

雁孤行居然練成了江湖失傳的『九字真言訣』,力斃莫須言和吳小邪兩大高手,甚至已達無人能敵之境,但是最終卻被雷電震死了,這已經成為江湖的一段過去了。

雁孤行是了,而冷秋傷卻還活著。

他也練成了悲情劍法。

可是,他卻還活著。

他不僅沒有死,還成為了江湖的一個神話。自他練成悲情劍法之後,就只在江湖上冒出過一次,連少林方丈也說過:這個人是江湖上殺氣最濃的一個人。

可是,他萬萬沒有料到會敗在朱正龍的長河之氣之下,於是,他隱跡,在江湖之外的某個角落去深思,去修練悲情劍法。

十八年了,他終於感到了成功的成就感,他要重新取回他的尊嚴。

尊嚴對他來說,比他的性命更重要。因為他從小就沒有尊嚴。

在聽說雁孤行的死訊時,他依然沒有哭,儘管天若嬌哭的很傷心,他還是沒有哭,有時他在想:為何她要哭?

她在臨死前終於說了出來:你本來就是他的孩子,只是他不相信罷了......

然後她也走了。

冷秋傷還是沒有淚水,他的心早已不存在了。

他沒有任何情感,沒有任何牽挂。他只想做他自己。

儘管他將雁孤行的屍首與天若嬌葬在了一起,他還是沒有哭過。只是一夜間白了發。

他心中的傷是沒有人可以明白的。

他也不需要任何人明白。

在他手指劃過他自己如霜白髮時,他心中忽然有了一種衝動。

殺人的衝動。

他生怕那一刻自己萌發情感,一點點都不行。

有時他喝醉了,感到天在晃,而他彷彿就是這天地的主宰之神,那種感覺真的很好。

他還記得雁孤行曾問過他這樣的一句話:你想殺了我?

冷秋傷的回答是:我只是想殺了自己。

從那以後,他就開始去投入了悲情劍法,他用儘力氣去傷害自己的心。用他的話說:這個世界本來就是拒絕與被拒絕,傷害與被傷害。你若是不朽被拒絕,就得學會去拒絕;你若是不想被傷害,就去做傷害的主宰者。

這世界許多人選擇的是傷害別人來保護自己,可是,他不是。他是選擇傷害自己。

一個人若是傷害的不能再被傷害了,還有什麼可以傷害他?

從此,他的心裡就有了一座墳,而埋葬的卻是他自己。

忽然覺得他與顧夢歌都屬於同一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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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刀狂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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