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魔之時大內大火【上】

逢魔之時大內大火【上】

5月末的吉日。

籌備已久的、安倍吉昌的末子安倍昌浩的戴冠儀式和長女的著裳儀式終於要舉行了。

通常來說,貴族家的孩子都會在十一歲至二十歲這段時間裏完成成人儀式。

大多數人一到十一歲久馬上舉行,接受天皇賜予的冠位踏上仕途。

因為關係到將來能否出人頭地,所以戴冠儀式是越早越好的。像我們那樣,到十三歲仍然保持兒童的裝束是很少見的。

戴冠儀式一般會在正月舉行。

童年玩伴們也在去年正月進行了戴冠儀式、早就已經踏入仕途了。

既然是那個晴明這樣寵愛的孫子,一定是將來能夠成為可以與之匹敵的陰陽師的可造之材吧。

內里似乎到處流傳著這樣的謠言。

戴冠儀式之後,出任加冠者的藤原行成親切地把這件事告訴了昌浩雙胞胎。

行成比昌浩的兄長成親要年長一些。但因為也沒什麼太大的差距,所以在昌浩和昌雪看來,就像是親切地對待自己的哥哥一樣。正因為兼任了右大弁和藏人頭兩職,所以非常聰明,頭腦也靈活得驚人。難怪當今的天皇對他也如此的重用。

「那個評論是怎麼一回事啊!每個傢伙都凈說些不負責任的話!」

昌浩沉着臉抱怨著。

和一直以來的兒童裝束不同,他束著頭髮戴着冠冕。

手裏不習慣地拿着笏,姿勢不端地靜坐着。

像往常一樣,小怪陪伴在他的身旁。

「原以為你改變裝束之後脾性也會有所改變,看來還是沒什麼變化呢。」

「怎麼可能會改變!」

對小怪不負責任的發言一聲怒吼,昌浩鬱悶地摘下頭冠。

在安倍宅舉行的儀式順利完成後,就是初次的進宮,遵照既定禮節完俸祿和授位之事。現在的安倍家正是親友濟濟一堂舉行宴會。

雖然說已經舉行了戴冠儀式,但因為十三歲的昌浩仍然不能喝酒,所以就早早地退席了。

但是,在大內里繁複的禮儀而造成的疲勞,還有不能有一步差錯的緊張感的壓迫下,昌浩從早到晚都沒能咽下一點東西。再加上這次是「那個晴明的孫子的戴冠儀式」,所以那些閑得發慌的殿上大臣都絡繹不絕地前來參觀。還好被賜予的職位還沒高到可以每天進宮朝朝間的程度,真是得救了。如果現在還要謁見天皇,昌浩可能會突然倒下吧。

「我難道是什麼奇珍異獸啊?」

前來湊熱鬧的貴族一批接着一批數不勝數。

「算了,這也沒辦法啊。殿上官員的生活基本上都缺乏刺激性,被消遣是你的命運,放棄吧。」

本來就已經身處一個備受關注的環境中了。

被小怪這樣勸解,昌浩側着身聳了聳肩膀。

「哼,好!等我當上了大陰陽師,他們要尋求我幫助的時候,我絕對要拒絕!」

「那麼,為了達成這個目標加油吧!」

重重地拍打着昌浩的肩膀,小怪把昌浩摺疊整齊的狩衣拿過來了。和以前不同,這次還必須要戴上烏帽,又多了一件麻煩事呢。

放下束帶,換上狩衣,昌浩用笨拙的手勢戴上烏帽。因為這之後還必須出去送客。

「怎麼樣?」

因為沒有鏡子,昌浩試着向小怪和昌雪徵求意見。

「有點彎了,再往前戴一點會好一些。現在這樣會滑下來的。」

「就是這樣?」

突然,烏帽柔軟地塌了下去。因為烏帽是用非常柔軟的材料做成的,所以戴不好的話很容易就會塌下來。

「哎呀,你好差勁!」

小怪高興地笑着,不斷地拍打着烏帽子。輕輕地甩開他的手,昌浩這也不是那也不是地研究起帽子的佩戴方法。

突然,有人朝這邊走來。小怪發現到這一點,突地抽動了一下,與此同時,藤原行成的頭就從板門上露了出來。雖然喝了酒、臉上有點微紅,但並沒有抹殺掉他本來就有的精悍。

即使是加冠儀式結束,參謁完天皇之後,他也仍然非常體貼地詳細解釋王宮內部的慣例和規矩。基本上來說,他就是這種喜歡照顧別人的性格吧。就連一直和昌浩共同行動的魔怪也不禁佩服道:「這傢伙真是個好人呢」。

「行成大人,有什麼事嗎?」

行成眨着眼睛,微側着頭。

「沒有,為了醒一下酒,就從宴會裏抽身出來了。然後似乎聽到你和誰在說話但是」

他驚訝地環顧室內。裏面只有更換了狩衣的昌浩。

「大概是心理作用吧。我應該沒有喝那麼多酒才對啊」

行成是普通人,所以看不到昌浩身旁的小怪和神體的昌雪。

小怪認為看不到是一件好事,於是跳上昌浩的肩膀,用後足直立,前足飄飄然地晃動,擺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

「是我,是我,和昌浩說話的就是我。什麼?看不到?真是遺憾呢,我本來還有很多話想跟你說呢。」

真想質問它究竟有什麼話想說的!但在行成的面前作出這樣的舉動,自己就只不過是個對着什麼都沒有的空間說話的行動可疑的人而已嗎?難得人家一番好意要當自己的加冠人,不想被他用奇怪的目光看待,所以昌浩不動聲色地把魔怪從肩膀上拂落下來。

「怎麼了?」

昌浩的手突然拂動了一下,行成覺得有點奇怪地發問了。昌浩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回答。

「沒事,只是有一隻羽毛而已。」

「啊,昌浩好過分。」

無視輕盈地落在地板上的小怪的抗議,昌浩笑了。

「說話的聲音一定是我在練習吟誦咒文和真言的時候發出的吧。」

「啊啊,原來是這樣啊。真不愧是晴明大人的孫子呢,今天這樣忙碌的日子也不忘記修行。」

笑着回應佩服得頻頻點頭的行成,昌浩覺得自己的臉頰開始有點抽搐了。

我要冷靜點,讓行成大人生氣就得不嘗失了。

悄悄嘆了口氣,昌浩站了起來。

「行成大人,你不回去筵席好嗎?」

「我可不想被主角這樣說。」

「我還不可以喝酒呢。而且父親也批准了。」

「確實是這樣呢。」

行成發出爽朗的笑聲,迅速地伸出手擺正昌浩的烏帽。

「不好意思。」

「沒事沒事。不習慣的話很難戴好呢。」

真是一個好人呢,昌浩再次在腦海里想到。

另一方面,小怪仰望着行成,在昌浩的腳邊徘徊,時不時用後腳站立揮手。

行成沒有看見鬼怪的能力,當然看不見魔怪的舉動,但看到這個情景的昌浩則非常在意。

這時,小怪突然助跑,一躍跳上行成的肩膀。

這突如其來的事情使昌浩大吃一驚。

「小」

突然大喊一聲,昌浩慌忙用手把嘴巴捂住。

小怪把手伸到行成的眼前揮舞。然後像是要滑落下來的樣子,它就用剩下的腳使勁地扯住掙扎,把行成的衣服都弄出一道道皺紋了。

行成大概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的肩膀上會有一隻小怪吧,還在那裏嘿嘿地乾笑。

「從明天開始你就要進宮了吧?有什麼不懂的就儘管來問我吧,不用客氣。」

「是是!但是,行成大人總是四處走動,很少停留在一個固定的地方呢」

昌浩摸不透小怪的下一個行動,只好暗自焦急,儘力守護著行成。雖然不會造成什麼危害,但如果在這裏給人留下一個不好的印象,無論從各種方面看來,將來都會變得不安定了。

小怪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從行成的這邊肩膀跳到那邊,還把烏帽看成障礙物,敏捷地跳來跳去,身形輕快得很。而且似乎還施了什麼法術,讓行成完全感覺不到小怪的重量。

因為昌浩的視線不停地左右漂移,行成覺得很納悶,便向他發問了。

「怎麼了?有什麼」

小怪在行成的右肩跳起來,旋轉一圈,然後漂亮地落到了左肩上。

訝異於額角開始滲出冷汗的昌浩,行成突然恍然大悟。

「原來是這樣啊,你都這樣累了還要和我應酬呢。一直沒注意到,真是對不起了。」

「不是,不是這樣的」

面對這意想不到的發展,昌浩慌忙搖頭。但行成卻越說越來勁。

「你還是趕快休息吧。不送客也沒關係,吉昌大人那邊就由我代你轉達吧。」

真是一個好人,這是多麼溫柔的一個人啊!但是,在這樣一個好人的肩上,小怪仍在興緻勃勃地進行着它的雜技表演。

在行成往回走之時,昌雪伸出手抓住魔怪的尾巴,把它一把拽了下來。板門一合上,昌雪就死命瞪着懸掛在空中的小怪。

「小怪!」

「很罕見的動作對吧。特別是那一個旋轉,這可不是任誰都可以模仿的呢。」

不是這個問題!

「竟然還掛在烏帽上,如果被行成大人發現了你的存在,那該怎麼辦?」

繼續保持倒吊的姿勢,小怪不高興地回答。

「我還認為他應該發現了嘛!結果還是沒被發現啊。」

昌浩把小怪丟到地上,就這樣軟綿綿地坐下來了。

「喂?昌浩,怎麼了?哪裏不舒服嗎?既然行成都說了,你還是快點躺下休息吧。」

昌浩昌雪一句話都沒說,就這樣伏倒在地上。

真是敗給他了。

——————————————

「終於舉行戴冠儀式啦,等很久了呢。」

昌浩感慨萬千地細訴、帶着和自己年紀不符的滄桑感仔細回想至今以來自己走過的路程。

對於男子來說,戴冠儀式是一生最重要的儀式,穿着兒童的裝束一步一步地走過來,自己終於也要步入大人的世界了。

不過女子的話就不知道了。

「真的等了很長時間呢。」

小怪在昌浩的身邊感慨萬千地點頭,「辛苦了~元服儀式真的很累人呢。那個小小的可愛的昌浩就成為過去了~真是時光如水,生命如梭啊~」

「十三歲才行元服已經很晚了!」

「嘛嘛,這不也挺好的嗎?我很高興啊!成績異常差勁的弟子終於可以自立了!」

「我可不記得我拜過你為師啊!」昌浩吐槽。

「不過你從酒宴上溜出來不要緊嗎?不管這麼說你也是今天的主角啊!」

「唉,從早上起就極度緊張,什麼都吃不下,客人又絡繹不絕,我早就已經筋疲力盡了。」昌浩垂頭。

「這也難怪,因為到了一千年之後,18歲才算成人啊~要不要下次我帶你去轉一圈?」昌雪拿手在昌浩面前晃了晃,「喂,還活着嗎?『晴明的孫子』?」

「不許叫孫子!我不想被『晴明的孫女』這麼叫!還有一千年後的…不用了吧。話說昌雪晚上不是你的裳著式嗎?你還是多擔心一下自己吧。那些客人有一部分是專門來看你的。還有,我還活着。」

「誒,是嗎?」

「是啊,對於貴族來說,生活缺乏刺激啊。想看看大陰陽師最小的兩個孫子孫女的成人式,蜂擁而來。」小怪搔了搔後腦。

「哼!我們又不是用來給人參觀的!」昌浩和昌雪氣呼呼。

「好了好了,別生氣了~」小怪趴在昌浩肩上安慰她們。

「啊,昌浩,昌雪!」

「誒,父親大人?啊昌浩哥說他有點累,想回房間休息一下。」

「也是呢,我也沒有想到回來這麼多客人。對了,明天我想讓你們和我去一個地方。」

「和父親大人一起嗎?」

「是,去藤原道長家。他說安倍晴明最小的雙胞胎行成人禮,想見一見她們。就這麼定了。」

「是。」

「嘿,能得到藤原道長的親自召見,真是了不起啊、」小怪感嘆,跳到了昌雪的肩上。

「真的嗎?」

「什麼『真的嗎』,說起藤原道長,他可是在四年前接受了內覽的宣旨,擔任右大臣一職。第二年,一帆風順爬上了左大臣這一位置。現在的宮廷里,說他使最大的掌權者也不為過。你們多少也該覺得榮幸啦。」小怪孜孜不倦的講解著(誤!)

「不過還不是他設計使侄子這一最大的政敵被降職,自己爬上了左大臣這一位置。嘛算了,我才不想懂這種權力紛爭。」我鬱悶。

「說是想見『晴明的孫子和孫女』我可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沒辦法啊,要是不服氣就超過晴明。」

「啊,我終有一天要超過爺爺!」昌浩再次念叨言靈。

「決心倒是很堅定,加油啊、」小怪有了一絲笑容。

「我是創世神,他沒法和我比。」

「誒誒?難道昌雪你是神??」

「是啊,上一代時空女神的女兒,高龍神和道反大神的妹妹。嘛別喊你怎麼不早說,你們又沒問。」

「……」

——————————————

晚上。

就如同給昌浩戴冠一樣,幫昌雪束髮和著裳的也是行成大人。

邊上的眾貴族們都在邊上旁觀。

身着純白的十二單,垂下的黑褐色的髮絲和白凈的臉形成了對比,冰藍色的瞳孔也顯得十分顯眼。外帶昌雪偶爾會放出的白色飄帶在空中和十二單一起隨微風輕輕飄動,高挑的身材被現形的淡藍色的水的神氣和青草色的木的神氣淡淡環繞,連朱雀都不禁感覺像是有仙女下凡了。

於是客人越來越多,甚至有幾位貴族當場提出了定親,但都被昌雪拒絕了。

理由是,沒有理由。

——————————————

換上狩衣,和昌浩和父親大人一起出門。

「啊嘞,車呢??」小怪趴在昌浩肩上,作東張西望狀。

「走着去的啊!」

「啊??用走的??」小怪炸毛。

「總是在肩上站着的傢伙沒有發言權!」我彈了一下趴在我肩上的小怪的下巴。

「喂,昌雪!你怎麼能那麼粗魯!」父親大人嚇了一跳。

我無視呲牙咧嘴再次炸毛的小怪。「這是教育,教育!」

「教育?你對我?」小怪再次呲牙咧嘴,「別開玩笑了!」

「不和你爭了!好啦,快走了~」

「你們肩上的那位啊,可是…」

「是啊是啊,說說他們啊,吉昌!」小怪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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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達東三條宅的時候大概是申時的八時半刻。從安倍宅出發的時候是八時過一點點,所以一共花了不夠半刻時的時間。

年過四十的吉昌和昌浩都是腰腿強勁的人,昌雪更是搞了一輩子運動的人,所以走路對於他們來說完全算不了什麼,但如果是那些經常以車代步的上流貴族的話,大概現在已經累得倒下了吧。

當代首屈一指的權勢者的宅第的卻是華麗非常,還擁有着為數眾多的僕人。向前來出迎的雜役通告來訪的事情,稍等了一會兒,就有一個使女走出來了。

「讓你們久等了。請走這邊。」

跟在使女後邊,昌浩一邊走一邊新奇地四處張望宅第的內部結構。趴在昌浩肩膀上的小怪和我好像在取笑他似的,嗤嗤地笑了起來。

「喂喂,如果連這個宅第都那麼吃驚的話,那內里的寬廣程度肯定能讓你嚇破膽了。」

「還有我上一世的家。」

安倍宅里就只有幾名僕人。所以最低限度,自己的事情都要自己儘力完成。使女這種東西當然是沒有的了,所以昌浩的母親非常的繁忙。

總之,人氣旺盛對我們家來說根本就是一件很稀罕的事情。

原來如此,左大臣的宅第都已經這個樣子了,王宮裏真的很厲害呢。「

「……我,不會迷路吧……」

聽到帶着些擔心的口吻小聲的嘟噥,昌浩肩上的小怪重重地拍了一下胸口。

「交給我吧。如果真的那樣的話,就由我來負責給你帶路。」

「啊,此話當真?那樣心裏有點踏實了——這樣說,你不是連大內里都想進去吧?」

「沒關係沒關係~大內里本來就是意形和妖怪的巢穴。現在多我一個也沒什麼區別啦。」

斜眼看着滔滔不絕地說話的小怪,我微微地皺了一下眉頭。

「小怪你要我怎麼吐槽好。問題不在這裏呀。算了。不要被其他陰陽師或者前來參見天皇的德高望重的高僧錯手驅除掉就好了。」

噗,怎麼可能。紅蓮他好歹也是神將啊。

透過面向寢宮的帘子,可以把中庭一覽無遺。寢宮在宅第的中心。

通過走廊與寢宮連接的房子被成稱為對屋,是夫人和孩子們居住的地方。

寢宮南邊的前面有一個空曠的庭院,每逢有什麼事件發生的時候都會在這裏舉行宴會吧。而且,在庭院前面的水池上方還漂浮着幾隻小船,大概是可以乘船遊玩吧。

安倍家的院子裏姑且也算是有一個水池,雖然大小有點難以啟齒。

我們小時候似乎曾經掉進過那個池子裏,但因為既不大又不深,所以現在昌浩才能夠平安無事地站在這裏。而我會游泳。

「哎,我們身處的世界不一樣呢。」昌浩嘆氣。

因為自出生之時起,就已經把安倍家當成是自己生命中的一切,所以即使現在跟他說還有更美好的生活,他也不會鬧什麼彆扭了。有時候,就連父親也會說想坐車出去的話,但那也只是因為太疲倦了而已,並不是對生活有什麼不滿。

「沒錯沒錯,人要向上看也是無可厚非的。」小怪甩了一下尾巴,說出了這樣一句分外令人深省的話。

「那裏就是寢宮吧。然後——坐在褥子上面的是道長。很年輕吧。」

今天天氣很暖和。也許是通風良好的緣故,格子窗被打開、帘子也被掀開了。

因為不是女性,不必在幔帳中隱藏身姿,所以可以看見一個坐在褥子上倚著几案的壯年男性。不過我好像從來就沒有在幔帳中過。

精悍的面容上蓄著鬍子,清澈的眼神里洋溢着自信。整潔的狩衣反射著光澤,一眼就看出是用上等的絹製造的。

注意到被使女領進來的我們幾人,道長的目光柔和了下來。

「啊,我已經等得有點不耐煩了呢。」

「真的很對不起,讓您久等了。」

仿效稍施一禮的父親大人,我們也馬上低頭行禮。因為是宮中勢力最大的人,真是的,原本還以為那會是一個多可怕的男人,但眼前的這人卻是出乎意料地沉穩、平靜。

在使女準備好的蒲團上坐下,昌浩貌似決心要表現得成熟大方一點。如果因為自己的一言一行而觸怒了道長,那自己一族的將來將會是一片黑暗了。

小怪就在我們面前坐下,擺出了一副一本正經的樣子。

「沒錯呢。因為不慎的發言而導致被降職到邊遠地區的貴族數不勝數。聽懂了嗎,昌浩,昌雪,第一次是最重要的。你是一個能用良好率真的態度待人接物、頑強努力的見習陰陽師,用盡全力戴上這副假面吧。」

「…………」我們一臉糾結。

「喂,你不要忽視這些話啊。難得人家好意要傳授你今後應該注意的事項,最起碼也要回應一聲吧。」

「………………」恩,沉默是金,沉默是金。

「……晴明的孫子!晴明的孫女!」

「不許叫孫子/孫女!」

一直遵從著「忍」字的教誨而沉默至今的我們,終於條件反射般地怒吼了起來。在下一瞬間,馬上又恢復了自我。

對上對方的視線,道長正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目不轉睛地注視着我們。

「那個,很對不起。突然,那個……」昌浩口吃了。

制止住誠惶誠恐的、不能繼續說下去的兒子,吉昌開口了。

「道長大人,雖然你看不見,但事實上這裏有一隻魔怪,現在它正在管這兩個孩子的閑事。」

「什麼?」

道長的眼睛開始發光。

「這是真的嗎?那是什麼樣子的?」

「我長得這個樣子喲~道長~」小怪==

「吉昌,既然你能坦然地說出來,就是說對我是沒有危害的了?」

「是的,這一層你當然不用擔心。」

「當然沒有危害,因為這是十二神將之一化成的魔怪。與其說是魔怪,還不如說是和我一樣作為神的存在。」我也上奏(誤)。

「那,它在哪裏?那個什麼==」

「看的地方完全不對啊。看哪了?這裏這裏,喂喂!」小怪跳。

「小怪……」昌浩糾結了。

「道長大人,這貨在您的前面的門欄的前面的前面一步左右,是父親大人的正後面。」

「原來如此啊,真不愧是晴明的孫子女、你的孩子。還沒有正式開始陰陽師的修行,就已經可以看到常人看不到的異形了。」

錯了,昌浩在懂事之前就已經被強迫接受陰陽師的修行了。我在上一世就是陰陽師了。

雖然事實是如此,但因為不能說出來,我選擇了沉默。接着,道長對着我們細細地審視,然後高興地笑了。

「拜託你了,昌浩。你一定要好好學習,將來為我服務。」

「是,我一定會努力的。」

昌浩低下頭、堅定地點了一下。看到這一切,小怪得意洋洋地挺起了胸脯,做出一副就要哼哼地咳出來的自豪的表情。

「看,多虧了我你才被表揚了呢。」

昌浩不能當場反駁,在道長沒注意到的時候悄悄地嘆了一口氣。

「昌雪,你這麼厲害的能力就算是一個女子也不能浪費了。這樣吧,我和陰陽頭去談,讓你作為一個男子的身份也去陰陽寮學習如何?」

「感激不盡。」

——————————————

道長和吉昌似乎還有別的事情要商量。那應該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不是昌浩和昌雪可以涉足的。也許,是涉及到政治問題吧。

「昌浩,昌雪,會很無聊嗎?你可以命令僕人帶你去坐船遊玩哦。」

拒絕了道長的好意,昌浩和昌雪得到了可以在東三條宅的庭院裏進行冒險的許可。

真的很大。而且還是包圍着這所寬廣的宅第,那個寬廣的程度可想而知。

「光是庭院就可以把我們家裝進去了……」

昌浩邊往前走邊低聲咕噥,身旁的小怪和昌雪也表示同意。

「也許吧。真不愧是藤原氏首屈一指的權勢者。但他們的勢力強大起來也只是最近的事情吧。」

藤原家的初代鐮足,是一位更加質樸的人吧。

昌浩吃驚地睜大了眼睛,剛剛所說的鐮足,已經是好幾百年前的人了。

真不愧是小怪。雖然有時候他會自己誇口說自己已經生存在這個世界好久好久了。

但可以回憶起這麼遙遠的事情,昌浩還是覺得到很了不起。

「話說你這點大小就大驚小怪啊,大內里可是非常非常大,連土氣都沒有啊!」

「我不會迷路吧==」昌浩非常鬱悶。

「包在我身上!如果你迷路,我負責給你帶路!」小怪跳到了昌浩的肩膀上。

「誒誒誒,小怪你還打算和我們一起去大內里?」

「沒事沒事,大內里是異形和妖怪的巢穴。就算多了我一個也沒有什麼變化。」

「小怪別忘了,昌浩可是人啊!」

「……」

沿着繞房而建的瓦頂板心泥牆漫步,昌浩突然想起了什麼詢問起來。

「小怪,你為什麼要和我一起?」

這隻妖怪並不是普通的妖怪。

它本來是擁有重要的使命的。

父親吉昌之所以會對它畢恭畢敬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自己雖然稱呼他為小怪,但其實它擁有一個更了不起、更好聽的名字。那個名字是特別的,只有被他選中的那個人才能稱呼他。

昌浩與被賦予了稱呼那個名字的權利。

「最初是為了幫助看不見幽靈鬼怪的我而留在我身邊的吧?那麼,既然現在可以看到了,就已經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吧?」

「嗯,所以呢?」

敏捷地用後足直立起來,小怪站直身體,想盡量接近昌浩的視線。

因為一直直立還要一邊疾步前進,所以有時候會腳下不穩。

昌浩伸出兩手,把小怪捧了起來。

這和普通的動物有着本質的區別吧。

與同等大小的狗相比,這隻妖怪要輕盈得多。

把小怪放在肩上,昌浩拖沓地邁着腳步向前移動。

「舉行了戴冠儀式了,也算是變成一個獨立自主的人了吧?」

「只有裝束是這樣吧。」

「雖然是這樣!但我會努力修行的!所以即使你回到爺爺那裏也沒問題了。」

小怪恍然大悟。原來他是想說這個啊。

小怪是和晴明定下協定而跟在昌浩身邊的。說是為了避免讓看不見異形的昌浩陷入險境。

所以即使陷入絕境,也要保護昌浩。但是現在,昌浩看見鬼怪的能力已經失而復得了,雖然仍然有點危險,但他也已經可以獨自驅除妖怪了。

所以這是昌浩在為我擔心吧,以他自己的方式

沿着水池漫步,只見一條小橋延伸到一個小島。昌浩一邊過橋一邊繼續說着。

「但是,如果你是自願想和我在一起的話就另當別論。」

聽了昌浩的話,小怪忍不住笑了出來。

「那是什麼話啊。啊,我明白了!難道我不在你會感到寂寞?」

「才不是!」想要反駁的昌浩頭腦一片混亂,小怪從他的肩上靈巧地跳了下來。

「真拿你沒辦法,你那麼寂寞的話,我就陪在你身邊吧!不過我也不會離開昌雪的。」

像動物般地飛奔,小怪的尾巴一晃一晃的,似乎心情很好的樣子。

「不用害羞不用害羞~啊,昌浩真是可愛呢。這點還是和以前一樣一點都沒有變呢。「

昌浩氣急敗壞地追了過來。昌雪也跟上。為了不讓他捉住,小怪穿過走廊下方,輕巧地逃跑着。

昌浩追趕着小怪、逐步深入到宅第的內部。這裏應該是東北的對屋吧。

「這裏是哪裏?」

不敢發出巨大聲響,昌浩只能放任自己的視線去尋找小怪。

在對屋的掛簾下發現了那纖細的身軀,昌浩急忙飛奔過去。

「找到了。快,我們要回去了。」

小怪輕而易舉地就被伸過來的雙手捕捉到了。絲毫沒有動靜,就這樣任人擺佈。

樣子有點奇怪。

昌雪突然也這樣。

昌浩皺了皺眉頭。

「你們,都怎麼了?」

「……好像,有什麼東西在。」

很僵硬的聲音。她們的眼睛裏帶着一絲危險的氣息。小怪額上的紅色紋似乎要燃燒起來一般。

「這裏?但是我什麼都感覺不到……」

「不是這裏,雖說不是在這裏……沒錯,這裏還留有像殘渣一樣的東西。是屬於那異形的,我所不知道破天機某種東西……」

「某種東西……?」

昌浩回頭望着寢宮。

這裏是內覽藤原道長的宅第。雖說除了這裏以外,道長還擁有好幾所房子,但據說這裏是最大的。

東三條宅第的歷史已經很悠久了。就道長已經不知道是第五代還是第六代來說,真的已經很了不起了吧。

古老的宅第往往都有因緣這類東西的存在。魔怪所不知道的異形大概就是這裏的因緣吧。

還是說……

「針對道長大人的……詛咒之類的?」

昌浩壓低聲音一說出來,馬上就被小怪否定了。

「不是,這不像是詛咒之類的東西……話說回來,昌浩,這種事情就由你自己查個明白吧。」

「啊?但是我只是個半吊子啊。」

「這是,我們國家的妖怪的氣息。」昌雪嚴肅的說。

「誒?昌雪你知道些什麼嗎?」

就在這時……

「你們到底在幹什麼?」

面對突然從天而降的聲音,昌浩和小怪,還有昌雪僵直了。

那是一把尖細的、少女的聲音。戰戰兢兢地移動視線,昌浩看到了帘子裏的一角桃色的下擺。

僵直的腦袋嗡嗡地嗚叫,昌浩繼續向上方望去。

一名少女正帶着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俯視着自己。

那是一個天真無邪、很可愛的女孩。年紀似乎和昌雪昌浩差不多,或者比他們小一點。

「你們在幹什麼?那隻生物是什麼東西?」

面對側着腦袋、用清澈的聲音發問的少女,昌浩吃驚得叫了出來。

「什麼?你可以看到這東西?」

「不要說這東西!」

馬上開口反駁后、小怪望了少女一眼。

剛剛聽到的說話聲音,大概就是從這東北對屋裏傳出來的吧。就是說,這是道長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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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少年陰陽師之笑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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