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生死相較不癲狂(三)

第十七章 生死相較不癲狂(三)

人們就有說是不是那教主又來了,但司馬丹淡淡地道:「他們終於來了,——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麻隆中他們。」她的話音剛落,便聽谷口處有人高叫道:「司馬掌門,關外長白掌門傑如,四川唐門唐萬敵,無門無派麻隆中求見司馬掌門,三位聖僧大師。」這聲音遠遠傳來,如疾風從樹梢、草尖掠過,人們卻聽得清清楚楚。按理,司馬丹或三聖僧也得以同樣的方式應兩聲,可是兩位聖僧內傷未愈,司馬丹功力又有所不濟,若由胡冰代應,則又名不正言不順,想到這一合可能給人小瞧,苦日、難天不免著急,苦日道:「超度,早不來,遲不來,這便如何是好?」卻見司馬丹微微跨出半步,朝身後的胡冰低聲道:「大哥——」胡冰會意,伸右手抵在司馬丹腎俞穴上,以水月精神助司馬丹起聲應道:「三位遠道而來,司馬丹和三位師兄有失遠迎,尚望見諒;只是我莫耶乃彈丸之地,既非魚米之鄉,亦非關隘險要之所,三位不吝辛苦,屈尊枉顧,豈不令人費解?」這一番話,不卑不亢,加上得了胡冰相助,司馬丹底氣十足,聲音也如長河奔涌,挾勢而出。

苦日、難天甚是得意,一齊隨司馬丹朝谷口迎去。幾步后,便見三人已走進谷來,走在前頭的,自然是自稱長白掌門的滿清第一親王傑如了,他中等身材,腳步甚是沉健,雖笑容滿面,但神色之間也難掩凝重與憂慮;他身後左側是唐萬敵,上身五短肥胖,兩腿則出奇的細短,走路也不見他雙臂擺動,整個的身體結構看上去如同一面袋上置一石球,是為腦袋,因為好像還有脖子,頭的轉動似乎就格外沉重;他的兩條腿彷彿是插在面袋下的兩根筷子,但移動起來倒是挺靈便;他的手看不見,想必是因為此公向來不輕易出手,江湖上流傳「四川萬敵一出手,送你走上地獄路」的說法,大約就是即此演繹而來。傑如右後便是狐天下麻隆中了,長得狀如竹竿,下身頎長,雙臂則奇短,短得就如竹竿上殘留的兩片葉子,可他手中偏偏常年不離那把自名為「英雄扇」的扇子,雙眼經年似睜似閉,很容易讓人覺得他是個自作聰明的騙子;但此公在江湖上的影響實在大大超過「面袋子」唐萬敵,不僅是因為他那一身神出鬼沒的功夫「見縫插針」系列、罕有敵手自不必說,跟蹤別人更是如影隨形;還有一手,據說就是能把別人口袋裡的錢財算到自己腰包里來,也叫人每每不寒而慄。此人常大言不慚地以諸葛武侯自比,除了手中的那把羽扇是為物證外,還自詡:「縱然麻某真的和武侯有那麼一點距離,但只要麻某以這英雄扇不斷策勵自己,未始就不能後來居上。」他武功高,算人又深,既能謀財,也能謀命,他這樣說了,應和的自然也就不乏其人。

當下傑如朝司馬丹並二聖僧拱手道:「司馬掌門和莫耶聖僧名滿天下,老夫心儀久矣,今日得見,足慰平生之志,幸何如之?」司馬丹還禮道:「傑掌門言過了,想司馬丹本一弱女子,家國淪亡,鼠伏蛇竄,己無立錐之地,雖蒙三位師兄抬愛,忝為掌門,但覆巢之下,完卵不存,三位今日上的莫耶,所為何來,不妨明說。」傑如在滿人的王公大臣中最心儀漢學,傾心漢化,不輕易和漢人中的文人志士尤其是像司馬丹這樣的領袖人物輕易發生衝突,是他力主的國策,是以只佯裝聽不懂司馬丹的意思,笑道:「百聞不如一見,司馬掌門果然不凡。不瞞各位,老夫此來,一者是懷疑有人慾對貴門不利,所以不揣冒昧,前來示警;二者是據悉小女也因急欲一睹司馬掌門和各位聖僧的俠姿,也上了莫耶,老夫深知小女頑劣,在此多有不便,徒增司馬掌門的煩惱,想把她帶下山。」司馬丹道:「傑掌門,所謂種瓜得瓜固是常理,但遇到意外的事,種瓜得豆的事情……」她本來是要譏刺傑如暗中慫恿養月兒和李文貝胡春兒接近,卻沒有料到他女兒慘遭那教主的毒手,如今那養月兒肯定是姓命不保的了;但她忽然又不想這樣說了,便中途改口道:「司馬丹也不瞞三位——」,正要如實相告時,忽聽遠處胡冰高聲道:「三妹,客人遠道而來,自當以理相待,不可給人小覷了。」未等司馬丹作答,苦日道:「胡大俠所言甚是,三……三位請了。」傑如察言觀色,已知情形不對,可又不便直問,又暗想胡冰果然也在這裡,或者倒也不失為一次機會,於是對司馬丹和二聖僧「稱謝」畢,又迎著胡冰的聲音道:「原來是胡大俠,幸會,幸會。」但胡冰卻拒絕和他們見面,說了那一句話后,就轉身往山後的災民村去了,隨行的還有南柯夢雲,因為她更不願和官府中人接觸。

傑如見胡冰終不露面,不免失望,但看到這裡的人個個神情落寞,始終不見女兒出來,心中的不祥益發濃重。

獨難天看上去很活躍,他摸著油油的光頭,撫著頭上的疤眼,不停地打量著麻隆中和唐萬敵,起初好像還盡量剋制著,可到了莫耶大廟前時,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還指著他二人不停地叫「兔子」。唐萬敵因為有傑如的再四告誡,開始尚能強自忍耐,及至看到難天得寸進尺,對著自己指手劃腳的樣子充滿了挑釁,終於怒不可遏,道:「難天大師如此明目張胆,恐非待客之道;若是還有其它意思,就請明示,老唐接著便是。」難天自然也不能忘了「掌門師妹」的囑咐,說話倒也挺有分寸,也小心翼翼地斂斂笑容道:「不敢,老禿失禮,實在抱歉得緊,老禿只是奇怪,不多年前,老禿也和二位有過照面,那時二位的尊容雖不能說像模像樣,但至少也是有模有樣,哪知今日一見,已經倒塌到這地步,居然還號稱什麼毒天下狐天下,有人還不知天高地厚,和胡大俠、我掌門師妹相提並論,兔子,真真是不可理喻,不可理喻之至,看來,這口鷹爪飯也不見得有味道,依老禿所見,二位的綽號不如改稱毒自己狐自己好了。」

麻隆中見唐萬敵臉上陰晴不定,手臂微顫,急忙擋在他前頭,對難天道:「難天大師此言差矣,豈不聞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乎?麻某和唐兄雖然長得有點苦,有點黑暗,在難天大師頭頂滿目瘡痍時,我二人對大師可是禮敬有加的。」難天被噎,一時無話語塞,可走了兩步后,便又道:「兔子,好漢不提當年勇,英雄只知目下丑,老禿既無心什麼毒天下、狐天下,那就很容易忘了過去,或者過些年忘了祖宗,忘了師門,忘了先人也未可知。」走在前頭的司馬丹聞言便想:「平日看這位難師兄木訥遲鈍,未想到今日也還頗有鋒芒。」卻聽麻隆中正色道:「不錯,難天大師所謂『只見現在,忘了以前』,大有意趣,大得禪理,麻某佩服;可是沒有眾生,如何能顯示佛祖普度眾生的法力無邊?正因為有我等這樣的人物,才使得如胡大俠、司馬掌門和聖僧們這樣的人物丰神俊朗,風度翩翩且豪氣干雲,俠名遠播,萬古流芳那;至於兩位聖僧內傷未愈,功力未復而神采依舊,自也當是『只知現在』了。」司馬丹和二聖僧聞言,心中俱各一凜,暗想這麻狐子好毒的眼光,當真不可小覷。難天則以為麻隆中的話里有威脅的成份,便昂然道:「兔子,即便我師兄弟果真有傷,莫邪耶三聖僧也頂天立地;你麻隆中能算死天下人,咱掌門師妹也能生死人而肉白骨;你唐掌門自詡毒天下,莫葉門也有『海天一日』,來來來,咱們現在就劃出道來,比試比試,老禿要是有半點畏懼,天誅地滅。」麻隆中朝難天作揖笑道:「麻某和唐兄這點微末道行,怎敢在司馬掌門和莫耶聖僧面前託大?正所謂螢火之光,不比皓月之明。至於什麼此天下彼天下者,都是江湖傳言,無稽之談,不足為據;我三人登臨寶地的目的,傑掌門已有解釋,麻某不再贅述,『比試比試』么,恕老麻萬死不敢從命,不敢從命。」傑如因對麻隆中有絕對的信心,也因心中的那種不祥之感,似也無暇制止麻隆中,而司馬丹更是有意試探傑如一行此來的目的,也覺得難天和他們胡攪蠻纏一陣,或者也會有意外的收穫。倒是苦日因為對養月兒頗有好感,便想及早告知傑如等人養月兒的情形,也許他們能找得到養月兒,要是養月兒還僥倖沒死的話,他們或者會有辦法醫好她,便每每提醒難天「一切自有掌門師妹做主,師弟不要性急。」

等到將傑如等讓進莫耶堂后,苦日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司馬丹,司馬丹暗想這倒也是一種思路,眼見兩天將過,養月兒可能已不治身亡,而李文貝到現在還不見回返,傑如他們耳目眾多,也許會找到李文貝,順便也能看看他們的態度。於是在傑如麻隆中唐萬敵坐定后,司馬丹便直言不諱地告訴他們:昨晚,莫耶確乎受到一夥蒙面人的襲擊,而養月兒則身受重傷。不等司馬丹把話說完,傑如身子劇烈的一抖,隨即站起,滿臉惶急道:「那,月兒怎麼樣了?現在在哪裡?」——原來司馬丹除了懷疑傑如和那些神秘的蒙面人有關係外,這麼多年來,一直對一個問題苦思不得其解,那就是:滿人何以能夠憑藉區區十餘萬的八旗軍,就將百萬餘眾的大順、大西和南明逐一擊潰,司馬丹覺得除了一些客觀存在的原因外,肯定還有其它的陰謀。不過,到現在,司馬丹都沒有發現其中的蛛絲馬跡,等見了傑如之後,司馬丹也開始承認這滿王身上也有其過人之處。自進來回龍谷后,傑如一直目不斜視,不管難天如何與麻、唐二人鬥嘴,傑如臉上總是那麼氣閑神定,而且他太陽兩側微微隆起,目光函淡若水,正是內功練到極高境界的顯現。司馬丹便隱隱明白了,在蘭州郊外的柴家莊曾和這滿王有過晤面的大哥胡冰,何以不想對他發表任何評論、現在也不想再見到他的原因了。現在,看到傑如急不可耐的樣子,司馬丹嘆了口氣,一字一頓地告訴傑如:李文貝因為你姑娘救過他,帶著他,找人療傷去了,如今一直沒有迴音,生死未卜。傑如三人聽了,同時「啊」了一聲。傑如跌坐在椅子上,面色蒼白,兩眼鰥鰥;唐萬敵更唬得手足無措。麻隆中見傑如這樣,連叫幾聲「傑掌門,傑掌門——」直到傑如朝他抬抬手,麻隆中方長長地噓了口氣。屋中再沒有說話。良久,方聽傑如道:「既如此,司馬掌門,苦日大師,難天大師,叨擾了,我等告辭,請代為轉告我等對胡大俠、海空大師、蔡掌門、南柯女士的問禮,他日若有機會,再來拜訪。」

欲知後事如何,明天繼續。

(因為這裡總是沒有規律地停電,所以不能及時上傳,還請各位支持者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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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龍演天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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