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怎一個「遷」字了得

眼前的路還是那條走過無數次的路，然而路旁卻不再是熟悉的房屋。

村口第一家本是吳二叔的三間土坯房，可如今入眼的卻是斷壁殘垣，苫房子的稻草滿地都是，僅剩半壁的東大山孤零零的立在那裏，一根手臂粗的椽子橫在上面。是鬍子來了嗎？還是失火了？

不遠處幾家的房屋的牆上竟然都用紅漆寫着相同的一個字「遷」！

遠遠望去，那紅字竟如同鮮血一樣，有幾個字的紅漆也許是塗多了，滴下了點點串串的紅痕，更加的觸目驚心。

中午正是做午飯的時候，往常家家的煙囪中都會冒出裊裊炊煙，而此時卻沒有一絲的輕煙，它們都毫無例外的沒有生氣。

這是怎麼回事？陳不凡一時呆住了。

一陣風吹過，風中隱隱的傳來了嘈雜的聲音。陳不凡偱聲走去。

村子中間是一個小廣場，平時是沒有多少人的，而現在卻聚了很多人。陳孤家子村裏也就幾十戶人家，現在也全都在這裏了。小廣場上的村民們有的拿鐵鍬，有的拿跺叉，也有拿菜刀的，拿擀麵杖的。

在村民的對面是一百來號身穿兵卒服裝的人，和正規的兵卒不同，他們的前胸後背都印着一個腥紅的「遷」字。他們有的空手，有的拿着鐵鏈，有的拿皮鞭，在他們旁邊的空地上放着幾根粗大的原木。

村民們不停的喊着什麼，走近了才聽清。

「憑什麼拆我的房子啊？你們讓我一家五口到哪住啊？」一個中年婦女坐在地上邊哭邊喊。陳不凡認出來了，這是吳家的二嬸。在她旁邊，抱頭蹲著的是吳家的二叔，一言不發。

「遷」字服裝的人群中有人高喊：「父老鄉親們，老少爺們們，官府是為了大家考慮的，讓大家換個大地方，換個好環境。你們……」很快，他的聲音就淹沒在眾村民的憤怒聲中。

「你說遷就遷，你說拆就拆，也太霸道了!這房子我們可都有官府蓋了紅印子的地契與房契。」

「什麼為我們着想，明明是盛陽城裏的張老爺看中了我們這的風水，想給他老娘修陰宅。」

「房子也占，地也占，他老娘能用多大的地啊？」

人們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

「遷」字服裝的人群中又傳出了那人聲嘶力竭的聲音：「不是給了你們搬遷的補償了嗎？做人怎麼能不知足呢？」

「就你們給的那點搬遷補償，還不夠去鎮里買半間房呢!」

「房子沒了，地也沒了，讓我們怎麼活啊？」

「不搬，我們不搬!」

「對，我們就是不搬!」

「刁民，一群刁民!」那人又高喊著，「最後通告，限時搬家，不搬者，我們要採取措施強行搬遷!」

村民們又是一陣騷動。亂鬨哄的聲音壓下了那人的聲音。

陳不凡悄悄的在人群找到了陳老爹，陳老爹也只是死死的盯了他幾眼。陳不凡也習慣了陳老爹的沉默。

「爹，這是怎麼一回事啊？」陳不凡輕問。

「唉!」陳老爹嘆了一口氣，這才向陳不凡講述起來。

原來，盛陽城裏有一位張老爺，是個大大的商人，不知為何，看上了陳孤家子村，說這裏風水好，適合修陰宅。於是使了手段，勾通了官府，由官府出面讓本村的村民搬出去。明面上說得好，是搬遷，有搬遷費。但他們給的錢，卻是少得可憐。農民們沒有了房子，沒有了地，還叫農民嗎？沒有地的農民又靠什麼維持生活呢？村民們都不同意，拒絕簽字。但官府卻出動了新成立的「遷字營」，專門負責強行搬遷。村東的吳家，就是第一個被強遷的。為了強遷，他們連城的巨木也抬來了。大家見他們真的能下得了手，都不幹了。

聽了陳老爹的話，陳不凡這才明白事情的原由。放在地上的巨木竟然是攻城木，這讓他想不明白，對付老百姓至於武裝到這個地步嗎？

正在他們說話的時候，「遷字營」的人抬起巨木，緩緩的動了。看樣子，他們的目標是不遠處的「陳家老店」。

「遷字營」中那人說話了：「識相的，讓開，別跟官府對着干，沒你們的好果子吃。我們現在要搬遷那家飯店，若有意見，三天後去盛陽城找知府大老爺。」

陳老爹臉上的肌肉明顯的跳了幾下，他快步走到「陳家老店」的門前，躬身向「遷字營」說道：「各位老爺，請讓我們再考慮幾天。」

「還考慮個屁，我都等你們十天了，你們還讓我等到什麼時候!滾開!」說着，一皮鞭就抽在陳老爹的身上。

村民們又是一陣喧鬧。

陳老爹那古井不波的臉上騰起了一絲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