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周末

夕陽有點美好，在天的一側通紅著臉，把周圍的事物都鍍上了一層金黃色的炫光。

走在夕陽里，我、文文、芽芽像是穿梭在童話故事裡那般美妙，更妙的是今天周五，終於放假了，我也回家了。

學校離車站還有一些距離，我們歡快地蹦躂著。

芽芽是個高個兒的女孩，圓圓的臉，壯壯的身體，但是眼睛和嘴巴又很小很小，像是動畫片里走出來的卡通人物，很有喜感。一個可愛又有點逗的女孩，還愛吹點小牛。

「我姐上周從法國給我帶了一大盒手工巧克力呢！可是我都不愛吃。」「我姨丈又換車了，這次是奧迪！」

通常我們笑笑而過，有時會附和下，「哇，這麼好，真羨慕！」芽的表情因此會得意，咧開小嘴笑著，然後來一句，「那是！」不過有時我們也會惡趣味一下，「那明天拿來讓我們嘗嘗吧！」此時芽的表情可豐富了，驚訝還有點慌，斷斷續續地說，「嗯……，我都不怎麼愛吃，……我媽，我媽她……送人了……」

到了路口，咱仨要分道揚鑣了，我搭乘21路公交，芽芽是27路，文文最近了，再拐進一條小路就到家了。

「哈，我的車比你先到咯！」我很開心，要知道等車時一件很枯燥的事情。但是車到了跟前，我才感覺有點不妙，黑壓壓的一車人啊！

我猶豫了，擠擠還是等下一班？司機大叔開了車門，遇事果決，雷厲風行的文文就「刷」的一下把我推進了車裡。我一踉蹌，差點撞上投幣台。「小姑娘，關門了，站好噢！」大叔一按，車門就關上了。我就可憐巴巴地站在原本不允許站人的黃色區域內，透過玻璃，文文站在花台邊，微笑著跟芽芽一起向我揮著小手。

「嗯，擠是擠了點，但是早點到家也不錯！」

我在車裡也抬起手揮了揮，小夥伴，下周見！

睜開眼睛，太陽公公已經蹦躂到了天空的正南方了。我伸了伸懶腰，馬上起床！下了樓，小狗阿旺就迎了上來，搖曳著尾巴圍著我轉，熱情地不得了，就像個小跟屁蟲一樣。我蹲下來摸了摸它的頭，阿旺眨巴著它的小眼睛專註地看著我，「走咯，吃飯去！」站起來小跑幾步，這小子一下子竄起來跑出好遠，末了才發現它的小主人在逗它，它也不惱，又跑回來，搖著尾巴，一臉呆萌地看著我。

秋收季節，爸爸媽媽請了假回來在地頭收割稻子。爺爺奶奶年紀大了，這麼大片的稻子肯定沒法搞定。我今天的首要任務是把午飯帶到地頭去。

媽媽很細心，任務昨晚就交代給我了，午餐已經打包好放在籃子里了。現在我正哼著小曲兒，踏著輕快的步伐，帶著無限循環蹦躂狀態的阿旺一起向目的地進發。

午休時刻，爸爸媽媽終於放下了鐮刀。大家圍坐在田埂上吃飯。妹妹大清早就跟來了，這會兒玩累了，睡著了。

媽媽在田埂上築了一個簡易的床，下面鋪了一層密密的稻草，蓋上了爸爸的舊大衣，旁邊用傘撐起遮住陽光。微風習習吹來，妹妹的臉紅撲撲的，卻睡得很香。

「陽陽，你小時候我們也是這樣帶過來的。」奶奶笑著說，「農忙了，沒辦法在家帶你，就直接帶到田頭來了。」

我依稀記得，小時候爺爺奶奶下地幹活，我就坐在背簍里跟著一起去。

「不捨得把孩子一個人鎖在家裡。」爺爺感慨道，「總歸放在身邊才放心。」

一個忙裡抽空出來的午餐時光，樸素卻又那麼溫暖。

回家咯，我牽著妹妹的小手走在最前頭，跟屁蟲阿旺也歡快地不得了。遠遠地就看見阿明在他家旁邊的小路上向我們招手。阿旺像情報員一樣，一會兒往前竄幾步，一會兒又竄回來，它的小腦袋一會兒望著明明，一會兒又望著我們。「知道啦，看見明明哥啦。」妹妹對阿旺說。

阿明向我們跑了過來，有點氣喘吁吁，他笑著說：「我媽說地頭的葡萄都熟了，讓我摘些給你家，陽陽你跟我一起去摘吧！」阿明露出了兩排潔白的牙齒。「好的呀！」我當然高興，我還挺喜歡吃葡萄的呢。

「明姨家的葡萄是要賣的，你這丫頭怎麼好意思。」媽媽馬上搶白，「明明，跟你媽說不用了，現在葡萄正是賣得出價錢的時候，過陣子姨會不請自來吃你家葡萄的。」

「沒關係，真的沒關係，反正地頭那麼多……」明明不知道該怎麼說，撓了撓腦袋，「姨，你就讓陽陽跟我一起去吧。」

阿明是個陽光大男孩，比我大一兩歲，卻又超過這般年紀的懂事。他一吹口哨，阿旺就會忘了誰才是它真正的主人，跟著蹦躂走了。阿明也是極其喜歡阿旺的，沒事兒就喜歡逗著它玩。

到了地頭，阿明說：「陽陽，你儘管摘，今年的葡萄特別甜。」說著，利索地選了一串飽滿大個的葡萄，輕輕地放入了籃子里。「要不你先吃著，我來幫你摘。」阿明轉過頭來說道，手裡正摘著另外一串大葡萄。

「不用不用，我媽說摘多了回家給我吃板子！」我忙搖手，「阿明，夠了夠了！」我真怕媽媽回家會罵我，而且我也了解阿明家現在的狀況，正是缺錢的檔口，怎麼好意思摘那麼多。

可是阿明就像明姨一樣熱情，怎麼也止不住，我又怕媽媽罵，索性提著籃子就跑了。阿明見了，趕緊追了上來，把手中的葡萄放進籃子里，然後從我手中拿過籃子，摸了摸我的腦袋，「你現在怎麼就那麼怕姨呢。」阿明笑著打趣道，「記得你小時候還挺倔的，站在筆筆直直任姨打著手心，可小嘴還不服，姨說一句你就頂一句。」

「唉，阿明，這都是陳芝麻爛穀子多少年前的事了，你就別取笑我了。」我有點不好意思，那次跟著同村的小夥伴一起去小湖那邊摸螺絲，媽媽鐵著個臉找來，回來就是一頓挨手心板子。

「阿明哥哥，謝謝你！」其實我很少叫他哥哥的，因為我覺得他就像我的親哥哥般親切。

「不用謝，陽陽妹妹！」阿明也學著我帶了稱呼。

然後，我倆都笑了。

其實，原先阿明家條件挺好的。他爸在村頭有一個修理汽車的店鋪，明姨在鎮上的服裝廠工作。爺爺奶奶都很健朗，管著承包來的葡萄田，在我們村裡也算是戶比較富裕的人家。可是天有不測風雲，有次明爸在修理汽車的時候，車主以為修好了徑直開了，沒注意到明爸還在車下，被壓斷了雙腿。

現在明姨辭去了服裝廠的工作，在家一遍照顧著明爸，一邊幫二老打理葡萄田。家裡的頂樑柱倒了，還負債了一大筆醫藥費，全部重擔壓倒了明姨的肩頭，這個不卑不亢的女人一直都很堅強。直到阿明突然提出要退學打工，明姨的最後防線被突破，她哭得很傷心，堅決不讓。

我也不明白，為什麼一向陽光懂事的阿明會做這樣的決定。

後來，明姨還是妥協了，紅著眼睛默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