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死並非生的對立面,而作為一部分永存

第十二章 死並非生的對立面,而作為一部分永存

當魔鬼的陰霾遮蔽天使的美貌之時,你承諾過讓我自由。

白露是被窗外折射的光線弄醒的,她揉著自己的太陽穴,側過頭匆忙掃了一眼身旁的人,床上的溫度還殘留,只是人已不知走向何處,白露心慌起來,她扯起被單,雙眼緊盯著床鋪,卻是空無一人,她用手輕柔撫上床單,突然淚如雨下,她抱緊手邊的被單,緊緊擁在懷裡,頭埋進那潔白的被子,彷彿要悶死自己一般,嗚咽不止。她慢慢把自己蜷縮,讓自己禁錮在窄小的空間里,像是孵化的蟬蛹,緊緊的擁住。

卧室里因為有光的射入,原本漆黑一片的房間此刻也粘上了人氣,但是依舊是安靜的,這個家的主人,到現在也沒有出現的跡象,只惟獨看到女主人一人充滿哀傷氣息的嗚咽,光影影綽綽的閃耀著,宛如走馬燈過境一樣,讓人目眩。也許是哭泣引發了白露長久以來鱉在內心的種種煩悶,現在在這個空間,她可以釋放所有的一切,這裡沒人會在乎,亦或嘲笑。

她輕輕地下了床去往衛生間準備洗把臉,走到門口時卻被東西絆了一下,打了個趔趄,她仔細一看,發現是希向南。白露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丈夫此刻正躺在冰冷的地板上,雙眼緊閉,像沒有了呼吸一般,白露呆楞了一下,立馬蹲下身把耳朵放在丈夫的胸口仔細聆聽丈夫的心跳,當聽到那帶有頻率的心跳響起時,她稍微噓了口氣。白露輕輕搖了搖希向南「向南,別在這睡,回床上吧,地上太涼了。」地上的人並沒給予任何反應,仍舊平躺著,白露這時感到有點害怕,她用力抽打了丈夫兩掌,這時希向南才悶哼了一聲,但仍未醒來。

「向南,醒醒,向南,要睡回房間睡。」希向南被白露的這一聲大呵驚的跳了起來,「什麼,起火了,媽媽,媽媽來救我。」白露看到丈夫又恢復了那種瘋瘋癲癲的狀態反倒放心了不少,她輕撫了下丈夫的後背,把他的手架到自己的肩膀上,架著他回了卧室,「你好好躺著,要喝水嗎?」希向南點點頭。白露反倒嗤笑了出來:「你幹什麼?」希向南彷彿受到冒犯似的,雙眉陡然皺起,顯示自己正生著氣。白露見丈夫露出這種撒嬌,有點小孩氣的樣子越發覺得喜愛萬分,她捧起丈夫的臉,獻吻不迭。希向南卻不這麼覺得,他不明白這個人為何做出如此無理的動作,便推了推白露,讓她保持距離。

「向南,我跟你說一件事。」希向南直楞楞的望著面前的人,輕輕點了下頭。「希晨不見了,但是,我知道她肯定會回來的,她回來后,我們把她送到媽媽家好嗎?」白露站在希向南面前,面色潮紅,看的出她對於自己的這番話有著無以言表的喜悅。希向南很詫異,他不知道誰是希晨,誰是媽媽,他瞄了一眼白露,像是很害怕似的,眼神閃躲著面前這個激動的人。「好不好啊?向南,答應我,好不好?好不好,答應我。」白露見丈夫遲遲不給予回應,急燥起來,做出這個決定她就是下定決心要與丈夫一起消亡了,等把希晨安頓好,不管是哪裡,哪怕是地獄,她也想與丈夫一起。

希向南對於妻子的話一點也不在乎,現在的他不想去了解那些所謂的「媽媽」「希晨」這類辭彙,他伸出手,輕撫了下白露柔順的頭髮,當撫到發尾時,執起几絲,柔和的繞到手指尖輕聲說道「好」。白露被丈夫的動作弄的難過的無與倫比,她彷彿感覺到自己回到了與丈夫戀愛時的錯覺。她的眼眶溢滿了淚水,渾身顫抖起來,嘴唇哆哆嗦嗦著想要表述出內心的情感,但是她剋制住了,握緊的雙拳體現了她內心複雜的情感,那是讓她不敢忘懷的時光。

回憶的齒輪是從哪刻開始旋轉的呢,白露也不清楚,但是她目前只知道,那種緬懷過往是在美好不過的事了。

時光將飛速輪迴到他們相遇的時刻,不,也許在那之後的某一時刻。白露記得在印刷廠的相遇,那之後開始熱戀,那一天,希向南為她洗的第一次頭髮。想到這,白露的嘴角向上微微揚起,呈現出幸福的滋味。微黃的燈光照射在鏡面上時,希向南站在白露的身後輕輕的問道:「露,你想讓我幫你洗頭嗎?」白露站在鏡子前,吊扇的聲音在上空嗡嗡作響,夏夜煩悶的熱度讓人異常煩躁,原本心煩意亂的白露聽到來自於心愛的人的聲音時,宛如一桶涼水從天而降,全身心頓時淋了個透徹,她轉回頭,粲然一笑「好」。希向南見愛人如此乾脆利落的回答,二話不說,打了滿滿一盆熱水。白露在愛人面前很是羞澀,她扭過頭,小心翼翼的挽起秀麗的長發,讓長發全部浸到水裡。希向南看到此景,便覺得妻子是多麼的美麗,抹了一手的洗頭膏便往頭上伸去。

溫水順著柔順的長發曼延下來,水珠偶爾調皮的蹦跳下來,灑在地上,洗頭膏清香的味道布滿整個空間,而希向南的手指像是魔術師精彩的表演,演繹著多重的力度,那一刻,他們彼此不再講一句話,只剩水流和洗髮膏的香味迎面而來。而現在白露仍可以嗅到那種清香,混合著希向南淡淡的煙草味,讓她迷醉。

此刻的白露沉迷於丈夫所散發的迷迭香中,像中毒的患者,絲毫不對外界產生任何反應,她亦沒想到自己的女兒現在生處何處,是生是死,她只知道與希向南在一起就是她生存的所有意義。

而希晨呢?此刻的她又在做些什麼?希晨自那晚后便再也沒回家,不是她不想回,而是現在已經沒有回的必要了,她覺得自己已經不屬於那裡了,父母的態度已經是昭然若見,她也不可能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希晨坐在沙發上,胡思亂想著。黎明朗在衛生間擺弄著自己的頭髮,儼然把自己打扮的英姿颯爽,摩登漂亮,彷彿要參加舞會一樣,等一切都整理好后,他走了出來,徑直走到希晨面前。

「走。」希晨聽到頭頂傳來聲音之時,陡然心顫了一下,剛想反對時,又發現自己沒有任何可以說出口的借口,只能點點頭。黎明朗率先開了門,讓希晨先走出去,自己才緊隨其後。路上,黎明朗與希晨總是隔著一段距離,他跟在希晨身後,與她總是占著一點空間,希晨獨自走在前面,十分介意身後的人。她稍微放慢腳步,身後的人也隨之放慢,她加快腳步,身後的人也加快,最後,希晨不得不停下來喊住黎明朗:「你可以走我身邊嗎?」黎明朗點了點頭,走到了希晨身邊。一瞬間,他們的距離便拉進了。「現在你是送我回家?」希晨見黎明朗始終是不發一語,便先發制人,黎明朗並沒回答她,只是安靜地走到她身邊。希晨便覺得對話是那麼的索然無味。

路上的沉默是屢見不鮮的,希晨也明白過多的對話只能彼此更加無所適從,也許這種安靜才是他們原本相處的模式。天邊的雲在這個空隙悄然的飄拭到上空,那片吃飽了藍色和太陽的無垠天空。色彩在光線流盼間點化出極致。視線觸及畫面的剎那,每個人都為之攝魂奪魄呆楞許久。然後意識到「彼此」已無法放下「對方」。

也許是因為無言的對話使得行走異常緩慢,還好距離不太遙遠,希晨就走到了家門口,她先一步「跳「進柵欄里,朝外面的黎明朗揮了揮手,黎明朗默然的點了下頭,但是並沒有想要走的**,希晨很詫異,她對著面前的男孩喊到:」我到家了,謝謝你。「黎明朗這時才習慣性的彎起他的嘴角,但是只一秒,又歸為平靜,這時只見黎明朗讀一著希晨彎下了腰,行了個標準的禮,轉身便走了,希晨見黎明朗走後,回頭便看見了白露。

「媽媽。「希晨沒有想到母親此刻正站在門框那裡,雙眼緊盯著她。」進來。「白露什麼也沒問,只說了兩個字,希晨已然聽出母親語氣里的憤怒,便乖乖的跟著進了家門。進來后,白露也沒有再說一句話,只是示意希晨坐到沙發上,徑直上了樓。希晨自從進門后,目光一直緊緊跟隨母親,而現在,她覺得很莫名其妙,但也不敢動,只能坐好。過了一會,她看見母親扶著父親從樓上下來。

白露安頓好希向南后,便轉向了希晨,示意她坐端正。「小晨。「當希晨聽到這久違的親昵小名時,眼淚又差點奪眶而出。」媽媽要跟你說件事,你也知道,爸爸生病了,媽媽也沒有時間去管你,你還那麼小,媽媽很擔心,所以我跟你爸爸商量了一下,你先暫時去外婆家住,等過段時間,媽媽再去接你,好嗎?「」我不要。「希晨首先想到的拒絕,母親話里的含義已經昭然若見了,她是不想要自己了。」爸爸呢?爸爸也答應了。「希晨突然想到也許這只是母親的一相情願,如果父親不同意,母親也不會送她走。」爸爸同意了。「白露態度很堅決,完全不容許希晨有任何反駁的話。希晨朝父親那裡望去,希望從父親那索取到一絲絲的回應,但是她發現父親目光散亂,木然的坐在母親身邊,就像個木偶。母親說完那句話便站了起來,上了樓,父親也緊隨其後。這一切,來的快,消失的也快,而父親在這一切中始終沒有發表任何意見,他就像上一個背叛者。希晨隨著母親一起站立望著父母的背影,」嘭「的一聲倒在了沙發上。

過了許久,白露從樓上下來,見女兒仍呆坐在沙發那,一動不動,她上前把希晨從沙發上拎起來,背上她的書包,把她塞進車裡,「我決定的事不會反悔,媽媽說了會接小晨回家,不會不要小晨的。「說完扭頭在希晨額頭上親了一口。白露心情很愉悅,與希晨的木然形成鮮明對比。外婆家離家裡要過兩條馬路,希晨還小的時候曾經去過外婆家。但是,那裡,曾經也是她不想再去回憶的禁地。

窗外的風景從車窗邊呼嘯而過,被風帶起的沙塵布滿了整個眼帘,希晨趴在車窗邊,陷入了回憶。

記得是幼兒園,希晨從學校回到家,開門便看到外婆已經做好熱騰騰的飯菜,香味撲鼻,希晨像陣風似的席捲到桌邊,伸手便拿,外婆眼疾手快的抓住了這隻貪吃的「小貓「,打了希晨的小手,希晨惺惺然,乖乖坐好,但等外婆回廚房后,又用迅雷不及眼耳之勢快速的拿了一隻雞腿。等外婆出來后,微笑的望著外婆。外婆自是不知希晨所做的一切,便喚了老伴過來,三個人齊樂融融的吃起飯來。等真正開始吃飯時,希晨卻吃不下了,也許是剛才」偷「吃的雞腿已經先行填滿了這位小主宗的五臟廟,現在正強烈的抗議起來。希晨把碗一推,口中說著」我吃飽了。「外婆見希晨沒吃幾口,便大聲斥責希晨,逼著她吃完剩下的食物,希晨搖搖頭,雙手推著送置嘴邊的碗,外婆見孫女如此不聽指教,氣火攻心,把希晨往椅子後背摔去,一手抓住她的下顎,一手拿筷,直接伸進希晨嘴裡,而那時的希晨儼然好似一名能士,驍勇善戰,頻頻躲避來自前方敵人的進攻,腦袋左搖右晃,一直作怪個不停。正在這時,筷子伸進了希晨的嘴裡,而隨後,鮮血也從希晨的嘴裡洶湧而來。外婆被這聲勢浩大的陣勢嚇傻了眼,連忙丟下手上的碗筷,直接扒開希晨的嘴,只見舌頭上明目張胆且氣勢洶洶的拉長了一道口子,希晨疼的哇哇大哭起來,外婆方寸大亂,只能拿出衛生紙小心翼翼的去擦拭舌頭上的傷口。

「下車。「回憶戛然而止。讓希晨有點被拉回現實的衝擊感。」你乖乖站在這,等會外婆出來,要好好問外婆好,知道嗎?「希晨聽到母親的話,點了點頭。門鈴響起的瞬間,希晨很想撒開腳開始逃亡,大門那裡住著一個妖怪婆婆會吃了希晨。門鈴響了幾秒,但是想要見到的人卻並沒有出現。白露有點著急,拿出手機開始撥打,房間里傳來電話的聲音,持續了很久,又悄然掛斷,白露低著頭看了一下手機,頓時慌了神,她把書包扔給希晨,朝門口走去。」你在這等一會,外婆可能不在家,媽媽要去上班,如果外婆還沒回來,你就等媽媽來接你。「說著匆匆忙忙的走到門口上車。

「希晨,再見。」白露搖下車窗,對著女兒揮了揮手,汽車便甩著濃煙呼嘯而過。這聲再見不同於上次的再見了,上次的再見是再次相間,而這次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再也不見。希晨並沒有想到這一層含義,她以為母親說會來接她是真的,因為上次母親的再見最後還是來接了希晨,所以,只要自己乖乖聽話,母親一定會來接自己。

希晨乖乖的坐在大門口,抱著書包,安靜地等著外婆回來。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無聊和著急不斷侵擾著希晨,過了不久,她竟開始打起了哈欠。睡意襲來的時候,希晨倒在了地上。

朦朧之間,希晨感覺有人在身邊唧唧喳喳吵個不停,似乎有一種指引,不讓她再迷迷糊糊的昏睡不止。等希晨轉醒直時,她看見外婆慈祥的笑臉。希晨連忙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有點害羞的望著外婆:「外婆,你回來了。」很久不見的感覺因為這突如其來的相逢讓希晨扭捏萬分,外婆拉著希晨的手,請她進了門。進去后,希晨才感覺到記憶復甦,房間里的各式擺設和空間都如原來並無二樣。這時,外婆卻悄悄摸了把希晨的頭:「晨兒,你怎麼剪這麼短的頭哦,乖乖,爸爸怎麼捨得啊。」說著又要去幫希晨拿書包,希晨聽到這句話,條件反射的捂住腦袋,紅透了臉頰。

希晨其實是有點害怕外婆的,以前在外婆家住的那斷時間讓她記憶鋪天蓋地而來,而此刻面對溫柔且慈祥的外婆,她已經混亂不堪,不知哪個才是真實的世界。也許相較於父親而言,外婆並沒怎麼打過自己,有時只是大聲斥責或是扇了幾掌屁股,此外都不算什麼,但是對於一直飽受父親的體罰,讓她對一點點的口頭傷害都變的膽顫心驚。

如果只是單憑現在外婆對她的好便不再想起以前的事,希晨還是不想相信,這種錯覺是否只是自己的誤辯,她抬起頭,望著外婆漆黑的眼珠倒印出自己的影子,彷彿又像看見了那天一般。

也許是很平常的一天吧!希晨並不清楚記得到底是什麼日子,那天家裡來了很多親戚,有的希晨也不認識,大多是些遠房親戚甚至都沒怎麼聯繫的,全家都是一片合家歡樂,齊樂融融,沒有人去關注希晨。而玩了一天的希晨肚子餓的厲害,想去吃飯時卻被告知並沒做飯,大人們都在打牌,也沒有人來給孩子們做飯,這時,希晨看到表哥在卧室里偷偷摸摸的不知幹些什麼,她很好奇,便輕輕打開門偷瞄了一眼,誰知看錶哥在地上抱著餅乾大幹一場。希晨見到此景,口水直流,打開大門朝表哥走去。表哥看到希晨走過來,連忙把餅乾盒遮到衣服里,希晨見表哥如此小氣,便想去奪,在撕扯之中,表哥棋勝一籌,搶先把餅乾盒塞到柜子里。希晨沒想到表哥為了不讓她吃餅乾,還做出這種辦法,便轉身就走。表哥見希晨想要離開,抓住她的手逗她:「你來搶啊,搶到就給你。」希晨見表哥如此嬉皮笑臉,沒個正型,不想與之進行挑戰,甩下表哥的手。這時,表哥卻發起火來,硬是要讓希晨與他玩這個遊戲,希晨拗不過他,便伸手去搶,表哥在希晨槍時又把盒子塞進櫃里,這一來一往,當表哥又再次塞進柜子時,手被櫃門夾住了,疼的表哥「啊」的一聲大叫起來,頓時哭天喊地,表哥欲往外抽回手,卻被柜子死死卡住,動彈不得,而櫃門表面上的倒刺卻插進了皮膚里,鮮血頓時就溢了出來,滴落到地面。

表哥這時便發揮了自己的高亮嗓門,引的大人紛紛前來觀看這盛大的演出,外婆是第一個衝進來的,看到表哥猙獰的面容,頓時心疼的無以復加,加快腳步急衝過來,還順便一把把希晨給推倒在地,外婆心疼的握著表哥受傷的手,嘴裡直說:「乖乖,我可憐的孫兒,怎的受此虐待哦。」邊說邊把表哥抱起來,輕輕搖晃著。表哥在外婆的肩頭露出狡黠的笑容,讓希晨不寒而慄。聞風而來的大人看到此番場景,更是看到老太太對孫兒的喜愛,更是大肆籠絡受傷的男孩,一個個的哀悼詢問,像是受了多大傷害一樣。

把表哥哄好后,外婆放下表哥,摸摸他的頭,讓他去外面玩。等表哥走了,外婆才露出她的殘暴,她上前抓住希晨連甩了希晨兩掌,口中吐沫橫飛,滿臉橫肉在不停顫抖:「叫你嘴饞,叫你貪吃,你怎麼這麼好吃啊!讒貨,一個女孩家家,真不要臉還跟哥哥強食,你爸怎麼生了你這麼個豬。」希晨在外婆的動粗下驚嚇的瑟瑟發抖,不敢反駁一句話,只能任眼淚滑過臉龐。這一巴掌,扇的希晨五臟六腑俱焚,甘腸寸斷。外婆見希晨哭泣起來,也沒說什麼,嘆了口氣,便走了。希晨站在餅乾櫃前,內心疼的無以復加。

那時的她並不懂得什麼叫偏愛,這是老一輩的人獨特的一種品格,他們一般都比較喜歡老大,對於隨後接二連三出生的孫兒都是採取不平等的態度,而在他們老一輩的頭腦里,重男輕女更是演變成活生生的悲劇,沒人會說有什麼不妥因為那時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所作是對的。

「外婆「希晨的回憶被拉回的瞬間,她發現外婆正牽著她的小手,外婆粗糙的皮膚磨擦著希晨柔嫩的肌膚,讓希晨感覺像是在石礫上翻滾,渾身不舒服。」晨兒,在想什麼?今天是要住外婆這嗎?外婆也好久沒跟我的晨兒說說話了,外婆還有點孤單呢!「希晨很難接受這樣溫柔的外婆,對於以前的種種傷害,她都不能允許自己忘記,可是,隨後,她轉念一想,她想到了父親,如果父親變好,如果父親乞求自己原諒,如果父親也說會永遠愛自己,自己是不是會選擇原諒?」這是不能相提並論的。「希晨突然從沙發上跳起來,大叫了一聲。外婆見到孫女怪異的行為大感困惑:」晨兒,怎麼了,你想到什麼。「外婆抓住希晨的手,迫切的想要知道孫女小腦袋裡的想法。

「不要,你不要碰我。「希晨突然揮起手,外婆正抓著希晨的手,詢問著她,突然間沒有了支撐物,腳沒站穩,歪歪斜斜的向地上倒去,因為年齡的上升和身體各機能的退化,外婆重重的摔倒在地。」哎喲。「外婆倒地的瞬間,希晨的手還懸在外空中,根本來不及去拉住外婆,她眼睜睜地看著如此年邁的老人摔倒在地,她瞬間產生了恍惚,隨後大叫了一聲」外婆「。

外婆是臀部先著地,接著是尾椎,然後是手肘,最後整個身體全部倒向了地面。外婆哼哼唧唧的叫喊著,伸手想要希晨幫忙拉一把,但是希晨站在原地,雙腿不住的發抖,涕泗橫流並大副度的搖著頭「希晨,拉外婆一把,快拉我起來,看我不打死你個小兔崽子。「」不…不…。「希晨只知道哭泣,除此之外她再也不知道用什麼方式來幫助外婆。」晨兒,乖,拉下外婆,外婆喜歡你。「當外婆說到這句話時,希晨跪在了地上。她不停地開始喘息,大口大口的不停呼吸,像瀕臨死亡的人最後渴求見到希望一般,她抓著自己的衣領,用左手不停撫摩自己的胸口。眼下,兩人像是隔了一條河,在河的對岸,彼此都希望對方的救贖,但是誰也幫不了誰。這種呼吸不上的感覺一度讓希晨難受,她抬眼想去幫助外婆,但是她發現自己無能為力,她連自己都幫不上忙。希晨不停地舉起自己的手想要抓住外婆,卻只是於事無補。

壓抑、痛苦、難受的感覺不停在兩人之間盤旋,她們誰也救不了誰。等希晨的呼吸慢慢平息下來時,她才趕忙奔到了外婆身邊,只見外婆冰冷的躺在地板上,兩眼放空。希晨甚至有種感覺,外婆好像要消失了一般。她輕輕的拖著外婆的後腦勺,把她的身體伏到自己的後背上,一步一步的背著外婆走向了卧室。希晨很難受,這種難受是在看到外婆受傷時自己無能為力的難受,為什麼自己又會忽然喘不過氣,為什麼親眼見到自己親人有困難自己卻什麼忙也幫不上,她突然覺得自己是那麼的無能,遇到事情首先想到的哭,她開始有點痛恨自己的懦弱。

外婆安靜的躺在床上,鼻息一吸一呼的呼吸著,沒有什麼大事,希晨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趴在床邊睡著了。

陽光是從希晨睜眼時才悄然出來的,刺眼的光亮讓希晨有一瞬間的不安,但是隨後那種不安被無限的放大了。希晨揉揉自己疲憊的雙眼,便抬頭望著床上的外婆,外婆安詳的睡著,嘴角似乎還掛著一抹微笑。她雙手放在胸前,雙腿蹬直,呈現十分端正的睡姿。隨後希晨從地上站起來揉揉自己已然麻木的雙腿,走向廚房喝了杯水又回了卧室。這時,希晨望了眼外婆卻發現外婆好像沒有在呼吸,她小心翼翼地伸手在外婆鼻息下觸了一下,這一觸,她的脊梁骨瞬間冰上了一層霜。

希晨趕忙爬上床,又試著觸碰了一下,這次跟剛才一樣沒有呼吸,希晨的汗從額角瞬間就滴落下來,她把耳朵貼在外婆的胸口,胸口卻跟平常一樣,此刻它一片寂靜。希晨頓時慌的六神無主,她害怕的要命,她拽著外婆的衣服不停搖晃想要外婆給予反應,但是此刻的外婆卻不能在給予任何回應了,希晨立馬又從床上跳下來,給母親打了電話。

白露接到電話時,急匆匆的趕來,隨之趕來的還有救護車,大家忙上忙下的把外婆送去了醫院,路上,白露沒在說一句話,她只是一刻不松的緊盯著希晨,而希晨被剛才的事嚇的還未回過神,自己到現在也未吃一點東西,腹內空空,她害怕極了,外婆昨晚還好好,今早怎麼突然就這樣了,她抬起頭便看到母親直勾勾的看著她,希晨嚇的一哆嗦,趕忙低下了頭。

進醫院后,醫生們便直接把外婆送到急診室,當門口的燈亮起時,希晨的心也隨之提了起來。白露到現在仍不發一語,她坐在凳子上,不停地捏著手,顯示著她此刻焦慮不安的心情。「媽媽。」希晨想要母親安靜下來,但她發現母親的眼角滾落了淚水。希晨不敢在問,只能安靜的坐著。

易常漫長的時間讓所有人都在不停煎熬,這一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這一刻,沒有人在去說話。而死神的鐮刀卻在這悄無深吸之時已經砍下了死者的頭顱。

而在這漫長的等待中,希晨看到另一撥人也紛至沓來,急哄哄的闖入了另一個重症病房,躺在病床上的是一個女人,而跟在後面奔跑的是一個男人和一個男孩。這三個人的面色各有不同,但是讓人一看就明白這是一家三口。當病床推至門口時,護士攔住了那兩個男人。男人很焦急,不停的在病房門口跺腳,甚至還從口袋裡拿出香煙來抽,有護士上去制止時,他罵了一句,憤恨的丟下香煙用腳踩滅。男人很高,但是很瘦,彷彿風吹來就會倒地似的,他的手有點粗糙甚至指頭上有香煙留下的煙痂,黃色的讓人不舒服。但是這個男人長的很英俊,這種英俊可以稱之為帥氣和俊俏,他有別於希向南的陰柔,有別於晟浩的大氣,他的這種英俊是一種獨特的俊美,這種俊美之中夾著一絲兇惡。而站在男人身邊的男孩此刻引起了希晨的注意,他本是一直站在父親身後的,這時卻從父親身後走了出來,主動站在了希晨面前,微笑的對她打招呼:「你好,我是鄭愷陽,初次見面。」希晨望著面前高挑的男孩,有一瞬間的恍惚,男孩跟黎明朗一般高,甚至還要高點,可能也是高中生。希晨看到他伸出的手有點不知所措,男孩見希晨並沒給予回應,便抓住了她的,「我想跟你做朋友,你以後就是我的朋友了。」希晨被這熱烈的方式嚇的縮回了手,她不習慣與人如此親近。「我都不認識你。」希晨後退一步,想要離開。誰知鄭愷陽連忙擋在了她面前,抓住她的衣服「就交個朋友嗎?我很喜歡交朋友。」不知是他明亮的雙眼鎮住了希晨還是被他誠懇和陽光所打動,希晨竟稀里糊塗的點了點頭。

「朋友,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哈哈……。」鄭愷陽得到希晨的回答后,哈哈大笑起來,甚至還拍了拍她的肩膀。希晨也笑了,因為她想到了晟煜景,面前的這個男孩跟晟煜景是那麼的一樣,有著陽光般溫柔的笑臉,彷彿自己又再次看到了他。

「愷陽,媽媽要出來了。」鄭愷陽的父親把他喊到重症病房門口,而當門被打開的一剎那,所有的一切都天翻地覆,所有的一切都化為烏有。「媽媽。」「外婆。」這兩聲叫聲此刻已經不能在說明什麼了。當他們衝進病房裡,床上躺著的是這兩具冰冷的屍體。

「媽媽……。「

「外婆……。「

撕心裂肺的聲音足以證明他們對親人的愛,這種愛到死才得以體現,必然也會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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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未曾飛過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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