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林里驚初見

梨花林里驚初見

春去秋來,轉眼已是六年。

繁華之城陵州,煙籠寒水月籠沙,桑梓河風景如畫,半輪明月勾勒天邊,溫潤的風裏飄着酒香,船槳聲陣陣,淘盡多少風流往事。

添香樓的雅間里,一紅衣女子,妝容精緻,正俯首撫琴,藍色錦衣的男子正悠然的品酒,舉止間甚為風雅高貴。

半晌,他摩挲著酒杯,喚著身邊的黑衣小廝:「無音,最近江湖上可有什麼趣聞?」

那小廝微微俯身,恭敬答道:「啟稟公子,百曉生有意為新一代俊男美女畫像,大炎六公子均在應邀之列。另外,醫仙離簫在天芒雪山採得千年冰蓮,卻慷慨贈送於肅國二皇子齊淵,有傳聞稱二人因此定情,齊二皇子已向離簫求親。」

藍衣公子揮了揮手,紅衣女子低首退出雅間。

「這些年這女人活的風生水起,在江湖上混了個好名聲,什麼聖手仙女,碧簫仙子,月神,這些江湖稱謂可一個比一個響亮。想當初初識一口一個公子,可日久見人心吶,如今見了本公子哪裏有半點溫柔婉約模樣。」

黑衣小廝暗自腹誹:世人都說公子清俊高雅,可在離簫姑娘面前卻是針尖對麥芒,哪有半點謙謙君子的風度。

「公子與離簫姑娘相識已有六年,當今江湖,能與公子打得上平手的除了第004章。

莫離哼著小調,眼裏儘是春光明媚。她想去廟裏上柱香,祈願父兄安康。

然,前方的樹林里傳來打鬥聲,莫離聞到了一股血腥味。她腳尖一點,飛身走在樹尖。

四個黑衣人,滿臉肅殺之氣,神情冰冷,刀刀狠絕,正擊向一位身着青衫的男子。

那男子背影如修竹,卓然而立,卻已是渾身血跡。

莫離立於梨花樹上,拈過幾片樹葉襲向那些黑衣人,眨眼間,那樹葉便如利刃插進黑衣人的手腕里,刀墜地。

離簫拍了拍手,聲如清鈴:「今天碧空萬里,流沙宮四大護法怎麼如此煞風景。

且你們四人圍攻一人,不覺羞恥么?」

那四人手腕鮮血長淌,心裏暗嘆,誰不知流沙宮四大護法在江湖上功夫也是上等的好,卻在須臾之間被傷,想來這姑娘武功已達極致,這出手力道控制的恰好,多一分便挑斷了手筋,可見沒想要他們的命。

其中一人抬首看向莫離:「姑娘為何非要從我流沙宮手中搶人。」

莫離呵呵一笑,「能讓四大護法全都出動,這位公子的命想來極值錢,我豈能袖手不管。佛曰,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們不是我的對手,還是速速離去吧。」

那黑衣人見莫離把玩着手中的梨花,衣袂被風吹的獵獵作響,明凈如水的眼眸里泛著清冽的幽光,漫不經心卻有着顛倒眾生的魔力,那白紗搖曳,周遭都成了佈景,如此風華,當真絕代。

腦海里一個念頭閃過,他恍然大悟:「持簫清風伴,回眸勝月明。你就是醫仙離簫。」

女子呵呵一笑:「正是。」

那黑衣人瞥向另外三大護法,見他們點了點頭,便道:「罷了,今日就給姑娘一個面子,下次再見,決不手軟。」

莫離揚起頭,輕輕一揮手,四粒藥丸分別飛入那些黑衣人的嘴裏:「代我向公子流沙道謝了,但離簫從不欠人情,剛才那藥丸有助於你們提升內力。」

那人行了一禮,坦蕩說道:「公子曾說當今江湖能人輩出,俠醫離簫雖為女子,卻勝過萬千男兒。囑咐我等見了姑娘定要有禮相待,但流沙宮既然收了錢財,規矩不能破,我等會將今日因由一一稟告公子,一切由公子定奪。」

莫離笑道:「煩請轉告公子流沙,離簫期待一會。」

四人抱拳:「還請好自為之。」

說完便告辭而去,一時四周俱靜,仿若什麼都不曾發生。

青衫男子緩緩轉身,一抬頭,便見藍衣女子白紗覆面,裙裾翩飛,黑髮如絲,一雙美目顧盼流轉間熠熠生輝。她立於白色的梨花間,如瑤池仙女臨世,千種風情,讓人見之忘俗。

莫離抬眼看向青衫男子,那人面色蒼白,虛汗淋漓,卻仍美如冠玉,滿身是血,明明狼狽至極,卻偏生出一種出塵之意。

兩人目光相遇,心裏皆是一顫。

莫離心想,明明只是初識,可為何一觸到那雙澄明透徹的眼睛,卻莫名的心痛,那目光似穿過了千年的霧靄,像糾纏着無盡的前塵往事,她迎著那目光,歡喜憂傷交替,複雜難辨。

而那男子怔愣的望向莫離,頓生出一種恍然,此情此景甚是熟悉,像是百轉千回的前世註定了此刻的重逢。自己那顆明明古井無波的心,此刻如驚濤拍岸,掀起了滔天波瀾。

兩相眺望,莫離覺得,她彷彿一路披荊斬棘,跋涉了千年,只為求得這一刻的驚鴻一遇。

而那男子見她墨玉般的黑眸里有三分溫柔,三分心疼,兩分迷茫,兩分悵然,胸口一陣糾痛。這目光似是一道烙印,已被深深刻進了骨血里,只待機緣一到,便會捲土重來。

兩人相視無語,待歸巢的鳥兒唱着清歌,才驀然轉醒,方知已是黃昏。

莫離想,這世間的緣分,從來都在不經意間出人意料啊。

她飛身而下,立於男子眼前,語氣肯定:「你是公子倫,盛青倫。」

盛青倫曾無數次回憶起他們的初遇,那驚鴻一瞥,猶似故人,從此一眼一生。

而此時莫離見那青衫男子緩緩出聲,他像是呢喃自語,嘴角噙著一絲溫柔的笑意,輕輕喚著自己的名字:「你是離簫。」

盛青倫的心裏一陣悸動,一口血被吐出,身子緩緩倒下。

莫離趕忙接住,擔憂說道:「你受傷了。」

男子嘴角溢着血,笑卻如春風吹進心田:「別擔心。」

莫離抬眼,目光灼灼:「有我在,定讓你無憂。」

待說完,才驚覺這語氣熟稔至極,過於親昵。

「好。」那男子輕聲答道。

莫離緩緩解開那染滿血的衣袍,手卻不由輕輕顫抖。

她手頓了頓,嘴角揚起自嘲,想來行醫多年,大病大災沒曾少見,可如今怎麼失了分寸,若是那禍水在場,定會狠狠嘲笑自己一番。

她不禁閉了閉眼,睜開后神志便恢復冷靜。

莫離俯身將百靈膏一一塗抹在傷口處,細微認真,手指劃過,引起一陣顫慄。

斜陽里,她渾身染上金黃的光暈,那人的呼吸噴薄在頸間,她一愣,忽覺手心微燙。

盛青倫鼻尖嗅到莫離身上若有若無的清香,如雨後十里青草的芬芳,頓覺心曠神怡。

他微微笑着,就在方才剎那,當他聽聞盛青倫這三字被莫離縈繞舌尖,親口吐出,心底異常歡喜。

莫離似有感應,秋水般的雙眼裏劃過促狹的笑意:「早就聽說,陌上人如玉,君子世無雙,西京公子倫,遺世而獨立,天下皆仰望。我前世定是燒了高香,才有幸瞧見你這狼狽模樣。」

盛青倫見她靈動的眉眼裏有藏不住的慧黠,他不禁彎起了嘴角笑說道:「天下仰望又如何,方才我還不是站在樹下將你仰望。」

他的眼裏升起了漫天煙花,莫離覺得那光華耀眼奪目,無可比擬。

她問:「哦,仰望我的滋味如何?」

盛青倫笑地如三月當空的暖陽,溫潤和煦。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莫離笑嘆道,「我可不要當禍水傾了你家的城。」

她眨了眨眼,半分玩味半分認真。

「世人說,公子青倫,心懷蒼生,卻寡心少情,我能否傾了你的心?」

盛青倫看着她,青眸熠熠,但笑不語。

莫離訕訕摸了摸臉,似不以為意:「我開玩笑,你別介意。」

盛青倫一聲低笑:「離簫,我——」

話未說完,莫離就捂住了他的唇。

「那只是個玩笑,真的。」

她說地極為認真,如承諾一般,十分深重。

盛青倫定定看着她,溫潤的呼吸令莫離覺得手心滾燙,她乾笑了兩聲,從容挪開手。鼻尖卻嗅到他襟懷中有股淡淡的葯香,不禁往前嗅了嗅。

盛青倫解釋道:「我天生就有心疾,平日裏自己也種些藥草,也通一些簡單的藥理。」

莫離伸手握住他手腕,三根手指搭在脈上,淺聽深探,眼裏的光芒越來越黯淡,似有什麼如鯁在喉,半天才發出聲:「你。。。。。。」

盛青倫一臉平和,溫聲道:「直說無妨。」

莫離垂了頭,「十五年前,你中了寒毒,每逢發作,如冰刀刺骨。」

她皺了皺眉,又問:「你可是自幼常常覺得心悸,極喜極怒便會心悸疼痛?」

盛青倫不在意一笑,「離簫果然不負醫仙之名。我生來便有心疾,每多活一天都是運氣。」

莫離眼裏一暗,「那不是心疾。那是天下最烈的情毒,名嬋娟,從娘胎裏帶出的。一旦動情動愛,便心如萬蟻啃噬,咯血而亡。」

盛青倫頓覺似有驚雷轟鳴在心。

他問,「有解嗎?」

莫離仰起頭,眼裏難掩悲傷:「嬋娟之毒,讓人痛到極致,目前無解。」

盛青倫寬大衣袖下的拳頭不禁緊緊握起,心裏湧起從未有過的苦澀和不甘心。

「嬋娟,絕跡了幾百年,竟重現在我身上。呵呵,蒼天真是厚愛青倫。」

他仰起臉微微笑着,眼裏翻湧著痛楚和悵然。

莫離心裏一痛,趕緊說道,「你別灰心。要是我能得到這毒,說不定能有解決之法。」

盛青倫凝視着她的清眸,「我相信你的能力。」

莫離掏出三粒藥丸喂進盛青倫嘴裏:「你中了西域之毒千碎。這是碧心丹,可解百毒。只是這千碎又引發了你的寒毒,這寒毒在體內時日過長,治起來委實需要一番時間。這解寒毒的幾味葯雖寶貴難尋,但你毋須擔心,我定有法子尋到。只要解了寒毒,不動情愛,我定能保你百歲無憂。」

盛青倫見她眼中一片憐惜,他垂頭自嘲說道:「我本無心,又怎會動情。」

莫離垂了眼角,苦澀一笑。

「如此,甚好。」

無情不似多情苦,他無情,便可保一命,當真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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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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