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楊戩

第8章 楊戩

當我見到月神時不能不震驚,世間竟有這樣絕色的神女,她是屬於天庭的,除了天庭,哪裏都容納不了這種美。

緊閉的宮門開啟,婆婆納跑了出來,滿臉興奮。她的身後便跟着月神,所有人看向月神時都覺視線被一片光芒四射晃瞎。這樣的美人,怎麼也無法讓人與先前的赤霞宮宮主聯繫在一起。

「天君駕到——」仙童一聲宣,天君已大步流星走進瀟湘館。他往月神身邊一站,竟讓我想到「登對」一詞。阿彌陀佛,該死該死,仙界是沒有男歡女愛的。

「阿月……」天君握住了月神的手,月神卻神色一凜,硬生生抽回了自己的手,黑沉着神色。所有人都一怔,在仙界有誰敢給天君臉色看?哪怕是千年冰塊萬年木頭的楊戩也要畢恭畢敬。

月神端的立着,黑髮玄衣眉如黛,潤面貝齒膚似雪,一襲黑衣更將她的氣質烘托得神秘而高雅。她斜睨著天君,雙唇緊抿,一臉桀驁不馴。天君的面色從熱絡漸漸冷凝,他一甩袖子,把手別到背後去,轉而看着我道:「絳珠,你力薦婆婆納治好月神之疾,為天庭立下大功,朕正式封你為瀟湘妃子,明日便行封神大典。」

我往天君跟前一跪,誠懇道:「天君,月神之疾,婆婆納當居首功,天君要封神行賞,當封婆婆納才是。絳珠矜才使氣,難負其名,還請天君收回封神成命。」

「既是成命,如何收回?君無戲言,絳珠不要再推辭。」天君有着不容抗拒的威嚴。

我大膽迎視着天君清冷如劍的目光,深吸一口氣道:「如此,絳珠拜謝天君深恩,只是當日在『蕪宮』,天君答應絳珠,若治好月神之疾,使陰陽歸位,便答應絳珠任一要求,君無戲言。」說完,我深深一拜。

天君凝眉看我,「說吧,無論什麼要求,朕都答允。」

神瑛,我馬上就可以救出你了,我的朋友我的恩人。一股熱浪衝上了我的眼眶,「絳珠有一朋友,在絳珠遇難生命垂危之時他對我悉心照顧,五百年不辭辛苦夜以繼日,絳珠承蒙他灌溉之恩未還,無以為報。如今他淪為天庭階下囚,絳珠懇請天君饒恕他的罪過,成全絳珠報恩之意。」

天君雙眉挑了挑,目光陰鬱起來,「你的這位朋友兼恩人是誰?」

我深吸一口氣說道:「赤霞宮神瑛侍者!」我的心臟在急劇跳動之後趨於平靜,我望見天君的面色就像一泓深不可測的幽泉,不可揆度,而月神則不可思議地盯着我,她的目光中有着明顯的驚異與動容。

我終於在天牢裏見到了神瑛。炭火重新燃了起來,神瑛蜷縮在地上緩緩睜開了眼睛。靈河一別,已過數百年,我不知道我在外形上發生了多大變化,神瑛見我的第一眼臉上竟現出迷惘的神色。我的淚不爭氣地落了下來,數百年前,靈河邊與我揮手告別的少年青春勃發、英姿颯爽,而眼前的落難小仙白衣染血、憔悴不堪。

「神瑛,你受苦了。」

神瑛掙扎著要起身,我連忙扶他坐了起來。拔下頭上銀釵撥弄炭火,又將爐子使勁往他跟前移了移。曛人炭火將他慘白的臉映襯得紅潤,炭火的熱氣令他虛弱的身子一時受不住猛烈咳嗽了起來。我慌忙拍着他的背,又去移開炭火。

「你怎麼在這?」神瑛虛弱地看着我。

我一顫,他到底還是認出我,記住我,沒有忘了我。我是他五百年的心血和汗水,他怎麼會輕易忘記呢?

「你為什麼要來?」神瑛疲倦又有些煩躁。

「月萌去靈河找我,你落難,我怎麼能袖手旁觀?你施我灌溉之恩,我焉能不報?」我說的是大實話,神瑛竟然惱了。「送人玫瑰手有餘香,我何曾要你報恩來着?天庭重地,豈是你能隨隨便便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你因此喪命,豈不是辜負了我五百年白白辛苦一場?」我一時撼然,無言以對。怪不得月萌說神瑛不願她去靈河尋我,原來是有這一層心意在。

「我的命是你救的,紅姑娘再不是紅姑娘,紅姑娘已死,現在在你面前的是你親手救下的絳珠,你落難,我豈能撇得乾淨?刀山火海,龍潭虎穴,我都不會扔下你不管的。」我含淚望向神瑛。神瑛久久回望着我,目光憂鬱,一臉哀傷,「月萌太不聽我的話了,天庭進來已是困難,出去難上加難,而今我們兩個無論是誰都無法全身而退。」

「你在哪我就在哪,你守護了我五百年,我也可以守護你五百年。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我會守護你五千年五萬年,永遠都守護你。」

「傻話!」神瑛嗔怪一聲,心情略略解了些。他讓我攙扶著起了身,環顧天牢四周,道:「你怎麼也來到這天牢了?」

「能見到你,我就心安了,我相信我們一定能從這天牢走出去的。」我篤定說完立刻就心虛了,我不確定。當楊戩親自送我到天牢,站在天牢的宮門前,站在一片流光溢彩之間,他說道:「我會儘力保你。」

「我要你儘力保神瑛。」我懇求甚至是命令著楊戩。

楊戩不再說話,他背過身,長披風穿過浮動的流雲,穿過兩旁纏繞着金鱗耀日赤須龍的天柱,穿過盤旋著彩羽凌空丹頂鳳的長橋,沒入一片碧沉沉琉璃造就,明晃晃寶玉妝成的宮闕。

「告訴我,你這幾百年來生活得好嗎?是怎麼來到天庭的?又怎麼會進了天牢呢?」神瑛想一探究竟,我便一一道來。從靈河分別之日說起,遇到紫鵑、婆婆納、初龍、艾莽在靈河邊度過無憂無慮的日子,說到月萌突然造訪,奔赴赤霞宮,再奔赴天庭,一路說來,如數家珍。說到天庭的際遇,卻無法雲淡風輕,每日裏因為擔心神瑛安危而備受煎熬,救人無門,卻意外推薦婆婆納治好了月神之疾,只是天君沒有履行諾言兌現答允,不但未放出神瑛,還將我也一併關入天牢。君無戲言,他怎麼可以出爾反爾?

「絳珠,連累你了。」神瑛對我感到抱歉,一言罷,劇烈咳嗽,幾近暈厥。他被關在天牢的日子一定受盡折磨,身子才如此虛弱。我忙扶了他坐在地上,自己也盤腿入定,在他背後施法。一時間,絳珠的紅光大作,將晦暗的天牢映襯得光芒四溢。

此後的日子,我每日都利用絳珠幫助神瑛療傷,神瑛的身子漸漸復原。楊戩也總是悄悄差遣天牢守衛給我們送來丹藥吃食。我心裏倒不急躁,我無端就相信了楊戩那句話:我會儘力保你。

我和神瑛終於可以走出天牢,我們在天牢門口見到了楊戩。他依舊一襲長披風,冷冷酷酷地立着,不苟言笑。

我攙扶著神瑛走到他跟前,說道:「謝謝你,真君大人,謝謝你把我們救出來。」

楊戩面色凝重,他陰沉地看着我,忽聽金鐘撞動、天鼓鳴響,一片嘈雜聲急促響起,楊戩道:「天君在凌霄殿等候你們。」

靈霄寶殿,金釘攢玉戶,彩鳳舞朱門。復道迴廊,處處玲瓏剔透;三檐四簇,層層龍鳳翱翔。紫巍巍,明幌幌的大金葫蘆頂下,天君正襟危坐。他身後仙娥掌扇,玉女捧巾;身前琉璃盤內太乙丹重重疊疊,瑪瑙瓶珊瑚樹彎彎曲曲。惡狠狠掌朝天將,氣昂昂護駕仙卿立滿宮殿。

凌霄殿來過數回,每次延禍受審,都不如今日和神瑛並肩走上殿宇來得心懷忐忑。為什麼我會如此不安?我頭頂的絳珠紅光隱隱,隨時都會明光大作,難道它也預感到了什麼?跪在殿中,抬頭迎視天君的目光,一股迫人壓力自頭頂沉沉壓來。

我用餘光掃過殿上諸神,各個都心懷叵測,咄咄逼人。他們要置我和神瑛於死地。為什麼,這是為什麼?我初來天庭,對各路神仙並不能造成什麼威脅,為什麼他們無法友善對我?我從他們審視的目光、冷笑的嘴角看出他們的心思。你們看不爽我,我離開就是,只要讓我帶走神瑛,我不會賴在你們天庭的,我也不稀罕做什麼瀟湘妃子,我不想落得和娥皇女英一樣泣血染竹的下場,我只想帶走神瑛,回到靈河,過我們無憂無慮、單純自由的世外生活。功名利祿神仙生活都不是我所嚮往的。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何況我分分鐘都不想滯留此地。

太白金星依舊發揮群仙喉舌作用,他走到殿中,拂塵一甩,對天君啟奏道:「天君,眾神仙已對靈河紅姑娘和赤霞宮神瑛侍者做出裁奪。」

我聽得膽戰心驚,這些日子將我和神瑛一起關在天牢,天庭的神仙原來也沒閑着,正緊鑼密鼓盡晝盡夜地商議如何弄死我們呢!我和神瑛到底什麼地方開罪天庭,要被如此敵視,不除不快?

天君微微點頭,「說!」

太白金星道:「紅姑娘原應在八百年前就被處死,可是神瑛侍者罔顧天庭戒律,私自到靈河,欺上瞞下五百年,使紅姑娘死而復生,已是大逆不道,觸犯天條,罪不可恕,按律當革除仙籍、剔除仙骨,墮入輪迴之道,受生生世世輪迴之苦,永不得入仙邦。」

我驚得一塌糊塗,手心額頭早已冷汗涔涔。八百年前那場霜降之劫竟是天庭賜我的赴死符咒。只是為什麼?小小植株,何以要驚動天庭?無怪乎,三生石爺爺說過西天靈河絕不會有霜降可能,若不是天界的旨意,我怎麼會平白無故遭遇滅頂之災?若不是神瑛,現今的紅姑娘早就灰飛煙滅不復存在了吧?

聽着太白金星言之鑿鑿,神瑛卻異常平靜,他對天君深深一叩首,從容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身為仙界中人,神瑛聽憑天君處置。」

「神瑛!」我嗔怪地看着神瑛,神瑛側頭給了我一個襟懷灑落的笑,「天庭無所戀,輪迴亦非一定苦。」

我早已自責懵然,一腦子漿糊。天君卻並不對神瑛下結論,繼續問太白金星道:「那絳珠呢?如何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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絳珠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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