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路遇怪人（一）

夕陽西斜，誕生在五維空間的遠谷國籠罩在絢麗的晚霞中。

蜿蜒險峻的大峽谷橫貫遠谷國幾乎大半的領土，山巒起伏。在這裏，生活着四種人，有高層階級的崇山人、中層階級的石頭人、泥巴人，還有最底層的塵埃人。

俗話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在峽谷的谷底，星羅棋佈著無數的芝麻鎮，大多數最底層的塵埃人就生活在這些小鎮里，而在峽谷的谷坡上，則遍佈着大大小小的麻雀鎮。

聽上去，芝麻和麻雀都有個「麻」字，但二者正如他們截然不同的外表，芝麻，只是個又黑又小的小黑點，相比之下，麻雀雖然也不大，但其五臟俱全，比芝麻大N倍，更重要的是，麻雀鎮里居住的大都是泥巴人，當然，也有少數塵埃人在麻雀鎮里討生活的。

魏子是泥巴人，他和他的家人就居住在向陽谷坡上的一座麻雀鎮里。他從小到大沒見過石頭人和崇山人，只聽說石頭人和崇山人居住在峽谷崇山峻岭的更高處。

他還聽說，崇山人喜歡隱居在谷頂的密林中，猶如快要絕跡的世界級保護動物，很少人能看到他們出沒的蹤影！

於是，他常常夢想着，總有一天，他要攀登到峽谷的最高處，到石頭人和崇山人居住的鎮上，去看看石頭人和崇山人到底長啥模樣－－－為什麼他們要居住在那麼高的地方？難道他們比泥巴人多兩條腿嗎？

這只是魏子好奇的胡琢！

和他相依為命的奶奶已經對他說過，不管是石頭人，還是崇山人，長相都和泥巴人一樣樣，並沒有什麼三頭六臂！

其實，和魏子相依為命的家人只有兩位，除了癱瘓在床的奶奶，還有一位就是他的父親。

至於他的母親，在他讀書的那年，他母親出外幹活，在回家的路上遭遇了一場暴雨，就再也沒回來。

可以說，魏子是在思念媽媽和渴望母愛中長大的，他時常做夢－－－夢見他放學回家，推開家門，看見媽媽正坐在土炕上，慈愛的雙目含笑地望着他。夢醒后，他的枕邊已濕了一大片。

雖然生活過得艱難，但日子總算是波瀾不驚地過着。

可是，就在兩天前，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襲擊了這座偏僻的小鎮，魏子家房屋外的一面土坯泥磚圍牆給雨水衝垮，這下子，魏子的父親又得忙活好長一陣子。

在魏子的印象里，父親似乎每天都在忙着砌牆，為家裏那兩間破舊的老屋子修修補補，唯恐有一日家裏的那兩間老屋子會在大雨中倒塌－－－對於泥巴人來說，沒有片瓦遮頭確實是一件十分恐怖的事情。

因為魏子的奶奶時常在他耳邊嘮叨過無數次－－－泥巴人最怕水！

就在這個原本尋常的黃昏，當魏子放學回到家，看到父親正蹲在那面坍塌的圍牆邊上，佝僂著身子，用一把長砌刀攪拌著稀軟的黃泥和干稻草，汗流浹背，一雙粗糙的大手沾滿了泥巴，臉上身上還濺上了不少黃泥漿。

魏父一見到兒子，就把他叫住，愁容滿面地說道：

「明天，你不要去上學了，回來幫我一起砌牆吧！」

魏父說完低下頭，舉起砌刀用力地敲碎了手中的一大塊泥磚，然後，放入牆洞中，魏子耷拉着頭，蹭到父親的身邊，帶着哭腔小聲哀求：

「不，我要讀書！明天我要上學！」

魏父沒抬頭，也沒停下手中的活計，只是無奈地嘆道：

「你鬧也沒用！家裏已經沒錢供你繼續讀書——唉，泥巴人，讀這麼多書有啥用？你回家來，跟我一起打泥磚砌牆吧！」

魏子執拗地答道：

「不，我要讀書——」

「不是不讓你讀，而是家裏實在拿不出錢來——」

「我自己可以掙錢去讀書！」

說完，魏子沒進屋子裏去，背起那個破舊的灰布書包，離家而去。

魏父望着匆匆遠去的兒子，無奈地搖頭嘆道：

「唉－－－這孩子——真倔！」

說完，他彎下腰去，繼續砌牆，只見剛砌成的圍牆上有個大窟窿，塞不下一塊完整的泥磚。

他的視線左右搜尋，沾滿了泥巴的大手從一堆泥磚中拾起一塊橢圓形的石頭，塞進那個牆窟窿里，可是，石頭還是小了點，塞進去仍舊沒能填滿那個窟窿，還露出一個不大不小的牆洞。

魏父心煩意亂地在一堆泥磚中翻找了一陣，一時間，也沒能找到一塊合適的石頭，看看天色將黑，只得暫時作罷。

魏子一路小跑地回到學校，來到校長的辦公室，他朝裏面偷偷張望，辦公室里除了校長，還有一名老師。

他猶豫再三，終於鼓起勇氣敲了敲門，從裏面傳來校長的聲音：

「請進！」

他推開門走了進去，靦腆拘謹地來到老校長的面前，低着頭，眼睛看着地面，向校長開門見山地懇求道：

「校長－－－我…我想讀書！雖然我沒錢交學費，但是，我可以為學校出賣苦力－－－您讓我幹什麼都行！」

老校長愣了一下，上下打量着他，沒有立即答覆，坐在一旁的那位老師開口為他求情：

「我認識這名學生，學習刻苦，成績優秀，可惜家境貧窮……」

魏子抬起頭，眼裏的膽怯消失了，望着校長，真誠而執著，再次懇求道：

「只要讓我繼續讀書，為學校做什麼我都願意！」

老校長被打動了，沉吟片刻，說道：

「嗯，正好學校在重建校舍，需要許多泥磚，只要你每天為學校打三十個泥磚，就可以免去你的學費。」

「謝謝校長！謝謝老師！」

魏子憂鬱的臉上綻放出一絲笑容。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魏子瘦弱的身影就出現在凌亂吵雜的泥磚場上。

這是他第一次來到泥磚場，也是第一次和這麼多的塵埃人一起勞作，他好奇地偷眼打量著身邊穿梭忙碌的塵埃人。

其實，從外表上看，塵埃人和泥巴人並沒有什麼兩樣，但仔細瞧，就會很快感覺到塵埃人和泥巴人的不同之處－－－塵埃人的神情是麻木的，他們充滿血絲疲憊的眼睛總是那麼獃滯，還有，他們總是低着頭，佝僂著背，一聲不響地埋頭幹活，揮動着鎚子敲打好一塊塊泥磚，然後，擺平，壘好，動作機械地像一台沒有生命力的機器。

魏子已掌握打泥磚的簡單技術，他父親老早就教他，只是，他不熟悉磚場的環境，只好悄悄地跟在塵埃人的後面，和他們一起做，有樣學樣地揮動着鎚子，將一個個木模子裏的泥磚敲打得密實，然後，再從模子中倒出泥磚，一塊塊地擺平，壘好。

打完三十個泥磚，他匆匆忙忙地朝學校跑去，飢腸轆轆的他，頭暈目眩，步子有些踉踉蹌蹌。

他急忙掏出書包里唯一的一個冷饅頭，咬了一小口。

這時，一隻臟黑的嶙峋大手猛然伸到了他的面前，他嚇得倒退了兩步。

以為是自己餓得眼發花，揉了揉雙眼，再定睛看去，驚駭地張開了大嘴，一個從未在鎮上出現過的陌生男人，衣衫襤褸披頭散髮地站在他的面前。

魏子使勁眨巴兩下眼睛，藉著晨曦，仍然看不清那男人的臉，因為他那沾滿污垢的凌亂長發幾乎遮住了他大半個黑臉。

看到魏子呆若木雞地定定打量着他，他滿不在乎地用一隻骯髒的手，將垂落在臉上的長頭髮撩撥到一邊，露出了一雙小眼睛，詭異的眼神，死死地盯在魏子手上的那隻小饅頭，像幾天沒吃飯的餓鬼。

一般來說，大清早的，只有塵埃人，才會出來奔波忙碌，魏子怯怯地探問：

「你是……塵埃人？」

那個男人並不直接回答，眼睛仍舊一眨不眨地盯着饅頭，嘴裏低聲要求道：

「嘿，小子－－－快給我一點吃的吧!」

聽到他把自己叫小子，魏子有些不高興，只有無名無姓的塵埃人，才會被人喚作小子。

「我是泥巴人，我有名字，叫魏子！」

「魏子？這麼說你是泥巴人？」

他咧開嘴笑，不相信地笑了笑，露出滿口黃黑的牙齒，魏子卻發現他嘴裏有顆門牙，發出金屬的亮光，像是鑫牙！

「嘿嘿，我還以為你是塵埃人呢——要知道，大清早的，在磚場上忙碌的都是塵埃人！」

「一場大暴雨衝垮了家裏的圍牆，我父親為了重建屋子花完了所有的土幣，已經沒錢供我繼續讀書，所以，我得起早床，打泥磚掙錢！」

「哦？原來是這樣！」

那男人臉上閃過一絲失望，很大聲地咽下嘴裏的口水，把視線從魏子手上的饅頭移開。

魏子聽到他肚子發出一串咕嘟的響聲，沒有猶豫，便把手裏的饅頭遞到他的面前：

「給你——拿去吃吧！」

那醜陋不堪的男人遲疑了一下，才接過饅頭，嗖地一下，拋入他張開的大嘴中，迅即就咽進肚子裏，幾乎沒有咀嚼，就像一顆石子落入湖水中，瞬間消失。

他沒有看魏子一眼，也沒有對魏子多說一句話，轉身，邁著蹣跚的步子遠去。

魏子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離開，好一會才回過神來，他聽到了自己的肚子發出如鼓的鳴聲，飢餓使他的雙腿如鉛般沉重，他只得使勁地咽下口水，將褲腰帶勒緊，正要朝學校趕去，有個清脆的女聲傳來：

「魏子－－－」

威子扭頭朝後望去，原來是他青梅竹馬的女同學薈子，正朝他跑過來。

跟隨在她身後的，還有兩個男孩，威子和章子，他倆不僅是魏子的同班同學，還是魏子的死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