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遲來的他(一)

第1章 遲來的他(一)

當家樂從法蘭克福轉機去a國的時候,他並不清楚自己即將面對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生活。

「家樂。」家沉景回頭看他,說道:「跟住我,不要亂走。」

家樂點頭。他的父親是個小有名氣的心理醫生,半個月前應約來到a國的白家當家庭醫生,兩人此時正在去往的路上。

家沉景雖然對家樂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頗有偏辭,但想了想后,只是抿緊唇拍了拍他的肩膀。

白家的司機一看到家沉景夫子兩人就將他們迎上了車,那是個很年輕的外國男人,會一兩句中文。

車開的很快,家樂坐在後座,直到家沉景告訴他應該下車了,他才驚覺已經到了白家。

走進庭院,家樂發現原來自己剛才一路看到的植物都是和這邊連在一起的,在這個百分之七十都是山地的國家裏,擁有這麼大的房子和圍繞的花園是個很困難的事情。

家樂走在就像是連綿不斷的綠蔭道里,四月的氣溫仍是有些低,離遠看去一片綠意和他印象中的春天並不是那麼符合,隱約中,他看到了被爬山虎聚滿的花架的那邊,似乎坐着一個身着白襯衫的人,他好奇地前傾了些身子,那人似有感應般轉過頭,就在兩人即將對視的剎那——

「家樂,你可以快一些嗎?我們在等你。」家沉景怒斥。

「是,好的。」匆匆收回視線,他連跑幾步攆上前面正在和管家交流的父親,又不由自主的回頭看去,可惜,那人已在這短短的幾秒鐘離開了。

管家先生對於家沉景想要帶一個孩子來這裏住頗有不滿,在他的觀念里,既然這位醫生是為白家做事,那麼他的孩子也應該受到白家的照顧,可這份錢他又不想出。

家沉景察覺出管家的不願意,說道:「是這樣的,我的孩子我會照顧,白家只需要給他一個房間並且能夠提供三餐便好,教育資金我已經準備好了。」

「那怎麼可以!」令人意外的,管家生氣了,他說道:「您是在質疑我們邀請您來的誠意嗎?或是我們能否負擔得起?」

「不不!」家沉景說道:「我是一位c國人,請原諒我,在我為人處世的方法裏,我習慣了不依靠任何人。」

管家的臉色好了些,他道:「您的孩子我們也會幫忙照顧,這點您並不用擔心,好了,旅途勞累,請讓我帶你們去看房間。」

「謝謝。」

家樂目光空洞地跟在後面,他聽不明白這兩個人到底在談論些什麼,可以說,對於來a國上學這點,他是分外排斥的,剛剛升上高一,他的同學們都還不知道他要別的地方上學,他還惦記着一個月之後的英語比賽,現在,c國的一切都離他遠去了。

管家帶着家樂來到一件四十多平方米的房間,家樂疑惑的看向家沉景,家沉景道:「這裏以後就是你的房間了,把東西收拾好,我不想看你凌亂的房間。」說罷便把門給關上了。

家樂慢吞吞地走到床邊,伸手撫摸柔軟的床單,把臉埋在裏面。

眼淚順着眼眶流出。

他的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因車禍變成植物人,他一直借宿在姑姑家,可就在三個月前,母親病情加重引發了腦死亡,正當他陷入濃濃的悲哀中無法解脫的時候,他的父親,這位年輕有為的心理醫生竟然在家樂完全不知道的情況下為他開了確認他有輕度自閉症的診斷書,並且態度強硬地讓他從姑姑家搬出來,隨他去完全陌生的a國。

家樂從來都以為對家人很冷淡的父親只是因為不善表達而已,在那一刻,他才驚覺原來這個給自己提供基因鏈的男人是如此的絕情寡義。

他在失去母親的同天起,成為了孤兒。

白家的生活是規律而有序的,家樂只需要待在房間里,就有人給他送食物、衣服,唯一不好的就是太孤單了,家樂甚至都找不到一個能夠說話的人。

他有些自卑以及內向沒錯,但他還是渴望和人正常的交流的,他嘗試着自己所有會的英語和每天定時打掃的女傭交流,但女傭卻像完全無視他一般,清掃完屋子就鞠躬退出去了。

家樂縮手縮腳了幾天,終於抑制不住踏出了房門,走廊里很安靜,他尋着記憶找到了當時上樓時繞着圈圈的樓梯,打開側門的那一刻起,家樂深深吸了一口氣。

那條來時的綠蔭道里最耐寒的花已經開了,淡黃色粉嫩嫩的,湛藍天空上飄着白雲,家樂仰頭看着,他第一次發現原來天空還能藍的這麼徹底,不帶一絲雜質。

「whatareyoudoing?」耳畔傳來一句聲音清脆的疑問,家樂慢半拍地才在綠蔭道的旁邊看到個坐在地上的黑髮少年。

見到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人家樂難掩開心,張嘴想要回話,可惜他英語太差,磕磕巴巴也才只說出:「i、iamlooking……」

少年忽然仰頭和家樂對視,大大的杏眸里眼波流轉,說不出的好看,他歪了歪頭,問道:「ese?」

家樂的臉突然就漲紅了,他發現面前的人不光眼睛好看,嘴也漂亮,唇紅齒白的,他猛地點頭,眼睛卻不敢往少年身上瞧了。

少年笑了笑,用語調輕柔的聲音說道:「你好。」

家樂長大的嘴:「你會中文?」

「學過段時間,」少年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腿上的土,輕輕地一躍想要跳入綠蔭道里,腳腕卻忽然不正常地向外一扭——

「啊……」

家樂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對方的胳膊,把他拉了進來。

細碎的黑髮和一張清秀的臉從白晨暮的眼前晃過。

他怔怔地看着這個人。

白晨暮呼吸還有些亂,他扭了扭腳腕,發現沒什麼事情后抬頭笑道:「謝謝。」

家樂鬆開了手,低着頭不說話。

白晨暮彎腰想要去看他的表情,嘴上說道:「之前沒有看過你,是新來的嗎?你是做什麼的?」

「我的……父親是新來的家庭醫生。」家樂是那種幫助了別人,還不等別人說感謝自己就會臉紅的人。

白晨暮努了努嘴:「讓我想想……家沉景,對吧?那你叫什麼名字?」

「家樂。」他在說最後一個字的時候,不由自己地抿唇笑了下。

白晨暮眼前一亮,伸手戳了戳家樂臉上的梨渦,很詫異地說道:「你竟然有酒窩?!」

家樂對於別人的親昵很不習慣,可他也看出少年對他並沒有惡意,便強壓着不自然,偏了偏頭,說道:「那是梨渦。」

「有區別嗎?」白晨暮問道。

家樂搖搖頭:「應該是有,但是我不知道。」

「你別動,讓我再摸摸。」白晨暮一手抓住家樂的下巴不讓他動,另只手還不斷地摸著那個已經看不到的梨渦。

家樂的下巴被他抓地有點疼,但他也沒多想,只是覺得這人的力氣可真大。

少年名叫白晨暮,比家樂小三歲。

他對家樂很熱情,帶着他參觀了自己的書房,家樂發現對方不僅會畫畫,大提琴和鋼琴也彈得不錯。

就像是人們對美好的事物有着本能的追求一樣,家樂覺得白晨暮實在太厲害了,真的是十項全能。家樂其實對待第一次見面的人會有很長時間的不知所措,但和白晨暮在一起就完全不會,他安靜的坐在白晨暮旁邊,看着手裏的圖畫本——白晨暮這裏沒有中文書,只有沒有文字的圖畫冊子,不知不覺竟然待到天黑,直到肚子餓了才反應過來還沒有吃晚餐。

「我要回去了。」家樂放下白晨暮剛給自己的畫稿。

白晨暮問道:「去哪裏?」

「我的房間,」他在旁邊的窗戶里指了個方向:「就是那邊。」

「不回去不行嗎?」白晨暮抓住了家樂的手。

家樂對於白晨暮動不動就喜歡的身體接觸已經有點習慣了,心裏雖然也捨不得這個剛剛認識的朋友,肚子卻咕嚕嚕叫起來:「呃……我其實是有點餓了。」

「那在我這裏吃吧。」白晨暮提議。

「……可以。」家樂點點頭,想了一下,又說道:「但是我要回去和照顧我的阿姨說一聲,萬一她一直在房間里等我就不好了。」

白晨暮走過來將家樂旁邊的畫稿收起來,道:「嗯,我在這裏等你,晚上想吃什麼?」

家樂這麼多天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想吃的東西還可以自己選擇的,他很認真地想了半天,道:「我想吃米飯。」

白晨暮笑道:「剛來這裏都這樣,你快點去吧,一會就可以開動了。」

家樂點頭,跑着離開了。

白晨暮的書房離他的房間有點遠,除了要爬兩層樓梯外,還要橫跨兩條走廊。

他跑到房間的時候額頭上已經起了薄薄的一層汗,燈是亮着的,他打開門,剛說:「sorry……」

女傭略微有點吃驚,她正在收拾家樂的東西準備打包給家沉景。

家樂看到這一幕也愣住了,他並不傻,已經猜出對方是什麼意思,他想要去質問對方卻沒有那個勇氣,只能憤怒地握緊了拳頭,一言不發上前將女傭手裏的口袋奪過來,將剩下的東西全部都塞了進去,甚至很多東西他都是匆匆掃了進去甚至都沒看到床頭櫃放着用來安眠的小半瓶精油都灑在了他的衣服上。

他的臉火辣辣地疼,就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一樣,這個地方的人實在是太古怪了!既然不喜歡讓他住在這裏,為什麼不幹脆一點,當初就別讓他進來!

他已經決定好現在就去找家沉景,無論如何他都要回c國去!這裏根本就不適合他!

女傭面露難堪,一直在說些什麼,想要讓家樂放下口袋,家樂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閉口不言。

「家樂?你在做什麼?」白晨暮匆匆走過來,攔住家樂的動作。

家樂看到白晨暮時忽然難過起來,他自己很對不起這個剛剛認識的朋友,可能對方是已經看晚餐端上桌,自己卻遲遲沒回來才過來找他的……

家樂的火氣頓時消了,輕聲說道:「晨暮,我、我可能要走了,等我回到c國后,我還可以和你聯繫嗎?」

「好端端的為什麼要走呢?」白晨暮十分不解。

家樂不願意和他做過多的解釋,他想起剛才那一幕就陷入深深的自我厭惡當中。

白晨暮轉頭看向女傭,女傭已經在這裏待了三年了,自然認識白晨暮,她知道自己做錯了事,雙手不安地糾纏在一起:「剛才我過來送晚餐發現這位先生不在,我去問管家,管家讓我如果明天依然看不到他的話就將他的東西都收拾起來給家醫生送去。」

「那你為什麼不等到明天?」

「對不起,這個是我的錯,因為他這些天都在房間里,所以我以為他已經離開了……」

這兩個人談話時用的都是英文,在加上說的又快,家樂完全沒猜出來到底在說什麼,白晨暮神情冷漠地終止了女傭的話,轉頭對家樂微笑:「你的房間有木頭蟲,她想要清理,今天來時卻沒發現你,所以就先幫你把東西收拾好,等着你回來再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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