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5章

5005章

夕陽西下,風沙紛揚。

素來沙匪橫行的西漠中,兩股沙匪正默默的對恃著,一方圍困,一方被困,強烈的殺氣意肆瀰漫,但誰都沒有率先動手。

君惜竹坐在被困的一方中間,享受著腥風血腥降臨前的這片刻寧靜,享受之餘,還分出心神來觀察這群被困住的沙匪——他們在首領沒有發話之前,誰都沒有大聲喧嘩,刀劍緊握於手中,面露惶然不安,顯然是很少經過這種陣仗。

君惜竹頗有些無語,完全沒想到,這些先前在她面前凶得像惡狼的沙匪,在此時竟變成了一隻只小白羊——果然是她看起來找得太善良,太好欺負么?

這般想著時,圍著她們的那群沙匪讓開了一個缺口,一身著青色儒袍,唇角留著兩撇八字鬍的中年男子策馬而來,如果他不是立身於一群沙匪之中的話,無論誰都會把這男子當作一位得高望重的名士大儒。

看著這策馬而來的中年男子,被困的青年匪首霍然提刀而起,額前布滿汗珠,如臨大敵。

「久聞青山老弟憑著一柄問天刀縱橫西漠,今日一見,劉某當真榮幸之極!」那儒袍男子策馬而來,執疆抱拳道:「不知青山老弟的刀今日利否?可能從我牛山眾兒郎的箭下安然離去?」

「劉世博,你好生無恥!」提刀青年匪首大怒道:「有本事就跟老子痛快打一場,別在背後搞那些陰謀詭計,騙老子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背叛算得上什麼能耐?」

「不管是陰謀還是詭計,只要能夠達到目地的就是上計!」那名喚劉世博的匪首輕拂衣袖,淡淡道:「你可知劉某是用什麼誘使胡老二背叛你的?」

「是用什麼?」

「半斗粟米。」

竟然只用半斗粟米就能讓人背叛與自己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

君惜竹忍不住撇了撇嘴,著眼瞧了瞧身旁的名喚青山的年輕匪首,見他咬牙切齒又怒又恨的模樣,忍不住搖了搖頭勸道:「為了半斗粟米就背叛你的兄弟,那還叫兄弟么?這種人走得好,你該好慶賀才是……」

「你這種乞丐難道懂得什麼叫兄弟?!」年輕匪首聽君惜竹的話,轉臉就一把拎起她怒道:「你這小王八犢子要再說話,老子就宰了你!」

再一次證明,的確是長得善良的人果然容易被人欺負——君惜竹默默的在心裡得出了這個結論,不屑的瞧了青年匪首一眼,果然是個欺軟怕硬的傢伙!只會欺負她這種受了傷又手無寸鐵的人。

青年匪首又轉臉對那劉世博道:「這是牛山寨和青山寨的恩怨,與旁人無關,讓這小乞丐離開,老子陪你打!」

正說著,那青年匪首突然將君惜竹憑空拋起,作勢要將她拋出戰圈。

君惜竹毫無準備,差點兒被嚇得驚叫起來,若非是半空中被劉世博拋出長鞭卷了過去,只怕被那青年匪首這麼一拋,落下來指定不會摔出個好歹來。

「乞丐?」劉世博冷聲一笑道:「焉知不是你故意放出去搬救兵的?」

劉世博手中的長鞭捲住君惜竹的脖子,勒得她喘不過氣,更是牽扯開身上多處傷口。

忍著傷痛,君惜竹掙扎著扒拉脖子上的長鞭,心裡恨意乍起,邊掙扎邊分心尋思有何辦法能夠逃離,甚至還在心裡策劃出了百種方法,能這群殃及我這無辜池魚的沙匪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虧她在聽見那青年的話時,有那麼一瞬間還真以為是那青年匪首想讓她離開,現在才知道,那青年匪首隻不過是想利用她拖延時間,等他其餘部下回來罷了。

只是,就算是他成功拖延到那時又能如何?以他手下這些弱兵,又如何能夠敵得過劉世博這些明顯訓練有素的精英?

君惜竹忍不住在心裡一聲嘆息,這青年匪首當真是個豬腦子,她這麼聰明又善良的人在此,竟然不知道向她求救。

「劉世博!放了那小乞丐!」青年拔刀怒喝的模樣,倒真像是為了救君惜竹,可惜,君惜竹卻已經看透了他的小伎倆。

與青年怒喝同時傳來的,還有一道清朗而威嚴的年輕女子聲音:「放開她!」

就在此時,利箭的破空之聲在我耳際響起,勒在君惜竹脖子上的長鞭應聲而斷。

長鞭斷後,君惜竹失卻力量傾身倒下,在這倒下之際,她側臉匆忙間一眼望去,便見妙齡女子縱馬急掠而來——來人看起來不過二八芳華,眉眼顧盼間清冷如水,背負鵰翎長弓,身著緋色戎裝,右手提著銀亮長槍,左手執著馬韁縱馬狂奔而來。

南楚公主楚汐!

——幾乎在剎那間,君惜竹就從那依稀熟悉的容顏認出了來人,其實,不用看臉,就看她提槍縱馬的英姿,君惜竹就能夠確認無誤。

畢竟,除了南楚公主之外,這世間還有誰會擁有碧落槍?

君惜竹忍不住苦苦一笑,前世她因楚汐而傾國,今世重生,卻不想竟然再次遇見了楚汐,難道是她命中注定無法可逃的劫數?

在此時,君惜竹突然想起了一段久被時光掩埋的前塵——那還是一段很久很久以前的往事……

前世的時候,在她母妃去逝后,她帶著母親的遺願從東寧來到了南楚,路過錦城外煙雨湖的時候,君惜竹遇見了一個高貴冷艷到極致,讓她為之驚嘆無比的人——那個人便是楚汐!

那時的楚汐,紫衣如霞,清冷、華貴而高雅。

她縱馬疾馳。

君惜竹亦是策馬前行。

在擦肩而過際,

微風拂過,幕天席地的灼灼桃夭紛揚,下了一場極盡華麗的桃花雨。

她駐馬

她回眸……

彼此沉默無聲,卻極其默契的共賞了一場桃花雨。

只是,那時的君惜竹,並不知道自己為之驚嘆的人就是南楚公主楚汐。

君惜竹正想著前世的往事,想得深了,甚至是忘了此時正身處險境,好在她落地之前,楚汐接住了她,順便將她撈上了自己的馬背。

就這樣,衣著襤褸的東寧平北小郡主,和鵰翎戎裝的南楚公主共乘一騎。

彼時,在她們的身前是沙匪的利箭如林,身後是西漠的漫漫風沙。

後來,每次回想起這場境,君惜竹都覺得,這其實是老天爺在捉弄她,這不該是兩個敵對之人相遇時的場境,畢竟,她和楚汐,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都不該有這樣的一段有關於救命恩情的牽扯。

其實,君惜竹主要是覺得,今天這樣被楚汐救下太過輕易了些,有了這份救命之情,以後若是兩人爭鋒相對的話,她會不太好意思對楚汐下暗手……

「你不該來救我的……」君惜竹忍著傷口痛楚,盡量在馬上坐穩身子,邊對楚汐鄭重道:「我最不想見到的人,其實就是你……」

其實,君惜竹要是真有這份骨氣,她就應該立刻從楚汐的馬上跳下來,可是她沒有,所以,從這話就可以看出,她這人是多麼的口不對心了,就像是她從鳳陽城上跳下來的時候,同樣都是說的反話。

也不知道楚汐聽見了她的話沒有,並沒有應聲,也沒策馬逃走,反而輕聲一笑,不知從哪裡摸出來了一個酒囊,揚聲清朗道:「夕陽西下,暮色漸臨,這西漠中夜寒風涼,不知劉先生可願意陪懷瑾共飲一杯?」

楚汐出身南楚王族楚氏,單名一個汐字,表字懷瑾。

堂堂南楚王族公主,卻在這時尊稱這麼一個匪幫首領為先生,君惜竹心思急轉,暗中猜測這劉世博只怕並非只是一個沙匪首領那麼簡單,而且,一個沙匪首領怎麼會知道行軍布陣?

劉世博神色不變,挽著手裡的半截長鞭緩緩道:「公主這杯酒,劉某卻是飲不得。」

「為何飲不得?」

「公主是兵,劉某為匪,公主身在廟堂,而劉某卻身在江湖,你我道不同,謀不合,是以公主這杯酒,劉某飲不得。」

「原來如此。」楚汐收回酒囊,自飲一口道:「好個道不同謀不合,卻不知,懷瑾可會有與劉先生道同謀合的一日?」

在此時,在被這眾匪圍困之時,這南楚公主毫無懼色不說,竟然還當眾招攬起匪首來。

楚汐的這份膽色令君惜竹刮目相看,不得不在心裡暗贊她一句好氣魄,暗忖難怪這南楚公主前世的能夠執掌南楚百萬雄兵,橫掃東寧三十六城,也難怪最後在鳳陽城前,諸國會袖手旁觀,這樣的敵人,誰願意輕易招惹呢?

「我南楚先王在未入主這半壁江山之前,又何嘗不是出身於江湖?江湖與廟堂之差也不過是一線之隔,雖是兩條道,但在最後卻是殊途同歸——不論是江湖還是廟堂,同樣都是為名、為利、為天下……既然如此,又何來道不同謀不合?」

「江湖或可成就百年傳說,但廟堂之上卻可銘刻青史萬年,卻不知劉先生心向何方?」

「縱觀西漠匪幫百眾,然,唯牛山寨只劫不殺,災荒之際甚至還會分發糧食給黎民,如此俠義心腸,懷瑾又怎忍一個『匪』字誤了先生前程?」

沒想到看起來清冷如水的少女說起話來卻是字字珠璣,句句直指人心——的確,不管是朝中仕族還是名士大儒,又或者江湖諸多俠義豪傑,誰不是為權為名為利?

「何為朝堂?那不過是士族貴胄享樂之處罷了,他們只看到了眼前的名和利,誰看到過天下黎民?」

「南楚國又如何?除了先王楚文雍之外,整個南楚朝野還有誰的眼中還有天下、為天下?」劉世博冷冷一笑,眉宇暗含傲然,語含不屑道:「如今的南楚王平庸致極,內由朝中仕家執政、武侯掌權,外有強敵西蜀,隨時都有滅國之危,又有何前程可言?」

這劉世博是斷然拒絕了楚汐的招攬。

君惜竹身上傷口血流不止,一直痛楚不斷,又見楚汐低頭頷首,思索著如何繼續招攬,不禁有些心急,只想著不管是強行殺出去也好,還是以它法離去也罷,總之得儘快離開這是非之地治傷才是,否則的話,她這小命剛撿回來,恐怕又會被弄丟在這西漠荒沙中。

她自是不想再死一次,再說了,她君惜竹要離開這裡,也並是無法可使,非指望著這世博放她離開。

在這種時候,君惜竹也顧不得什麼儀態風度了,倚在這未來將名震天下的南楚公主背上,手臂穿過她的纖腰緊緊環抱,她這是防止等會兒傷口痛狠了,自己會從馬上掉下去。

做完這一切之後,楚汐還在跟那劉世博說天說地說南楚國,估計照他們這樣說下去,說到君惜竹因失血而亡再到下葬埋完土她們也說不完,於是君惜竹便動手扯了扯楚汐的手臂,順便將自己身上的血跡讓楚汐看見,

楚汐側身來查看君惜竹身上的傷勢,借著這個時間,君惜竹撐著一口氣對那劉世博吼道:「為何是南楚國成就先生的前程?為何不是先生成就南楚國的前程?」

「既然看不慣仕族貴胄橫行的朝堂,那先生為何不親去改變,去變出一個沒有仕族貴胄的朝堂?南楚王平庸,為何不用先生的眼睛去尋找一個不平庸的王?為何不去尋找一個能與先生一樣看到天下的王?」

「公主惜才,故而勸之,卻不想先生竟因此而自視甚高,爾當真大才乎?」

「先生若當真大才,又怎會如此年紀,還要靠打家劫舍為生?」

「世說大才者多智善謀,謀己、謀人、謀兵、謀國、謀天下!先生可謀到了何者?」

「先生眼中空有天下、欲謀天下,可為何卻看不到自己?不思謀己者又如何謀人?如何謀國、謀天下?!!!」

「私以為,先生也不過是如此罷了……」

這一頓罵下來,君惜竹倒是罵得痛快了,只是覺得頭暈目眩,但想著她還沒罵完,便強忍著,深吸了一口氣,正想繼續,卻突然眼前一黑,頓時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昏倒的前一瞬間,君惜竹突然覺得,她當真是有先見之明,幸好已經提前抱緊了楚汐,不然的話,非得從馬上摔下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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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盡天下又何妨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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