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平日里雙紅助身力夜聊時雙雲解心結

雙紅挎著十多斤的籃子歇了十幾次,一個多鐘頭才到了鎮上,待到了雙雲的宿舍,左右胳膊都難抬了。雙雲只說帶的也太多了些,上回剩的還夠好幾天吃的,即使不夠,別的姐妹也都能借到。雙紅只說帶了就放著,以後可少帶幾回。雙雲看要到飯時便要連雙紅的飯一塊到食堂蒸了。雙紅想好不容易帶來的東西,她還是不吃的好,於是拿下了雙雲的,又把酸妞的送了過去。將兩人穿不到的夏秋衣服又都裝到籃子里,提著回了。雙雲原要她在這裡好好玩一會,可她執意要走,只好作罷。

雙紅提著輕了的籃子,想著這次送的加上之前剩的,夠雙雲吃半個多月,走路都幾乎要飛了。她到家時已過了午飯時候,這時累的渾身酸軟,到家就回屋躺著歇了。玉勤問吃了飯沒,她懶得起,只答吃過了。

傍晚時候,雙紅胳膊腿都歇得如常了,想一下子送去了那麼多東西,當時即使再多帶些也是能歇回來的。她看天色不早,水缸的水又不多了,便拿了扁擔要去村東井邊。還沒邁出兩步,醋嫂進了院子。她忙放了桶說:「大媽,我早回來了,酸妞吃的東西也早送去過了。」醋嫂笑說:「二丫頭做事都是急的,回來還沒歇一歇,就又要忙了。」雙紅想她帶回來的有酸妞熱天的衣裳,便把醋嫂拉到屋裡說:「大媽,這些件都是酸妞的衣裳,說天冷了,不用再穿了,就叫我帶回來了。」醋嫂接了衣服,打量了雙紅一番,笑說:「二丫頭,那麼大的姑娘了,正是穿紅戴花的時候,你媽也真是的,連一件鮮明的衣裳也捨不得買,那手再巧也巧不過細洋布,眼看都能定人家了,難道要到快上轎的時候才去裁花布?」雙紅聽這話雖正合了心,可還是笑說:「我媽說還小呢,穿什麼都一樣,花洋布也沒粗布禁得穿。」醋嫂又說:「可也不能拖著不動呀。」

這時玉勤聽醋嫂在雙紅屋裡說話,起身離了紡車出來,見桶放在院里,知她今兒到鎮上送東西累的不輕,把桶提到牆跟,進屋說:「雙紅,缸里還有呢,明兒讓你爸去也不晚。」醋嫂見了,笑說:「打水不用急的,等歇了再去也好。」雙紅笑說:「大媽,我早歇過了。」玉勤說:「嫂子,多天沒來串了,坐一會吧。」醋嫂笑說:「要嘮還不多的是時候,我今兒來是問一下雙紅,酸妞在那裡可還缺什麼,還能不能過得慣。」說著還是在床邊坐下了。雙紅讓玉勤也坐在床邊,笑說:「大媽,酸妞在那裡過的可好了,連我姐也沒她能過的慣。」玉勤笑說:「嫂子,丫頭在哪裡都能放心的,都識字念書的人了,只要帶夠吃用的就成。」醋嫂笑說:「可都是一天天大了,她爸原不要去的,可她願意也就去了,孩子的事到什麼時候都是要操心的。」雙紅聽了,笑說:「她在那裡可好了,都不願意回來。」玉勤笑訓:「這丫頭都不懂一點事,孩子不在跟前,哪個當媽的能放心,像你們一樣沒心沒肺,十個倒有八個凍死餓死了的。」雙紅吐一下舌頭,不再說話。

醋嫂看了雙紅,笑說:「不能再叫丫頭了,這都長成大姑娘了,提親也就是近兩年的事,老早操了心找個知根知底的人家定了,也就放心了。」玉勤只又笑說:「還早呢,到年底虛歲才十七,照這樣不懂事,多等兩年也不晚。」醋嫂又忙說:「那可不能的,遲早的事都要緊早,早了少操心,拖得久了,夜長夢就多,晚了倉促,難免有不稱心。」玉勤想著雙雲雙紅的事都要趕在一天才更好,可也不能回絕,只笑說:「既那樣嫂子你就多留心。」醋嫂聽了這句,覺著合意,於是說:「我留意的再好,也得世明點頭呢。」玉勤又笑答:「那是當然的。」雙紅不想玉勤竟也說那樣的話,心氣很是不暢,又不好插話。

醋嫂又向玉勤說些家長里短的話,見外面天色很暗了,便說家裡少不得她要回了。玉勤把醋嫂送出院門,春福放學已到家了。雙紅看到了做晚飯的時候,動手洗了紅薯。玉勤把柴草垛跟上的曬的柴禾收進廚房就坐在了灶前準備燒鍋。一家人生活一如往常。

當下已過了深秋,雙雲到鎮上有三個多月了。去年剛去的時候,怕七八里山路難走,與酸妞約定兩人輪換帶東西,不足的家裡送。然而今年兩個多月過後,雙雲在鎮上也不覺得回何家灣的路遠了,更加天氣漸冷,衣服難一次帶的全,又不願讓雙紅往鎮上去那麼多,她便七天或半月回何家灣一回。不僅吃用能及時跟上,而且每次回來都能與雙紅聊個透心。雙紅去送東西的時候少了,每天只盼著星期六。

十一月初六,還有三天就能回來了。雙紅在家掐算著日子,可老天卻更迫切,一天的細雨涼風過後,幾乎完全變了,前兩天還暖融融的,而今兒卻似入了寒冬。雙紅在家幹活,村裡背風也要穿上棉襖了,玉勤的膝疼病也犯了,只得繫上護膝棉墊禦寒,坐著紡線的時候更要在腿上包著春福小時候的棉襖了。世明這些日子無處可去,隊里的工開的早停的早,在家閑不住就扛了鍬把地頭翻了,等落了雪多積些,在春福放學時看著他寫一會作業,別的時候都是閑著的。

天氣突然變冷,玉勤最是著急的,前幾天時她就叫雙雲緊早把雪天的衣服都帶了去,可她並不在意,說不幾天就回來,帶的早了屋裡姐妹多就容易亂。誰也沒料到天冷得那麼快,短短一天,河邊都結冰了。玉勤一早就把雙雲的棉衣棉褲打了包叫雙紅送去。雙紅只一意想著雙雲回來,雖擔心她受凍,可還是說:「才下了雨,學校里人多,不出屋也不冷,同屋的姐妹又多,有四個是鎮邊上的,借兩件也能撐的,過了明兒就回來了。」玉勤不知鎮上什麼情況,聽她說的也有點信,便又向世明說了。世明也只說「雙紅去了好幾回,該是沒錯的」。

兩天的日子一家人雖然覺得出奇的長,還是白天轉黑夜,黑夜轉白天的過來了。星期六午飯過後,雙紅洗刷完碗筷餵了豬,便回屋收拾了,桌子鏡子都擦了一遍,為怕屋裡有潮氣,又生了一把火烘了。玉勤知雙紅每到雙雲快回來是都在屋裡瞎折騰,也不理會,只是紡線。世明只在裡屋坐著,一宿無事。

已經三天沒見日頭了,可春福放學不大會就開始做飯,雙紅都能把握好。春福回來后,雙紅只洗了幾個紅薯就出了院子,到了村口直等了半個鐘頭,還沒見雙雲的人影,想她前些天都是在春福放學半個多鐘頭到家的,難道是怕今天天黑路滑,等明兒再回來拿衣服?她正猶豫還要不要等,只見橋上隱約走來一個人,手裡還提著個袋子。雙紅只當是雙雲,幾步上前細看,竟是何香過來了,於是上前問道:「你是哪路鬼呀,天都快黑透了,還沒回家呢。」何香笑說:「天黑正好,馬不吃夜草不肥,我就是趁天黑才做生意的。」雙紅聽得雲里霧裡,又問:「你跟誰做生意了?袋子里提的是什麼?」何香指了指河對岸山上夢妍的住處,笑說:「我到她家去了,這袋子里是她賣給我的蟬皮蘆根什麼的。我趁天黑提回來。」雙紅笑說:「那麼點事,白天怎麼不提回來。」何香又說:「你倒是明白過頭了呀,白天人多嘴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雙紅點頭應道:「那是的,夢妍倒不是喜歡惹事的。這事還是不說的好。」何香不明白雙紅這時候怎麼在這裡,便問:「你在這兒做什麼?都該做飯了。」雙紅應道:「等我姐呢,也該回來了,可等了半天也沒見影。」「人等人等死人,回家忙著不知不覺就回來了」,何香笑說了這句,兩人一起回了。路上說些關於夢妍的話,不須詳記。

雙紅到了家,進廚房點了燈,見春福寫完了作業,便叫他進屋燒鍋。春福應聲出來,剛走兩步就見一個人進了院門,這時天色很暗,還是一眼就看出雙雲回來了,忙說:「姐,怎麼到天黑才回來。」世明正把雙紅削掉的紅薯皮倒進豬圈槽里,見雙雲回來仍是穿去時的那麼薄的衣服,忙過來說:「這麼晚回來,穿那麼薄,能不冷嗎?明兒暖和一點回來不好嗎?」雙雲走了七八里路,累得氣難接上來,可還是歇一口氣說:「爸,我不礙事的,一路走著暖和,不覺得冷。」世明見她還在吁喘,又說:「路上走著不冷,可山口風大,衣裳薄了就閃汗了,不在意點兒怎麼好。」「不要緊,我這就回屋」,雙雲說了,便往廚房來。春福仍回了西屋。世明到堂屋對玉勤說:「雙雲回來了。」玉勤直聽著外面的動靜,已知了,便答:「知道了,比前些日子晚了」,接著仍搖車紡線。

雙紅正在和面,聽院里春福說話,不想是雙雲那麼晚回來,再聽兩句,不是她是誰,正要洗手出去,雙雲進了廚房。雙紅見了笑說:「姐,怎麼那麼晚才回來,我去村頭等了好大會呢。」雙雲也笑說:「我也想早點回來,可地濕路滑難走,就晚了。」雙紅見她穿的仍是去時穿的那件上衣,很吃一驚:「姐,這麼冷的天,穿這麼薄,不冷嗎,凍病了媽可要罵的。」「在學校里天冷了借兩件同屋姐妹的穿兩天也就過去了,回來走路身子都發熱,又不想把借她們的衣裳穿回來,就這樣回來了,一路上也沒覺著冷」,雙雲一進院子住腳時就覺得渾身都是冷氣了,進了廚房又暖些,可還是覺著冷,又說,「鍋里整好了嗎,我這就燒好了。」雙紅看雙雲著實是冷了,又說:「姐,你回屋睡被窩暖和一會吧,這裡春福燒就好了,我把麵餅拍了再燒也好的。」「你把面拍了吧,我燒了就不冷了,你回堂屋把媽扶起來,我聽又在紡線了,這兩天太冷,她的腿病又該犯了。」雙雲坐下生了火,又把火撥大,靠近了些。「你就在這裡暖和一會也好」,雙紅動手拍了面。雙雲笑說:「這樣好多了,才著了火就不冷了。」雙紅拍了麵餅,說了句「我去堂屋一會就回來」出去了。雙雲在灶前燒著,越發覺得暖和。

雙紅進了屋,見玉勤還在紡著線,便說:「媽,姐回來了。」玉勤聽了,沒停紡車,只是慢了些,「恩,知道了,走了那麼遠的路,叫她歇一會吧。」雙紅又說:「媽,姐在燒鍋呢,她說那樣暖和著歇一會。快吃飯了,你就停了歇了吧,天黑不得看了。」玉勤停了一下,裹緊腿又說:「快沒多少了,過一會這個穗子就完了。」世明從裡屋出來說:「雙紅,把箱子里的襖先拿給雙雲穿,那麼冷的天,蹲在哪兒都冷。」雙紅應聲又出了屋。

不一會,雙雲燒好了。雙紅進了廚房說:「姐,暖和些嗎?」雙雲笑說:「比在學校宿舍里還暖和。」雙紅怕她還冷,又說:「你的襖在床頭呢,你去穿上,再不穿媽真要罵了,鞋也濕了,我的新棉鞋在床底下,你去換上。」「好,飯好了,你盛了端過去,我去穿襖換鞋」,雙雲說了去了。

雙雲換好回了堂屋,雙紅已經把飯端好了。「媽,飯好了,早點吃了歇吧」,雙雲恐玉勤坐在墊子上麻了腿,便要上前扶她起來。「雙雲,你先坐了吃,我能起,不過是天冷犯了老毛病。過幾天就好了」,玉勤站起身又對世明說,「福他爸,趁早吃飯吧,今兒天冷。」世明應了一聲,一起坐了吃飯。

玉勤知雙雲那麼遠回來,一定餓得很,心疼地嘮叨:「雙雲,天冷,那麼老遠路回來,學校吃的不好,回來可要多吃點。」雙雲邊吃邊應:「媽,我知道了。」她又說家裡煮的紅薯就是甜。春福聽了笑說:「姐,我的你也吃了吧。」雙紅在旁笑說:「你倒是平常吃夠了才那樣說,姐吃完了還有鍋巴鹹菜,不吃你的,你就老老實實吃完。」玉勤也笑訓:「你大姐不在家,二姐也不讓你吃了。」世明正色道:「好好吃,隨意什麼時候,都不能剩一點。」雙紅也斂了笑吃飯。

一時飯畢,雙雲雙紅兩人都回廚房收拾碗筷。平日里都是雙紅一個人乾的活,這會廚房兩個人,她一會嫌擋了燈影,一會說水濺到了身上,很覺得不應手,便說:「姐,你去回屋歇,這裡有我就好,不值倆人占手。」雙雲只應:「倆人怎麼不好,手都佔過了,幫著快一點。」雙紅也就不再叫她歇,兩人多了一雙手,可邊幹活邊說話,比平時多耗了好大一會。

雙雲見雙紅手裡還有一把筷子要洗的時候,直覺著腿發涼,便要回屋。雙紅說:「姐,屋裡都收拾好了,你不用再動手了。」雙雲應聲去了,進屋點了燈,剛才換鞋時沒在意,竟比前兩次回來都齊整。雙紅忙了,進來說:「是真的吧?」雙雲仰躺在床上說:「恩,真好,你比原來還勤快,等我放假回來,你天天這樣,我就舒服多了。」「你想得美,平常回來不動手,到放假回來都輪給你,那時該我舒服幾天」,雙紅笑說著也躺下了。「我只當你是為我好呢,原來是算計我的,今兒好好教訓教訓你,你才不都輪給我呢」,雙雲一笑,翻轉身就要動手。「我倆一樣,只怕你教訓不了我呢」,雙紅笑著把她推開,閃到床的一頭。雙雲正要拿住她時,忽聽外面一股風吹得擋窗塑料布「嘩啦」一響。雙紅先聽了出來,笑說:「姐別鬧了,你聽見了嗎,奶奶的魂來捏你頭疼了。」雙雲聽了哪裡肯放,上前把她整個摁住,且說:「傻妹子,連我都唬了,今兒我叫你知道我什麼也不怕。」雙紅終究在家洗刷擔挑有些力氣,把雙雲掀倒在床上,笑說:「你打不過我,還是算了吧。」

雙雲還要廝鬧時,兩人都聽到了堂屋裡的紡車聲。雙紅先聽的清楚,說:「媽又在紡線了,我去看看叫她睡下就好。」雙雲覺著很是,說:「媽的腿不好,你去吧,我把床整一下。」雙紅出來推開堂屋的門,玉勤果然裹著腿在紡著,世明躺在裡屋床上。她到跟前說:「媽,不早了,今兒天又冷,你的腿不好,早歇了吧,剩下的我有空就能紡完了,你就別動手了。」玉勤笑說:「這活兒我做多年了,哪裡累得著,腿不好不誤手的事,還能紡一會,眼看這穗子就過半了。」雙紅聽這樣說,仔細看了線穗說:「媽,今兒風大,寒氣重,剩的也不急這一會,明兒晴好了,多紡一會也就抵過來了。」「明兒還有明兒的事呢,你去看看春福睡了沒,雙雲也該累了,你看了就回屋睡吧,我這裡躺下了也睡不著」,玉勤說了仍搖車紡線。雙紅還想說,沒等開口,世明已先說了,「福他媽,今兒天冷,濕氣又重,那樣坐著紡,腿病怕是又重了,不如早歇了,過了今兒再紡也好。」玉勤聽了這句,住了手,一手支著身子起來,且說:「也好,今兒就早一回。」雙紅忙上前扶,她又笑說:「不用著忙,腿就是有點酸,哪有那麼嬌嫩了。」世明又說:「雙紅,你去睡吧,到西屋看看春福睡了沒,要是還點著燈,叫他睡了。」雙紅聽后,到西屋看看,春福已睡了。

雙紅再次回屋時,雙雲已脫了外衣,鑽進被窩睡了。雙紅笑問:「姐,怎麼那麼早就睡了?」「天冷,早睡了好,剛才到家的時候,我連飯也不想吃就想躺下睡了,吃了飯玩一會,才不那麼累了」,雙雲笑說,「雙紅,你也睡吧。」雙紅也脫了外衣睡下,這時姐倆裝滿話的匣子便打開了。

雙紅問:「姐,這幾天冷,你借她們的衣裳穿,她們可穿什麼呢?」雙雲笑說:「她們的多呢,早帶去了,再少一個也夠穿。」雙紅嘴對著雙雲的耳朵又問:「好看嗎,你怎麼不穿回來?」雙雲如實應道:「好看的很,我穿回來怕媽說,就沒穿。」雙紅有些埋怨:「穿回來我看看也好呀,媽不說,那麼凍著回來才說呢。」雙雲無奈地說:「你就是說,真穿回來,氣還得我受,她們的都比我的好,媽要是見我穿回來,準會嘮叨我貧眼。」「真的不會說,前些天嬸子大媽都說我長高了,能穿新的花的,還怨媽不給買」,雙紅把嘴湊得更近了,輕聲又說,「她們還都說你是大的,過兩三年就給你找一個婆家讓人抬走了,又勸媽給你買花衣裳,好找好的,你就等著吧。」雙雲聽前幾句還有些欣喜,后又聽說那樣的話,知是存心玩她,便來了氣,手在被窩裡又掐又擰,笑說:「死丫頭,我才比你大一會,那樣的事你就先輪著我了,今兒擰得你一夜睡不著,你才不記得我。」雙紅且求且躲,只覺外側「呼呼」進風,冰涼冰涼的,忙說:「姐,住了手吧,我把這邊掖好,進風冷的很,跟你好說,你怎麼就動手擰人。」「這還是輕的,再有壞事,把我推在前頭,不扒光你的衣裳趕到外面凍一夜才怪呢」,雙雲很痛快地說。「大媽嬸子都是那麼說的,就算我們倆一齊也少不了你」,雙紅被擰了幾下,很是氣,編著又說,「李嬸都跟媽說過了,閨女大了不能留,也留不住,不如許了人家,也能給爸換瓶酒,媽都依了,還說『二丫頭還好,大丫頭能早就早吧,要是到了二十八還找不到人家,就到甜水溝找一家也好』,姐,按媽說的,你去甜水溝定了的。」雙雲知道李嬸是個好事的,雙紅說的前幾句,還真信了,后又聽說「甜水溝」,便知又中了雙紅的套,氣的把她往外一推,險些掉下去,「你才去甜水溝那鬼也不去的地方。」

雙紅受了一嚇,回過神來說:「我只說著玩,你就當真了。」雙雲聽她說了好話,便笑說:「真是好妹妹,我要真去了,就把你也帶去,給男人孩子洗衣做飯。」雙紅不想自己好言和勸,雙雲不領情反咬了一口,又聽她說那些「男人孩子」不上口的話,羞得不得了,推雙雲說:「你就天天想著那些,可見媽想把你送去沒想錯。」雙雲已犯了困,愛理不理的樣子,掖了被子,閉著眼聽雙紅說。雙紅側身吹了燈,忽又想起先前的事來,嘴又湊到雙雲的耳邊,比剛才還近,可幾次都難開口。原來自雙雲去鎮上幾個月來,她因入了青春,每月都有一回女紅如期到來,自己並不知何意,前兩回都嚇了一跳,后又每月都有一次,覺著身體沒什麼不適,才不那麼害怕了,與玉勤一同睡時,雖說了那麼多心底的話,可覺著這實在難以開口,幾次都沒有問。她因想是從雙雲去后才有的,便料定與雙雲有關,想雙雲當知其中的緣由,可上幾回都沒有問,這次嘴湊到旁邊拖了好大一會,仍不知該怎麼開口。

雙雲覺著雙紅的嘴靠著她喘氣怪痒痒的,不耐煩的說:「雙紅,你把嘴靠著我那麼近做什麼,你說我聽著。」雙紅鼓了一口氣說:「姐,你說原來兩個人在一塊好好的,另一個走了,留下的一個會不會倒霉得病呢?」雙雲沒聽出什麼眉目,只當雙紅快睡了說胡話,仍閉上眼睛說:「雙紅,你說夢話呢,什麼病不病的,你聽說誰得傳染病了?」雙紅自悔沒一口氣說清楚,只得接著說:「姐,你原來在家時我是好好的,你走了不多天,我下邊就來那髒東西,難收拾得很,有好幾回了,你有那嗎?」雙雲聽雙紅那麼謹慎地說,只當她得了什麼病,待她說完,一回想,不覺「撲哧」笑出聲來。她在鎮上見知的多了,且雙紅來那女紅之前她就有過兩回,學校同宿舍的姐妹也都有,更知一些,這時聽那麼說,怎麼能不笑?又要故意嚇雙紅一嚇,於是推了她說:「雙紅,可不得了,哪一個月都來一回是吧?是不是都是紅的呢?今兒來了沒有,起來點了燈叫我瞧瞧吧」,她說了,又推雙紅起來。

雙紅聽雙雲說的全對了號,便知她也常來那東西,又聽那樣笑她,真箇羞得恨不得鑽進席縫裡,用被子蒙住頭,賭氣說:「好該死的雙雲,人家說幾句,你就那個樣,從今兒起別再理我了。」雙雲聽她這樣說,剛才堵的那口氣才算消盡了,又非常歡喜,嬉笑著說:「我哪裡敢再理你,你來的時候才會叫我治病,十天八天也不用理我,雙紅是吧?」雙紅聽了月發覺得無地可入,忿忿地說:「你也不困了,還不睡覺,等媽過來罵起來才好呢。」雙雲又笑說:「打我罵我都不要緊,我就說我今晚給你治病了。」雙紅聽她說的更沒數了,頭往一邊偏過去,假裝睡了。雙雲聽雙紅不再說,因從鎮上走路回來累得很,不到片刻也睡著了。

一夜時間也就睜眼閉眼之間。雙雲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蒙蒙亮了,雞不住地打鳴。此時外面風雖不及昨晚大,可仍是很冷,她給雙紅掖了被子,又睡下了。

雙雲在鎮上早起慣了的,不一會,再次醒來,這次再難入睡,外面天已亮了。她把雙紅撓醒,「雙紅,起來吧,外面指不定下雪了。」今兒春福不去上學,雙紅可不必急著做飯,這時仍有困意,便說:「別鬧了,媽說今兒是晴天。」雙雲怎麼能叫她再睡,嘴湊到耳根旁說:「雙紅,實話給你說吧,你昨兒說的那個,我都有好幾回了,比你還早呢。」雙紅聽雙雲那麼說,困意才不濃了,等了一會,問:「酸妞有嗎?」雙雲又說:「比我還大,怎麼能沒有,那樣的事誰會去問呢,我知道跟我一個屋的幾個女孩,最小的一個也有了,今兒輪一個,明兒輪一個,平常得很,不用擔心。」雙紅聽了這,才完全放下了心,輕笑說:「我只當你走了,我得了什麼病,我聽媽說我們倆一個魂來的,你怎麼著,我也跟著怎麼著,要不一樣,另一個也得跟著得病遭災。」雙雲一點她前額,笑說:「就你信得真,照你那麼說,我得留家裡才好,不管做什麼,人手夠了就好,非得一樣?」雙紅恐雙雲清早就提不利的事,也就不再理那茬,說些別的開心的話。

兩人你說一句,我應一句,不知不覺已是半個時辰過去。玉勤在院子里忙了,知道雙雲雙紅都累了,且天又冷,春福不必上學,便沒叫一聲。兩人都能聽見院里的動靜,雙紅坐起身說:「媽都在忙了,只怕起來一會了。」「再不起來,連小香只怕也要來笑話了」,雙雲也起身穿了棉襖說,「吃了飯,要是晴天,找幾件衣裳,我到河邊去洗洗,有些日子沒去了。」「我有幾件,媽也有,春福的也有幾天沒洗了,你去了,我正好歇歇,河裡水冰涼,你可別怕。」雙紅笑說了這句,兩人起了床。

雙雲雙紅洗了臉,搽了香脂,又回屋對著鏡子相互辮扎了頭髮。這些忙完,才都到廚房做飯。玉勤見她倆如此一樣,心裡是個喜,掃了院子,餵了雞,便回屋紡線。世明清了豬圈的糞,到春福門口看了看,還沒起,又看雙雲雙紅還沒做好飯,叫也沒叫又回了裡屋。

早飯過後,陽光漸暖了,果然是個晴天。雙紅這會定要收拾近幾天積下的衣服叫雙雲去洗。兩人正在屋裡忙著,只聽得院門響,后又聽見有人進了堂屋。雙雲雙紅都聽得清是柳枝的聲音。雙紅笑說:「姐,你留不住了。她八成是來找媽來給你說個人家的。」雙雲聽雙紅又在尋她的開心,也笑說:「你才留不住呢,就算我留不住了,按媽的話,我前腳走,你後腳也得跟。」兩人說了,緊不住要出來看個究竟。

柳枝和玉勤已經從屋裡出來。原來大楞和世明的鞋號一樣,秀娟跟雙雲雙紅的也一樣,眼看雪天就要來了,爺倆還都沒一雙厚棉鞋。柳枝自己沒鞋樣,又怕急忙裁的不合適,便過來拿了。柳枝手裡拿著鞋樣,一見雙雲雙紅都在院子里,笑說:「吆,雙雲什麼時候回來的?要不是雙紅也在家,我就真箇認不準了,真是你媽的福氣。兩個丫頭轉眼就成大人了。」雙雲笑說:「大媽,既來了,天還有點冷,在屋裡多坐一會也好。」「哪能呢,秀娟幾天前就說沒有厚棉鞋,這天冷起來就不得了,我沒現成的鞋樣,你媽這裡都有,我拿去就能比畫著用了。今兒碰巧還是個晴天,剛好能做,再過幾天結冰了,手凍得連針都不能扎了」,柳枝笑說著往外走。玉勤在後笑說:「你大媽什麼都是心急的,怕秀娟凍了一會。」柳枝又說:「我手笨,命不好,要是能生出你家這樣兩個丫頭來,我天天在家翹著腿等福享。秀娟那丫頭怨這個不好那個不好,我不忙誰忙呢?」她說著出了院子。玉勤仍舊回屋。雙雲雙紅互翻了一眼,吐了舌頭,都憋不住笑了。

雙雲回屋挎了收拾好的一籃子衣裳,提了棒槌去了河邊。雙紅雖沒去,卻也沒閑著,進堂屋把玉勤攙起來,自己坐下紡了。玉勤想讓她學點紡織漿染,便讓了,另找了針線縫補起來。世明吸了一會煙,去西屋看著春福寫字。家裡安靜的很,只聽見微微的紡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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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簪河邊的女人之甲午精華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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