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除夕之宴
這樣盯着一個女子看極為失禮,可簡理有了更好的借口,面色坦然地道:「臣弟只是擔心皇兄走後,皇嫂寢食難安,長此以往,對身體產生不好的影響,皇嫂切勿介懷。」
薛儀依舊含笑:「難道不是有人特地囑咐?」
簡理「呵呵呵呵」道:「怎麼會呢?臣弟關心皇嫂,是理所當然的。」
薛儀:「呵呵。」
太蹩腳,坐在車頭的紫旭有些聽不下去,索性披風立起來擋住耳朵。
跟大齊皇帝眼花繚亂的後宮比起來,楚皇帝有些清心寡欲,後宮人一直不多,除卻沒有被召見侍寢的,定期去的也就這麼幾個——
貞禮皇后,育有一女的淑妃,晉王的生母良妃,以及德妃。
貞禮皇后所出的大皇子早夭之後膝下便再無子嗣,而德妃亦無所出,是以對淑妃的寧安公主是愛得不得了。
而之儲君一直沒有定下,傅之曉上上下下思考了一遍,發現這楚皇宮的秘密只怕多得很。
因為——
簡頃曾告訴她,他的生母已經去世,而忠元皇后——
也不是他的生母。
而另一方面,死了的沒死的加起來,皇帝竟然也只有四個孩子,着實有些令人驚異。
整個大楚,仔細計較起來,竟然是違和詭異得很。
過了宮門馬車便慢了下來,一路進宮上殿,殿前的內監長聲遙遙稟報來人,不過兩人來得也是早,殿內人少,也用不着怎麼寒暄——
事實上大楚的皇室子弟一直就少,甚至直系親戚也不多,每年的除夕加上宮中嬪妃也是沒幾個人的。
不過這種家庭聚會最方便的,便是男女不用分席。
傅之曉在簡理旁邊坐下。
簡理想着簡頃不在,傅之曉多有無聊,便開始開起玩笑:「皇嫂,老實說罷,皇兄走了這麼久,是不是挺想他的?」
原本以為會換來女子含羞帶嗔的斥責,卻沒想到對方眼眸含笑道:「是呀,難道殿下不想念他么?」
「……」簡頃的女人肯定是和其他人有點區別,簡理想了想,心裏接受了這種落差,「一會兒要是讓你上去展示才藝,你改怎麼辦?」
「為什麼讓我展示才藝?」傅之曉不解,「又不選秀。」
「節日氣氛使然,你也不敢對父皇說不展示不是?」簡理捏著小酒杯輕啜一口,「真香。」
「這樣罷。」傅之曉面色坦然,「就說我懷孕了。」
簡理一口酒噴了出來。
簡頃的女人就是再特別他也忍不住了:「你……有身孕了?」
「沒有呀。」傅之曉道。
「那你胡說八道什麼?!信不信父皇當場讓太醫給你診斷。」
「殿下。」傅之曉淡了笑容,「你就實話說罷,今兒是不是要對我發難?」
簡理沉默了,兀自倒了一杯酒,卻又沒了喝酒的心情,有些煩躁的將酒杯放在桌上:「你不用擔心,有本王在。」
「是么?」傅之曉看着他,戲謔道,「因為是你,我反而更不放心呢,聽說那日被柳姑娘給攔在朱雀門口射了一箭呢。」
「……呵呵,往事不必再提。」這等丟人事,真不用提了……
「你父皇特意將柳馨煙安排進去,是不是就想趁了這個機會,讓他看到她的好?」傅之曉繼續問道。
她的語氣很平淡,簡理有些忐忑,御史家整日跟夫人打架的長房公子說,跟女人說話是越說越亂,他適時選擇了沉默。
傅之曉當作他默認了,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簡理看她喝酒,連忙攔下來:「你別這麼衝動,父皇有這個心,也得看皇兄有沒有這個心不是?皇兄和柳馨煙認識多少年了?要心儀早心儀了,否則還輪得到你?!」
說罷又覺得這話不妥,趕忙彌補:「我是說,皇兄現在已經認定你了,他眼裏是看不到其他女子的,是父皇自作主張要他接受。」
說完還是覺得不妥,遂又道:「你且放心,皇兄心裏除了你,沒有別人的。」
傅之曉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你說的這些道理我都懂,只是你為什麼忽然說這個?」
簡理低頭看着她手中的酒杯,紅艷艷的,不似酒,倒有些像是梅子湯。
他收回手,沉默了片刻,又道:「一會兒若是讓你展示才藝,有本王給你頂着,無須擔心,皇兄那邊也不必擔心,頻頻捷報,很順利。」
傅之曉點點頭,不再說話。
兩人坐了許久,各自端著酒杯牛飲,直到殿前的內監尖著嗓子高聲喊道:「陛下駕到——貞禮皇后駕到——淑妃娘娘駕到——……」
一連喊了一串,兩人連忙起身。
「見過父皇,母后!」
「見過陛下,皇後娘娘。」
說來比較扯淡,簡頃的傲慢表現在各種方面,就好比——
他至今沒讓傅之曉去見貞禮皇后。
而貞禮皇后也沒傳喚過傅之曉,是以這是兩人的第一次見面。
貞禮皇後面上畫着精緻的妝容,火紅的錦袍奪人,整個人顯得十分雍容華貴。
而在看到傅之曉時,她自然而然低頭看過去,將傅之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隨即收回目光。
「平身罷。」楚皇帝今日心情明顯不錯,說話都帶着笑意,簡理和傅之曉起身又坐回位置上,看着幾人紛紛坐到上方的位置。
淑妃保養極好,看起來像是雙十年紀的女子,眉間一朵梅花襯得膚色雪白,惑人的丹鳳眼,挺直的鼻樑,紅潤的櫻唇。
「別看了,那個女人都四十了。」簡理一邊微笑着,一邊不動聲色地小聲道。
傅之曉:「……」
「這就是傅姑娘?」淑妃自然注意到了她讚賞的目光,溫婉的笑起來,「看起來倒不必尋常閨秀差呢。」
「聽說是個大夫,一看就是個心善的小姑娘。」良妃也微笑着道,「殷王殿下向來有眼見,自然不會看錯。」
傅之曉微微頷首,向兩位嬪妃示意。
德妃亦是微笑着道:「淑妃姐姐也說了,只是看起來。以臣妾之見,大家閨秀不會做這奪人丈夫的事兒的。」
德妃說完,殿內安靜了下去。
晉王看向楚皇帝,發現他在垂首摸著扳指,對周圍的環境恍若未聞,眸光一冷,沒忍住火氣,放下酒杯就要嘲諷回去,卻又聽貞禮皇后道:「這是說的什麼話?殷王選的媳婦,自然是有譜的,你們可別看着人殷王不在京都,就欺負人傅姑娘啊。」
貞禮皇后從來不敢叫簡頃的名諱,是以稱以封號。
三個嬪妃都笑了笑,沒說話。
「不過也確實沒有柳大小姐美啊。」良妃下手的劉才人忽然小聲嘟囔了一句。
良妃皺眉,卻沒有說話。
德妃又是輕笑一聲,嘲諷之意盛然,其意味不言而喻。
氣氛有點僵,楚皇帝總算抬起眸子漫不經心地道了一句:「開宴罷。」
一眾舞娘踏歌而來,宮人開始上菜,眾人吃着飯說着話,氣氛又漸漸熱絡起來。
簡理的表情卻一直不太好。
「你臭著一張臉做什麼?」傅之曉慢悠悠瞥了他一眼,「良妃娘娘看了你好幾次了,明顯有些擔心呢。」
簡理回眸瞥了她一眼,他都快氣死了好嗎?
「若是今兒皇兄在,那女人,連笑都不敢笑。」簡理冷笑着道,「如今仗着皇兄不在,就開始欺負人了。」
「她不過是被人當槍使罷了。」傅之曉慢悠悠夾了一塊梅花糕含進嘴裏,「不用理會。」
焉知不是皇帝授意呢?
簡理動了動嘴唇,複雜的看着傅之曉,最終幽幽嘆了一口氣:「皇兄心儀你,那麼本王始終是站在你這邊的。」
「謝謝。」傅之曉笑着道。
開頭的小插曲無傷大雅,而宮裏御廚做的山珍海味可口至極,傅之曉很快將那點小插曲拋至腦後,專心用膳。
「陛下。」貞禮皇后將一片剃好魚刺的魚肉夾到皇帝碗裏,含笑道,「魚肉很嫩,嘗嘗罷。」
楚皇帝點點頭,轉而跟在身旁的太監吩咐道:「去看看朕讓人準備的東西好了沒?」
太監恭敬的應下,轉身從側面出了殿。
簡理看着那太監出了殿,心裏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
不一會兒那內監折身回來,托著一碗冒着白煙的東西,躬身對楚皇帝道:「陛下,已經好了。」
楚皇帝看了一眼,總算抿出一抹笑:「這是朕特地給朕的好兒媳準備的,聽說傅姑娘的身子不大爽利,朕子嗣單薄,是以這些年有些想着要一個孫子了,這碗湯藥特地給傅姑娘調製的,用了太醫院不少珍稀藥材,傅姑娘可別浪費才是。」
楚皇帝說着,揮了下手,那內監便托著那碗湯藥走了過來,蹲下身去:「傅姑娘。」
簡理蹙了蹙眉,敏銳的覺得傅之曉不能喝。
可是該如何推辭?
既然是皇帝親自開口,根據說辭,又是特地為她調製,耗費如此多珍稀藥材,傅之曉若是推辭,便會認為是不知好歹。
喝?
簡理想到方才德妃發難之時,楚皇帝的冷漠,他不敢苟同。
「別。」簡理壓低聲音緩緩動了動嘴唇,「別喝。」
傅之曉眼珠動了動,這碗湯藥被強硬的放到了她面前,冒着緩緩的白煙,一股苦澀的藥味瀰漫開來。
她扯了下唇角,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