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章節名:第三十八章

張媽媽的心口猛地一縮,臉色也在瞬間變得刷白一片,乾笑道,「大小姐真會開玩笑,這麼不吉利的話可莫要再說了,若是傳到老夫人的耳朵里,該是要見怪的了。」

「張媽媽覺得晦氣嗎?」展歡顏莞爾,只是不動聲色的垂眸摩挲著手中的杯子。

張媽媽不答,她也不以為意,只就繼續問道,「你知道我但是為什麼要把巧玉在我茶水裡面投毒的消息壓下來嗎?」

這件事,張媽媽起初是有著懷疑的,只是後來信了展歡顏給的解釋便也就放下了,這會兒展歡顏舊事重提,她不覺的就是心頭一緊,脫口道,「大小姐不是說無憑無據」

「是啊,無憑無據!」展歡顏不等她說完已經出口打斷,「巧玉那裡是死無對證了,就算我把事情鬧開了,江氏也不會承認,反而她還會藉機加一個栽贓繼母的罪名給我。雖然這件事被我壓了,可是這兩天張媽媽你難道沒有聽到外頭的傳聞嗎?下頭的人可都在議論著,說是我容不得母親賞下的丫頭才下了毒手處置的。所謂無風不起浪,這些話,張媽媽你覺得這樣的傳言會是從哪裡出去的?」

張媽媽的心裡打了個突兒,勉強扯出一個笑容道,「府里人多眼雜,當時巧玉被拖出去的時候又沒忌諱人,會有人嚼舌頭也不為過吧?」

「下頭的人愛嚼舌頭,我還當是你不知道呢!」展歡顏的神色突然收冷,猛地一拍桌子,厲聲道,「巧玉的屍首我當時是交給你去處理的,張媽媽你在侯府當差可不是一兩天了,你會不知道其中的利害關係?我問你,你當時為什麼不妥善處理此事,反而要叫外頭的人拿到把柄去揣摩,來壞我的名聲?」

張媽媽被她一通呵斥,腿一軟,倉皇跪下,辯解道:「大小姐息怒,奴婢奴婢當時也是被巧心的死狀嚇著了,一時考慮不周,並不是刻意損毀大小姐的名聲的。」

「考慮不周?好一個考慮不周!」展歡顏冷笑,半點也不為所動,只就冷冷說道,「那今天晚上的事情,你當是考慮周全了才下的決心了?」

張媽媽一愣,腦子一時間有點反應不過來,脫口道:「奴婢不懂大小姐在說什麼」

「你不懂?那我就說的再清楚明白一點好了。」展歡顏扯了下嘴角,拿眼角的餘光斜睨著她,語氣緩慢而清晰:「自然是你張媽媽已經思慮周全要孤注一擲的去替你的舊主盡忠了。」

「大小姐這是什麼意思?」張媽媽的聲音脫線,幾乎是失聲叫嚷了起來。

「什麼意思?」展歡顏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怎麼著?事到如今你還要硬扛著,不承認你是在替那個女人做事嗎?」

「大小姐,您對奴婢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張媽媽道,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來,「奴婢對大小姐您的衷心天地可鑒,若是奴婢真對您存了什麼不好的心思,當時也就不會把巧心下毒的事情告訴大小姐您知道了。」

「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了!這樣也好,索性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一次把前因後果都搬出來數落清楚了。江氏對我起了殺心不假,可是她卻絕對不會公然動用了巧玉來對我投毒。」展歡顏道,字字沉穩有力,聽的張媽媽頭皮發麻,「經過這段時間接二連三的事情一鬧,誰都知道江氏和我之間不對付,巧玉又是江氏安排在我身邊的人,江氏是瘋了還是傻了,會讓她公然對我下毒?我若是被毒死了,那不就等於明擺著告訴祖母和父親他們,是她下的手嗎?祖母和父親現在可還指望著我去和梁王府攀親呢,要是知道江氏攪局壞了他們的打算,江氏哪怕是除了我這個眼中釘,後頭也得緊跟著去給我陪葬。你是江氏身邊的老人了,你倒是說說看,依著你對她的了解,她可會做出這樣不計後果的事情來?」

江氏是恨不能將她除之而後快,可卻萬也不會使出同歸於盡的招數,這也是展歡顏為什麼一眼就看穿巧玉事件本質的原因所在。

張媽媽被她問的啞口無言,膽戰心驚。

展歡顏也不管她,只就看著她繼續說道,「嚴格說起來,巧心不過就是她用來投石問路的一枚棋子,唯一的作用就是替你鋪路,讓你拿了那個消息到我的面前來賣乖討好。你既然揭發了巧心,於我而言就是救命之恩,這樣大的一筆功德壓下來,我就再沒有懷疑你的道理,日後也就會對你放鬆警惕,全心全意的信任。說起來江氏這一步棋走的可也真算是煞費苦心了,為了能夠不動聲色的除掉我,當真是絞盡腦汁,無所不用其極。她要我死,卻又不想這把火燒到她自己的身上去,這樣一來最為穩妥的法子就是製造機會讓我死於意外,到時候哪怕是祖母和父親懷疑,拿不住把柄也沒人敢把這麼一頂大帽子往她的頭上去扣。如果我猜錯的話,張媽媽你今兒個會突發奇想鼓動我去花園裡看睡蓮,就是得了那女人的最後通牒,要給我來一場失足落水的重磅戲了吧?到時候解釋起來,所有人的下人都可以作證,是我主動帶了你出去的,哪怕死於非命也是巧合了,而不會想到是有人刻意為之。」

展歡顏的語速不快不慢,恰到好處,讓張媽媽來得及把每一個字都仔細的消化咀嚼。

張媽媽聽了這番話,則當真是見鬼一般,怎麼想都覺得難以置信

展歡顏竟然把江氏的套路摸的一清二楚。

當時江氏也只是覺得展歡顏的警覺性高,所以才刻意安排了巧玉的事來讓她賣人情,本以為有了那一次的事展歡顏就不會再對她設防了,卻不曾想最終還是聰明反被聰明誤,還是一下子就被抓住了重點。

「大小姐說笑了,奴婢對您那絕對是忠心耿耿的,絕對不會動旁的心思。」張媽媽的手心裡全都是汗,可哪怕是展歡顏的猜測句句都正中點子上,她也是絕對不能認的,說著就是心一橫,豎起兩指,「大小姐若是一定要懷疑,那我敢詛咒發誓」

「詛咒發誓就算了,我從來就沒信過你,現在又何來懷疑一說?」展歡顏打斷她的話,提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水。

張媽媽滿臉防備的看著她,咬牙道:「大小姐」

「張媽媽你跟在江氏身邊的時日不短,耳濡目染,演戲的功夫更是爐火純青。是啊,若是換做別人,一定會對你深信不疑的,畢竟早在那一次香餌的事件之後江氏很明顯的已經不會再信你了。她讓李媽媽殺了巧心泄憤,更沒有理由放過你,可是卻容你到了現在,你說這是為了什麼?當時你來求我,做出投誠的誠意來,也是選了最好的時機,可惜啊」展歡顏慢慢道來,語氣平和甚至可以說是溫柔。

然後她的唇角牽起一個笑容,惋惜的搖了搖頭,道:「你去找我的時候,所有的表情和措辭都用的敲到好處,錯就錯在你選錯了地點。」

「什麼?」張媽媽的眼神迷茫,腦中一時轉不過彎來。

展歡顏摩挲著手裡瓷杯的外壁,卻沒有喝那水,只就繼續說道:「你明知道我勢單力薄,你明知道江氏的手段,如果你真是怕了她,並且一心想要背叛她,你去找我難道就不該知道避諱?最不濟也等我進了房間再說不遲,可是你呢?就算你是病急亂投醫,那至少等我進了院子不是?你卻偏偏直接就將我堵在了墨玉齋的門口。張媽媽,你不知道巧玉是跟著我一起出去的嗎?你不知道巧玉也是江氏的人,一定會在後面監視我嗎?你要向我投誠,卻唯恐別人不知道一樣非要做到光天化日之下,你說你到底是何居心?」

展歡顏說到最後,語氣突然一沉,抬手一張拍在半舊的方桌上。

張媽媽哆嗦了一下,臉色刷白,卻還是死咬著牙關強辯:「奴婢當時沒有想那麼多,只是聽聞巧心死了,所以心裡害怕」

她是做夢也不敢想,自己陪了幾個月的小心,展歡顏竟是從一開始就沒有信過她一分一毫。

「張媽媽你是什麼人難道我不知道?」展歡顏搖頭,神色溫柔的看著她,眼睛里卻是冰涼一片,「你跟著江氏一起來的侯府,在她身邊,你手上沾血的時候怎會少了?你跟她,早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這種關係,除非是你死,否則你是一輩子也別想脫了她的陣營去。當時巧心不過是個不中用的丫頭罷了,如果只是因為死了一個丫頭就能叫你方寸大亂,你就未免太沒用了。你說是害怕,其實你的心裡卻是把一切都計較的比誰都清楚。你特意到大門口攔我,為的也不過是做一場戲,讓巧玉從暗處看到你的舉動。因為那個時候江氏已經不信任你了,你要貿然跑去她那裡求情,怕是就要有去無回了,於是你利用了我,利用了巧玉給你傳信。那天上午你才求了我,晚上巧玉就傳信過去,半夜把你帶到了江氏那裡,你當我不知道嗎?」

張媽媽瞠目結舌,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燈光下,少女的臉龐明艷,眉目卻是十分凌厲。

張媽媽抖了一抖,下意識的脫口道,「你怎麼知道?」

「猜的!」展歡顏一笑,張媽媽的眼睛不由瞪的更大,於是展歡顏眼中的笑意就更深了些道,「不過看張媽媽的這個反應,就證明了我猜的沒錯。當夜你去了江氏那裡,並且憑藉你早就準備好的一套說辭穩住了江氏,再次得到了她的信任。而這段時間之內,你說是替我辦事,規規矩矩,實則卻是為了幫著江氏從我這裡網羅信息,好把我的一舉一動都告訴給她知道,相較於之前的那些年,最近這段時間才是你真正為你主子盡忠的時候吧!」

張媽媽聽著她越發犀利的言辭,心裡卻是一陣一陣的發涼。

她一直以為自己掩藏的很好,卻是萬也不曾想到原來從一開始一切都已經落入展歡顏的眼中,並且明知道她沒安好心還在她面前談笑風生的演了這麼久的戲,一點跡象也不露?

這個大小姐的心機,實在是深沉的太可怕了。

「你明知道可是可是為什麼?」張媽媽滿眼恐懼,突然就語無倫次了起來。

「因為我也需要張媽媽你的虛與委蛇啊。」展歡顏道,她的目光平靜四下打量了一遍這間屋子,看的張媽媽一陣的莫名其妙。

最後展歡顏才道:「在這個院子里,乃至於整個忠勇侯府,所有人的人,不是江氏的心腹,就是拿捏在老夫人手裡的,哪怕是崔姨娘和三小姐身邊都有一兩個的心腹供其差遣,可是卻沒有一個人是我能信的過的。崔姨娘要對江氏做什麼我沒興趣管,可是她要一箭雙鵰連帶著也把我拖下水張媽媽你應該知道,大小姐我其實也不是天生好脾氣的主兒!」

「你忍了這麼久,是要借夫人的手對付崔姨娘?」張媽媽尖聲道,已然有些失控。

「也不能這麼說,畢竟江氏想要除掉崔姨娘的心比我更甚。」展歡顏莞爾,「而且崔姨娘既然有膽子設計害人,難道就不該做好被人尋仇報復的打算?在這世上可沒有白吃的飯,一報還一報,做了惡的人總是需要付出等同的或者更為慘烈的代價才算公平的不是嗎?」

「你你」張媽媽的臉色慘白,突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看著眼前笑意綿綿的少女,明明是和往常一樣的一張漂亮臉孔,可是這一刻,她綻放在燭火下的笑容卻像是一朵即將開放到荼蘼的罌粟花,美麗之餘讓人深深的心悸。

原來這些天里發生的所有事都在大小姐的掌握控制之下,她不過是個年僅十六歲的小姑娘而已,這太可怕了。

「大小姐,大小姐奴婢知錯了!」張媽媽突然就后怕起來,爬過去拽住展歡顏的裙角哀求道,「是奴婢有眼無珠被豬油蒙了心,奴婢不該起歪念,不該替夫人做事,大小姐,奴婢知道錯了,您就饒過奴婢這一次吧,以後奴婢一定盡心儘力為小姐當牛做馬,再不敢兩面三刀的玩手段了。」

展歡顏垂眸看她,諷刺的笑了:「好像當初你在墨玉齋門口想我表忠心的時候用的也是一番雷同的說辭,張媽媽覺得我還應該相信你嗎?」

「奴婢保證!奴婢發誓!再不敢欺瞞小姐了!」張媽媽立刻對天詛咒,聲淚俱下道:「如果我再對大小姐不忠」

「張媽媽,口說無憑!」展歡顏卻是微笑著打斷她的話。

她的眸子清澈善良,在燭火下閃爍著瀲灧一般的光彩深深的看著張媽媽恐慌的臉。

「大大小姐」張媽媽被她看的頭皮發麻舌頭打結。

「張媽媽應該知道我想知道什麼。」展歡顏道,「畢竟你跟在江氏身邊這麼多年了,有許多事都是避無可避要入你的眼的,她是怎麼坐上展家大夫人的位子的,這一點,想必張媽媽心裡會是十分清楚的吧?」

「我」張媽媽的嘴唇顫抖,渾身是汗,卻是什麼也不敢說。

前幾天李媽媽才刻意的給了她警告,要她對當年那事守口如瓶,不曾想展歡顏這就找上門來逼問。

展歡顏等了片刻,見她面色遲疑,突然就耐性耗盡了一般抖了抖裙擺,「罷了,既然你不想說我也不為難你了,還是回你的主子身邊去吧,再留在我這裡,省的我一個不小心也要學著江氏的手段來剷除異己。不過既然你們動了歪念想要對我不利,我也沒有理由再提你們遮掩著,回頭我就會把這事兒稟了祖母知道,一切都交給祖母定奪吧,到時候就看看你們主僕之間到底是有多大的情分,你這麼守口如瓶,卻不知道江氏肯不肯出面保全你了。」

她說著就佯裝起身要走。

張媽媽一下子就慌了,連忙爬過去抱住展歡顏的小腿,聲淚俱下的哭訴道,「大小姐饒命,不要,你千萬不要把這事兒告訴老夫人知道,老夫人一定會要了奴婢的命的。大小姐,奴婢也沒有法子,從始至終可都不是奴婢想要害您,奴婢只是被逼無奈,奴婢也只是不想死。大小姐,奴婢知錯了,您開恩,就給奴婢一條活路吧!」

「路已經給你指出來了,是你自己不肯走,我也沒有辦法。」展歡顏冷冷說道,半點也不肯妥協。

張媽媽心裡糾結的厲害,眼珠子轉了轉還想要再耗下去拖到展歡顏肯於鬆口,可是目光一轉碰到展歡顏眼底幽冷的神色一顆心就瞬間沉到了谷地,什麼心思也歇了。

她知道,展歡顏這一次是動了真格的,她嘴裡若是不能吐點有分量的內幕出來,絕對是在劫難逃。

張媽媽瞬間就泄了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展歡顏的唇角牽起一抹諷刺的笑容,重新坐回椅子上,冷聲道:「說吧,我母親當年到底是怎麼死的?」

張媽媽張了張嘴,眼神閃躲。

展歡顏的眸子一冷,再度開口道:「你若是還想要拿意外一類的字眼來搪塞我,那就大可以什麼也不必說了,哪裡來的回哪兒去,我不強求。」

張媽媽方才的確是動了搪塞扯謊的念頭,這會兒卻是老老實實的歇了。

「是是夫人做的!」最後,張媽媽道。

因為懼於展歡顏的威勢,每一字出口都小心翼翼的。

展歡顏不語,只就好整以暇的看著她,等她繼續。

張媽媽也知道糊弄不過去了,終於一咬牙道:「當年江家和侯府是遠房表親,江家的家道中落,江海又入了宮,這樣的人家老夫人和侯爺自是看不上的。但是夫人哦不,是江氏,江氏的樣貌生的好,那個時候就常來常往過來府上走動,漸漸的就入了侯爺的眼,本來是應允著會給她一個貴妾的身份,可那時候侯爺還沒娶妻,就先做了通房給收用了。後來侯爺求娶了裴家的嫡女做夫人,江氏也被順理成章的抬做了妾室,那個時候奴婢是在江氏身邊服侍的,江氏雖是有些怨言,但畢竟自己的出身在那裡擺著,她倒是也不敢做他想。本來大家是相安無事的,可是誰也沒有想到那江海入宮之後竟然迅速發跡,成了當時還是賢妃的太後娘娘的心腹紅人,江氏本就不是什麼善類,眼見著自己的親哥哥得勢,在這後院里也就逐漸的不再安於現狀,所以所以」

張媽媽說著就有些膽怯,拿眼角的餘光偷偷去打量展歡顏的神色,斟酌著用詞。

展歡顏的面色平靜,目光之中卻是透著絲微冰涼的氣息。

張媽媽干吞了口唾沫,聲音不覺的弱了下去道:「為了得這個正室的位子,江氏就做了手腳。那個時候大夫人懷著身孕,老夫人又一直叨念著希望生個大胖小子,江氏恐著夫人生了兒子地位就更加無法撼動,於是就動了歪念,趁著送子娘娘的誕辰慫恿了夫人上山酬神,然後夫人這一趟上去,就再沒能下來。」

張媽媽垂了眼睛來掩飾眼中心虛的情緒。

「在我面前你還要玩這種試探來試探去的把戲嗎?」展歡顏冷冷的看著她,「這些無關痛癢的話還用你來告訴我?張媽媽,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好糊弄?隨便用兩句話就能把我打發了?」

照著張媽媽的說法,裴氏上山酬神是受了江氏的慫恿,再深一層的理解下去,至於後來半夜禪房起火就都是意外了。

張媽媽本來的確是故意藏拙,想要試展歡顏的深淺,此時聞言就知道是糊弄不過去了。

「奴婢不敢,不敢欺瞞大小姐。」張媽媽忙道,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了,「那天晚上的火的確是江氏買通了人放的,不僅如此,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她還叫人事先吹了迷煙到夫人的屋子裡,把裡頭的人都給迷倒了,這才使得夫人在著火之後沒能及時的逃出來,送了性命。」

張媽媽的聲音越來越低,到了最後幾乎已經成了囁嚅,心裡噗通噗通跳的厲害。

展歡顏面無表情的聽著,這時才是慢慢開口道:「照你你這麼說,我母親的死全然都是因為江氏的一個人的私心作祟?和其他人就再沒有關係了?」

「奴婢所言,句句屬實!」張媽媽肯定道。

展歡顏抿抿唇,想了一下又道,「據我所知當年江氏並沒有和母親一同上山,並且這種害人的勾當她也不可能自己親力親為的去做」

「是李媽媽,是江氏吩咐了李媽媽尾隨夫人上山,又藉機下的手。」張媽媽的心裡一慌,連忙道,說著又唯恐展歡顏不信一樣,緊跟著又補充,「大小姐,大夫人是個慈善的人,奴婢當時也是不落忍,可是奴婢人微言輕,勸不動那江氏,這一切都是江氏的主意,是她容不下大夫人,乃至於後來要送大小姐去莊子上也是她在背後攛掇了侯爺和老夫人的。」

展歡顏不置可否,只是垂眸盯著手裡的杯子若有所思。

張媽媽等了好一會兒都沒見她吱聲,後背上就隱隱的開始冒汗,大氣不敢喘。

展歡顏失神片刻,突然再度開口道:「你說這件事是江氏一人所為,父親並不知情?」

張媽媽一愣,眼睛瞪得老大,不可思議的脫口道:「大小姐您不會是連侯爺都懷疑的吧?」

「我也不願意往那方面想的,可有些事,實在是太過巧合了,由不得我不懷疑。」展歡顏道,說起展培,神色之間也是極為平靜的模樣,似乎是在談論一個和自己完全無關的人,「我查過一些資料,當年父親他本來是在兵部掛職的,可是那件事之後不過兩個月他就挪去了戶部,並且還升了一級,這些難道就僅僅只是巧合嗎?」

六部之中,戶部掌管銀錢,是當之無愧的肥缺,是公認的最難涉足的領域。

展培的能力一般,又沒什麼過人之處,平白無故的得了戶部的差事,這就跟天上掉餡餅沒什麼兩樣,以前不多想的時候不覺得,這會兒重新想來卻是怎麼都透著點兒詭異的。

張媽媽被唬了一跳,瞠目結舌,「大大小姐,侯爺他可是您的親生父親,您怎麼能」

展歡顏和江氏之間沒有血緣關係,到底是隔著一重的,可是她現在居然懷疑自己的父親?這樣的風聲傳出去,那就是大逆不道。

「我只是想要一個真相罷了,父親若是和這事兒沒有關係,自是再好不過的,我也不過就是這麼隨口一問,張媽媽你緊張什麼?」展歡顏看她一眼,神色冷淡。

張媽媽越發拿捏不住她的心思,只是防備的看著她。

展歡顏瞧著她那副見鬼一般的表情就忍不住笑了一聲出來,把手裡的杯子遞給她道:「張媽媽,喝杯水潤潤嗓子吧,看你,連氣都喘不過來了,這不知道的還當是我把你怎麼著了呢。」

張媽媽出了許多的冷汗,又說了不少的話,這會兒早就口乾舌燥,接過杯子一口就給灌了下去。

展歡顏扭頭看了眼外頭的天色,道:「時候也不早了,我先回了,張媽媽你也早點歇著吧。」

說著就起身往門口的方向走去。

張媽媽木楞楞的跪在地上,思緒一直沒能拉攏回來。

展歡顏走了兩步,突然想起了什麼就又止了步子回頭,對她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道:「哦,對了張媽媽,剛剛你對我說的話,不會轉身就又去賣了消息跟江氏討好吧?這種兩面三刀的事,你勸你還是不要做的好。凡事可一不可二,我能容你第一次,若是你再犯的話」

「奴婢不敢!」張媽媽的心頭一緊,連忙綳直了脊背義正詞嚴的保證,「奴婢一定守口如瓶,不會將今日之事透露給任何人知道。」

「那就好!」展歡顏微微一笑,推門走了出去。

張媽媽跪在地上,目送她的背影出了院子,心裡已經是冰涼一片,就好像是浸在了三九寒天的冰水裡,冷的發抖。

展歡顏不會無緣無故的追究當年的事情,現在她知道了裴氏的死是和江氏有關,那麼後面必定不會善罷甘休。如果真要由著她去翻舊賬的話,要鬧起來,裴家勢必不會撒手不管,到時候的話

張媽媽想著就不覺得打了個寒戰,連忙壓下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

展歡顏回了屋子,桃葉已經把洗澡水準備好了,展歡顏簡單的沐浴之後就打發了她下去,自己吹了燈,將朝向院子里的窗子打開一個縫隙,站在窗口,拿了帕子漫不經心的絞著頭髮想事情。

江氏和展培合謀害了她母親的事,早在聽展歡雪親口說出來的時候她就已經深信不疑,如果不是確有其事,展歡雪也不會說,她會藉機逼供張媽媽,只是為了確定到底有多少人參與到了這件事裡頭。不僅僅是罪魁禍首的江氏,她要讓當初所有參與這件事的人都付出相應的代價,一個也不會放過。

展歡顏在窗前站了良久,二更過後,偏院的燈火也都逐漸的熄了,夜深人靜,就見一個人影鬼鬼祟祟的從下人房的方向出來,快速的穿過院子摸了出去。

張媽媽。

展歡顏的眸子就不覺的閃了閃,綻放一抹幽暗的冷光,掏出袖子里一個小瓷瓶在手裡晃了晃,喃喃道:「張媽媽,可不是我不給你活路走,而是你自己活得不耐煩了要自尋死路,你就自求多福吧!」

展歡顏隨手關了窗子轉身。

屋子裡雖然沒有點燈,但是借著外面的月光也還有些朦朧的光線透進來,夜色中那人又不知道是來了多久了,一直靠在一根柱子沒吭聲,這時候才直起身子走過來,盯著展歡顏捏在手裡的小瓷瓶抬了抬下巴:「手裡拿的什麼?」

對於北宮烈隔三差五的出現,展歡顏已經見慣不怪,哪怕是之前因為對方身份而造成的那種壓迫感也隱約消退。

「一點無足輕重的小把戲,不值得陛下親問。」展歡顏道,原是想要將那瓶子收起來,但是看到北宮烈似是一直饒有興緻的盯著,猶豫了一下便走過去遞給了他,「是漆樹汁。」

北宮烈捏了那小瓷瓶在手,晃了一晃卻沒有打開。

展歡顏索性便解釋道:「這漆樹汁有種功效,如果不慎沾染在了皮膚上就會起紅疹,在不知情的人看來,跟感染了疫病沒什麼兩樣。如果誤服了的話,大概上吐下瀉,會折騰上一陣子了。」

雖然屋外有月光,但是屋子裡的光線昏暗,還是不容易分辨對方眼底的神色。

北宮烈沉默了一陣,卻是沒了后話。

展歡顏見他如此,腦中靈光一閃,似是有些明白了他的想法,便是輕聲一笑道,「陛下覺得我用這樣的手段來算計展歡雪,十分的拙劣和不堪是嗎?」

展歡雪是香料過敏,其實與她無關,不過既然北宮烈自主的想到了這個層面上,展歡顏也懶得分辯什麼。

北宮烈將那瓷瓶遞還給她。

展歡顏本以為他會甩袖而去,剛要轉身,卻是再度破天荒的聽到了他的聲音道,「相較於她們幾次三番對你做的,這一點點手段不算什麼。」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夜深人靜的關係,他的語氣聽起來竟然有種淡遠而寧靜的感覺。

展歡顏一愣,那一瞬間心裡突然湧現出一種莫名的感覺,酸澀的厲害。

半晌,她忍不住垂眸輕笑一聲,道:「我原是以為,陛下當是十分厭惡我這樣心思惡毒不擇手段的女子的。」

她做的事,本來就沒想到要得誰的認同,因為哪怕是她自己本身在潛意識裡也是無限鄙夷這樣的自己,只是

如果可以,誰願意雙手染血去做那算計人心吃人不吐骨頭的怪物?在還擊和被害之間,完全的無從選擇罷了。

「你覺得心中有愧?」北宮烈道,站在他面前望定了她。

「不!」展歡顏想也不想的答。

「那就是了!」北宮烈聞言,便是笑了,錯過她身邊走過去,摸過桌上的火摺子點燃一盞宮燈,然後一撩袍角在旁邊的榻上坐下,道:「想必一時半會兒你也沒心思睡覺了,上回的棋只下到一半,咱們重新再來一盤吧。」

「陛下相邀,臣女敢不從命?」展歡顏無奈,只能含笑走過去。

北宮烈仍是先行取了黑子在手,展歡顏持白子,各自沉默著落子。

彼時的天色已經著實是不早了,展歡顏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道出心中疑惑,「陛下今日前來,不會是專程為著和臣女對弈的吧?據臣女所知,雲默的棋藝較之臣女要高深的多,陛下當是去找他切磋才是。」

北宮烈的眉頭不易察覺的微微一蹙,不過只在瞬間就再度恢復如初道:「他今日有事,不得空。」

展歡顏想想,倒也釋然。

依照著北宮烈的身份,他出宮一趟肯定就是有事的,想來是在裴雲默那裡撲了空,才順道找上自己的。

她對北宮烈雖是無所圖,但是這樣的一個盟友擺在面前自是沒有拒之門外的道理。

而此時北宮烈的心裡卻是很有幾分煩躁,其實說是出宮來尋裴雲默只是他順著展歡顏的話茬接下來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最近幾日,一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就總是不覺的回憶起那個午後那女子憤怒顫抖的單薄身影和她垂眸的那個瞬間被掌心埋藏的淚。

他自己本身生於皇家,自幼就見慣了後宮女人之間各種的算計和手段,對於那些人,從心理上就有一種本能排斥感。

按理說,無論是從心機還是手段上來講,展歡顏和後宮里的那些女人都是不妨多讓,可就是莫名其妙的,有生以來的頭一次,他會覺得一個女子有心機有手段,哪怕是心腸冷硬惡毒一點或許都不是什麼壞事。

這種古怪的想法,想來就會叫他覺得心煩意亂了起來,可是最後鬼使神差的他居然就又過來了。

因為心不在焉,轉瞬的功夫北宮烈手下黑子就被展歡顏吃了三枚。

展歡顏的唇角揚起愉悅的笑容,抬頭看他,「雲默的棋藝我有領教過,陛下能和他對弈,肯定也是各中高手,這樣一再相讓,臣女就算僥倖勝出也不會覺得歡喜的。」

「不過就是個消遣罷了,誰勝誰負也沒什麼妨礙。」北宮烈道,隨手又落一子。

他是個大男人,又是位高權重的一國之君,哪怕只是消遣

輸在一個閨閣女子的手上都不是件光彩的事。

展歡顏見他臉上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嘴角忍不住抽了一抽

大晚上找到自己這裡來就為著輸棋?這位皇帝陛下也算是史無前例的一朵奇葩了。

不過這會兒她要等外面的消息,確實有的時間耗,也不十分在意就是了。

而彼時的翠華苑裡,江氏已經準備睡下了,聽了張媽媽過來的消息便是十分不悅。

「夫人,張媽媽這麼大晚上的過來,應該是有什麼要緊事,您要是懶得見她,奴婢就到外頭和她說話。」李媽媽道。

「叫她進來吧!」江氏想了一下,也是覺得可能有事兒。

李媽媽去外間把張媽媽引了進來,張媽媽的神色慌亂,因為跑的急了,已經是滿頭滿臉的汗水,見到江氏就一下子撲倒在她床邊,驚慌失措的嚷道:「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大半夜的,你鬼叫什麼!」江氏黑了臉,沉聲斥道,忙對李媽媽使了個眼色。

「夫人放心,外頭的人奴婢都給支開了。」李媽媽道。

江氏這才放心,厭惡的斜睨了張媽媽一眼道:「這深更半夜的,慌裡慌張的來找我是什麼事?」

「夫人不好!不好了!」張媽媽被展歡顏嚇的不輕,說起話來語無倫次,「大小姐她都知道了,她都知道了!」

江氏和李媽媽互相對望一眼,各自困惑不解。

李媽媽不耐煩的斥道,「她知道什麼了?你這麼沒頭沒尾的,把話說清楚了。」

「巧玉的事,還有還有夫人叫我做的事。」張媽媽急的一個勁兒的拍著胸口,還是覺得一顆心撲通撲通的就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了一樣。

「什麼?」江氏猛地一驚,一下子彈坐起來,瞪著張媽媽道,「你說什麼?我不是吩咐的好好的嗎?怎麼會露了風聲給她知道?張媽媽,你是怎麼辦事的?」

「不是奴婢。」張媽媽苦著臉道,「夫人,那大小姐簡直就不是人,奴婢全部都是按照夫人的吩咐做的,絕對沒有出半點的岔子,可她就是知道了。不僅道出巧玉是咱們投石問路擺的迷魂陣,還把奴婢想要對她不利的心思全都看出來了。夫人,這是要壞事的啊,您趕緊想個法子,奴婢雖然一時先穩住了她,可萬一這事兒要鬧到老夫人那裡。」

江氏對這話還是有些不信,左思右想之下也只覺得荒唐。

心裡仔細的權衡了一遍,又對張媽媽把事情的細節都問了,最後聽完一張臉就黑成了鍋底灰。

「這個丫頭,沒想到竟是這般厲害!」江氏咬牙切齒,用力的捶了兩下身下的床板,突然想起了什麼就馬上神色一肅對張媽媽道,「這件事我得要想一想,琢磨個妥善的法子出來,你先回墨玉齋去呆著,一定想辦穩住了她,等我拿了主意自會讓李媽媽去知會你。」

「是!奴婢明白!可是夫人,您可得趕緊著啊!」張媽媽道,頓了一下又補充,「對了夫人,還有一件事,關於當年那裴氏的事大小姐也起了疑心了」

「你說什麼?」江氏聞言不由的勃然變色,失聲叫嚷出來。

張媽媽見她一副要吃人一般的神色,心下一凜,再不敢把她已經對著展歡顏招供的事情說出來了,只就搪塞道,「大小姐問了,想要知道當年那裴氏是怎麼死的,奴婢搪塞了過去,可是瞅著她的樣子分明就是起了疑心了,恐怕後頭還要翻查的。夫人,這事兒您得趕快拿主意啊!」

展歡顏這是要翻舊賬了嗎?可是平白無故的,她怎麼就會聯想到那件事上頭去?

江氏到底是心虛,心裡突然一陣一陣的發冷,喃喃道,「看來這個丫頭是真的不能留了,必須得儘快想個妥善的法子出來,將她鋤掉。」

說著眼中就有兇惡的冷光閃過。

張媽媽二人滿臉熱切的盯著她等她拿主意,可江氏心裡正在慌亂的時候一時半會兒也拿不定主意,想了一會兒,眼見著天色不早了,就冷了聲音對張媽媽道:「今兒個太晚了,你先回去。」

說著目光又掃了李媽媽一眼,嚴厲的警告道:「當年的事你們兩個都有份,都把嘴巴給我閉嚴實了,否則的話,自己知道後果。」

「是,奴婢們都有分寸。」兩人連忙應下。

張媽媽心裡忐忑,又怕人發現她來了江氏那裡,只能咬著牙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待她走後,李媽媽還是心裡不安生,由於自三還是開口道,「夫人,您說大小姐怎麼突然提起那事兒了?這都是多少年前的舊事了啊。」

「怪不得最近我這心裡總覺得不踏實,這個丫頭當真是個厲害的,居然連那陳芝麻爛穀子的事都能翻出來。」江氏惶惶道,似是一直在走神。

李媽媽的心頭一跳,突然想到了什麼,就面露惶恐的捂了嘴道,「夫人,您難道是懷疑您這一次的小產」

「胡說什麼呢?」江氏冷聲道,心裡卻是跟著打了個突兒。

自己小產的事她是壓根沒往展歡顏身上想,因為就算說是展歡顏有理由對她下的手的話,她還不信那死丫頭能有這個能耐。

「夫人一定是的,當初那裴氏死的冤,這會子」不曾想李媽媽卻完全沒有聽見去她的話,反而愈發的不安,道,「否則夫人的胎之前大夫一直都說您保的十分安穩,怎麼這就突然出事了?之前還不覺得,這麼想來,事情的確是蹊蹺的很啊。」

鬼神一說,所有人都忌憚的很。

江氏之前是沒往這方面想,此時聞言,也是心裡打了個哆嗦,臉色刷的一下就白了,怒斥道:「這好端端的,你說什麼胡話?」

李媽媽是做賊心虛,心裡惶恐的厲害,但是見她面色不善也只能忍住不提。

「滾出去!」江氏看了她就越發啊心煩,警告的瞪她一眼。

李媽媽縮了縮脖子,卻是沒敢再多說話,屈膝退了出去。

李媽媽一走,江氏自己躺在床上,卻是越想這事兒就越是覺得心裡發冷。

當年她設計害了裴氏,連帶著肚子里的孩子都沒放過,難道真是那賤人不甘心的冤魂索命了嗎?否則的話,為什麼他懷的好好的兒子這就沒了?

雖然心裡在一遍一遍的給自己打氣,可是這個念頭一旦起了,就再也遏制不住,當天晚上江氏就做了噩夢,半夜醒了驚叫不已,幾個丫頭勸著全都沒用,最後還是請古大夫來扎了針才叫她重新睡下。

次日一早這個消息自然就傳到了展歡顏這裡,展歡顏聽了便是微微一笑:「哦?母親做惡夢了?卻不知道是夢到了什麼?」

「不知道,只說是半夜醒了就一直喊著有鬼,一屋子的人勸都勸不住,像是被魘著了。」桃葉道,「後來還是古大夫過去給扎了針,又開了安神葯才睡下的,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了。」

心裡卻是嘀咕著,夫人那人向來霸道,膽子又正的很,居然會怕鬼。

展歡顏也覺得這事情有趣,不過卻沒有多問。

桃葉見她興緻缺缺就識趣的閉了嘴,收拾了一番就退了出去,可是不多時就又再度花容失色的跑了進來,驚呼道:「大小姐,不好了,張媽媽張媽媽好像是感染上了二小姐的疫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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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后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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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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